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巨木部落
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他沉思了好一會,才面露古怪地道:“進入父親的身體……好像也不是不行。”
白義乾咳一聲:“不要用這麽奇怪的表述方式。那要怎麽過去?”
辰搖搖頭:“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所以得仔細觀察一下。”
那就代表還要在裡谷部落附近多留一陣子。白義對這附近的環境倒是很好奇,沒有反對:“明天要再去裡谷部落嗎?”
“當然。不過如果要打開父親的孔,最好讓裡谷部落暫時搬走。否則打開孔之後生命力會逸散更多,哪怕是亞獸也可能撐死。”
“那就要想辦法先勸說他們搬遷走……”白義感覺有些困難,“看裡谷部落的狀態似乎還好,恐怕不太願意搬走。”
辰沒有否認:“先看看再說。”
聊著聊著,白義有點困了,打了個哈欠:“睡嗎?”
辰摸了摸他的腦袋:“你睡吧,我找找附近有沒有河流可以把船開進去。”
海邊和裡谷部落的距離不算近,每次過去都要花好久,辰打算找找有沒有近一些的位置。
他們的船的大小決定他們這一次不能在大陸上向內走很遠,不過本來這一次只是為了探路,也沒有打算很深入。
船艙的臥室不算大,白義沒有變成獸形,就用人形趴在辰的懷裡,睡意朦朧地咕噥道:“真羨慕你不用睡覺……”
辰失笑了一聲。
等白義開始打起均勻的小呼嚕,辰才低聲在白義耳畔問:“白義,綠頭髮到底有什麽特殊含義?”
睡夢中的白義砸吧砸吧嘴:“呼……”
辰不氣餒地又問了兩句,最後終於聽到白義喃喃道,“主要是帽子綠……頭髮還好……”
辰虛心求教:“那綠帽子有什麽含義?”
白義已經陷入了深度睡眠,翻了個身徹底睡著了。
辰挑了挑眉,撓了撓白義的脖子。
他每天晚上都套一點點話,遲早把白義看他的綠色頭髮發笑的原因套出來。
白義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木船已經停在了陌生的河流中。
他走到甲板上的時候,看到甲板上用麻繩捆了三個獸人,不由得有些傻眼:“這是什麽?”
辰帶著熱好的土豆泥三明治走過來,表情陰沉:“這幾個家夥鬼鬼祟祟地上船,被我抓了。”
白義揉了揉臉,看著那幾個獸人。
那幾個獸人年齡都不大,看著面黃肌瘦,顯然沒怎麽吃好。這讓白義起了些憐憫之心:“也不用這麽捆吧。”
辰輕哼一聲:“不是因為他們上船之後試圖搞破壞,我也不會捆他們。”
一個獸人大聲求饒道:“我們只是以為這裡沒人要,上來找找有沒有食物而已,放了我們吧!”
另外兩個也跟著求饒起來。
辰冷笑了一聲:“找食物之前先放把火?”
白義這才知道為什麽辰這麽生氣,同樣皺起了眉頭。
尋找食物、甚至餓極了偷食物,白義都覺得不是大問題,但上船先放火,那就是奔著危害他們生命安全來的了。
辰把三個獸人像拴雞一樣綁在桅杆上,冷漠地看著他們:“要是不坦白,我就要動手了。”
那幾個獸人一口咬定他們只是上船來找食物,不小心放的火,就算辰威嚇也不改口。
白義想了想,轉頭去倉庫那邊摸了個雞毛撣子出來:“讓我來。”
他從雞毛撣子上拔下兩根雞毛,開始撓起最初說話的那個獸人的腳心。
那個獸人本來一臉堅毅,沒有撐過幾秒就開始破功,拚命掙扎試圖躲避被撓腳心的麻癢——可惜辰的繩子綁得很死,根本沒有他掙脫的空間。
幾分鍾之後,這個獸人涕淚縱橫,終於扛不住了:“首領……說……遇到……綠眼睛的人……要麽跑掉……要麽想辦法陰死……”
白義和辰對視了一眼。
之前在黑岩部落的時候就聽那邊的獸人們說過,被納塔附身的屍體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眼睛是墨綠色的。
這附近有納塔?
辰皺了皺眉:“為什麽要針對綠眼睛的人?”
“不知道……”那個獸人已經沒力氣了,生怕他們還要繼續撓,強撐著又解釋了一句,“真的不知道,首領沒有說……”
白義看向了另外兩個獸人:“你們是什麽部落的?”
那兩個獸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們是巨木部落的。”
白義和辰對視了一眼,對他們義正詞嚴地道:“帶我們去見你們首領,我倒要問問他沒事教自己部落的人欺負弱小是什麽道理!”
