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雖然沙雕,張思瑤一直還是個很有野心,也很有毅力的人,她說要拉海音,還真就把海音拉了起來。
就是整體實力還是有所不足,海音的招生盛況還是直逼央音。
流量時代,流量為王。
張思瑤打包行李來了紐約後就直奔陳翡周渡住的地方,陳翡作為她的老板也不吝嗇,轉手就是一套房。
錢對現在的陳翡來說,就是一串沒有意義的數字,怎麽花都行。
什麽都還沒乾,車房都給備齊了,張思瑤除了齜牙傻樂,就是齜牙傻樂,修理草坪的時候都很有勁,一連樂了兩天,才拎著包屁顛顛地找到了陳翡。
作為專業的經紀人,她勢必是要好好了解陳翡的具體情況的。
她終於知道屠白鴻為什麽說陳翡會很有前途了。
很難想象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乍然暴富,還能這麽坐的住的,在海音的時候他就已經足夠勤奮和刻苦了,出了國後,他的生活還是很簡單兩點一線。
來了。
陳翡其實也有試過讓周渡給他擦,畢竟他不太喜歡潮潮的濡濕感在臉上慢慢風乾的感覺——然後周渡是怎麽說來著,“寶寶擦臉都讓哥擦,真會撒嬌,來,哥親親。”
他也是個十分懶惰,十分享受被愛的人。
滾也沒有用,周渡抓著陳翡的手,悶笑:“乖乖你怎麽還會說滾啊。”
陳翡推開周渡的臉,惜字如金:“滾。”
他從不拒絕周渡給他的咖啡加糖加奶,心情好就喝一口才推給周渡,心情不好就直接推給周渡,反正周渡就像個沒有感情的垃圾處理器,什麽都不挑,什麽都能往嘴裡倒。
20年4月,張思瑤來到了老美,成為了陳翡的經紀人。
越了解陳翡就越知道他到底有多麽恐怖的天賦。
張思瑤問陳翡不累嗎?
來得久了,他也慢慢接受了這玩意。
陳翡低著頭攪咖啡,白皙的臉,漆黑的睫毛,唇角是種愜意的笑。
張思瑤沒懂:“嗯?”
陳翡默念著這是老美,熱情、奔放,自由,沒人看他,但還是抹了下臉。
這個比賽的含金量真的很高,往屆獲獎者好些都是世界盛名的音樂賽事的冠軍獲得者。
它又來了!
“他們是不是也算看到過我的生活。”
“……”
他的音樂路本可以像戚容那樣順暢。
說不上遺憾,但真的有點惋惜。
就陳翡攪咖啡的空隙,周渡拿著奶和糖包回來了,往咖啡裡倒了許多奶,加了許多糖,他總固執地認為陳翡喜歡吃甜的。
“你說,如果我能成功。”
他爸媽走時他還小,對於父母的逝去,他其實沒那麽傷心,他就是……遺憾,很遺憾。他們那麽愛他,應該是很想知道他如今的生活的。
真的他媽可愛,想親死,“嘴撅起來哥親親好不好?”
19歲及以下、評委目前的學生禁止參賽。
一個講究到龜毛,一個一點都不講究,他倆能過到一起就真的是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張思瑤沉默了下,有種不知道該怎麽描述的難過,她抓起咖啡就灌,灌了好大一口舌根都麻了才覺得好過點,才有勇氣去看陳翡現在是什麽神情。
他吃東西喝東西都容易膩,對什麽事都是不討厭,是個十分沒有熱情的人。
陳翡是個挺不能吃苦的人,但也沒那麽不能吃苦。他拿起咖啡輕抿了一口,苦澀的香味在舌尖溢開,又滑過咽喉,化為純粹的芳醇。
陳翡看窗外,沒再說,他支著下巴,換了個俗氣的理由:“我爸我媽總覺得我會是個有名的音樂家。”
學校,家,學校,家,他幾乎不休息,就算偶爾出去玩也一定是要去拜訪某位大師順路玩一下。
今天陳翡心情很好,喝了兩口才給周渡,周渡看得眼睛裡全是笑意,揉完陳翡腦袋又親了他兩口,誇他今天好乖。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一笑而過,只是現在說這話時還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提:“我走到這兒。”
就真的無語。
“呦,寶寶還會擦臉,哥親親。”
陳翡今年二十,雖然還很年輕,但也過了好些比賽的參賽年紀,就好比老美很有名的、旨在促進二十歲以下的天才藝術家在弦樂器演奏方面的卓越表現的斯塔伯格國際弦樂比賽。
陳翡其實只是不討厭而已。
這會兒還不知道在異國他鄉有個能說話的人是多麽難得的事的張思瑤端著咖啡桀桀笑:“老板。”
臭傻逼,滾啊。
“……失去了很多。”
“你、很、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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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很快樂,但還算得上快樂。
“……”陳翡,“。”
就是不那麽順暢……也至少別有心理障礙。
張思瑤眼光高,很高,她挑的賽事都很知名的音樂賽事——但有名就意味著難度,陳翡去打青少年級別的賽事還差不多。
去打青年賽就很難出頭。
這裡的出頭是指奪冠。
他的火候一直就差點。
陳翡是不需要累積知名度才能得到資助或者交到名師的,既然拿不到很好的成績,那就真的很沒有必要到處跑著打比賽。
