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急診室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像往常一樣打電話給我姐要錢，然後這一次比較急而已。早上七點十幾的時候給我姐打電話，她就急著來給我送錢。到了地方之後，我姐看到我身後的朋友，突然很生氣。然後我們就起了爭執，我姐說再也不給我錢了，然後還沒把錢給我就要走。我當時就很失望，我想著實在要不過來錢，就算了吧。結果我朋友聽了我的話之後死活不同意，說讓我再跟我姐說說。然後我就去拉我姐，我朋友在我後面跟著。我姐一直在勸我不要跟那些朋友來往。還說只要有一天我跟這些朋友在一起，她就一天不可能來給我送錢。也許是這些話激怒了我朋友，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我朋友的頭兒，就開始拿刀指著我姐。我當時也很害怕，然後我朋友說，沒事的就是恐嚇恐嚇。我還沒把心撫平，我姐就開始狂笑，然後整個人都撲過來了。然後就被刀刺傷，暈倒。地上全是血，我姐身上也全是血，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那些朋友要拉著我跑，跑著跑著半路上遇到了警察，他們把我們全部抓到了警察局。但是只有我一個人被放出來了，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甚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的箱子裡會有毒品？他們明明說過會帶我發家致富的，他們還說那箱子裡裝的就是可以發家致富的東西，然後我才會被他們說得想買。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那箱子裡會是毒品，我更不知道為什麽我姐要撲過來。章羽姐，你相信我嗎？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陳洛陽現在整個人都是崩潰的，他除了雙手抱頭，什麽也做不了。他甚至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有警察再把他逮回去。就這一瞬間，就在今天，他差點就成了犯罪分子。還害了他姐，他唯一的姐姐。

  林章羽仿佛聽到了這輩子最好笑的笑話，她蹲在陳洛陽面前，輕聲細語地說：“相信你？你讓我拿什麽相信你？拿病房裡躺著的姐姐嗎？還是拿錢相信你啊？啊？”她極力隱忍，她在心裡期盼著姐姐恢復，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哭，至少不能在討厭的人面前哭。

  陳洛陽沒說話，只是有幾滴淚沒忍住，落在了地板上。就是這幾滴淚，徹底擊垮了林章羽，她抬手給了陳洛陽一巴掌，扇巴掌的手開始顫唞。她紅著眼眶，想把淚憋回去，但是沒忍住，她還是哭了：“你他媽哭個屁啊！你把姐姐害進去的，你有什麽理由哭啊？你有什麽資格哭啊？你是我們這麽多人裡面，唯一一個沒有資格哭的人。”她看著他，他不說話，好像在等另一個巴掌到來。可林章羽已經冷靜下來了，她的眼神中突然有幾分溫柔，唇角也開始有了笑意，她蹲的離他更近了，輕聲說著，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話。“你知道嗎？我每次都會勸她，勸她遠離你。我每次都說，早晚有一天你會害死她，你是一個無底洞，她裝不滿的。你知道她怎麽說的嗎？她每次都這麽說。你姐姐說，你只是太小了。你只是沒長大。她每次都說，你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不能不管你，因為她是你姐姐。她願意成為那個，全世界唯一一個會給你送錢的人。她相信你。她到死都在給你送錢。她到死都相信你。她到死，都只是勸你別跟那些人來往。她到死，都只是威脅你說，再這樣就不給你錢。她做到了，她做到了她說的，成為全世界唯一一個會給你送錢的人。然後呢？陳洛陽，你說然後呢？”

  陳洛陽深吸一口氣，哭得全身開始顫唞。

  林章羽附在他的耳朵上說：“然後她就躺在病床上了。然後她的弟弟居然什麽都不知道。陳洛陽，要我說實話嗎？往好了說，你是個廢物。往壞了說，你他媽就是個累贅，是個災星。你害死了全世界唯一一個對你好的人，你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呢？有本事就去死啊！”

  陳洛陽剛站起來，林章羽一腳把他踹趴下，走過去，揪起他的耳朵：“你他媽真敢想啊。你死了誰來照顧姐？你不用贖罪的嗎？你死了，你姐怎麽辦？她是為了給你送錢才躺進去的，醒來之後發現你死了，她怎麽辦？我告訴你，你他媽得給我好好的活著。把你姐照顧到出院，你姐的苦心才沒白費，明白嗎？”

  陳洛陽點點頭，用哭得發啞的嗓子回答：“我，我知道了。”

  林章羽深吸一口氣，站回付蚺身邊。付蚺怕她支撐不住，把她摟進自己懷裡，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胳膊。林章羽看向羅千意：“你休息休息吧，找了一上午，又著急跑過來，不知道比我們累多少。那邊有凳子，你先去那坐一會兒吧。等會兒姐從急診室裡出來，還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呢。”

  羅千意點點頭：“好，那我先過去了。你待會兒也得休息一下。”

