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打架
“是鑰匙,別多想。”
路堯試探著捏了一下,尖尖的紋路,好像確實是林遠芝放在長褲兜裡的鑰匙。
“我可沒有多想。”路堯手指不敢再亂動了,老老實實扶著他的腰。
林遠芝將自行車停在了南樓旁的綠化帶前。
“手還冷嗎?”
他兩條長腿撐著地,左手捏著車把手,右手習慣性地伸向自己的羽絨服口袋,正好碰到了路堯剛抽出來的手指。
路堯被他冰涼的手指凍得一哆嗦。
林遠芝的手指很長,蔥管似的,又直又白,覆在他的手上,不過相觸一秒,他便將手收了回去。
“看來還好,下車吧。”
路堯跳下自行車,還剩一分鍾就要打鈴,陸陸續續有不少學生都掐著點趕了過來,他心不在焉的走上台階,想到林遠芝手指冰冷的觸感,還是忍不住轉過身。
“趕緊試你的架子鼓去。”
只是翻開樂譜的刹那,他胸口忽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大腦深處某些記憶仿佛被激活了一樣,手指自發的攥緊了鼓棒,開始敲擊。
“再說吧。”
“牛逼。”
“我們樂隊名就叫七號理發店。”
“不是咱們定下的地方嗎?”
王慶國徹底被惹惱了,聲音都粗獷了幾分,“你以為你誰呀,真把自己當領導了,先來後到的道理都不懂,要走的人應該是你們才對!”
大學生活動中心在一棟木質結構的舊教學樓裡,現在被不少社團當成了活動基地。王慶國他們樂隊就在一樓的小禮堂裡練習。
吉他手穿著一身黑色鉚釘的皮衣,嘴上有個銀色的唇釘,聽到路堯笑,抬頭看了他一眼。
“別廢話,趕緊跟我去活動中心。”
王慶國跟吉他手對視了一眼,往門口看去。
“你還別不信,我跟他們倆都是在理發店認識的。”
路堯敷衍地嗯了聲,開始研究樂譜,這時,門外的長廊上忽然響起幾道聲音。
王慶國沒空給他科普樂隊的歷史,伸手在路堯肩上按了按。
“這事你不用管,我來處理就行。”
路堯完全是趕鴨子上架,一臉不情願的坐在了凳子上。
很快,他勾起嘴角,鏡片後的雙眸如同春日的湖水。
路堯一下就笑了,“你們擱這兒開理發店呢?”
路堯對上那雙含笑的眸子,頓時渾身不自在。
“付傑,有話好好說。”
他身後站著一個嬌小的背著小提琴的女孩,女孩跟他關系似乎挺親密,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
樂隊除了王慶國這個主唱,還有一個吉他手,一個貝斯手。
這頓晚飯到底是沒吃成,剛從教室出來,路堯就被王慶國堵在了長廊上。
“裡面怎麽有聲音?”
他含糊的嗯了聲,轉身要走,又被林遠芝喊住。
王慶國拉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冷聲道,“社團活動是屬於學生會統一管理的,就算是輔導員給你們的鑰匙,我們也有資格回收。你們把東西收拾一下,趕緊走吧。”
“吉他手叫Kevin,貝斯手叫Tony。認識一下。”
“我有手套,放宿舍忘帶了。”
林遠芝還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長腿撐著單車,似乎沒想到路堯會忽然轉身,他眼中帶著一絲錯愕。
路堯:……
“什麽叫你們學生會的場地,鑰匙是我們在輔導員那兒拿過來的,她都同意了,還要你們學生會批準?”
王慶國抱著胳膊,一臉不爽。
付傑打量了一眼他們樂隊四個人,除了打架子鼓的那個還算正常,其他幾個人都是不倫不類的裝扮,尤其是中間那個主唱,一副娘娘腔的樣子,怪惡心的。
路堯低頭看了一眼他隻穿了雙薄絲襪的腿,目光往上,落在那短短的裙擺上。
“喂,你沒錢買手套嗎?”
幾個高年級的學生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個穿西裝的男生,他微微皺著眉,掃了舞台上一眼,“誰讓你們在這兒練習了,不知道這兒是我們學生會的場地嗎?”