他需要的就是潛心學習,全力以赴地練習,但他拉琴卻總不能那麽流暢。
以張思瑤的水平是很難聽出來陳翡的問題在哪裡,但教陳翡的老師會說。
會很嚴厲地批評陳翡說他應該用心接受音樂。
說他應該真的去面對音樂。
在張思瑤看來陳翡對音樂能說得上熱愛,也真的夠努力了,日複一日地練琴,日複一日的學習,陳翡來老美將近兩年了,也就到處跑著拜訪各校的教授學者,都沒出去玩過。
但陳翡被罵的時候也沒有反駁,他插著兜,總沉默地聽著。
張思瑤其實很難想象這麽狂、這麽自戀的人被人劈頭蓋臉地罵竟然只是沉默著。
其實所有的事都不是突然出現的,兩年前,屠白鴻剛接觸陳翡的時候,就說了一句挺意味深長的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兩年了,終究還是很難過去。
或許這輩子都很難過去了。
陳翡本質不是個多壞,或者多糟糕的人,你很難說他沒有廉恥心,或者天生就是不要臉。事實上,他其實被他爸媽教得挺好。
他還小的時候,在文老師家裡那會兒,林思凌一直吵著要陳翡當他弟弟的時候,他還是個挺可愛的孩子。
只是生活,也或者是他自己,終究沒有太善待他。
家裡曾為他鬧得雞飛狗跳、文老師竟然因為不能繼續資助他內疚……初中高中時期他做的許多不太能拿來說的事。
這都是他心裡的障礙。
他每次拿起琴弓,其實都會掙扎。
每每練琴,他都會想起那些錢到底是怎麽來的,又是怎麽摧毀他的,經年累月,他無法避免地產生了恐懼。
平常不顯,關鍵時刻總會掉鏈子。
他沒辦法真的面對它、接受它。
他知道自己的問題,也清楚自己的問題是怎麽來的,但就是沒辦法邁過去,一天兩天、十幾年,陳翡想,究竟有誰能一點都不被自己的過去影響的。
究竟是誰,一點都不痛恨過去的自己的。
再一次被指著鼻子罵滾的時候,陳翡也只是平靜地拾起散落的樂譜走了出去,可能就是不順利,他蹲下的時候鞋帶開了。
用電梯的時候,電梯在維修。
剛出門還下雨了。
下雨也就算了,老美的公交系統又是有名爛的,半天才來一趟。他尋思著打車,又等了好半天都沒車來接,好不容易等到了輛出租,出租看他是華裔又不載客。
陳翡去商店買傘,在收銀台結帳是個在吃炸雞的黑人老兄,不比華國的掃碼支付,這邊還是用的現金。
他給陳翡找零的時候都沒擦手,抓了一把硬幣就給陳翡。
陳翡多少有點潔癖,就沒接。
黑人老哥見陳翡皺眉馬上就被觸動了敏[gǎn]的神經,一把把零錢砸到了陳翡身上,大喊著種族歧視。
這種事沾上了就麻煩,陳翡懶得廢話,拿著傘就走出了商店,走了老遠還能聽到黑人老兄在唱rap。
周渡今天得參加線上考,陳翡到家了他還在考試,也沒去打擾周渡,陳翡去洗澡,洗完澡又去練琴。
可能真就倒霉吧。
陳翡剛拉c弦就斷了,換了c弦沒拉幾下d弦又斷了。
陳翡扯了唇,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蹲下,抱著自己的膝蓋,肩一直抖。
周渡考完試去琴房找陳翡,陳翡沒再蹲著了,他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抱著膝蜷著。
周渡開了燈,去衝了杯熱可可,又拿了條毯子把陳翡裹了起來,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陳翡的背:“還在想之前的事?”
他是不懂音樂,但他懂陳翡,“那又不是你的錯。”
陳翡沒說話。
他怎麽可能沒錯。
大概這世上,就周渡覺得他會沒錯。
周渡低頭親陳翡的額頭:“乖。”
陳翡埋頭,肩膀又抖,唇卻拉得很緊,他一點都不乖。
他也一點都不可愛。
他不懂事、特挑剔,喜歡翻臉還特別愛罵人,特別容易蹬鼻子上臉:“……你的腿好了嗎?”
周渡說早好了。
陳翡心想就是早好了,也不應該那麽踹他的。
周渡不太喜歡說自己做的事,他確實知道自己做的很過分……沒有人喜歡底褲都被翻出來的:“真的沒事,你借的那些錢,我已經還了。”
借?
他那是賴。
陳翡不禁想起孔乙己那句特典的話,“竊書怎麽算偷呢”。
周渡又道:“按借的高利貸還的。”
陳翡看周渡,還了?還了!他就是覺得不對,也沒想著要還,誰還不得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了:“為什麽要還,我憑本事……”
周渡掐住陳翡的嘴,顯然很是耿耿於懷:“你只能花我的錢。”
“……”陳翡,“。”
周渡見陳翡瞅他:“怎麽了。”
陳翡:“沒見過上趕著當怨種的。”
周渡又想親親陳翡這會說話的小嘴了,也真的親了下,親完他又摟了摟陳翡,人的一生就不可能一點錯沒有,有時候是出於無知,有時候是出於欲望,但很多其實真的不是你的錯,你的生活環境和家庭決定了你大部分的人生,生活就是看似有的選,其實沒得選。
說真的,還請不要過於苟責自己。
就算真的是自己的錯,也請原諒自己:“乖乖,你已經做到自己所能做的極限了。”
“真的很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