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路堯偷親完林遠芝， 便跟做賊心虛似的，迅速坐回椅子上，腦袋也低了下去。

  他捏下了自己發燙的耳朵， 羞恥地把臉埋進了掌心。

  室內靜謐， 薄紗似的月光從窗欞灑落進來。

  床上躺著的俊秀青年眼睫顫了顫， 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顧柏提著一袋水果，呆呆地站在病房外， 透過玻璃隔窗， 他清楚地看到了方才發生的那一幕。

  空曠的長廊冷風刺骨， 寒風從鼻腔灌入胸膛，肺部像是堵著棉絮一樣。他在門外站了許久，終是抬手敲了下門。

  這一點響動在安靜的房間內格外清晰， 路堯放下手，有些疑惑。

  這麽晚，是誰來了？

  他起身去開門， 看到站在病房外的顧柏，有些驚訝。

  “你醒了，睡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顧柏，你應該開車來的吧，麻煩你帶路堯一塊回學校。”

  “這兒沾了豆漿。”

  路堯見他神色如常，估計這家夥應該沒發現自己偷親他的事，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懈了幾分。

  路堯壓低了聲音，十分自然的接過顧柏手裡的水果。剛把那袋蘋果放在床頭櫃上， 他就發現林遠芝睜開了眼睛。

  “這裡有護士查房，有事也可以按鈴。我又不是半身不遂，不需要陪護。”

  “那我可真走了。明天早上我可是要睡懶覺的，到時候起不來，你自己辦出院啊。”

  “這不是還有我嗎？”

  他氣鼓鼓的哼了聲。

  “好，謝謝醫生。”

  “下午幾點的課？”林遠芝問他。

  “還可以，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他看路堯躺在林遠芝床上，忍不住笑了聲，“路堯，待會兒老林從圖書館回來，你讓他睡哪兒啊？”

  林遠芝拿起床頭的眼鏡戴上，神色淡淡的衝顧柏打了個招呼。

  林遠芝抬眼看了眼牆上的時間，都快十二點了。

  “堯堯，你不用在這兒陪我，回去休息吧。”

  ‘家屬’兩個字落在路堯耳朵裡，莫名讓他臉頰有些熱。

  話音剛落，宿舍門哢嚓一聲響，林遠芝背著包進來了。

  “病人基本沒什麽問題了，就是出院後這幾天還要好好休養，不要劇烈運動。有任何不適的症狀隨時來醫院複查。”

  林遠芝笑了聲，目光柔和，“你想睡到什麽時候就睡到什麽時候，不用管我。”

  路堯買了個軟綿綿的恐龍抱枕放在林遠芝床上，他枕著恐龍的腦袋，正翹著腿打遊戲。

  路堯沒想到顧柏還挺關心林遠芝的。雖然這家夥有時候刻薄又傲慢， 但對自己的兄弟確實沒話說。

  路堯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那你今天晚上怎麽辦？要是跟之前一樣頭暈摔倒了，都沒人扶你。”

  路堯剛從胖子那兒摸了一包豬肉脯，正美滋滋的咬著，眼前忽然多了道陰影。

  林遠芝微笑地看著他，路堯被他看得心慌，忽然見他抬起手。

  “那家夥又沒有午休的習慣，整天除了寫論文就是看書。這床他用不上。”

  回學校後，林遠芝臉上的淤青沒兩天就養好了。路堯跟上個學期一樣，喜歡賴在他宿舍睡午覺，他大大咧咧地佔著林遠芝的床，頗有幾分山大王的架勢。

  見路堯提著早餐進來，頭髮花白的主任放下手裡的片子，瞥了他一眼，“是林遠芝的家屬吧？”

  顧柏故作輕松地笑了聲，“知道你們感情好，也不用這麽黏糊吧。路堯，你趕緊回去睡覺，老林我來守著就行。”

  等主任帶著浩浩蕩蕩的住院醫師走了，路堯把生煎包和豆漿往小桌上一放。

  “額……算是吧。”

