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陳香梅面露憂色，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要不讓小林去顧家說說情，好歹他現在在跟堯堯談戀愛。”

  “你是生怕觸不到老爺子的霉頭是吧？！”路宇峰抬高了音調。

  “你這麽大聲幹什麽？堯堯還在睡覺呢。”

  陳香梅低聲道。

  忽然，她意識到哪裡不太對， 視線越過旋轉樓梯， 往上看去，就見路堯穿著睡衣站在木質欄杆後， 也不知道聽了多久。

  陳香梅臉色微變，勉強笑了笑，“堯堯，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從你們進來開始， 我就醒了。”

  路堯的臉色格外蒼白， 他的手搭在欄杆上，指尖有些發顫。

  “爸， 公司的情況真的有那麽嚴重嗎？”

  “爸，媽，你們慢慢吃，我吃飽了。”

  “知道了。”

  路堯去了王慶國的工作室。

  他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究竟還發生了什麽？
  路堯心裡清楚，就算他去問。陳香梅也不會告訴他。在父母眼裡，他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小孩，這些麻煩和問題，他們也不忍心讓他來面對。

  可路堯清楚，埋在平靜的表象下的，是隨時都要摧毀一切的洶湧暗流。

  他說著話， 又朝陳香梅使了個眼色。

  看到路堯推門進來，王慶國眉頭一跳，“喲，稀客呀，路少爺怎麽肯光臨我這個小小的工作室了？”

  “他這幾天有考試，我不想讓他分心。而且他本來就不想回顧家，我不想讓他左右為難。”

  “爸，媽，那我先走了。”

  路堯搖了搖頭，手掌緊緊握著滾燙的陶瓷咖啡杯。

  看著兒子一臉擔憂的樣子，路宇峰有些不忍。

  他讓新來的實習生給路堯泡了杯咖啡。

  “好，那我先去睡覺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開車的時候注意安全。”陳香梅不放心的叮囑他。

  “你這孩子，今天怎麽吃這麽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路堯不知想起什麽，瞳孔猛的一縮。

  裡面堆滿了衣服和合作商送來的貨品，王慶國正在裡面挑挑揀揀，時不時用馬克筆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麽。

  王慶國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樣子，他意識到肯定出了什麽大事，手裡的馬克筆也放下了，有些擔憂的湊到他面前。

  “怎麽了這是？校草背著你劈腿了？”

  王慶國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眨了眨眼睛，試探道，“不是校草的事，那就是……你家裡的事？”

  路宇峰坐在桌邊看財經周報，偶爾問一兩句路堯在學校的情況，他們這個三口之家，似乎又恢復了從前的溫馨和和諧。

  路堯朝後擺了擺手，拿起車鑰匙，大步走向庭院。

  隔天，路堯難得沒有睡懶覺，一早就醒了。

  路堯喝完最後一口粥，用紙巾擦了擦嘴，放下筷子。

  路堯點點頭，接過豆漿走到了餐廳。

  “那怎麽辦啊，當初是顧老爺子拍板跟你們家公司簽的訂單嗎？”

  路堯還想說什麽， 看見陳香梅臉上帶著明顯的疲倦， 路宇峰眼下也一圈黑青，他心臟似乎被什麽揪了一下，隻得垂下眼睛。

  陳香梅微微皺眉，盯著他。

  “堯堯，先把豆漿喝了。”

  “我剛剛那是誇張了， 沒你想的那麽嚴重。沒有和光醫療的訂單， 公司還會有別的訂單嘛。就是損失一點錢而已， 明年就賺回來了。”

  路堯把椅子推了回去，臉上露出輕松的笑容。

  路堯端著黑咖啡，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神情有些茫然。

  陳香梅露出淺淺的笑容， 目光溫柔的看著路堯， “是啊，堯堯，你就別瞎想了， 反正公司的事你爸能處理好， 都這麽晚了， 趕緊進去睡覺吧。”

  他本來想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沒想到路堯臉上的肌肉都沒動一下。

  路堯點了下頭，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簡短的跟王慶國說了。

  “沒有，我跟同學約了出去玩，我們待會還要去外面吃東西。”