  她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尤其是現在。簡直度秒如年。反而她的心跳得很快，她下意識往付蚺懷裡靠，她有點害怕。她其實很害怕醫院的，從小就是。害怕針管，害怕醫院裡酒精的味道，藥的味道，害怕醫院裡的一切。而現在，她得站到急診室面前。有護士端著針管，端著酒精，端著藥，端著棉布匆匆走過。還有一些端著剪刀。這些令她恐懼的東西，在她站在最恐懼的急診室面前時來回的走。她現在腦子一片空白，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身上出了汗，不過，是冷汗。

  “嗯，放心吧。”

  林章羽搖搖頭，眼睛一直盯著急診室：“我現在不想休息，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都要精神。也許得等我姐出來，我才能有些放松吧。放心吧，我沒事。我等等就好。”

  林章羽的目光從急診室轉向胳膊上的手，那隻手一直這麽輕輕的拍著她，從未停止。現在也還拍著。她隻那麽看著。

  付蚺看著她匆忙找號碼的手，輕聲說：“我已經給叔叔阿姨打過電話了。他們離醫院有點遠，需要一些時間，現在已經在路上了。要不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後來林章羽的父母也到了，也陪她一起站著等。

  等了很長一段時間。等的這幾個人，腳全部都麻了，全部都要站不住了。急診室的門開了。

  林章羽看到他們搖頭，看到父母痛哭，看到陳洛陽徹底癱坐在地上，看到羅千意當場呆滯，感受到付蚺的手不再拍她，感受到天旋地轉，感覺有點呼吸不上來。然後全世界都黑了，她的全世界都黑了。
    在黑暗中，衝出來一些回聲。“章羽？”陳冰心看著她，微笑：“你醒了？”

  林章羽一下抱住她：“姐，你沒事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有事。”

  誰知下一秒，陳冰心放開她，越走越遠。“我弟弟就交給你了，謝謝。”

  刹那間，黑暗與光明相互交纏，忽明忽暗。她世界中的星星從地上升入空中，又瞬間掉下來，星星碎落在地上，猶如發光的玻璃碴。那玻璃碴上濺滿了血液，血液映射出的，是尖刀。

  “姐，姐？姐，姐你別走。姐。”她驚醒。付蚺正安撫著她，“你醒了。”

  她的父母站在付蚺身後，陳洛陽站在門口，羅千意還坐在急診室門前的凳子上發愣。聽付蚺說，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羅千意像是失了魂，別人叫她她也不理，一直那麽坐著，除了眨眼，除了呼吸，其他什麽也不會。

  林章羽坐到羅千意身邊，用哄孩子的語氣說：“別等了，我姐她睡著了。而且，屍體也不在裡面了，屍體已經被挪走了。看著那裡，什麽都等不到的。你已經很累了，你得去睡覺，知道嗎？”

  “她當時跟我約好了，說要去她最喜歡的那家咖啡廳。還說要去上次把我們嚇跑的那一家飯店吃飯。我給她講了我們上次被嚇跑的故事，她聽了，笑得合不攏嘴。”

  林章羽看著她，學著付蚺的樣子，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羅千意的聲音很輕，好像害怕嚇到誰一樣，非常溫和。“她說她非常喜歡茉莉花。因為茉莉花長得很白，曬不黑。是不是很可笑？她總是愛開玩笑。”

  林章羽點頭：“我姐嘛，虛假的悲觀主義者。她真的很會逗人笑，每次都像哄小孩一樣，每次都像一位母親一樣。”

  “像位母親，又像個小孩兒。她很懂得察言觀色，她不想破壞任何人的好心情，她總是很累的，把自己的快樂分給別人。明明她自己的快樂很少，她還要分給別人。真的很傻。”

  林章羽看著自己的手，感受著羅千意的胳膊：“是啊，她總這樣。但是又很傲嬌，不想讓所有人知道。非想讓別人誤會她是個冰冷的人。”

  羅千意微笑著：“她說她最怕被人拋棄，所以當她被父母拋棄之後，就急忙跟付蚺撇開關系。趁她們的感情還沒有升溫，趕緊扔掉。省得到時候付蚺拋棄她。她當時手裡有付蚺的聯系方式，但是她不敢加，她扔了，她害怕。害怕到連算命都避著付蚺，盡量不給自己留一點希望。遇到我的時候她也這樣，但是躲避對我並沒有用，我總是能找到她。她每次都給自己潑一大盆冷水，告訴自己，我和她之間不可能。但每一次，我的出現都會給她燃起希望。後來，她沒忍住，就算了我們兩個之間的結局。又沒忍住，跟我在一起了。你看，我就說我們兩個在一起是最好的。我不會拋棄她的，永遠不會。”

  林章羽不再接話，就這麽聽著羅千意自言自語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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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