  顧柏已經調整好了表情，臉上帶著關心，“我聽胖子說老林出車禍了， 你一個人在這肯定照顧不過來， 就想來看看。”

  路堯還是第一次發現林遠芝的脾氣竟然這麽倔。他不辭辛苦的來陪床，結果這家夥完全不領他的情。

  靠， 這家夥什麽時候醒的？
  該不會剛才他偷親他的時候， 他就察覺到了吧？
  路堯不自然的眨了下眼， 裝作驚喜的看著林遠芝。

  “他還在睡呢，你先進來吧。”

  主任帶著幾個住院醫和實習生正在查房，剛好都聚在林遠芝的病房裡。

  微涼的指腹輕柔地拂過他的面頰，路堯心頭一跳，手上的袋裝豆漿差點被他捏爆。

  阮清結束了在美術館的實習，打算這個學期準備考研，也搬回了宿舍。

  “我自己擦就行，你趕緊吃吧。”

  “你先吃早餐，單子給我，我幫你辦出院去。”

  話是這麽說，隔天一大早路堯就醒了，他買了兩份豆漿和生煎，去了附屬醫院。

  “兩點半吧，怎麽啦？”

  “不午休嗎？”

  “我這不已經躺下了嗎？”

  路堯大爺似的靠在枕頭上，頗為嫌棄的捏了下床單。

  “你這個床單睡著太冷了，得買那種牛奶絨的知道不？那個睡著才舒服。”

  林遠芝放下背包，摘了眼鏡，把兩邊的床簾往中間拉了拉。

  “好，下次我換新床單。你往裡面去點。”

  路堯嚼著豬肉脯的動作一頓，有些驚愕的看著他，“你想幹嘛？”

  “午休啊，我下午有一節國際結算課，要睡一會兒才有精神。”

  路堯聽到隔壁的阮清輕笑了聲。

  這家夥不是從來不午休的嗎？怎麽今天就偏偏要午休了？
  路堯剛把被窩睡熱，並不是很想下床，見林遠芝神情認真，他隻好勉為其難的往裡面挪了挪。

  林遠芝站在床簾外，開始脫外套。路堯側過臉，正好看到他抬手時露出的一截腰身。

  白得晃眼。

  這哪像農村出來的小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家的貴公子呢。

  路堯有些納悶的想著，床簾嘩啦嘩啦一動，是林遠芝鑽了進來。

  宿舍的單人床並不寬敞，林遠芝躺下後，路堯的肩膀便不得不貼著冰冷的牆壁。

  他無端的生出些緊張，雖然兩人都穿著衣服，而且還是在大白天，然而深藍色的床簾將他們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這個密閉而窄小的空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切感官都被無限放大，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路堯感覺到林遠芝的手臂動了一下，大概是想拿什麽東西。他被迫側過身，臉頰貼著牆壁，低聲抱怨道，“林遠芝，我快被擠扁了。”

  林遠芝把快掉下床的被子拉起來重新蓋好，他轉過身，看著路堯毛茸茸的後腦杓。

  他眨了眨眼，明亮的黑眸帶著笑意，“堯堯，要不你轉過來？”

  他才不要轉過去，跟林遠芝面對面睡也太尷尬了。路堯盯著有些掉漆的牆面，心想等一會兒林遠芝睡著了，他再翻個身。

  幾分鍾後，身後傳來的呼吸變得綿長而平穩，林遠芝估計是睡了。

  路堯的心跳得有些快，他深吸了口氣，盡量小幅度的轉過身，剛抬眼，就對上了一雙明亮漆黑的眸子。

  靠，這家夥竟然一直沒睡！
  窄小的單人床上，兩人幾乎是鼻尖貼著鼻尖靠在一起。

  路堯俊朗的臉簡直是以光速開始變紅，他濃密的眼睫眨了眨，別扭的低聲道，“你怎麽還不睡？”

  “你不也沒睡嗎？”

