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光輝歲月
弗林雖然只有一隻眼睛能視物,但他的視力一向比普通血族還要出色,所以他一向以自己的眼力為傲。不過這會兒,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險些就看走眼了。”
周代感覺到了從弗林身上傳來的壓力和危險,本能地連頭都不敢露出來,緊緊縮在顧頤胸`前。在這裡,他就覺得自己仿佛縮在一個防禦罩中間,外面的人根本無法發現他。
也許這就是他沒有發現顧頤是同類的原因?但是顧頤到底是用什麽方法掩蓋身份,甚至連同類之間的血液聯系也能斷開的呢?
周代的思維有一瞬間的發散開去,不過馬上就被弗林的聲音又拉了回來:“那天翻車的時候你都沒動靜,我都懷疑自己是認錯了人。要不是今天看見你動手,還真是被你騙過去了。”
顧頤仍舊沉默著。弗林往前走了一步,緊緊盯著他低壓的帽簷下露出的半張臉:“我們見過。在密堡。”
密堡,是諾菲勒族長居住的城堡。與大部分血族古堡處於人間界與血族界交界處不同,密堡是完全建築在血族界內的,也就是說從人間界看不到它,沒有血族帶領,人類就根本不可能進入。
這很符合諾菲勒一族避世的習慣,而知曉他們習慣的血族,也絕不會把普通人類帶進他們的地盤。尤其是族長居住之處,即使是其它氏族有身份的人物,也會注意禮貌。不要說完全不相乾的人類,即使是有寵愛的血奴也不行。
既然這樣,弗林能在密堡裡見過的人,就隻可能是血族了。
“你身上一點血族的氣味都沒有——”弗林深深吸了口氣,獨眼裡略有點疑惑,“我記得當初在密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不是這樣。”
顧頤這才慢慢開口:“那也許是你認錯了人。”
“認錯人?”弗林嗤笑,“我絕不會。那時候你是梵卓族長的司機,一個八代,對吧?”
他不等顧頤說話,又補了一句:“不過,我想那個身份應該是經過偽裝的,要不然就是後來又有更高階的血族給你提升了等級,否則——”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危險起來,“否則一個八代,是乾不出後來那麽多事的。”
顧頤再次沉默了。不過弗林也並不要他的回答。他繞著顧頤轉了半圈,獨眼裡閃出了興奮的光芒:“無名者弗朗西斯,通緝令上的第一名!他逐一偷走了三個氏族的聖器——邁卡維族的魂戒,喬凡尼族的屠刀,還有梵卓族自己的聖器屍手。那個時候他甚至還沒有名氣,以至於一時之間,各個氏族都開始擔心自己的聖器,唯恐哪一天去看的時候就消失不見了。”
這幾個名詞一個個從他嘴裡吐了出來。周代盡管從來沒有接受過血族應有的教育,但是有些信息是通過血脈傳遞的。即使他的血脈十分混亂導致初擁前的記憶都喪失了,但這些從未聽過的名詞仍舊給他熟悉而震撼的感覺,甚至已經不再需要跳動的心臟都隨著弗林的話砰砰地響了起來——聖器,聽起來是非常厲害和重要的東西,三個氏族的,居然都被顧頤偷走了?
“邁卡維的瘋子們一向神經錯亂,即使對聖器也沒怎麽當回事,更沒有深藏密斂,而是就擺在城堡裡最顯眼的地方。但是沒有人敢輕易走進瘋子的地盤,因為他們發起瘋來的時候可不管你是誰……”弗林緊盯著顧頤,語速不由自主地又加快了一點,“大概瘋子總是敏[gǎn]的,所以他們跟聖器的聯系反而最緊密,聖器才離開擺放的位置,就有人發現了,之後他們就展開了大搜捕。但是最終,他們死掉了一個八代,魂戒還是消失了。”
弗林稍稍停頓了一下,看顧頤沒有說話的意思,便徑自繼續下去:“邁卡維的聖器丟失的時候,還沒有引起特別的注意,畢竟大家都知道那是一群瘋子,弄丟了什麽東西都不稀奇。但是喬凡尼可不一樣,他們最知道一件東西的價值,對自己的聖器當然更是恨不得用一百個保險箱鎖起來。如果有可能,他們說不定會把聖器藏到血霧迷宮裡去,畢竟那東西價值無法衡量,而對他們又不是特別有用。”
屠刀,顧名思義就是一件可怕的武器。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這件武器曾經造成了五百萬人的死亡,而且每個被殺者的靈魂都被強行禁錮在屠刀之中。這些靈魂都帶著自己的詛咒,從而使這把刀帶上了無盡的怨憤,更超出尋常的武器。
每個被禁錮的靈魂都是這把刀的囚徒,也會成為持刀者的奴隸,可以說,一旦手持屠刀,就等於擁有了五百萬個亡靈戰士。僅就本身的武力而言,屠刀還勝過同為聖器的刑斧,畢竟後者提升的力量還要受到持斧者本身能力的影響,而屠刀則不論主人如何,都能賦予他同等的助力。
這件武器當然威力巨大,不過對於以世界為商品的喬凡尼族來說,卻偏偏沒有很大的用處,所以他們就把這件聖器當做獨一無二的貴重物品,真正的深藏密斂,除了族長之外,再沒有第二個喬凡尼知道它放在什麽地方。
“但是——”弗林把語速又放慢了些,“即使保藏得再嚴密,屠刀還是丟了,甚至都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麽時候丟的,又是被誰偷走了。”
顧頤終於抬起頭,微微笑了一下:“其實這個挺簡單的。一個商人,對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當然會放在最讓他安心的地方。而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個地方,也就意味著沒有第二個人來特別看守——對付一雙眼睛,當然比對付一百雙要容易。”
“所以你承認了?”弗林醜陋的臉因為興奮而抽[dòng]了一下,顯得更加難看了,“你就是那個偷走聖器的無名者!”
