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修仙界if線(3)
兩人對於絕不成親的觀點不謀而合,看得掌門一愣一愣,不過如今還有要緊事頂在前頭,確實也不必過多糾結於此。
葉行止同意跟掌門去演武場看看,幫忙露個臉嚇人這種事,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
而霍澤沉吟片刻,放下茶杯主動道:“我也想去,可以嗎?”
畢竟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而他懷中的黑貓,也只是暫時顯得柔軟無害罷了。若是這隻小貓咪趁著葉行止離開後伺機報復他,霍澤很難做出有效的預防。
對他而言無比熟悉的異能,現在好像再也不能使用。
雖然霍澤剛剛開始修煉,但魂體狀態之下,他能感受到異樣的威壓與危險,又比普通人更為敏銳。
——這山谷美則美矣,可如果他孤身留在此地,恐怕走錯半步,輕易便是死路一條。
倒不如跟著葉行止,看一看這個世界。
葉行止完全不知道,霍澤居然能想那麽多。
他不甚介意頷首後,複又忽然想起霍澤染著血痕的白胳膊,忍不住叮囑道:“別在其他人面前脫下外衣。”
霍澤:……
“好。”霍澤面上不露半分情緒,輕聲應了。
此時掌門倒是低咳了一聲,開口道:“煩請小友將周身鬼氣收一收,天命宗養鬼的弟子不太多見,恐生混亂。”
霍澤聞言微怔,旋即茫然地點點頭。
掌門對他的態度,似乎從最初開始便很友善,但霍澤明白這並非出於什麽鬼氣,僅僅是順著葉行止的態度行事而已。
他抬眸看向葉行止,小聲求助:“鬼氣要怎麽收?”
“簡單。”葉行止攏了攏玉白寬袖,那源源不斷外溢的黑色霧氣,頃刻消失無影。
直到這時,葉行止才算是正眼瞧見了這惡鬼的真容。挺好看的,白淨清雋,睫羽如鴉黑眸深邃,微抿唇時才會現出稍顯冷峻的側臉輪廓。
他臉上有幾條細細傷痕,滲出的血珠已然乾涸,葉行止一時強迫症犯了,隨手用靈力將其擦去。多半是臨死前被尖銳樹枝所劃傷導致,平添了些許攻擊性,但並不強。
單看面相便知,霍澤絕非作惡多端之輩,不過倒是心狠,雙手必然沾染過厚重鮮血,殺了許多人。否則也難以在死後化作惡鬼。
葉行止可以理解,心腸不軟才是好事。雖說放眼修仙界,此時的霍澤多少還是孱弱了些,很容易再死一次。
在心中稍稍感慨以後,葉行止隔空拎起霍澤準備啟程,起飛前也不懂得先跟人家打聲招呼。
於是,當孱弱的惡鬼被葉行止盯得頭皮發麻,正不知該作何反應,就發現自己被一股龐大的力量猛然包裹在內,徑直飛出山谷之外。
天命宗的佔地面積極為寬廣,從萬丈雲霄向下俯瞰,禦虛谷僅是無邊山脈中的小小一點。以難以理解的速度穿行於雲層之間,感受著許久未曾體驗過的狂風拂面,令霍澤有一種自己在玩極限運動的錯覺。例如翼裝飛行……
他忽然輕輕笑了一聲,葉行止聞聲看去,霍澤卻沒再開口,面色也不曾露出絲毫畏懼。霍澤看起來很平靜,眼眸微垂,沉默欣賞著高空之下,那點綴於河川的亭台樓閣、花苑水榭。
不出半炷香,三人已至演武場上空。
演武場中依舊人頭攢動,內門弟子們盡數在場,而涉事的野鴛鴦被捆仙繩綁著,雙雙跪倒在高台之上。
至於掌門口中那柳家管事,他此刻一臉憤懣又不失傲然,高高揚起手中綴著鐵刺的馬鞭,意圖揮向一名想為徐楓辯護的女弟子。
葉行止挑眉,倒也沒用修為壓人,只在管事動手前一刻,帶著霍澤落入高台中央。
馬鞭下落的幅度戛然而止,隻余流蘇輕晃。演武場霎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柳家管事一眼認出他是誰,嚇得面色發白,意圖出言辯護的弟子也低著頭退入人群,不敢作聲。
葉行止厭惡交際,不常出門露面,但天命宗人人皆知他的存在,更不用提修仙界那些心思十裡八繞的大小家族。
因為他很特殊。
天命宗,字如其名,主攻便是卜卦算命、預測天運,以及封印禁製之道。雖說宗門裡也有許多其余分支,例如劍修丹修之流,但如果單說戰鬥力,天命宗只能算在中等上遊之列。只不過卜算一道過於特殊,沒有天賦靈性極難入門,又對修士而言頗為重要,才會在修仙界佔有獨特的高位。
但葉行止更特殊。
對於卜算,也算勉強掌握些許門竅,但他真正擅長的是修煉,突破速度快得近乎詭異,而且境界太過扎實,毫不虛浮,非常能打。
——放眼整個修仙界,不看那些多年避世的渡劫老怪,竟無人敢與葉行止一對一單挑。
曾有數名不信邪之人試圖挑戰,結果不僅一炷香就狼狽敗下陣來,而且全部被揍得鼻青臉腫。
那鹵豬頭一般的淒慘模樣,必定會被記錄在留影珠內,傳遍天下,大失體面。
沒錯,葉行止是故意把那些影像傳播出去的。說起來顯得有點惡劣,可他實在很煩被陌生人反覆打擾。
曾幾何時,他的名字也能止小兒夜啼,不過是近百年來低調了些許。
“你想做什麽?”