  “我去，顧老爺子怎麽能這樣？！簡直是迂腐頑固，為老不尊！你趕緊跟校草說，讓他去勸一下老爺子。”

  陳香梅從廚房出來時，臉上一閃而逝的愁容，不像是在為公司的事憂心，而像是有更重要更棘手的麻煩在等著她處理。

  “當初那個合同……是顧柏簽的。”

  他洗漱完下樓，發現陳香梅正在廚房熬粥，濃鬱的香味從砂鍋裡飄出來。看路堯經過，陳香梅立刻把剛榨好的豆漿端了一杯給他。

  是了，他就知道這件事沒這麽簡單。顧柏那家夥肯定也從中作梗了。

  路堯自然不肯坐以待斃，從工作室出來後，他先去了顧家老宅，想上門求見顧老爺子。只不過剛下車，在院子門口就被兩個黑衣保鏢攔住了。

  “顧老先生因病在家中休養，不見任何外人。您請回吧。”

  黑衣保鏢面無表情，語氣冷硬，任憑路堯如何央求都不為所動。

  毒辣的日光曬得路堯有些發昏，他咬了咬牙，抹了把臉上的汗，站到了庭院門口的樹蔭下。

  他就不信老爺子一天都不出大門！

  日頭漸漸往西移，頭頂的樹蔭也越來越難以遮擋酷熱的陽光。

  路堯在門口蹲了太久，雙腿都有些發麻，他扶著牆壁，慢慢站起身，視野裡忽然出現一雙黑色的籃球鞋。

  “現在知道來求人了？”

  略帶諷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路堯抬起眼，看到了穿著襯衣的顧柏。

  跟他發紅的臉和滿頭的熱汗形成鮮明對比，顧柏一張俊美的臉乾淨清爽，透著股高高在上的倨傲。

  路堯咬牙切齒盯著他：“顧柏，你看我不爽就算了，用這種手段來對付我爸的公司，有必要嗎？”

  顧柏嗤笑一聲，“你別忘了，當初你爸是怎麽拿到這個訂單的。顧家能送出去的東西，自然也能收回來。”

  路堯看著這張欠揍的臉，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合作終止，然後呢，你們還想怎麽樣？要把我爸的公司搞到破產才肯罷休嗎？”

  路堯的眼睛因為憤怒異常的發亮，瞳孔深處燃起了兩簇火焰，顧柏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享受他的痛苦。
    恨他也好，至少他終於不像之前那樣無視他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公司的事都是我爺爺做主，還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不過……”

  顧柏勾了勾嘴角，忽然俯身，他近距離的盯著路堯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

  “你可以先試試看討好我。也許你讓我高興了，和光醫療的訂單又能落到你家呢？”

  “我呸！”

  路堯轉身就走。

  顧柏盯著那個背影，不緊不慢道：“我給你一個機會，三天之內，上門來求我，不然過了這三天，你們家公司能不能保住，可就不好說了。”

  路堯滿腔的怒火，然而一回到家，他又迅速冷靜下來，開始分析局勢。

  老爺子對他的第一印象太差，又覺得他拐跑了林遠芝，肯定是不會見他的。

  顧柏現在是和光醫療的高層，他現在手裡握有大權，相當於掐住了路家的命脈，公司其他高層也不敢跟顧家未來的繼承人對著乾，不管他做什麽決定，自然都不敢反對。

  難怪他那麽有自信，篤定路堯會上門去求他。

  這三天，路堯過得格外煎熬。

  好幾次跟林遠芝通視頻的時候，他都想跟他傾訴這些天的委屈和煩惱，只是每次話剛到嘴邊，他又強迫自己把那些情緒壓了回去。

  顧家的事已經讓林遠芝夠煩心了，他每天還要應付各種考試，他不想再讓他多一樁煩惱。

  最後一天，路堯手機上收到了一條短信，是顧柏發來的。

  茶樓營業到五點，過時不候。

  下面跟著一個地址。

  路堯看到那條短信便冷笑了一聲。

  他不就是想讓自己上門去求他嗎？行啊，那他就上門去會會他。

  路堯到茶樓前，已經做好了被顧柏放鴿子的準備。沒想到，剛走進茶樓大門，穿著唐裝的經理便笑著迎上來。

  “是路先生吧，貴客已經在裡面等了。”

