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霍澤那一番話，確實把龍祖宗嚇得夠嗆，葉行止倒是沒怎麽在意它。

  因為這條龍早就被天魔禍害過，肯定也早有防備。

  葉行止依然和霍澤黏在一塊兒，維持著方才的姿勢。而原本縈繞於霍澤周身的黑氣，早已作鳥獸散，在金光下無所遁形。

  “你剛才很可愛，”葉行止給他拉了拉衣領，遮住鎖骨下的斑駁吻痕，若有所思般正經道，“這就是所謂的角色扮演嗎？以後我們可以多玩幾次。”

  霍澤聞言，臉上的笑意一凝，紅著耳尖不吭聲了。

  但顯然，霍澤並未表達抗拒之意。他正環著葉行止的脖子，手在悄無聲息調轉方向，偷偷去摸那對愈發帥氣的龍角。

  陷入呆滯的黑氣也在調轉方向，迅速遠離葉行止那一身金光，試圖去控制山谷裡變異的小動物們。

  葉行止表情淡定，他知道域外天魔就是急眼了。就像天道有意識那樣，這種隱藏於陰濕夾縫中的邪魔，必然也會在不斷壯大後擁有自我意識。

  自從喪屍王被他弄死，攝魂陣法就很難再順利運轉下去。雖然這世上沒幾個人能夠毀掉金珠，但只要聖裁信徒被大肆圍剿收押，便無人能繼續維護這陣法，更不用提加工生產。

  而其余人類對金銀財寶的追逐之心，會讓他們在撿到金珠的第一時間，將城市裡的每個角落掘地三尺。

  這顆星球的另一面，竟已被猶如深海般厚重的黑雲籠罩。月球上有早已停止工作的機器車，鏽跡斑斑、支離破碎。

  葉行止：？？？

  雖然異植的積極反抗收效甚微，可場面也頗為滑稽好玩……

  其實山谷裡最為安全，剩下的事情，他一個人便可以應付。敢在新婚第一天來打擾他，葉行止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黑氣嘶吼著向後退去，作勢要逃，但葉行止並不打算將其直接捏散，另一隻手開始掐訣——他要追根溯源。葉行止隨風飄揚的黑發鍍上一層光暈，龍角閃著神秘而古老的暗芒，金色豎瞳一凜，徑直飛出了大氣層。

  他凌空而起直衝天際，抬手觸碰那團最為厚重濃鬱的黑氣，龍威的克制能力效果拔群，猶如水滴落入油鍋，炸起層層波動。

  葉行止眉頭輕蹙，充沛靈力縈繞周身，加速繞至月球背面。

  真空無法傳遞聲音，這番浩大的毀滅無人知曉，只見大量肮髒汙濁的粉塵懸空震顫著，無處可去，最終卻只能緩緩落於月球表面，重歸平靜。

  葉行止一揮手，把它給關回了靈堂。他再如何是個“大孝子”，也必不可能拿自己的祖宗出來獻祭。龍爺爺只需安度晚年，每日被靈香喂得飽飽，偶爾蹦出來和他拌嘴，就足夠了。

  第一次身臨太空，感覺有點怪。

  葉行止手中力道加重幾分，眼神中透出一絲玩味：“看來，昨夜過後你尚有余裕。那咱們今晚繼續？”霍澤：……

  而龍祖宗眉頭緊蹙，看著山谷中周圍久久不散的黑氣，挺著胖乎乎的將軍肚，再次試圖過來幫忙。它嘴裡念叨著：“獻祭陣法你學會了沒有？要不咱們先複習一遍？”

  丹田裡消耗大半的靈力，居然被重新補足了。

  他找到了魔核，亦或者說，攝魂陣法真正用於飼養的核心存在。

  “轟隆——！”

  葡萄藤的枝條轉瞬間粗壯了一倍，把自身果實當作子彈，朝著天邊的魔氣瘋狂射擊。山裡的野山桃與金桔也開始效仿它，射出鋪天蓋地的瓜果暴雨。牛羊們邁出蹄子四處奔跑，仰著頭張嘴接住從天而降的水果，吃得無比歡快。