葉行止隻瞥了馬鞭一眼,柳家管事毫不猶豫把自己慣用的法寶掰成兩截,當垃圾般丟在地上。
這管事顯然深知葉行止的過往威名,這才發現自己忘了天命宗裡還有一尊大佛住著。他後背冷汗涔涔,面色蒼白如紙,趕緊強行擠出笑臉:“這,在下隻想處置幾個不知事的小家夥,小事,都是小事,怎的勞煩葉前輩屈尊前來……”
“與魔種有關的都不是小事。”葉行止淡淡道。
掌門表情嚴肅,順勢補充:“我天命宗的弟子該如何處置,也輪不到外人插手。”
“是是是,您說得是,是在下一時情急冒犯,還請兩位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
柳家管事就像驀然換了個人,弓著身反覆致歉,無論掌門說什麽都隻敢陪笑應是。哪怕葉行止已經和霍澤閑聊起來了,懶得給他一個眼神。
這大抵就是葉行止對於天命宗最大的作用吧,把他搬出來嚇人,每次都會瞬間見效。
而如今的霍澤聽力很是不錯,見底下有弟子低低驚呼議論,便好奇地問葉行止:“您很厲害嗎?”
“嗯,這裡沒人比我厲害。”
說出這話時,葉行止不知為何感覺一陣尷尬,雖然的確是事實,但卻很像他在自賣自誇。
霍澤沒看出葉行止的不自然,又問:“那相比整個修仙界呢?”
葉行止想了想:“應該也沒幾個。”
“這樣啊,”霍澤若有所思,輕聲說,“如果沒有命格阻礙,您本該活得更自在一些吧。”
“換個角度來看,若有父母親朋在身側牽絆,或許今日我根本不會修煉有成,”葉行止說著,瞥了眼柳家管事的方向,“甚至是躺在砧板上為人魚肉,也不一定。”
霍澤聞言倒也讚同:“您說得對,各人有各人的命運……反正我會盡量不牽絆您的。”
“放心,養你一個不算麻煩。”
“養,養我?鬼在這個世界需要吃飯嗎?”
“不需要,但可以補充香火提升實力。我手上有幾種靈香,回去給你嘗嘗。”
“好啊。”
或許是因為紅線相連一事,已是既定事實無法更改,他們交流時都漸漸隨意幾分。
葉行止討厭面對烏泱泱一群人,還不如轉頭面對他模樣好看的未來道侶。而霍澤也隻認識葉行止一人,自然也只能跟他搭話。
一人一鬼閑聊著越湊越近,姿態莫名顯出些許親密。
演武場中不少明眼人認出了霍澤是隻惡鬼,更能認出那件將他包裹嚴實的狐皮大氅,究竟屬於誰。再想想葉行止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形象,無一不是目瞪口呆。但沒人敢吐槽半句,只在用眼神瘋狂交流。
直到掌門輕咳一聲,眼神幽幽掃過他倆,葉行止才意識到自己此刻還在外面辦事。
葉行止又莫名感到些許尷尬,讓霍澤暫且站遠一點,邁步走向那對沉默不語的野鴛鴦。
那懷著魔種的外門弟子呂輕輕,根本沒有抬頭看他,眼底皆是麻木死志。
倒是青陽道長的親傳弟子,慘白著臉表情慌亂,他張口試圖求饒,葉行止當作沒聽見,抬手按在他發頂之上。
徐楓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頓時變得迷離失智。
葉行止覺得霍澤的想法很有道理,這親傳弟子已經不能要了,先搜個魂再說。
徐楓記憶中的細節盡數浮現在他眼前,令葉行止不由皺眉。他嫌棄地收回手,給自己用了三次潔淨術,淡聲道:“呂輕輕。”
“弟子在。”
“你可知道,徐楓不僅誘哄著你私相授受,也曾引誘過與你同室一居的密友?”