路堯總覺得被他看穿了什麽,忙不迭的往台階上走去。
“你這不是節奏挺好嗎?還說不會。”
王慶國聽到那有節奏的鼓聲,臉上的神情放松不少,“以後每天放學都得來這兒報到啊。我們定了三首曲子,到時候在裡面選一首。”
“晚上一塊吃飯吧,北苑出了砂鍋羊肉,聽說味道不錯。”
付傑一張臉頓時沉了下去,他是學生會宣傳部的部長,平時說話都是一呼百應,加上今天又是在女友面前,被人這麽反駁,頓時覺得面子上過不去。
“跟你們說人話聽不懂是吧?你一個穿女裝的變態也好意思站在這裡,還穿短裙,就這麽想被男的……”
“乾”字還沒出口,他額頭忽的一痛,頓時一陣劇痛襲來。
女友看到他的臉,尖叫了一聲。
路堯左手拎著鼓棒,從舞台上跳下來。
“不好意思啊,手滑。”
“你哪個系的?找死是吧?”
付傑從劇痛中回過神,滿眼血紅,揪住了路堯的衣領。
顧柏跟晚會的女主持人對完台詞,收拾東西剛下樓,就聽到一樓的禮堂外面吵吵嚷嚷的,不少人聚集在那裡。
“我去,真打起來了!”
“他們學生會也有碰到刺頭的時候。這哥們兒一打二,挺牛逼啊。”
顧柏對看熱鬧並不感興趣,只是他忽地記起,下午過來排練的時候,碰到了往裡面搬架子鼓的王慶國。想到這兒,他站在外圍,往裡瞥了一眼。
他個子高,一眼就看到了舞台下混亂的場景。某個熟悉的身影映入視野,他心頭一沉,立刻撥電話給林遠芝。
“老林,快來活動中心,路堯出事了!”
路堯被林遠芝和顧柏一左一右架開的時候,依然頑強的伸直了腿,往付傑肩膀上踹了一腳。
“讓別人幫忙算怎麽回事,你有種跟我單挑啊?!”
“路堯,冷靜點。”
林遠芝把他按進懷裡,兩隻手緊緊抓著他的胳膊。
“你以為我怕你啊,你叫路堯是吧?我記住了,你給我等著!”
這頭付傑也被幾個人拉開了,他額頭被砸出一個充血的鼓包,臉上有道腳印,比路堯狼狽不少。
動靜鬧得太大,很快學校的保安都趕過來了。因為小禮堂沒有裝攝像頭,路堯也拿不出他們先罵人的證據,於是院系兩邊各打五十大板,都給了嚴重警告加寫一篇三千字檢討的處分。
路堯從輔導員辦公室一出來,就看到了林遠芝站在長廊上的背影。
他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虛,打算往另一頭走,卻被一道清冷的聲音喊住。
“去哪兒?”
“我餓了,要去吃飯。”
林遠芝走過來,他一張清俊的臉沉得幾乎可以滴水。
“你應該先去醫務室。”
“我又沒受傷,去什麽醫務室。”
路堯不以為然,大步往前走,衛衣帽子卻被一隻修長的手揪住。
林遠芝把他拽到了自己身邊,目光幽深,視線牢牢的盯著他,“剛剛為什麽要打架?付傑又沒有侮辱你,你動手幹什麽?”
虧的是路堯的輔導員人好,調查了一番事情的來龍去脈,加上付傑傷得不重,才沒讓院系給路堯記過的處分。
“我就是看那個傻逼不爽!”
林遠芝輕歎了一聲,“為了替別人出頭,自己被處分,你是不是傻?”
路堯聳了聳肩,“反正我家裡有錢嘛,這點小處分算什麽?”
林遠芝簡直被他給氣笑了,他揪著他帽子的手緊了緊,“因為那種傻逼被處分,就值了?”
路堯下意識想反駁,然後衣領被他拽得太緊,不知牽扯到哪一處,皺眉嘶了一聲。
林遠芝察覺到不對,立刻松開手。
“是不是哪受傷了?我看看。”
剛剛他進去拉架的時候,付傑和他的同伴都圍著路堯在打,雖然路堯跟個張牙舞爪的小獅子似的,沒讓他們佔上風。可林遠芝還是擔心他受傷。
估計是被那個傻逼踹到肋骨了,路堯忍著痛,輕呼了口氣。
“算了,去醫務室看吧。”
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路堯都還覺得自己沒什麽大事,直到頭髮花白的老大夫用沾了碘酒的棉簽往他的肋骨下方一按。
路堯頓時跟丟進油鍋裡的魚一樣,整個人彈了起來,幸虧林遠芝眼疾手快地將他按住了。
“還好沒骨折,就是淤青有點嚴重,這幾天不要劇烈活動,好好休養。”
老大夫扶了扶眼鏡,看著路堯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笑道,“現在知道痛了?年紀輕輕的不好好學習,非要打架惹事。”
他將沾了碘酒的棉簽扔了,轉頭去電腦上開藥方,“這幾天好好休息,別運動了。有問題隨時過來複查。”
趁林遠芝去拿藥的功夫,路堯試探著坐起身,他動作太急,一下扯到了右邊肋骨下的傷處,頓時疼得呲牙咧嘴。
“躺回去吧,還坐起來幹嘛?”
