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車內的蠟燭嗤地滅了。
這是穆雲間要求的。
盡管他明白像鞏真千三人這種內力高深之人, 有夜中視物的能力,但絕大部分人卻是沒有的。
這能讓他稍微有點安全感。
穆雲間抱著衣服,在黑暗之中朝他靠近。
蕭欽時克制著, 沒有去直接抱他。
穆雲間摸索著,拉住了他的袖口,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指,忍不住道:“你的手為何總是這樣涼。”
“體寒。”蕭欽時簡單解釋, 看著他又往自己靠了靠,越來越近,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茫茫地張著,全然不知自己此刻有多動人。
“是因為邪醫的藥麽。”
蕭欽時凝在他臉上的目光頓時微微收束,他輕柔地伸手, 把穆雲間摟在了懷裡,穆雲間很乖地沒有掙扎。
“你還知道邪醫的事。”
他嗓音低低, 穆雲間點沒有隱瞞, 道:“我知道你許多事。”
“還有什麽。”他的手無聲收緊,凝望他的眼神越發深邃。
“先不跟你說。”穆雲間將衣服放在自己的身上, 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小聲道:“我記得這附近有一條流動的溪流, 你偷偷抱我過去, 不要驚動大家。”
蕭欽時緩緩低頭, 拿鼻子蹭了蹭他的臉頰,穆雲間溫順地由他蹭著,輕聲催促:“快一些。”
蕭欽時將燈籠讓他拿著, 抱著他從馬車上躍下, 往一側有些稀疏的林子走去。
他們走後不久,鞏紫衣提著一隻兔子出現, 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神情疑惑。
蕭欽時動作很快,不久便帶他來到溪邊,並重新接過燈籠點燃,掛在了旁邊一顆歪脖子樹上。
穆雲間把衣服放在石頭上。
扭臉來看蕭欽時,蕭欽時正好轉過來看他,穆雲間又有點不好意思:“你能不能,轉過去。”
關於這一點,蕭欽時是真的不解:“一,你我皆是男子,我又不能佔你便宜。二,你我已經成……算有過婚約吧,睡也睡過了,我也不是沒摸過你,何必如此扭捏。”
“……”雖然話是這樣說沒錯,但那不還是沒上全壘麽。
穆雲間心裡還是很過不去。
若非在馬車上發生這樣的事情,而蕭欽時又是未來與他最親近之人,穆雲間是不會請他幫忙的。
他還在拘謹,蕭欽時忽然兩步跨了過來,穆雲間條件反射地往後退。
溪邊怪石多,腳下又是一個不穩,頓時跌坐在堆放衣服的石頭上。
蕭欽時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微微俯身,定定地道:“這幾日,你時常夢到我,對不對?”
穆雲間羞的厲害。
蕭欽時又道:“總歸你也是要洗的……”
他再近一步,低聲道:“給我蹭蹭,好不好。”
“……”穆雲間對著他認真的眼睛,有些說不出話。
他微微偏過頭,手指收緊。蕭欽時已經與他坐在同一塊石頭上,試探地伸手來摟他的腰。
穆雲間渾身僵硬。
想著自己這幾日的夢魘,臉頰和身體都熱了起來。
若真只是他說的那樣……倒也沒什麽,但蕭欽時往日親他的時候便極為凶狠,此處荒郊野外,誰知道對方會不會……
蕭欽時觀察著他的神情,確定他沒有阻止,便立刻低頭,專注去解他的腰帶。
他克制著逐漸亂起來的呼吸,眼珠直直盯著自己手下的動作,明明已經飛快,但還是覺得慢——
一隻潔白的手忽然按在他的手上。
蕭欽時表情一僵,眼中不受控制地染上陰狠,抿唇望向他。
嗓音已經染上了惡意:“你總歸是要洗一次的,給我碰一下怎麽了。”
那神情凶的像是吃的正歡的千斤突然被端走了食物。
穆雲間一手推在了他額頭上。
那手掌心柔軟,蕭欽時怒不可竭的臉因為這一下而染上委屈。
他攥緊手指,心思急轉,正糾結是繼續還是停下,穆雲間的聲音已經再次傳來:“把燈熄了。”
蕭欽時回神,屈指,一道勁氣彈出,燈籠當即破了個洞,裡面燭火唰地滅了。
昏暗之中,空氣忽然粘稠了起來。
穆雲間顫唞的嗓音壓得極低:“隻,隻許蹭……”
再次遭到製止,蕭欽時幾乎要瘋了,嘶啞的嗓音裡藏著幾分癲狂:“你一個男的,我還能對你怎麽樣?!”