“什,什麽?”呂輕輕原本語氣平靜,此時的震驚錯愕卻無法作偽。
“不僅如此,他還與合歡宗聖女有所勾結,”葉行止神色漸冷,“那魔道的新任聖女,想要以自身軀體孕育並誕下魔種,才會刻意與徐楓交好,出言誘惑,欲在我宗門封印上古魔物的禁地之內……大行男女之事。”
話音甫落,演武場內霎時掀起一片嘩然。葉行止淡淡掃視過去,才重歸寂靜。
“禁地看守極為嚴密,魔道修士試圖入內更是平添風險,但徐楓被聖女所蠱惑,願為她冒生命危險,”葉行止看向臉色發白的呂輕輕,“而你,與你的密友,只是徐楓用於做出試驗的馬前卒。”
這徐楓風流成性,表面端方君子,私底下卻無比好色,與內門中數人也有曖昧之情。
他想要研究禁地破綻,便專門去哄騙無權無勢、家世薄弱又性格單純的外門女弟子,既可以滿足一己私欲,還是為了摸石頭過橋,確認這樣冒險不會被發現之後,再與美貌的合歡宗聖女一起去禁地尋歡,想要“找找刺激”。
呂輕輕聽得渾身顫唞,將掌心狠狠掐出鮮血,而原本畏縮的柳家管事,思及家中如珠如寶的大小姐,也不禁怒從心來。
“好,好一個徐楓!”掌門氣得胡須翹起,“此人不配為我天命宗之人,即刻除名!”
葉行止反而最為淡定,隨手擊出一道靈力,乾脆利落把徐楓弄死,再抽出魂魄,扔給青陽道長。
徐楓的師尊也未曾想到他是如此下作之輩,此時更是心中驚愕悲痛,羞愧欲死。當著演武場眾人之面,青陽道長也毫不猶豫,將其魂魄放入魂燈內施法點燃,烈火驀然嗞嗞灼燒,徐楓透出靈魂的慘叫聲若隱若現。
這魂燈不點個九九八十一天,實在說不過去。
青陽道長不護著弟子,事情就好辦得多,柳家管事也認可他的懲戒方式。他絕不願自家大小姐與這種敗類結契,天賦再好也必死無疑!
隨即葉行止轉身看向呂輕輕,平淡道:“你想死嗎?”
呂輕輕的眼神已不再麻木無光,她氣得胸腔起伏,不僅為自己,還為她無辜受騙的好友。她眼眶通紅,聲音隱隱顫唞:“葉長老,弟子愚蠢,犯下大罪,但我不想死,卻也不怕死,隻願傾盡全力除去腹中魔種!”
葉行止頷首,語氣倒是和緩幾分:“桀驁不馴的魔種,此刻也只是小小胎兒,要聽親娘的話。你無需求死,一心念著想要它死即可。血脈相連的意念越強,接下來便越好行事。”
呂輕輕用力點頭,看也沒看她身邊癱倒的僵硬屍體,一時間竟也忘了葉行止予她的威壓恐懼,流著淚咬牙切齒:“髒死了,真髒,與你親爹一般無二的穢物,臭不可聞的髒東西,從老娘肚子裡滾出去!!!”
那刻骨的恨意,在血脈中震顫的厭惡與反感,顯然驚動了靈性極強的胎兒,令呂輕輕腹中疼痛欲裂。她臉色慘白,細瘦身形搖搖晃晃,腹中溢出絲縷魔氣,卻強撐著堅立不倒。
葉行止冷靜瞧著,覺得時機將至,便淡淡開口:“青陽,你來助我。”
當著演武場全員上下,青陽道長顧不得攥緊那盞魂燈,低歎一聲飛身而來。
徐楓有本事私闖禁地,便是因為,青陽道長最為擅長封印與禁製之道。諷刺的是恰好在這時,青陽是最合適不過的助力人選。
青陽從袖口掏出一枚純白玉戒,低聲唱誦,繁複咒文層層疊疊現於白玉之上,迅速變大化作一圈禁製陣法,將葉行止與呂輕輕套入其中。魔氣的外泄戛然而止。
此時此刻,魔種的消息早已傳出天命宗外,修仙界中有無數雙眼睛看向此處,那一道道磅礴渾厚的神識,盡數凝於呂輕輕身上,更添幾分壓力,甚至有人在用水鏡共同觀看,唯獨不敢碰上葉行止一片衣角。
霍澤同樣站在禁製圈外,敏銳感受到許多看不見的視線在打量他,威壓極強,堪稱肆無忌憚。可霍澤卻不知從何而來。
他面上不動聲色,只是若有所思般低聲道:“這樣好像孫猴子給唐僧畫了個圈。”
葉行止當然聽見了,即刻扭頭好奇問:“孫猴子是誰?”
