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室內的兩人短暫陷入了僵持。
穆雲間不理解蕭欽時, 不理解他為什麽能夠提出這麽無理的,不符合正常人類邏輯的要求,表情甚至可以像千斤索要肉骨頭那樣自然。
他扭臉看向了被拴在門外廊柱上悶悶不樂的禿皮小狗。
小狗立刻從地上站起來, 咧嘴衝他搖尾巴。
穆雲間收回目光,小狗的尾巴一秒停下,收回舌頭,四肢直接向四個方向一滑, 沮喪地癱回地上。
“罷了。”穆雲間道:“不約法了。”
蕭欽時點頭,拖凳子。
“但你還是不能說。”穆雲間開口,道:“如果你說了我不允許你說的,我就會跟你分房睡。”
拖椅子的手停下,蕭欽時站起來, 沉著臉道:“憑什麽。”
他表情太可怕,穆雲間條件反射想躲, 但他很快鼓起了勇氣, 揚起下巴道:“就憑我不喜歡,你若做了我不喜歡的事, 我便也要做你不喜歡的事。”
蕭欽時青了臉, 抬步上前——
一根潔白的手指用力地對準了他的腳。
蕭欽時跟他眼眸對視, 僵硬地停下, 道:“你方才還未與我說清……”
“說不清楚的話, 我日後不會再說。”穆雲間用篤定的語氣道:“總之,若你再將我二人的事情到處去說,一句, 我便與你分房睡一天, 兩句,便是兩天。”
“我都說了我分不清……”
“無礙。”穆雲間道:“實踐出真知, 時間久了,你總會分得清的。”
蕭欽時緩緩退回椅子上,神色陰晴不定。
穆雲間說幹了口,端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喉,瞥他一眼,心中飄起了小錦旗。
“還有。”他再次開口,蕭欽時還未從方才的事情中回過神,臉色變得更難看:“還有?!”
“還有。”穆雲間故意強調,道:“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隨便碰我。”
“不許碰你?!”
“對。”穆雲間抬下巴,道:“不許隨便把我拖進房裡,不許扯我衣服,不許……不許那樣舔我。”
他耳朵尖又有點燙,舌頭也有些打結,但依舊強作鎮定地望著蕭欽時。
蕭欽時的擰著眉沉思。
小錦旗飄得更歡,穆雲間抑製住上揚的嘴角,道:“聽明白了麽?”
蕭欽時瞥了他一眼,穆雲間抬起的下巴收了回去,沒有把壓製住對方的得意表現的太明顯。
蕭欽時的語氣非常平靜:“有罰就該有獎,若我做到了,能得到什麽?”
穆雲間說分房的時候理直氣壯,但提到獎勵,又十分的難為情。
他用強勢掩飾內心,道:“等我想到再說。”
蕭欽時的眸子危險地眯了起來。
穆雲間又指他,道:“還有還有,不許這樣嚇我!”
“我沒有嚇你。”
“那你這是在幹什麽。”
蕭欽時微微一笑,眼神依舊晦暗不明:“我只是在想你今日同我的說的四個不許。”
穆雲間緩緩將手指縮回,眼神閃爍。
“一,不許看奇奇怪怪的話本,對吧。”
“嗯……”
“二,不許把你我二人恩愛之事到處去說。”
“嗯……”
“三。”蕭欽時掰著手指頭,輕聲細語:“不許碰你。不許隨便將你拖進房裡,不許扯你衣服,不許舔你。”
穆雲間有種不好的預感。
“四。”蕭欽時繼續掰手指,嘴角的笑意扯的更大,看上去就不太正常:“不許嚇你。總之,只要我有違背,你就會與我分房睡,可哪怕是做到了,也沒有任何獎勵,是吧?”
他重新看向穆雲間,似乎在征求他的最後確認。
穆雲間又喝了一口水,呐呐道:“你,你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蕭欽時收起手指,一副十分老實的樣子:“你我剛剛確認關系,倒的確是我急躁了,我以後會按照你的標準來愛你,不會再做讓你為難的事情。”
穆雲間:“……”
總感覺哪裡不對。
他吞了吞口水。
蕭欽時重新站了起來,負起雙手,微微俯身。
穆雲間怯生生地望著他。
蕭欽時眼眸溫柔:“千斤一大早還沒吃飯,我去喂喂它。”
他轉身往外走去,門口的小狗猛地從地上支棱了起來,一邊後退一邊發出:“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蕭欽時置若罔聞地繼續走近。
千斤已經縮到了欄杆底下:“汪汪汪!!!”