他要說的話還沒有說完:“兩件聖器丟失之後,其他氏族都如臨大敵,對自己的聖器嚴防死守,但是即使如此,梵卓族的屍手還是丟失了。”
顧頤笑了。那是他想遺忘的歷史,卻也是他的光輝歲月——即使有路易的指導和協助,但真正出手的從來只有他一個人,可以說,是他以一己之力,攪得十三氏族都坐立難安。屍手的丟失雖然有做戲的成分,但為了這戲能演得逼真,梵卓一族的確派出了八位精英看守屍手。但就是在這樣的層層防備之中,他還是順利把屍手拿走了。
無名者的綽號就是那時候被叫響的。跟隨這個綽號而來的,還有“暗夜幽影”、“幽靈化身”之類最後沒有被官方認定的叫法。至於弗朗西斯這個名字,是在他闖入血霧迷宮之後,才由路易宣布的。
弗林要說的就是這個:“誰都沒想到,你偷走聖器是為了進入血霧迷宮。”他眼睛裡露出了貪婪的神色,“你用屍手指引,想去尋找始祖之血,對吧?”
顧頤微微一笑:“對。”其實這不是他的目的,不過跟弗林倒不必說那麽多。
“你的名字,在這之前根本無人知曉。如果不是我曾經在密堡見過你,恐怕也想不到,原來鼎鼎大名的無名者,居然就是當初那個貴公子。”
貴公子,聽起來怪好聽的,但它絕不是指身份貴重。相反,這是對尚未被正式介紹給親王並由其認可的血族的稱呼,一般來說,他們都不能算是正式的血族,而是被視為自己親長的所屬物,要說得好聽點,就算是未成年兒童吧。
“但是一個貴公子,竟然能做出這麽多事來,真是令人敬佩。”弗林上下打量著他,“進入其他氏族的地盤偷盜,你就違背了領權與客尊兩條戒律。”
領權與客尊都屬於密黨六戒律,大意都是在強調領主對自己領地的權力,凡進入別人領地的血族,應當接受該地領主的統治,而偷盜聖器這種事,顯然是嚴重違反了戒律。
“而且,你還殺害了你的親長,違背了第六戒條。”
第六戒條名為殺親,犯下謀殺罪的血族成員,可就有資格上獵殺令了。
弗林繞著顧頤又轉了半圈:“如果你不是殺死自己的親長,我還真的沒法準確估計你的身份。你殺死了梵卓族的長老羅恩,所以,你其實根本不是八代——你是個六代。”
羅恩?顧頤還記得那個刻薄的老家夥,如果不是身為血族,他絕對可以做個合格的納粹。事實上二戰初起的時候,老家夥還曾經想去給德國元首進行初擁呢。他殺他,一半是因為路易,一半也是因為這個。
不過,羅恩當然不是他的親長,路易除掉了一個競爭對手,卻給他冠上了這麽一個超出常規的罪名,還真是一舉兩得。
弗林緊緊地盯著他:“你是用什麽辦法殺掉羅恩的?魂戒,還是屠刀?又或者,你從屍手裡得到了什麽秘密?”
血族的親長對於自己的後代有絕對性的壓製,除了逆天的三代之外,從未有血族能滅掉自己的親長,除非是該親長起了自殺的念頭。
顧頤聳了聳肩:“當然是都用上了。”那真是一次惡戰,如果不是路易把羅恩的大部分手下都調開了,即使有屠刀和魂戒在手,他大概也要付出慘痛的代價。至於屍手,那個其實並不能增強血族的武力,當然這個秘密,除了該隱之外,大概也只有他知道了。
魂戒可以控制人的思想,這對血族也有用。不過使用魂戒也同樣會消耗持戒者的精力,屠刀也是一樣。所以用兩件聖器殺掉羅恩和他的一個兒子之後,他被路易拖回去躺了足足十天,即使有充足的鮮血供應,恢復也是十分緩慢。
也正是在這十天裡,他知道了路易的真正計劃,於是傷勢剛剛痊愈,他就大鬧了梵卓一族,真正帶走了三件聖器。
恐怕對於路易·梵卓來說,平生只有這一件事出乎了他的計算之外吧?不過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也能及時做出反應,編造了一個殺害親長叛出氏族的貴公子形象,把自己的損失降到最低。
不過有些東西是謊言可以挽救的,有些卻不行。比如說聖器被盜,即使再怎麽編造謊言,沒了就是沒了,而且找不到代替品。
路易當然是氣瘋了。顧頤輕輕地笑了一下。否則他的名字也不會掛到了通緝令的第一位,導致了他之後長達數年的顛沛流離。
弗林仔細打量著顧頤,目光掃視過他身上每一寸,然後說:“屠刀不在你身上。”顧頤身上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有放得下屠刀的地方。同理,屍手肯定也不在。但是魂戒就不一定了,一枚戒指,隨便塞在哪裡都裝得下。
“的確。”顧頤攤了攤手,“否則我就另換一種方法對付你的同夥了。”
“同夥?”弗林稍稍怔了一下,隨即失笑,“你說剛才那些?”他露出厭惡的神情,“誰會跟低賤的狼人為伍。”
果然不是一夥的。顧頤微微松了口氣,但隨即又有些疑惑起來:如果不是跟研究所的人一夥,弗林為什麽要殺唐驥?難道說是他弄錯了,弗林製造車禍只是為了試探他?
不。顧頤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試探他有很多種方法,車禍未免太麻煩了。
不過,不管怎樣,既然弗林跟研究所的人不是一夥,那,機會就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