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孟柏川跟著服務生穿過玻璃鏡面的走廊時，正好有一間包廂的門開了，裡面魚貫而出一長溜“陪酒員”，孟柏川即興發揮道：“有什麽好看的人等會兒都給小爺領過來，我得先看看你這兒到底行不行。”

  服務員恭敬地對他笑笑：“那是自然。”

  孟柏川正準備再說兩句，充實一下自己的人設，忽地，他在花枝招展的姑娘小夥身後，看到一個清臒的身影。

  孟柏川意識到那邊的包間不是剛選完人清場，而是點了一個足球隊的人作陪，這會兒散局了。

  估計包廂裡開了不少的酒，少爺公主們臉上都堆著討好的笑容，圍在最後出來的兩個人身邊你一句我一句試圖引起注意。

  擦肩而過的瞬間，孟柏川清清楚楚地認出了那個一身西裝清冷出塵，與會所曖昧氛圍格格不入的人是誰。

  那特麽的不就是族長夫人嗎！！？？？

  孟柏川之前去找仇嶸的時候遠遠地看到過晏凌一次，那容貌和氣質，他絕對不可能認錯。

  “叮——”

  晏凌和他身邊那個戴著帽子和口罩的男人上了電梯。

  眼見電梯門關閉，孟柏川驀然驚醒，發出一聲不受控制的“臥槽”。

  這一刻，他心頭思緒萬千。

  族長夫人此時此刻明明應該在由S市開往A市的飛機上，而他卻出現在了春合路，出現在了這家做特殊生意的邀請製會所裡。

  青青草原似乎在向族長招手。

  他們族長怕是要入住羊村了。

  說還是不說，成為了一道世紀難題。

  會所的電梯下去就是停車場，仇嶸的車停在電梯門口，只要晏凌下樓，都不需要仇嶸發動什麽“老婆雷達”，他絕對一秒鍾就能鎖定晏凌。

  不過，總裁出行總有專車接送，說不定人家的司機等在電梯口呢？

  視線阻隔，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不忠誠的愛情是沒有結果的。

  孟柏川告訴自己，他怎麽能因為擔心族長傷心過度，就放任其沉溺於謊言。

  短短幾秒，孟柏川想了很多，又很少。

  千言萬語最終匯做一句話。

  孟柏川對著藍牙耳機沉重道：“老大，我在樓上看到晏總了。”

  *
  意外到來時從不會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

  短短一句話順著電流炸響在車內狹小的空間，阮斯佳才剛停下翻頁的手，仇嶸的大腦尚未來得及將普通話譯為普通話，不遠處電子屏上的數字已迅速跳動，直逼-1。

  當仇嶸的大腦終於參悟透了孟柏川那句話背後所蘊含的含義，“叮——”的一聲，理應遠在萬裡高空的總裁，隨著電梯門打開，緩緩出現在仇嶸面前。

  晏凌並沒有注意到自家的SUV，以及SUV裡仇嶸快要將人灼傷的目光，反倒是他身邊那個漁夫帽黑口罩一看就鬼鬼祟祟的人往仇嶸的方向瞥了一眼。

  羅昊軒半掩在帽簷下的眼睛視線有限，他察覺到有人在盯著這邊看，以為是狗仔或娛記，謹慎地掃視而過，卻沒看到黑黢黢的鏡頭，而是看到了熟悉的車牌號。

  “晏總，您看看，那是不是你家的車。”羅昊軒叫住晏凌，他重新看回那輛SUV，一抬頭，和車裡的仇嶸對上了眼。

  羅昊軒：“……”

  脖頸突兀地一涼。

  如果眼神能殺人，羅昊軒確信自己會原地去世千百次。

  仇嶸從車上下來，車門在他身後悶聲閉合。

  晏凌也轉過了身。

  在這詭異的時間，在這詭異的地點。

  夫夫二人間隔著段不近不遠的距離，沉默地注視著彼此。

  駐唱歌手找會員要推薦名額時耽誤了些時候，仇嶸一行人來到會所樓下已是晚上八點。

  但無論幾點，晏凌都不該出現在這裡。

  仇嶸思索著晏凌有一個雙胞胎兄弟的可能性，然而眼前的人從頭髮絲卷翹弧度，到皮鞋的尺碼型號，一分一毫，他都無比熟悉。

  地下停車場的換風系統嗡鳴作響，仇嶸率先開口，聲音乾澀：“不是說出差嗎？”

  如果忽視驟然停止跳動的心臟，晏凌整體來看仍然是淡定冷靜的。

  “是出差。”他點頭，絲毫不見心虛，甚至還笑了一下，“機票改簽了，一下飛機就有事，本來打算忙完直接回家，算是給你個小驚喜。”

  晏凌走向仇嶸。

  面對小男朋友，他自動披上了溫文儒雅的偽裝。

  仇嶸看向一旁的會所專用直梯，聲音發沉：“什麽事要到這兒來處理？”

  晏凌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眉尾微揚，輕輕眯了眯眼。

  仇嶸怎麽好像知道這家會所在提供特殊服務。

  壓下心底的疑念，晏凌先回答了仇嶸的質問：“公司藝人出入情.色場所，還不回經紀人電話，我只能親自來找了。”

  本來站旁邊吃瓜看戲的羅昊軒：“……”

  瓜吃得好好的，突然被親王殿下推出來頂雷，羅昊軒暗罵一聲，無奈地摘下口罩，對仇嶸笑了笑，又帶回去，悶聲道：“是我。”

  自晏凌轉身，仇嶸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晏凌的身上，沒有繼續去細究他身邊的人是誰。