  然而，葉行止的靈寵們，又豈會是普通異獸那麽簡單。若真的能被魔氣易主操控，葉行止早就不用在修仙界混下去了，他從不會給自己留下弱點。

  更別提被霍澤言語威脅過的野草軍團，它們連草尖兒也不敢抬。

  月亮就要有月亮的樣子！中秋節過後的第一天，它也必須保持圓圓明黃的漂亮模樣。今晚他還要跟霍澤一起看星星呢。

  “您要怎麽做？”霍澤不願意，含含糊糊道，“我也可以幫您的，反正我不會被天魔影響……”

  都是無用之功。

  這裡沒有半分靈氣，更像是一片寂靜至死的虛無。

  做完善後處理，葉行止撤下地球那邊的防護罩，滿意地擦了擦手，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身體一輕。

  感受到龍角傳來的溫熱癢意，他清了清嗓子，回擊般捏住霍澤的臉：“接下來我自己處理，你趕緊回去躺著。”

  金烏護著乖軟彷徨的小邊牧，後頸肌肉繃緊聳立，喉嚨發出凶狠的低吼。而雞元帥雖然殺心很重，但它看見葉行止腿就打顫，此時正在水田裡瘋狂吃蟲子，努力控制自己。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不屑一顧的派系。大白鵝仍然飄在澄澈溪水之上，施施然彎下優雅細長的脖頸，當著那團黑氣的面，活吞了一條肥魚，眼神輕蔑。而玉龍壓根就沒睡醒，翻了個身露出柔軟肚皮，打著呼嚕聲音震天響。

  果然，不帶霍澤過來是正確的。昨晚霍澤才剛說過“爸爸媽媽住在月球對面”的話，他還是不要打破小孩的美好幻想了。

  說真的，看起來與異能者們使用的晶核極其相似，就像不打自招的罪魁禍首。

  但自從境界突破大乘，這仿佛變成了一種無需多加思索的本能。潛藏於身體中的血脈開始沸騰，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洶湧的念頭，在告訴他——這玩意兒惡心，髒，不想碰！
  越靠近魔核，這念頭越是激蕩鼓噪，倒是方便了葉行止，可以於大量魔氣中準確將其定位。魔核閃著黑而濃稠的暗光，懸浮於真空之中，氣息陰冷粘膩，與葉行止的渾身金芒形成了強烈反差。

  葉行止忍著惡心，並沒有打算直接觸碰，可黑氣海洋似乎能察覺到致命危險，拖著魔核向後躲藏，同時瘋狂衝擊著葉行止周身的金光保護，試圖撕開一個口子，侵入他的心神靈智。

  魔核被他包著濕巾捏在手中，直截了當碾成齏粉。無主魔氣茫然奔逃，卻無論如何也逃離不出靈力的巨網，在接觸到金光的瞬間煙消雲散。

  唔，霍澤體力確實不錯，葉行止若有所思。

  魔氣的來源便出自於此。但緊接著葉行止不禁微怔，他曾在地理書上見過月球的模樣，但現如今，這玩意兒只有一面是熟悉的灰白暗色……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葉行止第一次毫無保留地使用全力，泛著龍威金芒的靈氣將月球徹底包裹，他還有余裕在地球對面蓋上一層保護膜。

  霍澤立刻從他懷裡擠了出去，扭頭就跑。

  葉行止還沒離開，他淡定地施展驅魔秘法，將殘存於月球的黑氣仔仔細細盡數消除。

  其實葉行止以前從未與域外天魔打過交道，什麽魔核更是見都沒見過。

  域外天魔：？？？
  葉行止欣賞著自家小動物們的良好表現，心情愉悅。

  “砰”的一聲過後，正房大門被用力關上。

  葉行止背著手，欣賞了片刻蔚藍美麗的地球，隨後才轉頭看向那顆灰白的衛星。

  多年來一直享受著生魂供奉，如今一朝斷糧，還要耗費能量製造喪屍異獸……域外天魔肯定急眼。

  他正感到疑惑，耳邊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嗚嗚嗚……謝謝你！”

  葉行止表情古怪了一瞬，心情更是無比古怪。

  確認自己耳朵沒出問題，他深吸一口氣，幽幽開口：“你在哭嗎？天道也會哭？”

  “嗚嗚，嗝，我當然會哭……”

  居然哭得打嗝了！為什麽兩個世界的天道都如此不靠譜？

  思及此處，葉行止臉色一黑：“有事快說，我道侶還在家裡等我。”