霍澤周身的壓力頓時一松,那些肆無忌憚的視線猶如潰獸般逃逸。他輕輕笑了笑:“是我家鄉那邊有名的話本。還有很多其他故事,以後我跟您慢慢說。”
葉行止點頭應下,心中無端生出一絲期待。他對霍澤身處的神奇世界很有興趣。
修煉近乎千年,狐妖書生的精怪話本他是看過不少,但星球宇宙……葉行止還從未聽過如此新鮮之事。
而霍澤摸摸雪白狐裘,被無比陌生的安全感籠罩著,垂眸不再作聲。
葉行止與霍澤說話時也沒閑著,站在呂輕輕身前,解開捆仙繩,順便替她遮掩了不少打量目光。眼看她原本纖細的腰身迅速膨脹,天命宗為弟子特製的法衣也硬生生撕裂,皮膚上爆起無數黑色青筋。
一隻氣息陰森的嬰孩腳印,緩緩出現。
就是現在。葉行止轉手拿出一把玉扇,動作極快,扇尾挾著強悍靈力,直直擊向她與胎兒臍帶相連之處。
氣球膨脹似的肚子迅速癟了下去,伴隨著若有似無的慘叫聲,呂輕輕腹部驀然滲出汩汩黑血。而無邊無際的陰暗魔氣,在青陽設下的封印圈內轟然爆開,猶如滾水翻騰,轉瞬間連二人的身影也看不真切。
但那魔氣也隻與葉行止僵持數秒,便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消失殆盡。
玉白純淨的扇骨此時通體漆黑,原本空無一物的雪白扇面之上,有張稚嫩男嬰的小臉,似笑非笑,唇角勾起不合常理的誇張弧度,又好似是憤怒驚懼,暗含威脅。
這詭異的畫面令現場氣氛依舊凝滯,眾人後背發涼,頓感毛骨悚然,好在葉行止顯得安然無恙,這才稍微松快些許。
呂輕輕已經重傷脫離昏迷,幸運的是性命無礙。
得知徐楓真面目,她的心志反而變得極為堅定,逼出魔種異動時遭臨身體劇痛,也咬牙聽從葉行止的話,以親母身份竭力打壓遏製,讓葉行止行事方便不少。
畢竟,如果親娘順著兒子的欲念入了魔,魔種便能瘋狂吸收母體生機,自身能量會借此迅速增強。如今葉行止能夠順利處理,已是對所有人而言最為幸運的結果。
“多謝葉前輩出手,撥亂反正,否則我便是死,也償還不清孽徒之罪……”青陽道長低聲感慨。
“無妨,這是我該做的。”
如今回想,葉行止本該在昨夜便製止兩人的風月之事,但若是呂輕輕沒有懷上魔種,而徐楓被關押受罰……那合歡宗的聖女可能會改變目標,尋找其他宗門裡封印的上古魔物。
屆時魔種究竟會何時懷上,又會出現在什麽地方,就很難說了,也更加難以處理。一招不慎,便會導致魔氣大肆侵蝕、血流萬裡。趕巧被葉行止這個不太愛管事情的人給撞見,陰差陽錯之下,反而算是恰到好處的結局。
青陽道長收了玉戒禁製,主動請求將呂輕輕帶回去治療,掌門允了。親傳弟子犯下大錯,身為師尊難辭其咎,他今後日子不會太好過,也只能盡力在各方面彌補損失。
哎,說真的,區區未出世的魔種能成什麽事?在最大范圍內削弱魔氣影響,殺了就行,只可惜他剛煉製的漂亮扇子……葉行止一臉嫌棄,趕緊將漆黑的玉扇扔給掌門處理。
“好髒。”
不等掌門開口,葉行止擺擺手就想早點回去歇著,接下來不關他事。甫一轉身,便對上霍澤朝他投來的目光。
霍澤正不自覺攥著大氅邊角,白皙手指陷於雪白柔軟的絨毛裡,眸中神色看不真切。與逐漸喧鬧的人群相比,他很顯眼,也格外安靜。
葉行止鬼使神差般輕咳一聲,湊近了些,低聲對霍澤說:“鬼氣比魔氣乾淨多了。”
霍澤:?
他微怔,茫然地點點頭。
“真的,我沒說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