“等,等等。”
蕭欽時回頭,笑容跟不要錢似的直朝他綻放,眼眸乖巧:“怎麽了?”
他越是生氣,越會表現的溫柔可人。
穆雲間在椅子上坐的不太安穩:“你,你說的對,有罰就要有獎。”
蕭欽時看著他。
“日後,日後若是你按我說的做,就,就我們每日都一起睡。”
“我們本來不就是一起睡的。”
“嗯……我,我,你,你想要什麽獎。”
終於把這個問題甩了出去,穆雲間說話總算順暢一點。
蕭欽時卻道:“我若提了要求,你還喜歡我麽?”
“當然了。”穆雲間馬上道:“喜歡你又不是機……關設定,還能說撤回就撤回的道理。”
他低下頭,蕭欽時看到他揪緊的手指,緩緩道:“若我能做到,到北境之後,你便將欠我三年的東西還來。”
穆雲間一時沒跟上他的腦回路:“什麽?”
“你缺席過的大婚。”
那一瞬間,他的情緒隱隱有了變化,“三年前,你將我推下懸崖,走的乾乾淨淨。獨留我一人在原地,一個人走完婚禮全程,一個人守著新婚之夜,一個人愛,一個人恨。如今你既然已經答應隨我回北境,那便還我一個完整的婚禮,還有完整的新婚之夜,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三年了,他還在意難平。
穆雲間心中內疚了起來,他微微垂首,慢慢點了點頭。
蕭欽時的嘴角飛速揚了一下,又在他抬眸的時候迅速收回。
“對不起啊。”穆雲間道:“我那個時候……”
“我知道。”蕭欽時道:“以前的事情過去便過去了,只是你現在答應我的,一定要做到。”
穆雲間用力點頭。
“我相信你。”蕭欽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去喂千斤。”
穆雲間剛要點頭,就又站了起來,道:“我跟你一起吧。”
看千斤嚇得那麽厲害,他覺得蕭欽時又要欺負它。
接下來幾日,蕭素素有些鬱鬱寡歡。
盡管她清楚自己的父親是什麽樣的人,但當母后和哥哥一起旁若無人的討論起要與對方平分天下的時候,她還是感到了害怕。
一家人怎麽能這樣呢……
難道雙方非要鬧到如此嗎?到時候真的打起來了怎麽辦……若是父皇傷了母后,或者母后傷了父皇,又怎麽辦。
身邊多了一個人,楚煦將腿跨過走廊的護欄,與她一起坐在上面。
“楚煦,你害怕嗎?”
“有一點。”
“我們能做點什麽嗎?”
“我們……”楚煦頓了頓,道:“我覺得我做不了什麽,你的話,最好想清楚,究竟是跟你母后,還是回西京。”
“哥哥指定是與母后一起的。”蕭素素心情複雜地道:“為了公平,我理應回西京找父皇……可是我心中,卻也是不讚同他的做法。”
楚煦看她。
蕭素素低下頭,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喜歡他身邊那些紅顏知己,之前我看母后,也是怒其不爭……可她突然爭了,我又害怕了起來……”
“但你知道你母后做的對。”
蕭素素點頭,道:“若是我的話,也會這樣做的,只是,只是父皇對我……卻是沒話講,我感覺我在背叛他。”
“那你怎麽辦呢。”
“我……我應該會跟母后一起的。”蕭素素猶豫道:“雖然父皇對我很好,可是母后只有我和哥哥兩人,父皇他,卻有一大堆鶯鶯燕燕,他日後,也不會只有我一個女兒的。”
楚煦凝重地點點頭,道:“你這樣想是對的。”
有了他鼓舞,蕭素素微微把心中的內疚壓下去了一些,表情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對了。”蕭素素又開口:“你怎麽辦啊,要回西京麽?”