三個獸人此刻雖然情緒不同,但腦內都閃過了一個想法:你們哪裡弱小了!
雖然這三人不是很配合,但白義各種威逼利誘,從他們話語和表情的漏洞裡猜到了巨木部落的方向,就讓辰拉著被綁住雙手雙臂的獸人,一起向那個方向前進。
沒走多久,白義就看到了清晰的巨木部落的位置。
起伏的丘陵地帶上有一棵參天大樹,在周圍土地中顯得格外矚目。
到了巨木部落,早有獸人跑進去通知,因此迎接白義和辰的是一群拿著各種原始武器的獸人,把他們團團圍住。
看到部落驍勇的戰士,三個被綁起來的家夥表情變得輕松了不少,似乎篤定白義和辰一定會被狠狠地教訓。
站在最前面的是個身上用不知道什麽紅色顏料塗著花紋的壯年獸人,臉上同樣塗著原始圖騰一般的圖案,警惕地看著他們,喝問道:“你們是誰?為什麽綁我們的人?”
白義一點都不怯場,反而露出憤慨的表情:“我倒是想知道你們是怎麽教育孩子的,我們兩個在船上睡得好好的,差點被你們部落的獸人給燒死!今天你們必須給個說法!”
那首領目光一凝,看向了被綁著的三個獸人。
為首的那個大聲道:“首領!他們有綠眼睛!還把我們綁了一晚上,快幫我報仇!”
首領的目光在白義臉上轉了一圈,似乎有些疑惑,很快又挪到了辰的臉上。
辰挑了挑眉,碧綠色的眸光與他坦然地對視。盡管他沒有刻意動用島神的力量,但生命形式的本質不同讓辰認真時候的眼神天然擁有威壓,幾乎讓對方不敢與他對視。
“……”
首領沉默了一會,繃緊的肌肉放松下來,揮了揮手。
那些圍過來的獸人也都收起了武器。
“這件事是我們的錯。”那首領坦率地承認,“有什麽需要我們補償的可以盡管說。”
被綁著的三個獸人頓時傻眼了:“首領?”
這發展跟他們想象得不一樣啊?
首領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我在教導戰鬥的時候強調過,有危險的是深綠色眼睛的人,不是淺綠色;就算碰到深綠色眼睛,也要仔細判斷是不是敵人,你們都沒有好好聽?”
“……首領……”
“回去等著吧。”那個首領冷冰冰地丟下這句話,才看向了白義和辰,語調依然有些生硬,“雖然是我們這邊的人不對,但你們突然出現在我們的地盤,總歸會有些不方便。既然你們是從海上來的,還是回海上比較好。”
白義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的?”
他們才第一次見面,還沒自我介紹過吧?
那首領不說話,隻對旁邊的獸人吩咐了幾句,轉身就走了。
被他吩咐的獸人過來,臉上帶著親和的笑容:“我是齒。那麽,我來接待兩位,請跟我來。”
巨木部落的人數不多,只有五十來個,全都生活在這棵巨大的古樹上。
他們在樹枝之間用藤蔓和樹枝搭起了道路,走在上面雖然有些搖晃,但意外地很結實。
帳篷和其他部落不同,類似於鳥巢,在樹枝分叉之間搭好,上面再展開一張倒扣的獸皮,用來遮雨。
因為濃密的枝葉本身就有遮雨的作用,所以額外撐開一張傘就夠了。
辰坐在一個帳篷裡,輕輕拍了拍屁股下面藤蔓編織出來的“地”:“這種藤蔓很眼熟。裡谷部落裡的?”
招待他們的獸人齒有些驚訝:“能看得出來嗎?我們和裡谷部落有很多交易,會用一些食物或者獸皮跟他們換藤蔓。這些藤蔓很結實,我們都很愛用。”
畢竟是從大陸逸散的生命力中培育出來的植物,肯定不同凡響。
白義隱約猜到了什麽:“所以我們兩個的消息,是從裡谷部落那裡得知的?”
齒笑了笑:“我們兩個部落離得近,會互相溝通一下情報。”
但是白義和辰離開裡谷部落到現在也才過了一夜,這個溝通是不是太效率了點?
白義揣著這個疑惑,沒有繼續問:“我們是從海上來的,對陸地上的部落很好奇,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巨木部落的情況?”
