第四十八章 晾著
  和一放假就撒開腳丫子出去浪的人不同，假期對於謝初來說，本質上和上學並沒有太大差別。還是每天早起做聽力，然後接著背書再做做題。

  倒不是他對別的事沒興趣，而是從以前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年的暑假，謝初突然被告知。謝未舟和萬筠要離婚，而那時候謝未舟晚上已經很少在家呆，告訴他只是一個通知，並非征求他的意見。

  萬筠開始頻繁的抽煙，雖然不當著謝初的面，但偌大的別墅裡，拐拐角角和陽台上總能聞到淡淡的煙味。

  還沒到十歲的謝初其實還不懂什麽叫“離婚”，只是下意識的覺得自己的父親和被他喊媽媽的爸爸每天不再說話，晚飯桌上也只剩下他和萬筠兩個人，笑語不複往日。

  他下意識的以為是自己不夠乖。

  如果他能變得優秀，變得更惹人喜愛，也許謝未舟就會願意回家，也許萬筠就會開心一些。懵懂無知的小孩甚至天真地認為，只要他能乖巧聽話讓父母多喜歡他一些，也許他們就不會“不在一起生活”。

  最後謝初自然並沒能阻止兩人的決定，但成績卻扶搖直上，遠遠把同齡還在玩泥巴的人甩在了後面。

  就算長大之後初諳人事知道了自己有多傻，就算謝未舟再婚斷了他最後一絲念想，但習慣也已經伴隨著成長一天一天形成。

  謝初也沒有太多的興趣和愛好，索性安安靜靜繼續學習。就像現在，夜色剛剛落幕，黃木色桌前的台燈已經亮了起來。

  “你在哪兒呢？”

  盯著習題而緊皺的眉心一下松開，今天葉林誠的電話打早了一點，謝初有些意外，拿過手機按了接聽。

  “嗯月底吧，你們幾個人去吃飯？”

  窗外乍得一聲響，謝初心裡隨之一沉，接著就聽到電話那頭的冷聲又響了起來，似乎在生氣，“每晚7點，你家樓下都會有個收舊電視機的嚷嚷，剛是我聽錯了嗎？嗯？”

  謝初把手機湊近耳朵又問了一遍，“葉哥？你們幾個”

  電話那頭又是十幾秒沒吱聲。

  今天市隊的場地要借出去辦比賽，所以整個訓練提早結束了兩個小時，幾個市隊小夥兒拉著葉林誠就要去市裡下館子，他晃了晃手機道：“去個廁所，你們去打車。”幾個小夥子立馬意會，“又跟家裡匯報啊，趕緊點兒。”

  謝初喉結動了動，“我在我媽這兒。”

  “嗯，我在。”

  謝初合上練習本，側趴在上面，專心的和葉林誠打電話。

  謝初一邊複習數學，一邊順手抄著重點題型，指甲蓋後的筆記本已經抄了一半，他打算整理完之後拿給葉林誠做系統複習用。

  一題抄了一半，手機響起來。

  電話那邊半晌沒回答。

  “俱樂部打比賽沒場地了，所以場子被借走了今晚可以偷個懶，”葉林誠說了幾句晚上去吃飯的事，很快又接著問謝初：“你在萬叔叔那裡呆到幾號？”

  葉林誠衝他們笑了一個喊，“快不了，你們先去，地址發我。”說完就拎著個礦泉水瓶子往隔間一坐，給謝初打了電話，聽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聲音之後照例問：“晚上按時吃飯了嗎？”

  “蛋炒飯。”謝初勾著筆帽問：“你呢？今天怎麽這麽早就給我打電話。”

  “吃了。”謝初嘴角彎了彎，手裡玩著個筆帽。葉林誠湊著手機仔細的聽，片刻又問：“吃什麽了？”

  “艸老子都22了天天被小年輕秀恩愛。”

  溫暖的聲兒還噓噓喘著氣，一聽就是剛運動完下場休息，“楚楚。”

