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切都是天道的錯

  從葉行止單方面看來，談話結束得很順利。

  於是他理所當然地回到內室煉丹去了，臨走前還“貼心”吩咐霍澤，要把茶海裡剩下的小半盞熱茶帶走，慢慢喝。

  霍澤單手端起玻璃製的精致茶海，沉默著朝後院方向走去，內心不禁思考起失手打破茶海的可能性。

  還是算了。

  山谷的夜晚極其寧靜，白日嘰嘰喳喳的家禽們不約而同陷入沉眠。連一絲風也沒有，聽不見枝葉搖動的聲音，仔細想想，簡直安靜得有些瘮人。

  他抬頭看了看天。

  這裡沒什麽光汙染，雲層又輕又薄，漫天繁星卻被規矩限制在一片方方正正的夜空裡。

  霍澤一時間表情複雜。

  所以到底為什麽要建四合院？這種建築和山谷的山水風景根本不搭……霍澤之前忍不住說葉行止奇怪，屬實是發自內心。

  他甚至覺得，葉行止和這個世界也根本不搭，這人的氣質不像任何一個經歷過末世的人。

  偏偏葉行止還倒打一耙說他奇怪。

  他摸著撐飽的肚子，腳步有些沉重。

  霍澤本想去洗個澡，但隨著他走回後院，忽然猛地感覺到一股無法言喻的乾淨清爽，瞬間貫徹全身。

  他端著茶海的手緊了緊，腳步未停，直至將房門拴緊，僵著臉在床邊坐下後，才默默檢查了一下鞋底和褲腿。

  早上他去菜園摘菜時，身上沾染了少許泥土，可現在……要說這雙鞋是剛剛從倉庫裡拿出來的新品，可能都有人信。簡直白得發亮！
  霍澤臉色發黑，他大概能排除葉行止重生的可能性了，而且逐漸開始懷疑，這人其實是華國隱世家族的成精道士。

  他心中彌漫起難以解釋的古怪情緒，尤其是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意。

  感覺自己被人耍了似的。霍澤深吸一口氣，緊繃的身子漸漸放松，只剩下數不盡的茫然。

  小金毛並沒有重新回到窩裡，它一直亦步亦趨地跟在霍澤腳邊，最後順理成章地爬上了霍澤的床。

  就非要和霍澤一個被窩睡覺，反對無效。

  霍澤拉緊被子，撫摸著懷裡拱來拱去的狗腦袋，忍不住低聲說：“你和你的主人都欺負我。”

  正在煉製回靈丹的葉行止動作一頓。

  他什麽時候欺負霍澤了？

  這個世界的人真複雜，尤其是這個沒走劇情的男主。

  葉行止很無奈。

  說實話，他真的對霍澤沒有惡意，但佔卜結果讓葉行止無法放心，就想多留著霍澤觀察一下。

  醫者不能自醫，卜算也是同理。葉行止已經接受了自己學藝不精的現實，但與此同時，他依舊嚴重懷疑天道目的不純，對於所有異常情況都留了一份心眼。

  在他看來，霍澤會莫名出現在自家老巢，很有可能是天道故意為之，心思險惡，圖謀甚大！

  聯想到霍澤可憐兮兮飄在溪水中的陰鬱模樣，葉行止認為，說不定這小孩也經歷過許多艱難險阻。

  就跟他一樣，都是被天道坑了。

  沒錯，葉行止下意識把霍澤的異常行為歸咎於外部因素。

  因為霍澤本應該是一個逐漸成長升級的男主。

  他的角色設定就是普通大學生，家裡有點錢。放假和幾個關系好的同學一起去玩，隨後末世到來，網絡信號消失，交通混亂，他們和電影劇組一起被困在山頭上，高燒與喪屍變異接踵而至……