“啊,巨木部落倒是沒什麽好介紹的,我們就剩下這點人和這點地方了。”齒歎息了一聲,“最近這幾年周圍的植物長得越來越少,我們的獵物也越來越少……我們現在就在考慮要不要趁現在雨水還充沛的時候像其他部落一樣搬遷呢。首領要我給你們補償,你們看中什麽只要不是太重要的都可以拿走,反正搬遷的時候也要丟掉的。”
白義仰頭看向了上空。
這棵巨大無比的古樹的每一片葉子都跟他的胸膛那麽大,密密麻麻地遮蔽了上空——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裡面大部分都是邊緣有些泛黃的老葉,嫩綠的新葉相當少。
對於這一帶周圍的情況,巨木部落的介紹和白義在裡谷部落了解得差不多。這邊獸人們涉獵的范圍更廣一些,所以對荒漠化的方向也有察覺——來自北方。
不是這一帶向北,而是更北面,北到寒冷的地方。
這是巨木部落之前收留從北面逃難來的獸人說的。他們這裡僅僅只是植物有些枯萎還算好的,再往北面很多地方已經變成了完全的荒漠,完全無法生存。
正因為見過太多從北面逃走的獸人,巨木部落從去年就考慮搬遷走,只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導致又拖了一年。
白義不禁有些好奇:“什麽原因?”
齒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辰冷不丁道:“是因為裡谷部落吧?”
白義先是一愣,隨後恍然。
裡谷部落提到過他們生下獸人幼崽之後會送到別的部落裡去,也說過現在周圍的部落都已經遷徙走了,只剩下兩三個部落……結合一下巨木部落這裡和裡谷部落頻繁的交易,說明兩個部落之間有超出一般交易關系的親密。
現在可能很多巨木部落的獸人都是裡谷部落那邊的亞獸生育的,就算不能時常聯系,肯定也比一般合作關系親密不少。
齒撓了撓頭,不知道辰是怎麽猜到的:“嗯,確實,亞父他們不願意搬走。”
“你的亞父也是裡谷部落的人?”白義對此倒是沒有什麽意外,“他們為什麽不願意走?”
齒深深歎氣:“我也不清楚啊。他們說是擔心路上被襲擊,但是我們首領說了可以一起行動來保護他們的……我懷疑是因為裡谷部落的首領跟我們首領有私仇!”
白義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饒有興趣地道:“展開說說?”
齒顯然充滿了八卦欲望,左右看看沒有人路過,神秘地壓低了聲音:“你們知不知道裡谷部落的首領橫茹曾經搶過兩個獸人去強行結對?”
辰揚了揚眉:“你們首領就是其中之一?”
齒震驚地看著辰:“你怎麽知道的?”
“……”白義咳嗽了一聲,“我聽說橫茹搶去的兩個獸人,一個逃走了,另一個在裡谷部落去世了。”
“我們首領就是逃回來的。”齒小聲道,“之後首領引以為恥,一直在努力鍛煉,後來在我們部落當上了首領。當上首領之後倒是和裡谷部落關系好了一些……沒辦法,我們這裡也有很多從裡谷部落來的亞獸和幼崽。”
白義本以為他們到了巨木部落又是新的事件,沒想到又繞回了裡谷部落。
他對橫茹了解不深,不清楚對方是不是意氣用事的人,但一般而言能夠坐穩首領的人,不太會因為私仇而影響部落的整體命運。
白義看了眼滿臉“聊了八卦很滿足”的齒:“如果裡谷部落一直不肯跟你們一起走的話,你們打算怎麽辦?”
齒臉上露出了遲疑:“這就不知道了。”
為了部落考慮,顯然是放棄裡谷部落一起搬走比較好;但兩個部落之間的血脈聯系太多,哪怕現在的巨木部落,大多數也不願意舍棄裡谷部落,導致一直拖了下來。
聊完了八卦,白義問起了另一件他們很關心的事情:“我還有個問題,為什麽你們首領會針對綠眼睛的人,綠眼睛的人怎麽你們了?”
“這個你們海上來的可能不知道。”齒恍然,表情嚴肅了一些,“綠眼睛的獸人或者亞獸都很古怪,說話不像人,感覺像是中了邪或者鬼上身……我們部落幾年前遇到了一群綠眼睛的獸人,本以為他們也是從北面逃難來的,好心收留一下他們,沒想到他們半夜居然在用奇怪的東西挖我們的樹!”
齒的表情流露出一絲憤慨,指了指樹下:“我們的神樹之後就開始變得枯萎,肯定是他們的錯!首領還跟他們打了一架,受了傷。之後就要求我們見到綠色眼睛的人要麽跑、要麽坑對面。”
他頓了頓,瞅見辰的表情不善,連忙改口,“深綠色、深綠色。”
白義沉吟片刻,又問:“那些深綠色眼睛的獸人後來呢?”