  沉沉的一聲，謝初的話音被打斷，

  謝初手指一滯，筆帽一下滾到桌上。

  謝初沒說話。

  他確實沒去什麽別的城市找萬筠。

  那天他給萬筠發了信息，隔了兩天之後，萬筠才回復他。

  楚楚，媽媽這裡現在有點忙，假期估計沒時間陪你，你好好的呆在家，等我回去給你補過生日好不好？

  謝初有些意外的盯著手機屏幕，把每一個字都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以往的每一次生日都是萬筠陪他過的，即便是在和謝未舟離婚之後，這個約定也沒變過。

  而現在卻要不同了。

  因為有了男朋友？
  謝初淡淡想。

  過一個月他就要滿十八歲，要成人了，已經不能像小孩子一樣纏著萬筠撒嬌耍賴，謝初揉了揉鼻子，打了幾行字想要再問問萬筠17號在哪裡，他可以自己過去不耽誤他的時間，但最後又全都刪掉了。

  只是回了一個字，“好。”

  突然變成假期留守兒童，硬要說其實也沒什麽不習慣，謝初順口就瞞了葉林誠，不打算讓他在遙遠的北城還要擔心自己的生活。

  按他對葉林誠的了解，要真的說了他假期只能一個人，葉林誠選擇不去北城都不意外。

  只是沒想到，一朝不慎，他被敬業的收破爛大哥無情戳穿。

  “不是，我不是故意騙你。”

  失信前科嚴重的謝初急著道，“我媽他他很忙，我也不想一個人呆在家的葉哥，”他怕葉林誠誤會自己還是之前放他鴿子的態度，忙道，
  “我好想你，你別生氣。”

  這句話稍稍安撫了一下坐在馬桶蓋上快要暴躁的少年，葉林誠手裡的礦泉水瓶子已經被捏成一塊皺巴巴的塑料，冷著聲兒道，“那你這兩個月就沒人管？還打算一個人呆在家蛋炒飯？”

  謝初撇了撇嘴，沒否認。

  他因為怕張嫂打小報告，所以到現在公寓也沒敢去，基本就一個人在家煮煮麵炒炒飯偶爾叫個外賣。

  手機裡傳出來的聲音不再溫柔，謝初還是第一次聽到葉林誠這樣冷到掉渣略帶怒喊的聲音，
  “這是第幾次了？我他媽到底是哪裡讓你不放心了，連點實話都聽不到？我就這麽靠不住？”

  “砰”的一聲，皺巴巴的礦泉水瓶被砸進垃圾桶裡。

  謝初下意識的否認：“我沒有”
    “你有。”

  葉林誠淡淡打斷他，“你有，只要遇到你覺得會麻煩我需要和我解釋的事，你嘴裡就沒實話。”

  “因為你心裡覺得麻煩我一下好像就是欠了我，好像我就會少喜歡你一點一樣，說白了，謝初，你不相信我。”

  葉林誠說完就掛了電話，謝初愣著，聽了一陣忙音，直到滴滴滴的聲音都消失，手機那頭變成一片寂靜，才慢慢放下手機。

  這還是第一次，葉林誠主動掛了兩個人的電話。

  也是久違的一整個晚上，謝初都沒看進去書。睡覺之前，他尋思著人的消氣時間，嘗試給葉林誠發了個語音通話，還是沒人接。

  失落又煩躁，謝初攏了一把劉海，從被窩裡坐起來，又發了個葉哥，睡了嗎過去，然後眯著眼睛醒醒睡睡的不停瞄。可惜直到他第二天被晨尿憋醒再看手機，這句話依舊孤零零的留在聊天界面上。

  沒有回復。

  葉林誠還從來沒這麽晾過他，之前從來都是當心肝寶貝一樣哄著，委屈又憤懣的情緒瞬間在大清早的廁所裡漫上心頭。

  謝初坐在馬桶蓋上，漂亮的雙眼皮輕微泛著水腫，頭髮亂七八糟翹著，看起來像個無辜的小刺頭。他掏出手機劈裡啪啦的給葉林誠打字，一分鍾差點打了一年的字量。

  我就是不想你分心，幹嘛不理我。

  是，我錯了我跟你認錯，但是你不理我我怎麽認錯，動不動就不理人，你是三歲小屁孩嗎？
  對，我以前騙你是不對，但是現在我已經在努力改善形象了，憑什麽還算前科搞連坐？