  他剛說完這句話，眼前的空間便迅速扭動片刻，轉瞬間，天道竟然化作一名小童形象，抹著眼淚出現在他面前。

  不僅如此，這小童稚嫩柔軟的臉上，還假模假樣貼著兩張創可貼，手臂打著繃帶，繃帶裡滲出鮮血……仿佛是刻意營造出了淒淒慘慘戚戚的模樣。

  葉行止發誓，他兩輩子都沒有這麽無語過。

  他沉默半晌，在天道眼巴巴的注視下，終於問出了它最想聽的那句話：“你這是怎麽了？”

  天道情緒立刻激動起來，眼淚嘩嘩直落：“嗚嗚嗚我差點死翹翹了，就差一點！要不是有你在，我可能會死第二次……”

  葉行止忍不住抬手扶額：“不許哭，好好說話！”

  “嗝，好……”
    葉行止耐著性子，與超級幼稚版的天道艱難交流一番，倒是令他知曉了許多真相。

  ——例如霍澤重生的真相。

  重生的並非是霍澤，而是整個書中世界。

  上一世的終末期，地球被轟炸得千瘡百孔，救無可救。在人類社會即將真正滅亡、被域外天魔全面攻陷的前夕，天道傾盡自身全力，將世界給徹底重啟了。

  世間萬物運行自有其規律，雖然如今的世界是人類當道，但天道不能夠直接對域外天魔出手，更不可以將其盡數消滅。

  它所能做的，只有順手推舟幫助那些抵抗天魔的人類，功德金光與天雷懲罰都是常用手段，據說天道還悄悄提升過霍澤的運氣……所謂平衡便是如此。

  而按照平衡規律，此時的人類社會本該興盛繁榮，天道也本該揣著手等待人類勝利、末世結束的那一天。

  但最嚴重的問題在於，葉行止投錯胎了！
  華國最後一條龍莫名其妙就沒了，國運自然消失無蹤！

  霍澤身為主角，選擇一直身處於華國的土地上，努力堅持了十年之久。但那普通人無法理解的攝魂陣法，一直都未曾消失，域外天魔表面是被打壓多年，可卻在暗中積蓄著力量，進行了盛大的反撲。

  沒錯，當霍澤被謝家軒推落山崖時，不僅是他所在的B市出現混亂，全世界都在發生同樣的背信棄義之事。

  為了挽回局面，只剩下重啟世界這一個選擇。

  天道不僅要重啟世界，還要保留主角上輩子的記憶，負擔特別大。由於消耗過多，如今天道才會退化為小小幼童的模樣，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所以天道哪還有力氣劈什麽渡劫天雷，更別提功德金光，它一滴都沒有了！
  說到這裡，天道幾乎快哭成淚人：“嗚嗚嗚嗚，我把異常情況上報給領導，才明白是怎麽回事……我好倒霉，修仙界在抓取初生靈魂時不小心搞混了！！！幸虧你回來了，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嗚嗚嗚……”

  葉行止默默用靈力堵上一邊耳朵，等天道哭完了，他才繼續開口問：“所以，你到底為什麽要撮合我與霍澤？”

  天道吸吸鼻子：“在重啟世界之前，我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推演計算，結果顯示，這就是最好最佳最優的結局！你們二人本就該被姻緣線牽在一起，只是上一世你靈魂不在此處，但你一回來我就發現啦！”

  按照天道的說法，在末世前一天賦予霍澤重生的記憶，就是為了讓他迅速改變行動路線，盡快和葉行止碰上面。

  他倆在一起會增強彼此的運勢，以至於影響整個華國的發展。

  簡單來說便是蝴蝶效應。

  如果沒有霍澤的存在，葉行止必然會長久窩在山谷之中，十年都不出一次門。

  那他最初就不會遇到張小樂，更不可能拿到張小樂手中的古玉。

  如果葉行止沒有發現，龍氣會藏在玉石之中，他永遠不會主動去尋找龍氣——克制域外天魔的最大武器，更別提在短時間內察覺自己的身世了。

  之後兩人經歷的種種，也就不會發生。

  而霍澤同樣如此，如果沒有和葉行止在一起，雖然他可以獨自在末世立足，但他的心理狀態很可能出現問題，不一定會再次走上“正面”的道路。

  只有具備足夠強悍的精神系異能，域外天魔才無法影響到霍澤的心態，因為天魔的侵蝕並非物理攻擊。但是攝魂陣法會再次成為隱患，而且沒有葉行止幫忙，沒有洛明創辦的集市，霍澤很難快速尋找大量的精神系晶核。