大半時辰後,天色已經有點晃亮的意思,蕭欽時又重新抱著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車內。
成功跟心上人貼貼,這讓他心情不錯,輕手輕腳地把人放裡面,還主動去給他蓋被子。
依然清醒的穆雲間:“……”
他悄悄看了一眼蕭欽時臉上抑製不住的神采,想著方才的種種,眼珠微微轉了轉。
默默把臉縮在薄被裡,他輕聲問:“你要睡麽。”
蕭欽時想了想,心情不錯地道:“那我躺會兒。”
便一起躺了下來,隔著被子把心上人摟住,臉頰貼在對方的臉側,表情有幾分饜足。
第二日一大早,下人們就在外面起鍋煮上了粥。
飯後,虞昭又看了一眼膩在穆雲間身邊的蕭欽時,發出命令:“你去附近巡視一番。”
蕭欽時:“?”
虞昭淡淡道:“你父皇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倘若他要穿書給西北這邊的官員,我們會有些為難。”
蕭欽時皺眉,扭臉開口:“該……”
“你親自去。”
蕭欽時:“……”
他隱約覺得自己被針對了。
下意識看向穆雲間,後者微微一笑,好脾氣地道:“聽母后的話,去吧。”
未料穆雲間也不挽留他,蕭欽時有點賭氣地站起來,板著臉走了。
虞昭目送他遠去,重新看向穆雲間,笑容裡多了幾分柔和:“這幾日整天乘車,累壞了吧?”
“沒有,車裡挺舒服的。”
“我方才看了地圖,前方有一個小鎮子,下午就能到,可以在那歇歇腳,吃點好的,你也可以放松一下。”
穆雲間點頭。
“我聽鞏紫衣說,你們昨晚好像出去了?是不是他又鬧你?”
大哥發現他和蕭欽時一起離開了!穆雲間頓時有點緊張,忙道:“沒有,沒有的事……”
整個車隊都是虞昭在管,每日巡夜之人都會把情況匯報給她,鞏紫衣又是一個一板一眼的木頭,定會事無巨細。
虞昭挑了挑眉,發覺他紅了臉,隱隱明白過來,道:“待會兒我讓他騎馬,你好好在車上休息一下,先忍忍,到鎮子之後,有什麽需求記得告訴我。”
穆雲間連連點頭,道:“都聽母后安排。”
他很快吃罷離開,轉眼看到穆澈正坐在鞏紫衣身邊,兩人各自拿著一副紙牌,正在比大小。
這自然也是蕭不容帶來的改變,只是那上面並非是阿拉伯數字,而是正正經經的大寫壹貳叁。
“小雲間。”穆雲間正要繞開,穆澈的聲音忽然傳來:“打奸佞,來嗎?“
所謂打奸佞,就是鬥地主。穆雲間左右思索,無事可做,隻好朝他們走去。
有他加入,穆澈重新洗牌,道:“蕭不容那家夥雖然很討厭,但腦子裡好玩的東西倒是不少。”
他一邊說,一邊掃了一眼穆雲間,後者:“……是啊。”
穆澈抽出四張牌,穆雲間忽然道:“這個不玩錢麽?”
鞏紫衣意外,穆澈眼睛噌地亮起來,“來呀,來來來,你這個大哥又木又摳,說什麽都不給我玩錢的,我都快無聊死了。”
“那我們換個玩法。”穆雲間拿過牌,道:“聽過跑得快麽?”
兩人都搖頭。
蕭不容隻傳了鬥地主啊。穆雲間愣了一下,輕咳一聲,道:“玩這個要抽出六張牌,沒有大小王,最大的是二,一只有三張,這樣每人手裡都只有十六張牌,看誰先出完全部,剩余的數牌,一張……一兩銀。”
一邊說,一邊眼睛發光的去看穆澈。
穆澈眯眼,道:“你想贏我的錢?”
“不行?”
“那你大哥這個摳門精怎麽辦,他好像輸不起。”
鞏紫衣完全沒覺得輸不起有什麽不對:“我沒錢。”
“你手裡二十兩應該有的。”
鞏紫衣看了他一眼,眉心微皺:“太大了,我最多拿出一兩銀,輸完就走。”
穆澈笑了一聲。
穆雲間也有些好笑,道:“那你若是贏了怎麽辦?”
“隨你們。”鞏紫衣非常平靜:“反正就一兩的本錢。”
穆澈沒好氣,道:“你來了,他還願意出一兩銀,方才我跟他玩,一說來錢他就撂挑子。”
穆雲間笑的更厲害,道:“好好好,那我們玩小一點,一張十文,行了吧?”
鞏紫衣思索了下,點了點頭。
蕭不容把十以上的四張改成了士農工商,也正符合當今世界的價值觀。
開始玩的時候,穆澈隨口問穆雲間:“蕭欽時沒事吧?”
“嗯?”穆雲間沒想到話題又拐到對方身上,眼神有些疑惑。
“昨夜子正三刻,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從你車裡溜出來,一副受驚不小的樣子,你半夜怎麽他了?”