  路堯看了眼手表，都快五點了，難道顧柏早就來了這兒等他？

  有個荒唐的念頭忽然冒了出來，路堯想起那天林遠芝跟顧柏打架受了傷，他正關心林遠芝時，有雙眼睛陰魂不散的盯著他，似乎要把他的後背燒出一個洞來。

  他一直想不明白，顧柏跟他有什麽仇什麽怨，要把他逼到這種地步。可這一刻，回想起那封被撕爛的情書，路堯似乎頓悟了什麽。

  路堯走進茶室。

  寬大的紫檀木桌後，顧柏手裡拿著一個精致的紫砂茶壺，正在用滾燙的茶水衝洗杯子。似乎早就料到路堯會出現，他嘴角諷刺的勾了勾。

  “你還挺會卡時間。”

  路堯在他對面坐下，心情竟異常的平靜。

  “你要我怎麽求你，你才滿意？”

  大概沒想到路堯會這麽直白，顧柏倒茶的動作一頓，放下紫砂茶壺，審視的盯著他。

  他習慣性的想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然而對面那人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般，靜靜的盯著他。

  “你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

  路堯輕笑了一聲，“顧柏，你這麽拚命想要折辱我，是真的恨我嗎？還是太在意我了，見不得我跟林遠芝好？”

  被他戳穿心底隱秘的心思，顧柏一時惱羞成怒，手緊緊攥著紫砂壺蓋，連被滾燙的茶水燙到也渾然不知。

  “我在意你，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也就林遠芝瞎了眼才看得上你，你這種不知廉恥，輕浮浪蕩……”

  顧柏再也說不下去，胸口越來越強烈的痛感讓他俊美的臉微微扭曲。

  原來傷害喜歡的人是這種感覺，沒有一絲報復的筷感，只有心臟深處像被刀割一樣，血淋淋的疼。

  路堯無所謂地笑了笑，“是，顧少爺當然不會在意我。那就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顧柏握緊自己被燙紅的手掌：“你說讓我放過你，我就放過你？你憑什麽……”

  他話音未落，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道慌張的聲音。

  “二少爺，大少爺來了！”

  茶室的門被人粗暴的推開，路堯轉過臉，看到一個修長高挑的身影怒氣衝衝的走進來，身後跟著幾個高大的西裝保鏢。

  “遠芝？”

  路堯有些驚喜。

  林遠芝沉著臉，看都沒看顧柏，拉過他的手便往外走。路堯這才意識到他好像生氣了，等上了車，他小心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不是在夏令營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林遠芝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如果我沒回來，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伯父公司的事？”

  “我這不是想讓你專心考試嗎？”路堯坐到他身邊，臉頰靠著他的肩膀，聲音有些委屈。

  “我不想讓你覺得，我什麽都要依賴你，我也想自己努力解決問題。”

  “你說的努力，就是來找顧柏？你知不知道他對你……”

  林遠芝咬著牙，眼中出現一絲厲色。

  路堯抿了抿唇，放開了他的胳膊。

  “你覺得，我還有別的選擇嗎？你爺爺不肯見我，我不知道應該找誰……”

  林遠芝看著路堯清減不少的側臉，心中一疼。

  巨大的內疚和懊悔湧上心頭，他抓住路堯的手，“對不起，這件事都是我的錯。我跟我爸媽說了，我會回顧家，前提是爺爺以後不會再為難你們。”

  路堯垂著眼睛，沒有說話。

  “堯堯，對不起，這幾天讓你受苦了。”

  林遠芝把路堯抱進懷裡，手環著他肩膀，輕聲安撫著他。

  路堯聽到他溫柔的嗓音，這些天的委屈全都湧了上來，他抓住林遠芝的肩膀，忽然在他鎖骨上用力咬了一口。

  林遠芝悶哼一聲。

  “你為什麽……非得是顧家的大少爺？”

  路堯的聲音帶著一絲哀傷。

  林遠芝沒動，也沒說話，只是更緊的抱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