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〇二〇/贈劍
  “我不是故意的。”黎幼薇百口莫辯。

  “嗯，哦？”陸笙笙挑著眉，似乎在等她解釋下一句話。

  黎幼薇本想蓋回磚瓦，結果腳下一個打滑，直直跌落下去。

  瞬間輕紗飛揚，陸笙笙一步披上紗衣，急忙俯身伸手將人撈了起來，與黎幼薇撞了個滿懷。

  但她自己也摔得不輕，兩個人重重地跌倒在一起。

  慌亂中，黎幼薇順勢把陸笙笙壓倒在地。

  多虧黎幼薇的左手撐著地，才勉強穩住身形。兩人四目相對，彼此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聲。

  陸笙笙的發絲還是濕漉漉的，也將黎幼薇身上的薄衫打濕。

  隱隱約約可見陸笙笙棱角分明的隆起的鎖骨。

  怪不得師父說要趁著她還沒有遇見水祟時，就要將她從這個世間消抹乾淨。

  現在的陸笙笙過於羸弱了，猶如即將破碎消融的春冰一般，就好像只要在手心輕輕一握就會徹底碎掉。

  陸笙笙眼角掛著的晶瑩的水珠，把她眼底的美人痣放大，顯得更為誘/惑動人，即便陸笙笙的眼神透露著危險信號。

  這樣楚楚動人的小美人怎麽會成為反派呢。

  黎幼薇有些恍神，她抬起手，想要拭去她眼角那顆水珠，顯露出那原本的美人痣來。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水珠時，纖細白皙的手倏地快速握住黎幼薇的胳膊。

  陸笙笙微眯雙眸，暗藏迷人又危險的信號，冷聲質問：
  “師姐還在上面待多久？”

  “啊，抱歉。”黎幼薇猛的收回手，趕忙與她拉開距離。

  黎幼薇舉起手中的典籍，把心事盡數隱藏，仿佛方才什麽也沒發生過，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怕你落下功課。想每天晚夜給你授課。剛才師姐……是不是方才有些冒昧。”

  正好三個月後會有試煉，彼時會按照成績高低排序，依次按志願選擇各大派系。

  陸笙笙背過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裳，還是和往常一樣冷冰冰地說道：
  “習慣了。多謝師姐。”

  習慣了？？

  自己平常也沒有那樣啊。

  黎幼薇欲哭無淚。

  只聽得隔壁茶壺咕嚕嚕的響，陸笙笙來到隔壁，黎幼薇徑直跟了上去。

  只見陸笙笙將兩個光潔無瑕的瓷杯擱置在桌上。

  入門便聞到沁人心脾的苦茶香。

  黎幼薇平日最喜喝茶，只是礙於荷包太癟，實在是買不起上好的茶葉，只能將就些。

  她看到茶壺旁的綿紙包裹的茶葉，頓時雙眼放光：
  “怎麽想起烹茶了？這茶葉還不少。”

  “正好今夜難寐。喝茶舒緩人心。”陸笙笙把茶水斟滿。

  池昭纓授課那天，黎幼薇喝了三大壺茶葉，漫山遍野都能聞到苦澀味道，陸笙笙想不知道她的喜好都難，於是在出門派時隨手買了一些。

  黎幼薇哪裡知道，自打那時從軟禁那一天開始，陸笙笙每天夜裡都在烹茶。

  不止是今天夜裡難寐。

  “喏。”

  陸笙笙自然而然地遞給黎幼薇一杯茶，作勢要往裡面放塊方糖。

  黎幼薇眼疾手快，趕忙攔住：

  “別放，放了就沒有味道了。”

  她將茶水一飲而盡，總覺得差一點味道，她拈起紙張中的兩絲茶葉：
  “這是苦丁茶？”

  陸笙笙看到茶葉便顰起眉：
  “是，這種茶貴而澀。常人並不喜歡。”

  黎幼薇的眼中滿是金光，她往杯盞中泡下苦丁茶，面露怡然之色。

  陸笙笙的眉頭鎖地更深。

  這是人喝下去能做出的表情嗎？
  沒等陸笙笙回應，黎幼薇忽然拉住她的手，在皎潔的月色下沿著長廊飛奔至庭院，衣袂飄然。

  陸笙笙看著黎幼薇的背影，有些憂慮地看大門的方位：

  “師姐不怕外面的人聽見嗎？”