一個不怎麽熱心的聲音響起。
路堯抬頭一看,驚訝地發現是顧柏。
顧柏被他盯著,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一隊友打球受傷了,我來看他。沒想到剛好碰到了你。”
路堯點點頭,他倒也沒有多想,掙扎著下了床。
顧柏看他按著腹部,還以為他傷得挺重,俊秀的眉不自覺皺起,擋在他面前,“我不是說了讓你躺回去嗎?老林呢,他怎麽不管你?”
路堯在心裡罵了句髒話。
“我要尿尿,你煩不煩?”
顧柏臉色一窘,連忙側身,給他讓出一條通道。
路堯解決完生理問題,小心的挪動著步子,坐回了病床上。
林遠芝交個費也太久了吧,怎麽還不回來?
他餓得要命,揉著自己乾癟的肚子,愁眉苦臉的。
看著剛才還氣勢洶洶跟人乾架的人,這會兒蔫了吧唧的躺在病床上,顧柏一時有些不忍,他試探著走上前,開口道,“你……”
“路路,我就猜到你會來醫務室!”
一個身影旋風似的卷進來,抱住了病床上的路堯。
“你剛才真是太帥了,竟然為了我打架,嚶嚶嚶嚶嚶,我好感動。”
路堯被他身上濃烈的香水味刺激得打了個噴嚏,他看著王慶國狼狽的妝容和哭花的睫毛,有些詫異,“不是吧,你還真哭了?”
“這不剛才輔導員找我談話,我得演一下嘛,就掉了兩滴眼淚。”
王慶國理了理長長的卷發,余光瞥到顧柏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驚愕。
他朝路堯使了個眼色,小聲道,“他怎麽在這裡?”
病房空間就這麽點大,顧柏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怎麽就來了醫務室,路堯跟人打架,他盡到了朋友的責任,去拉架了,至於對方會不會受傷,這似乎不是他應該關心的。
可他還是來了醫務室。
不等顧柏開口,路堯就替他解釋,“他來看一個隊友,順便碰到了我而已。”
王慶國點了點頭,想到之前顧柏也來拉架了,神色柔和幾分,“之前在禮堂的事,謝了。晚上我請你們吃飯吧,林遠芝呢?”
他話音剛落,一個修長清俊的身影便從病房外走了進來。林遠芝手裡拿著繳費單和一袋西藥,看到病房裡多出的兩個人,倒沒有多大的驚訝。
“不是餓了嗎?走吧。”
“你怎麽拿個藥拿這麽久?”路堯嘴上抱怨著,搶過他手裡的繳費單看了看。
“九十八,回頭我微信轉你。”
“不用。”
“就要轉,不準拒絕。”
四人去了北苑食堂吃新推出的砂鍋羊肉。
路堯自恃是個病號,大爺一樣翹著腿,坐在卡座上,美滋滋的喝著王慶國給他買的芋泥奶茶。
沒多久,林遠芝端著兩個砂鍋回到了座位上。砂鍋裡有羊肉,豆腐,胡蘿卜,還有甘蔗,沸騰的高湯冒著甜甜的香氣,一下就勾起了路堯肚子裡的饞蟲。
路堯直起身,迫不及待地從砂鍋裡撈出一塊羊肉丟進嘴裡。剛才打架的時候嘴角破了點皮,他也沒注意,嘴角陡然碰到滾燙的羊肉,頓時痛得他整個人一激靈。
“我靠!”
路堯慌忙把那塊羊肉吐了出來。
“燙死我了。”
“你怎麽跟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
林遠芝瞥了眼他嘴角的淤青,神情無奈,“你餓了就先吃米飯,他們倆還點了菜。”
王慶國嫌排沙鍋的隊伍太長,打炒菜去了,他點了個宮保雞丁,清蒸魚,還有白灼西蘭花。打好菜,一轉頭,發現顧柏也排在隊伍裡。
“你別點辣菜啊,堯堯吃不了。”
“至於這麽矯情嗎?”
顧柏嘴上嫌棄著,輪到他的時候,身體還是很誠實。
“阿姨,我要蒸蛋,糖醋排骨,肉末茄子。”
見到王慶國和顧柏點的菜上來,路堯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筷子開吃。
“我剛打聽了一下,那個付傑是學生會宣傳部的部長,睚眥必報的,我估計這事不會就這麽過去,路堯,你之後可得注意點。”
王慶國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路堯啃著排骨,不以為意,“我還沒讓他注意點呢,他要是再來惹我,可不止破相這麽簡單。”
林遠芝橫了他一眼,“還想打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