“我還不知道。”楚煦老老實實道:“皇后讓我把太子妃的事情,還有她假傳聖旨之事,都寫在家書裡,想通過我父親之口告訴陛下真相,她還特別讓我說明,這封信是她讓我寫的……我覺得,我現在像個人質。”
蕭素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不出意外,這個時候楚叔叔應該已經收到了家書吧……”
楚煦的神情也擔憂了起來:“真希望他永遠都收不到。”
不管他們如何期望,楚陽還是在特定的時間裡收到了兒子寄來的家書。
他一如既往地淨了手,把紗帽摘下,然後換上了舒適的便服。
再將家養的一隻肥大的橘貓抱在懷裡,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用最享受的姿勢拆開了兒子的家書。
楚煦從小到大就沒讓他操過心,出門在外也是事無巨細,家書就像寫話本似的,路上遇到了好的壞的都會告訴他,這讓他每日都有了盼頭,讀兒子的家書,就像是在與一個老朋友閑聊,給他一種每時每刻都在見證對方成長的感覺。
但今天,他在翻到第二頁的時候,猛地坐直了身子。
身上的橘貓被驚得從他身上跳下去,然後回頭,用煙嗓凶巴巴地對他瞄了一聲。
楚陽抬手做出抱歉的手勢,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中的所有內容。
他迅速把裡面的三件事分成了兩大類。
一個是當今聖上的家事,一個被聖上的家事牽連的可憐臣子的非典型私事。
聖上的家事不用管,他沒有必要平白去承擔對方得知消息那一刻的惡果,重要的是自己的兒子如今落在皇后手裡這件事。
她想做什麽?
楚煦是她看著長大的,加上有蕭素素在,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只是……如今兒子在皇后手裡,他就要慎重行事,不能給蕭不容出奇奇怪怪的主意,以免惹怒對方。
他來回踱步。
事情是由蕭不容而起,理應由他來解決。
楚陽緩緩停下腳步,思索。
看來如今最好是靜觀其變。
無論如何,他還是去了一趟宮中,坐在轎子裡的時候,他將胸`前整齊的紐扣解開,重新扣得錯位。
到地方的時候,蕭不容果然一眼發現了不對:“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
“素來得體的楚相,如今紐扣都錯位了,還說沒事?”
楚陽驚醒,急忙低頭檢查了一番自己,然後快速把紐扣調整好,笑道:“今日出來的匆忙,讓陛下見笑了。”
“何事如此匆忙?”
“這不是,突然聽說陛下前兩日從新晉的妃子那裡,新得了一副殘局,想趕緊一睹為快。”
蕭不容一愣,又失笑地點他:“你呀……真是個棋癡。”
兩人很快在棋盤前圍坐,蕭不容道:“朕昨日嘗試解了一下,還沒有頭緒,但這種事情,定難不住楚相。”
“陛下謬讚。”楚陽捏著棋子,一邊觀棋,一邊道:“皇后已經走了近一月,不知可有消息傳來?”
“只是聽說她棄車行馬,想是要盡快解決欽兒的事情,其他的還不知道。”
楚陽點點頭,往上面補著棋子,道:“皇后是難得的良配,陛下真是有福之人。”
蕭不容笑了一聲,“是啊,她對朕,確實沒得說。”
“只是,皇后素來愛子如命,會不會勸不回太子,反而被太子說服?”
楚陽試探,蕭不容卻哈哈大笑了起來:“楚相多慮了,皇后對朕最是知心,便是勸不回太子,也不會被他說服的,何況她臨行前曾經許諾,若是勸不動,便是將他關在籠子裡,也要強行帶回來,朕相信她。”
楚陽遲疑,道:“皇后會不會是在開玩笑?”