  黎幼薇轉過頭，風吹亂她額前的碎發。

  她攥緊陸笙笙的手，恣意地笑道：

  “怕什麽，聽見了我們就一起跑。往兩頭跑，看他們抓誰！”

  陸笙笙無法反駁。

  終於尋覓到一處靜謐處，黎幼薇放下劍包，裡三層外三層的細心解開。

  黎幼薇說道：“總用葉子當武器也不是個長久之計，我想了三天，總感覺比起弓弩，你更適合另一樣東西——”

  她從包裹中取出一柄軟劍。

  軟劍的劍鞘是純白色的，上面雕刻繁複的花紋。湛藍色的劍刃薄如蟬翼，劍柄處雕刻著“不負”二字。

  黎幼薇將軟劍遞給陸笙笙：
  “這是我入門時師父贈我的軟劍，總感覺我不適合。軟劍以柔克剛，和柳葉類似，你看看趁不趁手。”

  陸笙笙接過軟劍，劍過她手發出錚錚響聲，一團青芒閃爍而出。

  “劍裡有靈？”

  陸笙笙感覺經身莫名有靈力流轉，發問道。

  一般來說，至品的劍已十分難得，經百年方可有劍靈，若是達到神品，便有了器靈，能夠化形。

  “嗯，看起來劍靈很喜歡你。”

  黎幼薇叉著腰，頷首道：“師姐能送不好的東西？來，給劍靈起個名字。”

  “司巧。”

  陸笙笙不假思索地說道。

  “呃？”

  黎幼薇想說的話停留在嘴邊。

  司巧……
    那不是自己的小字麽？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自己這個名字了。

  可是黎幼薇一轉念想道，司巧是女星別稱，是耳熟能詳的名字，也許只是湊巧而已罷了。

  但是黎幼薇只是想了一瞬，便靠在陸笙笙背後，握緊她的右手，頗具耐心地說：

  “來。我來教你幾招劍招。你以後要是想俯仰天地，劍術是必不可少的。”

  兩人十指緊扣。

  陸笙笙背脊傳來一陣暖意，她的目光看向黎幼薇，黎幼薇隻注視著浩渺天地，目光寬廣而藏有青鋒。

  黎幼薇道：“第一式，扶搖直上。”

  師姐明明離自己很近，卻又那麽遠[1]。

  她有一種錯覺，好像她的眼中能裝得下天地，卻偏偏容不下自己。

  兩人掌心貼上劍鞘，緩慢吐納真氣，將全身內息注入軟劍中，出鞘後的軟劍仿佛活物一般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看劍，不要看我。”

  黎幼薇卻察覺到了陸笙笙的異樣，頭也不偏地提醒道：
  “以後要是遇到邪祟可不會等你看完。”

  被發現心事的陸笙笙垂下頭。

  “看招！”