“沒有啊……”穆雲間道:“出三……你說他子正三刻從我車裡溜出來,是不是看錯了?”“四。”鞏紫衣開口。
穆澈道:“怎麽可能看錯,當時還在想這小瘋……蕭太子如此懼內,真是讓人想不到。”
穆雲間瞪他一眼,略作思索,猛地想到了什麽,道:“你還看到了什麽?”
“我跟他相性不合,管他的事幹什麽,就掃了一眼,繼續睡去了。”穆澈打出了一個商。
穆雲間立刻去看鞏紫衣:“大哥昨晚巡夜,有沒有發現他偷偷進我車裡?”
“你二人一輛車。”鞏紫衣開口:“他進你車裡有什麽好奇怪的?”
“有沒有進。”
“約子正左右,確實進了。“鞏紫衣道:“後來我被林中動靜吸引,去抓了個兔子,回來還看到你二人往林子那邊去了。”
“可是挑著燈進的?”
“沒有。”鞏紫衣審視自己的牌,隨口道:“應該是怕打擾你休息吧。”
穆雲間捏著牌抿緊了唇。
這一路走來,蕭欽時為了晚上不打擾他休息——馬車的空間畢竟就那麽大,躺兩個人不算擠,但也絕對說不上寬敞,故而每天夜裡,蕭欽時都會把車留給他,自己出去露宿。
他打小風裡來雨裡去,和鞏紫衣等人一樣,早已習慣了野外休息。
而且這一路去嵊州,他們的車隊又是皇后又是太子的,實在招搖,這些內力深厚之人在外面,也能更好的聽到各方動靜。
在穆雲間的記憶中,蕭欽時昨晚確實出現了,是聽到他馬車裡的動靜之後挑著燈光明正大過來的。
但如今,鞏紫衣看到了蕭欽時沒打燈進他的車裡。
穆澈看到了蕭欽時受驚一樣悄悄溜了出去。
子正左右,子正三刻……穆雲間手邊有個報時鍾,是他自己做的,不大,但方便他辨認這裡的時間。
他每次看到亮光都會習慣地看一眼。
蕭欽時挑燈出現的時候,將近醜時。
也就是說,穆雲間做那個夢的時候,正好是子正到子正三刻這個區間裡。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你們習武之人,是不是能從人呼吸分辨出是否熟睡?”
穆澈道:“那是自然,這是基本功。”
鞏紫衣也點頭。
穆雲間又道:“那若是人將醒未醒的時候,是否也能分辨出來?”
“人在熟睡和淺睡的時候呼吸和心跳是不一樣的。”鞏紫衣溫和地道:“若是將醒未醒,這兩方面都會發生變化。”
也就是說,如果蕭欽時願意,完全可以在他熟睡的時候搞些小動作,然後分辨他的呼吸和心跳頻率,及時收手。
穆雲間緩緩磨了磨牙。
“哎,你看,你呼吸加重了,我聽得出來,你生氣了……”穆澈忽然來了興趣,好奇道:“怎麽?昨晚蕭欽時偷偷進去,欺負你了?”
穆雲間凶狠地橫他一眼。
穆澈一愣,嘖了一聲,道:“小雲間,你若是想凶人,可不能這樣,太軟了點。”
穆雲間黑臉。
“這也不行。”穆澈一本正經地教育,道:“這麽漂亮的一張臉,再凶再惡也是很難有威懾力……哎。”
一張紙牌忽然朝他飛來,穆澈偏頭,及時用兩指夾住,指了指神色冷漠的鞏紫衣,道:“你可以跟你大哥學學,出其不意,直接動手。”
“不必理會他。”鞏紫衣安撫,又道:“他當真欺負你了?可要我去幫你討回來?”
“不必。”穆雲間開口,又道:“那我怎麽樣可以讓自己在不睡的時候,變得跟睡的時候一樣呢?”
“調整吐息即可。”
“那打完牌,大哥教我。”
鞏紫衣沒有異議。
穆澈看了一眼他波瀾不驚的臉,這木頭居然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可他卻忍不住開始探究,思索蕭欽時究竟哪裡得罪了穆雲間……小情侶之間,蕭欽時半夜進去能幹什麽呢?
若是溫存的話,都是情人了,怎麽會惹怒穆雲間呢?
他實在太好奇了。
但小瘋狗那腦子又不是正常人能夠輕易理解的……
一直到牌局散了,他也沒能琢磨明白。
蕭欽時究竟半夜溜進去對穆雲間做了什麽。
還因為心不在焉東想西想,輸了足足一貫錢。
遠遠地,正在百無聊賴巡視四周的蕭欽時,慵懶地欣賞了一眼黛色的遠山。
那山隱隱被雲霧遮著,朦朦朧朧間,叫他想起昨夜那人清雅而溫軟的眉眼。
一時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