  由於霍澤擁有雙重異能，比其他異能者發燒的時間更久，當他的同學開始逐漸恢復、嘗試探索力量時，霍澤依然是個病秧子。

  但原書中，霍澤的朋友們把他這個病號照料得很好，從未放棄過他。他們一群人躲在山上養病，合作打喪屍，吸收晶核能量悄悄變強，為之後組隊行動打下了堅實基礎。

  劇情非常真善美，充滿熱血兄弟情。

  可如今在葉行止眼前的霍澤，卻絕不是普通大學生該有的狀態。他殺了偷獵者，卻沒有絲毫殺人後的擔憂懼怕，反而過於冷靜。

  跟自己相處時也在無時無刻斟酌語句，盡可能把最討人喜歡的一面表現出來，像是在下意識保命。

  最重要的是，原書裡與他互相扶持倚靠的幾個生死兄弟，還有他的家人，或許此刻正在面臨生命危險。

  可霍澤對這些人絕口不提，仿佛根本不在乎他們死活似的，就連逃離山谷的欲望……其實都不算特別強烈。

  因此葉行止懷疑，書中對這個世界的描述和記載，並不一定全是真實情況。霍澤很有可能和自己有類似遭遇，被天道迫害極深。

  而且詭計多端的天道，還想故意把這個小孩塞給自己做老婆！

  若是葉行止本人心性邪惡，修煉邪法……此刻霍澤早就被他順水推舟玩出了花樣。

  想到這裡，葉行止又回憶起霍澤精湛的廚藝，微微搖頭。

  雖然小心思多了些，但霍澤也算是個懂事的苦命孩子。

  比霍澤大了上千歲的葉行止，自認道德水平很高，絕對是個實打實的正道修士。

  他怎麽可能欺負小孩呢？
  這都是天道的錯。

  *
  第二天一早。

  大公雞傲慢地飛上柵欄門，頂著血紅雞冠昂起脖頸，神采奕奕，放聲大叫。

  家禽們隨著雞叫陸續蘇醒，你汪一聲，我嘎一句，靜謐山谷瞬間變得聒噪無比。

  直至大公雞被葉行止一道靈力打趴在地，外院總算重歸寂靜。

  霍澤也醒了。

  他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摸額頭量體溫。

  連續幾日的高燒正在逐漸褪去，虛弱的身體好像也已經恢復了不少力氣。

  霍澤眸色微亮，起床穿衣服。

  他還是那個積極禮貌的好青年，並沒有因為昨夜的談話而改變態度，主動打掃衛生揉面做早餐，從未多問過一句話。

  比如為什麽他身體恢復得那麽快。
    比如那個黑色的藥丸到底是什麽東西。

  因為霍澤下意識不想把葉行止惹惱，總覺得如果自己在這個地方製造麻煩，打破葉行止想要的平淡生活……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雖然霍澤的猜想十分正確，卻做得太過謹慎，也給自己帶來了困擾。

  霍澤蒸好饅頭，煮了一鍋粥，想叫葉行止一起來吃，可葉行止並不在茶室。

  他不敢隨意進入其他房間，看了眼一直格外纏人的小金毛，猶豫片刻，彎腰對它說道：“去叫你主人來吃早餐。”

  小金毛眼神一亮，屁顛屁顛扭頭找人去了。

  獨留霍澤佇立在原地默默思考，異獸究竟能聰明到什麽地步。葉行止教育動物的手段未免太過先進。

  但很快他就沒心思去想這件事了。

  ——霍澤發現自己很飽。

  昨天他還以為是喝茶喝得太躲，可今天依然毫無食欲。這就不太對勁了。

  霍澤強壓著疑惑，低頭舀了一口粥，吞下去後差點撐得簡直無法動彈。

  到底是茶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他深知饑餓滋味，對於自己身體的異常反應感到不可置信。