  看到羅昊軒的臉，仇嶸緊繃的情緒緩和了一點。

  羅昊軒是新月的藝人，歌影兩棲，同時也是名富二代，進圈純屬玩票性質，玩著玩著搞出了點名堂，現在是位頗有名氣的大明星。

  當年仇嶸在榮勝電梯口第一次見到晏凌時，羅昊軒就在現場。

  雖然羅昊軒簽約在新月，但他手裡也有新月的股份，和晏凌是朋友關系。

  “別誤會，我是來製止他誤入歧途的。”晏凌靠近，抬手觸碰到仇嶸的後頸，安撫性地用拇指在他耳後蹭了蹭，說，“對不起，來這種地方該先和你報備一聲。”

  仇嶸握住晏凌放在頸側的手，用臉頰貼了貼微涼的手心。
    總裁大人兩句示軟的話成功讓仇嶸放棄思考，他牽著晏凌的手看向羅昊軒，無聲詢問晏總這番解釋的真實性。

  神情仍然保持著柔和歉意的晏總一記眼刀飛過，羅昊軒：“……”

  羅昊軒仰頭望天：“啊對對對。”

  羅昊軒：“是我鬼迷了心竅。”

  他就不該被晏凌用一袋血騙來找什麽線索。

  錢花了大把不說還要被硬塞狗糧。

  “啪嗒——！”

  一聲悶響打斷心思各異的三人，羅昊軒抬頭，有限的視線范圍內，捕捉到了站在SUV副駕駛門邊的男生。

  阮斯佳顧不得去撿掉落在地的羅馬史，他緊緊盯著羅昊軒，顫聲問道：“你真的是自願來這種地方的嗎？”

  親王殿下還在一旁和善微笑，羅昊軒為了殿下的家庭幸福，黑鍋背到底，點頭道：“是啊。”

  阮斯佳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他眼眶一紅，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我居然塌房了嗎？”

  *
  在個人形象和親王殿下的家庭幸福間，羅昊軒選擇了一個折中方案。

  “是這樣，我最近接了部新戲，裡面的角色需要臥底風月場所協助警方破案，我來這裡是為了實地取材加現場學習的。”羅昊軒的身份不方便站在外面太久，一行人回到車上說話，羅昊軒道，“晏總誤會我了。”

  阮斯佳板磚一樣厚重的羅馬史磕皺了個角，羅昊軒對待粉絲一向耐心體貼，他說道：“這本書很貴吧，不介意的話你可以留個地址，我賠你本新的。”

  比起羅馬史，阮斯佳此刻更關心自己的房子：“你剛還說自己鬼迷心竅……”

  “嗯，是鬼迷心竅，我不該私自出入違規場所。面對這樣惡劣的違法行為，我該及時舉報，做一名知法守法的好公民。”羅昊軒不忘抬一抬晏凌的偉大形象，“這些都是晏總剛才教育我的，晏總說得很對，我決定明天就去舉報這家會所。”

  晏凌：“……”

  羅昊軒遇到自己粉絲覺得親切，而晏凌隻想問仇嶸為什麽會和一個男生出現在春合路的停車場。

  並且很明顯，這兩人的目標也是夜宴會所。

  晏凌轉頭看向仇嶸：“都還沒問，後座這位男生是？還有，你們這個點來這裡幹什麽？”

  仇嶸：“……”

  攻守的天秤微妙轉換，輕松了沒兩秒的氣氛再次繃緊，無人注意到會所的專梯悄然升了上去。

  就像晏凌的反應速度很快，在面對仇嶸的質問時第一時間將鍋甩給了羅昊軒。

  面對晏凌質問的仇嶸反應也不慢，只是他的發揮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前者的影響，無數個理由從仇嶸的腦海裡閃過，他卻只能捕捉到四個大字——誤入歧途。

  回答愛人的質問時，會有一個無形的時限，多一秒猶豫，被問方都將敗北。

  仇嶸收起自己方才不自覺流露出的攻擊性，展現出一個沉穩熱心的好學長形象，沉著道：“後座是我同校的學弟，他懷疑自己的室友被人騙了，就讓我過來和他一起勸一勸。”

  “我正好有空，你又不在家，就答應了。”

  對愛人說謊時，仇嶸和晏凌一樣，會不由地放軟姿態，以期用愛情蒙蔽對方的雙眼。

  今晚的謊話疊加太多，信任於仇嶸和晏凌而言岌岌可危。

  無形的較量在車內展開。

  孟柏川就是在這樣的時刻下了電梯。

  在說完自己看到了晏總後，孟柏川和仇嶸的通話就被掛斷了。

  他一個人待在樓上，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萬一樓下打起來，阮斯佳都不夠拉架的。

  猶豫半晌，孟柏川決定下來看看。

  族長的車還停在原處。

  車裡有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

  孟柏川：“……”

  好像下來的不是時候。

  “這就是你的那個同學？”

  車內，晏凌開口問道。

  阮斯佳緊張地捏了捏羅馬史皺起的書角，點頭道：“是、是他。”

  晏凌放下車窗招了招手。

  站在原地進退兩難的孟柏川飛快地和仇嶸對了下視線，遲疑著走近。

  晏凌認出孟柏川是剛才在樓道擦肩而過的人，他溫和道：“同學，你知道這家會所提供的特殊服務是違法的嗎？”

  孟柏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先點點頭道：“知、知道。”

  晏凌問他：“那你為什麽還要來這裡消費？”

  孟柏川：“……”

  孟柏川欲哭無淚。

  現在該演哪個劇本，他戲路再寬也不能不給設定自由發揮吧。

  在孟柏川被晏凌問死前，仇嶸打破了僵局：“同學，是阮斯佳找我來勸你不要誤入歧途的。”

  “你還年輕，千萬不能把大好的青春浪費在這種地方。”

  孟柏川：“……”

  孟柏川盡力接戲：“是……學長……您說得有道理，我就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不知道為什麽，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