  萬一這個世界的主角變得亦正亦邪，那天道肯定要哭成淚人。

  所以為盡快促成兩人的姻緣，在葉行止遇見霍澤的那個夜晚，天道才會用盡全力，在他耳邊大吼了一聲……

  事實證明，效果非常不錯。葉行止沒有扔下霍澤不管，沒有把霍澤弄死，更沒有把他直接扔出山谷。

  真是可喜可賀，順利而圓滿的結局。

  *
  告別了表情得意的天道，葉行止回到山谷。

  他徑直走進臥室，心情仍然有些複雜，把睡得迷迷糊糊的霍澤抱了起來。

  葉行止將下巴搭在霍澤肩頭，緩緩呼了口氣，跟他說自己方才的見聞。

  霍澤原本還想打哈欠，聽著聽著很快變得無比清醒，簡直目瞪口呆。

  “這都可以？”

  “是啊，這都可以，”葉行止閉了閉眼，語氣頗為微妙，“你知道嗎，天道推演出了無數種可能的結局，其中有一種……嘖，特別古怪。”

  霍澤精神一振：“快說快說，是什麽樣的？”

  “就是，假設我沒有收留你，一直呆在山谷裡修煉，而你靠著自己的力量讓末世結束了。”

  “這不是很好嗎？”

  “當你已經有四十多歲的時候，決定徹底退休，找一個清淨的地方休養生息，”葉行止捏了捏他睡得熱乎乎的臉，“結果，你獨自踏入了這座山谷。”

  “然後呢？”

  葉行止輕咳一聲：“然後我們談戀愛了。”

  霍澤：……

  四十多歲？？？

  說好的隻喜歡年輕大學生呢，難道那時候葉行止還能看得上他？

  葉行止挑眉：“不要露出這種懷疑我的眼神，異能者身體素質本就比常人要好，經過歲月沉澱，你肯定變得更加好看。”

  霍澤輕輕哼了一聲，也不知他信是不信：“繼續。”

  話到此處，葉行止就感覺有點尷尬：“我們談戀愛談到一半，你有急事回了一趟基地，在徹夜通宵時猝死了……因為常年戰鬥太過勞累，作息紊亂，你的心臟已經在超負荷運轉，但是我完全沒有意識到，甚至來不及救你。”

  說著他忍不住按住了霍澤的手臂，將他從頭至尾檢查一遍，確保這種可能性永遠不會發生。

  霍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種情況確實可能發生，然後呢？”

  “然後我心態有點崩，”葉行止默默扶額，“就把這個世界也一起搞崩了。”

  霍澤：……

  霍澤臉上泛起紅暈，扭身拱進了葉行止懷裡，軟聲說：“那樣我會好幸福的。”

  葉行止聞言一驚：“什麽意思？”

  “如果是我經歷愛人的猝然離去，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霍澤彎起唇，“你會因為我而毀滅世界，我當然很幸福啊。”

  葉行止神色正經幾分，佯怒道：“胡說八道。”

  “嗯，我在胡說八道。”霍澤乖巧認錯，笑眯眯地揚起臉親了他一口。

  “我們的心態要積極陽光，好好活下去，”葉行止不依不饒，板著臉繼續開口，“除非在晚上，玩那個什麽角色扮演，否則不許瞎說。”

  霍澤心情很好，甚至顧不上害羞，抬手撫過葉行止略顯嚴肅的臉。

  他遮掩著黑發下滾燙的耳尖，輕聲開口：“那郎君，今晚你就扮個采花賊，將我狠狠采了去，好不好？隨意碾成軟爛花泥，把那脆弱的嫩葉花苞攥在手裡，使勁一擰，定然汁水四溢……”

  葉行止：……

  葉行止的面部表情開始寸寸崩裂，隨著霍澤愈發壓低的嗓音，他喉嚨不由發緊，呼吸漸停。

  太不健康了，這居然是他能聽到的東西？
  “霍澤，我懷疑我從未認識過你。”

  “沒關系，還有一輩子，可以慢慢認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