  而葉行止正在仔細品嘗甜絲絲的紅糖饅頭，心中頗為滿意。

  他打量著這種形狀近乎一致的精致面食，再看看眼前安靜吃粥的青年，不禁再次感歎這孩子命苦。

  好端端一個富家大學生，按理說應該十指不沾陽春水。就算在末世摸爬滾打也是領導級別的人物，怎麽會有如此多千變萬化的下廚手藝！

  是的，千變萬化。

  因為葉行止從來沒吃過饅頭，他在這方面毫無見識。

  正當葉行止想著天道是多麽心思險惡、詭計多端，霍澤終於忍不住開口提了要求。

  “葉先生，請問您家有胃藥嗎？”

  “沒有，怎麽了？”

  霍澤摸著肚子，似乎不太好意思：“我好像有點消化不良，這兩天都沒有食欲，吃多了胃疼。”

  葉行止吃饅頭的動作一頓，微微詫異道：“你吃多了會胃疼？”

  霍澤點頭：“從小我的胃就不太好，很容易脹氣積食。”

  “原來如此，那你以後別吃飯了，”葉行止恍然大悟，從袖口拿出小白瓷瓶遞給霍澤，裡面是一星期的分量，“吃完再找我要。”

  霍澤：……

  他面色僵硬了一瞬，語氣隱約有些咬牙切齒：“謝謝您，請問這是什麽藥？”

  “辟谷丹。”葉行止倒沒有瞞著霍澤，坦然回答。

  他對霍澤不遮不掩也是有原因的。

  由於霍澤昨天表現很好，完全沒有做出任何讓他不舒服的事情，再加上葉行止的敵對目標主要是天道，他們之間有共同的敵人……葉行止單方面把霍澤當作了半個家養的靈寵。

  是比較有主動性，需要多費一絲心神培養的那種靈寵。

  畢竟霍澤有個難以忽略的缺點：容易想太多。

  當然，霍澤本人對此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了也難以理解葉行止的思維模式。他沉默許久，好像是在努力分析葉行止的腦回路，最後終於忍不住幽幽問道：“如果吃了這個辟谷丹就不用吃飯，為什麽您不早些告訴我？”

  “可以吃飯，是你太脆弱了，”葉行止說得理直氣壯，夾了一個饅頭示意道，“你看，我也需要服用辟谷丹，但我比你能吃。”

  他又不知道肉//體凡胎還會胃疼，身體疼痛這個概念離葉行止非常遙遠。

  霍澤：……

  兩輩子都沒有這麽無語過。

  “是的，我太脆弱了。”他木著臉，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隨後霍澤頓了頓，又道：“葉先生，以後我可以去藥店拿一些的胃藥和感冒藥備用嗎？”

  再無語也要悄悄試探一下自由度。

  而葉行止仍在感慨霍澤的弱小，隨口答應：“等你手上能冒出火苗了再去。把狗也帶上，以防萬一。”

  畢竟這小孩如此脆弱，獨自行動時遇到很多壞人該怎麽辦？還是帶條狗更安全。

  至於霍澤的心情……他現在心很累，也不想問葉行止是怎麽知道自己有火系異能的。

  經歷過昨天的種種之後，霍澤已經被迫接受了這副高深莫測“葉大師”的做派，心中冒出無數關於神秘隱世家族和古老道士的猜想。

  為避免葉行止說出更多讓他控制不住表情的事，霍澤趕緊答應了葉行止的提議，立刻轉移話題：“說起來，您家的小狗都叫什麽名字？”

  葉行止眉頭一挑：“沒有名字。”

  以前靈寵都是主動找上門來投靠他的，天生就自帶名字，葉行止還真忘了這茬。

  他看著纏在霍澤腿邊撒嬌的小金毛，一邊喝粥一邊隨意道：“既然你如此討狗喜歡，就幫它們取名吧。”

  小金毛聞言熱情點頭，就連那隻癱倒在地的白色胖狗，也迅速回過身來看向霍澤。

  霍澤沉吟半晌，似乎是在深思熟慮，最後神色凝重道：“小金，大白。”

  葉行止：……

  他好像發現了這隻靈寵的第二大缺點。

  葉大師狠狠蹙眉，聲音難得帶上了波瀾起伏。

  “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