齒搖搖頭:“後來不知道去哪裡了。首領也不讓我們追,說會有危險。”
連島神都覺得棘手的納塔,對於一般獸人來說確實更危險。白義覺得巨木部落的首領應該知道些什麽,可惜那位首領明顯不想跟他們多交流。
聊了八卦,齒心滿意足,讓白義和辰挑選補償物。白義挑了一條他們編織好的藤蔓墊子。
這種墊子能夠撐起一個家的重量,不只是藤蔓本身質量高,編織的手法也很有特色。白義打算回去讓珊瑚研究一下,如果能夠複刻出來,對部落內很有幫助。
離開巨木部落之前,白義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對出來送他們的齒笑道:“我們接下來準備去裡谷部落再拜訪一下,你們有沒有需要帶過去的東西?”
齒有些意外:“你們去幹什麽?小心進去了出不來啊。”
“不是已經出來一次了嗎?”白義笑眯眯地道,“橫茹首領對我們很好,我覺得他很親切。”
齒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丟下一句“等等”就重新爬上了樹。
很快,緊繃著臉的巨木部落首領就和齒一起從樹上跳了下來。
齒擦了擦額頭的汗,笑呵呵地道:“真巧,我們首領有事要去裡谷部落,想和兩位一起同行。”
白義已經養成了和辰一樣的習慣,挑了挑眉笑道:“當然沒問題。”
同行之後這位首領總算介紹了他的名字,叫狩。期間他們一起趕路時狩變成獸形,是一隻細長的黑犬——和狼不同,這隻黑犬身形細長,速度比一般的狼還要快。
狩對白義和辰相當冷淡,如果白義不開口絕不主動跟他們說話。但白義問什麽問題他倒基本有問必答。
趕路到中途休息的時候,三個人聊起了天。
白義問起墨綠色眼睛的人的事情時,狩的表情陰沉了一些:“我們的神樹在冬季也不會凋零,還能結出很大的果子。雖然果子不能吃,但可以用來做禦寒的衣服。自從那些綠眼人傷害神樹之後,神樹開始枯萎,也不再結果——否則就算周圍的植物都枯死,我們也不是不能堅持下去。”
白義對此倒是不太樂觀:“就算這棵樹活下來,周圍沒有獵物,你們也會餓死。”
狩搖搖頭沒有回答,但顯然其他考慮。
辰忽然道:“你們這棵樹現在已經開始枯萎,恐怕不用兩年就會徹底枯死。”
狩皺了皺眉,表情更加陰沉,卻沒有反駁辰。他低頭用路邊撿到的一些樹枝和雜草隨意地編著什麽。
雖然他不知道辰為什麽會得出這種結論,但神樹確實日漸枯萎,距離徹底枯死恐怕也不遠了。
白義看了眼辰,猜測這棵樹可能也是大陸的某些特殊之處具現化。
辰說完這句話之後直截了當地問:“你去裡谷部落做什麽?”
狩表情恢復了正常:“說服橫茹和我們一起搬走,留在這裡只有等死。”
白義對這個答案不意外:“要搬遷去哪裡?”
“沿著河找,總會找到的。”狩繃著臉道,“我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但留下來肯定會死。我們的神樹都快死了,裡谷部落裡的果子也支撐不了太久的。”
“為什麽?也許那邊沒有影響呢?”
狩臉色又沉了一些,有些霜色的鬢角讓他顯得有些蒼老:“雖然沒什麽根據,但我總覺得現在出問題的不是一個兩個地方,而是我們腳下的整片土地……裡谷部落也一樣的,就算慢一點,遲早也是死。甚至如果不現在就離開,那最後只會孤零零地死掉,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
辰拍了拍身邊的枯樹:“這倒是沒錯。”
白義擰眉思考了一會,忽然低聲問辰:“這裡的問題,能通過種東西來解決嗎?”
之前的島嶼流失生命力都可以靠這來解決。
辰沉默了一下,輕輕歎口氣:“光靠這兩個部落肯定不行。父親的軀體太龐大了。”
龐大就意味著一旦出現了問題,想要解決同樣需要相當龐大的力量。
白義看了眼狩,有些不是滋味。
狩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並不關心,他把手裡編的東西夾在腰間,看看天色,站起身道:“裡谷部落快到了,走吧。”
白義注意到狩編出來的好像是隻狗模樣的玩具,心想倒是和狩的獸形挺像的。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狩動鼻子辨別方向的樣子,白義莫名有些既視感。很快他想起了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莎莎是你的幼崽嗎?”
狩回頭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