“或許有開玩笑的成分在,但她素來行事穩重,懂得取舍,那件事對太子名聲傷害極大,她應該明白,怎樣做才對自己和太子更有利。”
楚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在進入西京之前,他一直以為蕭不容是個多情而深情的人,他固然有許多女人,可他卻唯獨隻對虞昭一人極好。可直到蕭欽時喜歡男人的事情傳出,他才發現,原來對於他來說,帝王的面子竟比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更加重要。
所謂懂得取舍,說的是虞昭不得不遵從他的意願,將蕭欽時從關州帶回,這不得不三個字,就藏了太多的委屈與怨懟。
楚陽垂眸,專心鑽研棋局。
蕭不容忽然道:“楚相方才看朕的眼神,像是覺得朕做的過了。”
“不。”楚陽毫不猶豫地道:“若是臣,也會與陛下做的一樣,儲君之位,容不得半分非議。”
當然容不得非議。但若他是蕭不容,絕不會用如此極端的做法,他會讓蕭欽時帶著對方回西京,給他們賜婚,讓天下所有人都認為上位者讚同他們背離綱常的愛情,讓這件事成為一樁佳話。
等到民間只有叫好的聲音,這非議自然也就不在了。至於別的,若蕭欽時對那男子有情,則會證明他這樣的做法沒有錯,後期再嘗試讓其納妾,若其不肯,再考慮廢太子之事。
自己做到仁至義盡,方能讓身旁人心服口服。
若是時間久了,蕭欽時對那男子無情,更省得他來做這個惡人。
殊不知,亡命鴛鴦,越是想要將他們分開,越是會將他們推得更近。
反而平靜而祥和的生活,更容易生出齟齬。
兩人偶爾說幾句時事,偶爾談論下棋局,言談之中,楚陽隻字不提楚煦被虞昭當做人質一事。
反正,等那幾個消息一起傳來,蕭不容自會明白他今日失態的原因。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即便他無比擔憂自己兒子的安危,卻還是顧忌天子的心情隱忍不發。相信幾日之後,無需他親自開口,對方就會主動派遣他去關州做說客。
一來,他跟著蕭不容最久,蕭不容信他。二來,這二十年來,他對天子和皇后之事一直一清二楚,是從始至終的旁觀者。三來,他是大靖智囊,各種事情少不了他出主意。四來,楚煦在那邊,於公於私,他都會盡心盡力勸虞昭歸朝。五嘛,當然也是賣他一個人情,好去確認楚煦的安危。
畢竟,就算蕭不容相信虞昭不會動楚煦,在外人眼中,楚陽這個做爹的卻不一定能那麽理智。
午夜,萬籟俱寂。接應府裡隻余入夏之後偶爾的蟲鳴。
小院裡的某個帷帳中,有人無聲地睜開了雙眼。
他熟門熟路地扭臉,望向身邊人。
月光透過通風的拱形窗照入室內,兩側床幃被挽在四角的立柱上,映出身旁人精致絕倫的臉龐。
蕭欽時側身,單手支起額頭,蒼白手指輕輕將他耳側發絲朝下撥了撥。
動作輕柔,耳目聰靈地留意著對方的呼吸。
一如前幾日那樣,穆雲間睡的很沉。
以前住在山裡的時候,他偶爾半夜還會猛地驚醒,如今是心中的大石放下之後,他的睡眠就越發地好了。
蕭欽時湊過去,鼻尖對著他的,妖精吸□□氣一般,將他呼出的氣體吸入肺腑。
他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虛虛伏在對方身上,毒蛇吐信一般戲弄他的脖頸。
穆雲間微微偏了偏頭,臉側手指自然地微蜷,另一側因這動作而露出半邊細瘦的鎖骨,連接著一點肌理均勻的肩膀。
毒蛇吐信,越發肆意。
穆雲間近日總是做夢。
夢裡有人纏著他,逗弄他,他伸手去推,手臂也被對方溫柔的掌控。
穆雲間朦朦朧朧清醒過來,月光被雲層擋住,變得淺淡,他困倦地望向身旁男子。
蕭欽時睡得正沉。
穆雲間思緒混沌,又沉沉睡了過去。
夢中還在繼續,他微微擰著眉,小腿蜷起,腳跟無意識地蹬出。隱約聽到了院子裡灑掃的聲音,微微打著哈欠,睜開了眼睛。
下一秒,他猛地坐直了身體。
動靜驚動了身旁之人,蕭太子慵懶地睜開了一隻眼睛,嗓音沙啞:“怎麽……”
“沒事!”穆雲間打斷他,一把將床頭的外衫扯過來披在身上,手指拉著兩邊攥緊,然後翻身下床,道:“你好好睡。”
一邊說,一邊單手把床幃放了下來,還繞到另一邊,也一起放了下來。
兩邊床幃都拉開,是因為近日青州的天氣有些熱了,如此可以通風,形成對流,夜晚比較涼快。
他繼續攥著外衫,臉頰緋紅地感受著身下的濕意,來到門口,輕聲吩咐:“麻煩幫忙打一桶水。”
接著,他來到衣櫃前,重新找出了一套貼身衣物,搭在一面四疊屏風上。
水很快送來,穆雲間單手提起,一轉臉,就看帷帳中間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是的,只有一張臉,嵌在那中間,頭髮都被藏在裡面。
就像是哪個審美不正常的人繡上去的一樣。
他眼珠烏黑,直勾勾地望著他,看上去有種離譜的天真:“穆雲間,你幹什麽呢。”
“我,不幹什麽。”穆雲間道:“你睡你的。”
“我睡好了。”
“再睡會兒!”