  你走之前突然那樣，我脖子疼了兩天
  馬桶蓋伴隨著上面人的呼吸哢哢哢顫唞著，謝初噘著嘴氣鼓鼓打出最後一句，
  我下周一就過生日了，你連提都沒提。

  一個上午過去，對面依舊沒有回復。

  謝初卷著小被子午覺睡得極不踏實，既然已經被戳穿，索性起身抱了書去了邊江公寓，聽到葉旺旺依舊熱情的繞著他“嗷嗷”叫喚才稍稍沉了沉心。

  張嫂從廚房裡迎出來，臉上漾著笑容：“小初？從你媽媽那回來了啊。”

  謝初心虛著點了點頭。

  張嫂接過書放進書房道：“晚上想吃什麽？張嫂下午準備準備，看你，去了半個月人都瘦了。本來就沒什麽肉，少爺回來看到該念叨我了。”

  謝初臉一紅，轉而心裡又一酸。

  還念叨呢。

  都快一天沒理他了。

  謝初報了兩個張嫂的拿手菜，然後就鑽進臥室裡，爬上床就著葉林誠枕頭上淡淡的信息素，想要繼續自己的午覺。可枕頭已經半個月沒人枕，上面的味道淡了很多，謝初趴著用勁兒吸了吸，心裡還是酸的很。

  不得已，他下床進了旁邊的衣帽間，打開衣櫃想要在裡面再翻兩件葉林誠常穿的襯衫或者t恤，抱著一起睡。

  蔥白的腕子胡亂劃過掛著的外套，一個深藍色的小盒子從口袋裡滾落，掉了出來。

  謝初一怔。

  本來就不安的心緒更加緊繃，謝初不想顧忌太多，直接打開了看起來很可疑的小方盒

  裡面是一個指環，雖然設計極簡，但卻工藝上佳，銀光純美，線條也優雅到極致，一看就價格不菲。

  毫無裝飾的指環立在絲絨華貴的底座上，謝初瞥見了指環內部印刻精美的數字。

  是自己的生日。

  片刻後，小方盒完好如初回到外套口袋，謝初氣鼓鼓的再次拿起手機，久違的任性了一把，雖然是在已經不小心知道了結果的情況下。

  但他就是突然很想麻煩一下葉林誠。

  我想你下周一回來陪我過生日。

  這一次，對面幾乎是秒回，
  好。

  謝初原本已經接受了自己十八歲的生日即將孤零零的過的很冷清，很“成人”。

  卻沒想到第一次沒有家人參與的生日，過的讓自己極其“印象深刻”。

  葉林誠是趕著深夜的航班一點多到的嘉城，然後司機開車半小時到了家。

  半月沒見，兩個人都有點控制不住，幾乎是葉林誠剛放下手裡的手機和機票就纏在了一起。

  謝初知道葉林誠最多也就只能呆一天，都沒空去跟他算不理人的帳，乾脆放縱自己沉溺在唇齒的交纏裡。

  薄薄的指繭細細撫摸著謝初後頸結痂的小咬痕，一路到了臥室的大床上，謝初剛坐下來，葉林誠就壓了上去，捏著他的下巴不饒人，
  “知道要我回來了？”

  謝初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乾脆挺身繼續親上去，堵住要找他算舊帳的人。

  葉林誠自然是樂意閉嘴辦事的。

  一吻過後，兩個人都有些呼吸紊亂，葉林誠松開謝初，嗓音暗啞，
  “我去衝個澡。”

  他剛要起身，領子卻被身下的人揪著沒法離開。

  端走我的一點肉渣

  這次結束之後謝初說什麽也不肯再讓葉林誠碰他，於是“成績”格外優異的尖子生葉大少爺就被關在了浴室門外，乾癟癟坐在床角，不能進去共沐鴛鴦浴。

  假期裡的邊江公寓周邊安靜了不少，很多來周圍租房子住的嘉城一中走讀生都回了老家。而那些夜宵咖啡廳也因為學生的放假而關門格外的早。

  這樣寂靜的夜晚，一陣電話鈴聲就顯得格外嘹亮。

  葉林誠後仰著拿過手機，瞄了一眼對浴室裡喊，

  “楚楚，你爸爸的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