  說罷，黎幼薇指尖轉出一張符紙，雙指微並，說著便要向著陸笙笙的命門遞去。

  黎幼薇最近的招數也精進了不少，紙符在她的手中靈活自如，陸笙笙也未曾料到師姐出招如此迅疾，不敢硬抗，急速抽出軟劍抵擋。

  塵沙落葉揚起又落下，真氣繚繞在兩人周身，一直比試到梅花樁上，紙符還在不斷尋找陸笙笙的弱處。

  這時陸笙笙的軟劍已經被黎幼薇逼到腰部，她一味地向前逼近，黎幼薇的眼中鎮定自若，向後退卻靈巧避過。

  “不要孤注一擲，明哲保身最為重要。”黎幼薇提醒道。

  但陸笙笙哪裡用過練功樁，在黎幼薇提醒後，她才發覺自己已在高處，忽然腳下偏移，身體失衡地朝著梅花樁下倒去。

  糟了。

  黎幼薇下意識地一躍而下，朝陸笙笙撈過手。

  風起青萍末，院內靜謐的池中忽然漾起一層漣漪，忽有蛺蝶翩躚掠過紅蓮，宛如烈焰的蓮瓣輕輕顫。

  黎幼薇恰好接住陸笙笙的腰肢，順勢將她攬入懷中，陸笙笙靠在她的肩窩，心臟怦怦亂拍，她不知所措地抬眸望去。

  軟劍劍靈出於對主人的保護，自行纏繞在陸笙笙的腰肢上，劍身冰涼，貼身的肌膚傳來一陣適意的寒意。

  兩人穩穩落於地面。

  黎幼薇長長舒了口氣：
  “幸好抓住了。真是好險。回去好好調/教一下劍靈，反應不太及時。”

  “好。”陸笙笙冷眼瞥了蜷縮在腰間的軟劍，目光頗具寒意。

  軟劍劍靈瑟瑟發抖，劍刃都懼怕得卷邊。劍靈也怕反派。

  黎幼薇弓起手指，輕敲戰栗的軟劍，示意它不要害怕，半晌軟劍才恢復了原樣。

  陸笙笙目光猶若清泉流轉：
  “多謝師姐。”

  “無妨。”

  黎幼薇看著遠方熹光漸明，才知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正趕上守門弟子輪值的空擋，她說道：

  “明日再來教你。事不宜遲，師姐先走了。”

  話音方落，黎幼薇便戴好面紗，準備運輕功起身上屋簷。

  陸笙笙追上兩步：
  “師姐！”

  “笙笙。”

  陸笙笙忽然叫住黎幼薇，與此同時黎幼薇同時轉過身，似乎也有話想說。

  目光相接的刹那，兩人紛紛愕然。

  陸笙笙抿唇，等黎幼薇先說。

  黎幼薇站在屋簷，她彎起唇角：
  “我在你屋內放了一屜蓮花糕，若不嫌棄，記得趁熱吃。”

  陸笙笙回答：“師姐費心。”

  她又多悄悄看了黎幼薇一眼，曦光把師姐的輪廓映得不太真實。

  身影太像當年救下自己的司巧，太像了。

  可是陸笙笙也知道，當年她親眼看見她在自己面前自戕，任憑黎幼薇再怎麽像，也絕不可是那個人。但自己一直自欺欺人、不信邪地去尋找著。

  陸笙笙邁出一步，昂頭望著黎幼薇，乞求道：
  “師姐，你以後……可以叫我阿彌嗎？”

  真是個奇怪的請求呢。黎幼薇對她莞爾：“好啊，阿彌。師姐先走一步，幾日後再會。”

  一道幹練的身影掠過天際，轉眼消失在黑夜中，唯余陸笙笙立在院中，遙遙凝視黎幼薇離開的方向。

  五日後，黑雲壓城，風卷殘葉。

  庭院內梅花樁可見幾處磨損。陸笙笙連晚膳都未用，早早地等在庭院裡。

  她反覆看著劍術典籍，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最後墊起宣紙，輕輕蘸了墨汁，伏在桌案上百無聊賴地寫著“梁上燕”三字。

  【系統】綠小江：別再等啦，要下雨了QAQ。劇情設定“黎幼薇”隻(重點）會和主角的動向交軌噠！今天不會來的。

  天邊隱約可見銀練翻湧，墨雲堆積越來越多，陸笙笙卻沒有動身的跡象。

  宣紙寫完一張又一張，堆滿厚厚一摞，可陸笙笙還是不滿意。

  陸笙笙摩挲著指節上的羊脂白玉戒，目光始終停留在師姐離開的地方，輕聲呢喃道：
  “小江，你說梁上的燕飛走了，還會飛回來嗎？”

  【系統】綠小江：……

  陸笙笙輕笑：也是，根據小說的走向，黎幼薇與自己只會成為相交的直線，最後漸行漸遠。

  風聲愈烈，宣紙紛紛散落在地。

  陸笙笙合上典籍，正要彎腰去撿紙時，只聽得熟悉的聲音：
  “會飛回來的。”

  陸笙笙愕然抬眼，正巧對上坐在高牆上的黎幼薇微眯起的瞳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