“不困了。”
“那你出去。”
蕭欽時眼珠轉了轉,重新把腦袋縮了回去。
穆雲間抓緊時間,快速到屏風後面,並調整了一下屏風的位置,使其圍成一個小小半圓,飛快地將褻褲褪下。
“穆雲間。”
那聲音又傳來,穆雲間急忙道:“不許過來!!”
蕭欽時停頓了一下,才溫和地道:“我沒有過去,還在床裡面。”
穆雲間飛速擦身,眼角燙的通紅,道:“我讓你出來,你再出來。”
“你這幾日好奇怪。”蕭欽時盤膝坐在帷帳裡,眸中劃過一抹促狹,嗓音依舊清澈:“每天早上都要一桶熱水,還躲著不給我看,是怎麽了。”
“我,我,是入夏了,天熱,我早上起床會出汗。”
“哦。”蕭欽時托著腮,修長手指在臉頰上輕敲,笑吟吟地道:“那你應該多抱抱我,我可以給你降溫。”
“知道了。”
屏風後嘩啦嘩啦的水聲飛快。
那洋洋的嗓音又悠悠地飄了過來:“穆雲間~”
“……幹什麽!”
“我看你好像很急,你不要著急,我不會偷看的。”蕭欽時好整以暇地勾著唇,嗓音乖巧:“你說怎麽樣,我就會怎麽樣,會好好聽你的話。”
穆雲間不再出聲。
專心致志地把自己清理乾淨,再擦乾身體,重新換上乾燥清爽的新衣,把外衫披好,松了口氣。
余下的水被他用來簡單搓洗了一下衣服。
“穆~雲~間~”
穆雲間擰著眉挪開屏風,一眼就看到他腦袋從床幃裡伸的老長,往這邊看。
見他出來,蕭欽時的脖子縮回去了一點,道:“你好了?”
穆雲間點點頭,道:“我把衣服送出去。”
“你最近好奇怪啊。”
“……”穆雲間直接提著桶往外走,腳步快的像是有鬼在追。
他確實有些奇怪。
他本來是性子比較淡薄的人,便是在現代的時候,也很少這樣連續多日……做那種夢。
難道是因為談戀愛了,所以會比較渴望對方?
他不確定。
“嫂嫂。”
穆雲間一個手抖,急忙把桶放下,循聲望去,蕭素素在遠處對他招手:“母后說吃完早膳便出發,你和兄長的東西收拾的如何了?”
這段時間來,虞昭派了人清理穆氏余黨,以免禍害百姓。
如今大部分事情都已經移交到了青州府衙,他們已經可以出發去北境了。
穆雲間急忙答應了一聲,加快動作去了洗衣院,裡面的仆役這個點也是吃飯時間,穆雲間趁著沒人,趕緊換了水將衣服搓乾淨,掛在了繩子上。
近日太陽已有夏日風采,裡衣又都是輕薄面料,等他們差不多收拾好的時候,衣服應該也幹了。
重新回到屋裡,蕭欽時正在洗臉,他手指蒼白,骨節突出,雙手按在臉上的毛巾上,揚起的脖頸修長,露出同樣突起的喉結。
這番動作,明明慢條斯理,也讓人覺出幾分陰狠的野性來。
毛巾拿下,他偏頭來看穆雲間,駭人的氣質瞬間被笑意衝淡:“弄好了?”
“嗯。”穆雲間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毛巾,自己洗臉。蕭欽時歪頭看他,柔聲道:“怎麽臉這麽紅。”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問,穆雲間剛剛降溫的臉又燙了起來,當即低頭,快速拿毛巾擦臉,用熱氣中和了那陣滾燙,才理直氣壯:“熱的。”
蕭欽時張開雙臂,道:“要抱麽。”
“……不要。”
蕭欽時眼神暗淡,但並未強求。
自打那日穆雲間提出四不許之後,對方的確沒有再做過讓他尷尬狼狽的事。
蕭欽時如今變得懂節守禮儀,可他卻……
穆雲間對自己十分失望。
洗漱之後,兩人走出門,蕭欽時一身粉白長衫,身姿挺拔,臉上的疤痕已經掉痂,只剩下粉紅痕跡,他一邊走,一邊打量神色沮喪,滿懷心事的穆雲間。
悄悄揚唇,道:“拉手嗎?”
穆雲間抿了抿唇,慢慢伸手,與他十指相扣。
原來,不只是蕭欽時渴望他,他也在渴望蕭欽時。
太羞恥了。才剛剛把人家拒之門外,自己就成天地——
嗚嗚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