  這樣近的距離，兩人的呼吸都纏、繞在一起，路堯有些受不了的往後挪了挪，結果後腦咚的一下撞到了牆壁上。

  他嘶的抽了口冷氣，眼底瞬間冒出了淚花。

  林遠芝連忙伸手幫他揉了揉，眼底帶著擔憂，“你別亂動，這床太小了。”
    “都怪你，非要跟我擠在一起睡。”

  路堯咬了咬下唇，委屈巴巴的看著他。

  林遠芝無奈一笑，“好，都怪我。你別往後退了，靠著我。”

  林遠芝穿著一件薄絨的米色毛衣，觸感很柔軟，路堯手指在上面揪了揪，忍不住將腦袋靠了過去。

  林遠芝的手慢慢滑到他腰上，輕輕抱住了他。

  阮清大概也睡了，安靜的宿舍裡，只有兩人清晰的呼吸聲。

  路堯靠在林遠芝懷裡，聽到了他急促的心跳聲。他耳根一點點變紅，低聲道，“林遠芝，你心跳得好快。”

  林遠芝伸手撫摸著他蓬松的頭髮，喉結滑動了兩下，聲音有些異常的粗啞。

  “是嗎？”

  或許是因為在密閉的空間裡，林遠芝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還要低沉、性感，落在路堯耳朵裡癢癢的。

  他心口微熱，也忍不住抱住了林遠芝的腰。

  兩人像洞穴裡互相取暖的小獸一般，緊緊靠在一起。

  路堯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檸檬香氣，很快睡了過去。

  隱隱綽綽的日光從床簾的縫隙照進來，光影斑駁。良久，林遠芝的手才從路堯的後腦上收回。他低頭看著男生的睡臉，將他額頭散亂的頭髮撥開了些。

  路堯睡著時的樣子格外孩子氣，濃密的睫毛垂下，淡紅的唇微微嘟起，像是隨時等待著別人的親吻。

  林遠芝回憶起這兩片唇瓣的甜蜜滋味，目光有些晦暗。

  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劃過路堯英俊的眉眼，鼻梁一側的小痣，正要親上去，轉動門鎖的聲音忽的響起。

  他眉頭微擰，手放回路堯腰間，將對方更緊地抱進懷裡。

  矯健而利落的腳步聲落在地面，顧柏拎著一個籃球，大步走了進來。

  他正要去洗手間洗漱，經過林遠芝的床前時突地一愣，深藍色的床簾密不透風地緊閉著，床下擺著兩雙鞋，一雙是價值不菲的限量版球鞋，另一雙是林遠芝常穿的那白色雙帆布鞋。

  路堯跟林遠芝睡在一起。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口湧起一股針扎似的刺痛感。他臉色有些難看，深吸了口氣，剛轉過臉，忽然對上了隔壁床阮清的視線。

  阮清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探究和疑惑。

  顧柏生怕被他看出什麽，佯裝納悶地扯了扯嘴角。

  “老林什麽時候也開始午休了，挺稀奇啊。”

  說完這話，他拿了條毛巾，轉頭便去了陽台。

  阮清總覺得他的神色透著些說不出的古怪，
  剛剛顧柏盯著老林床簾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
  他沒看錯的話，顧柏瞥到地上那兩雙擺在一起的鞋時，臉上分明帶著一絲嫉妒。他該不會對路堯……

  阮清不敢再想下去，他拉上簾子，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路堯是被熱醒的。

  宿舍的單人床太小了，兩個一米八的男生擠在一起，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加上兩個人都年輕氣盛的，簡直跟躺在火爐旁邊沒什麽區別。

  他抓著林遠芝的袖子，在他懷裡翻了個身，睜開迷離的睡眼。

  “好熱……”

  路堯穿得不多，身上也就一件單薄的棉T恤，這會兒背上都有些汗濕了。

  林遠芝一向淺眠，很快就睜開了眼睛，手下意識在路堯背上摸了摸，想看他有沒有出汗。

  路堯被他摸得一個激靈，脊背像滾過一串電流，又酥又麻。

  林遠芝垂下眼看他，路堯的臉頰帶著兩抹紅暈，不太自然的在他懷裡縮了縮。

  “林遠芝，你別亂摸！”

  “抱歉。”

  林遠芝把被子掀開了些，讓外面的冷空氣透進來。這床確實太小了，他呼吸間都是路堯的味道，再這麽躺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行為。

  他拿被子把路堯裹好，自己穿衣下床。

  身邊驟然失去另外一個人的體溫，路堯又有些不適應。他靠在恐龍抱枕上，睡眼惺忪的問林遠芝。

  “現在幾點了？”

  “不到兩點。”

  林遠芝抽了幾張濕紙巾給他，“你先擦擦汗。”

  路堯接過紙巾，視線掃過他的額頭，忽然輕笑了聲。

  “你怎麽也出了這麽多汗？我還以為你是個大冰塊呢。”

  林遠芝肌膚冷白，眉眼清俊，不熟悉他的人會誤以為他的體溫也跟他這個人一般，清清冷冷的。可路堯方才睡在他的懷抱裡，仿佛被滾燙的岩漿包裹著一樣，燒的他全身都燙。

  對上路堯亮晶晶的眸子，林遠芝一時啞然失笑。

  “我也是普通人，當然會出汗。”

  他伸手在路堯的後腦杓上摸了摸，語氣關懷，“這兒還痛嗎？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不用，早就沒事了。”路堯抓了抓自己的領口，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我身上都是汗，想洗個澡。”

  “好，我幫你拿衣服。”

  兩人身高相仿，林遠芝的衣服他也能穿。路堯打著哈欠，拿著林遠芝給他的睡衣進了浴室。

  十分鍾不到，他就洗完了。林遠芝給他的睡衣袖子有點長，頭髮還濕著，他也懶得穿上衣了，就套了條松松垮垮的長褲，站在陽台上吹頭髮。

  阮清下了床，正打算去洗手間洗臉，剛拉開陽台門，就看到了光著上身的路堯。

  男生是標準的寬肩窄腰的身材，肌理的線條清晰而流暢，蜜色的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溫暖的光澤。

  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讓阮清一愣，白皙的臉頰很快就多了一抹緋紅。

  “你在這兒站著幹嘛？”

  身後響起顧柏的聲音。他手裡抓著毛巾，語調有些不解，剛走到阮清身後，就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正在陽台上吹頭髮的路堯。

  路堯側對著他們，手上舉著吹風，脊背上凸起的蝴蝶骨清晰可見。

  顧柏的視線掃過他緊窄的腰肢，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他近乎慌張地把視線轉向一邊。

  “路堯，你……趕緊穿件上衣吧，別凍感冒了。”

  阮清紅著臉小聲道，幾乎不敢直視路堯的身體。

  路堯一轉頭，才發現兩個身影同時在玻璃門後盯著他，頓時有些尷尬。

  他急忙把林遠芝的長袖睡衣套上，等頭髮吹了個半乾，便把插頭拔了，回了宿舍。

  林遠芝正坐在電腦前回郵件，微一抬眼，便看到了穿著格子睡衣的路堯。

  “真別說，你的衣服我穿著還挺合適的。”路堯頗為滿意地打量著自己，走到半身鏡前照了照。

  “下午想穿哪件，自己去衣櫃裡挑。”

  林遠芝嘴角微勾，敲著鍵盤。

  路堯嗯了聲，拉開林遠芝的衣櫃，不過掃了幾眼後，他就嫌棄的皺起眉頭。

  “你這些衣服怎麽來來回回就這麽幾個顏色，太單調了吧。”

  他隨便拿了件寬松的灰色長袖出來，剛要脫衣服，忽然想到林遠芝還坐在桌前。

  他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道，“你把頭轉過去。”

  林遠芝笑了聲，合上電腦，“衣櫃最下面有新的內褲，都洗過了，你想穿哪條自己拿就行。”

  說完話，他拉好窗簾，轉身去了陽台。

  站在原地的路堯一臉驚愕。幾秒後，他的臉和脖子紅了個透。

  這家夥是怎麽看出來自己掛著空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