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SIX
江凝是第二天早上醒來, 看見的這條信息。
愣了一愣,還以為眼花了。
以及江行川發的短信。
【我手氣好,這次一把都贏回來了, 連本帶利,錢還給你。】
“……”
她小時候那會就知道江行川愛賭,如今從牢裡出來, 也沒有改掉賭徒的本性,她給了他兩次錢,他應該都拿去賭了。
不過“還錢”這樣的行為,一點不像他這樣沒有底線的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你到底想做什麽。】江凝發去信息。
那頭遲遲沒回。
看了眼時間,約定過七點要跟曲霍炎見面, 一起去古陽山基地, 江凝先沒管江行川了, 落下手機去衛生間洗漱。
“……”
想讓江凝也回親他,男人散漫指了下自己的面頰,江凝捏著斜挎包的肩繩,唇貼了上去。
其實陳柔萍說的一點都沒錯。
曲霍炎也在看上方電視機裡的新聞,他懶靠到了椅子上,對江凝問:“還記不記得廖載東?”
他突然在想。
原來廖載東父親是廖連雲,很大的一個人物,回想了下廖載東的樣貌,的確跟廖連雲眉眼有些相像。
“嗯。”江凝點點頭。
…
她對這個人有印象,曾經看過對方的一段采訪。
不是背靠曲家,他不會有這麽優渥的生活。
“他父親被雙規了…”江凝說。
江凝重新抬頭去看新聞裡的報道。
她踮起腳, 給他整理了一下他身後的帽子。
心裡有點唏噓。
【廖連雲涉嫌泄露國家機密、收受巨額賄賂等嚴重違紀,檢察院決定對廖連雲嚴重違紀問題立案審查……】
“嗯。”曲霍炎道。
“這個廖連雲,是他父親。”曲霍炎說。
早晨七點, 江凝下樓沒看見曲霍炎,想他或許是起晚了一些,給他發信息:【我弄好了, 先去三食堂, 你到時候直接去那吧。】
他肩寬體闊,逆著清晨的風騎車到了她面前, 刹下車, 應該是來的路上開得太快, 後背衛衣的帽子微微斜到左肩。
遠遠看見一道騎著共享單車的黑色身影。
曲霍炎低頭親了兩口她的臉頰。
他厭惡這兩個人。
“出故障了嗎?”江凝有些愣。
“那對他會有很大影響吧?”江凝說。
跟廖載東沒什麽區別。
吃過早晨,江凝和曲霍炎一起走出食堂。
在錦禮園食堂一樓各自買了一碗餛飩。
“來晚了。”他說。
江凝小跑上前, “沒事,還早。”
“那是肯定的,以後日子沒那麽逍遙了。”曲霍炎扯了下唇。
下意識看了一瞬曲霍炎胸膛的位置。
食堂裡每兩排桌位之間有一個懸掛式的小電視,正在播放著燕城衛視的早間新聞。
如果有一天,曲然雄倒了,他會和廖載東一樣的境遇。
當然記得。
曲霍炎抬手捏了捏江凝的臉,對她道:“我車拿去修了,今天跟你坐地鐵去古陽山。”
既然曲霍炎來了錦禮園,兩人便沒去外面的三食堂吃飯,而是就近去了錦禮園內的食堂。
電視機上正放出提到的廖連雲的照片。
曲霍炎沒回,江凝將手機揣進衣服兜裡,朝錦禮園的大門口走。
廖載東……
江凝吃下一顆餛飩,抬頭看了看。
又不得不承認,享受了因為他們身份和曲家背景給自己帶來的,前二十幾年的逍遙自在。
昨晚她開的時候還好好的啊,她記得。
“沒,改裝。”曲霍炎道,“每個月都得拿去改一次,不然性能不行。”
曲霍炎的車的確經常拿去保養和改裝,江凝便沒多說什麽了。
“那輛邁凱倫呢?也拿去改裝了嗎?”江凝問。
“嗯,一起的。”曲霍炎回。
江凝點了點頭,“那坐地鐵吧。”
“地鐵也很快的。”
燕城交通四通八達,不像一些小城市地鐵不通,即便很郊區的地方地鐵也能到,只是得轉一下車,開車的話,油費其實很貴。
忽發覺什麽,江凝拉起曲霍炎的手腕,發現他左手手腕很空。
“怎麽了?”曲霍炎問。
“你今天忘記戴表了。”江凝說。
曲霍炎看了眼,“啊,確實。”
“走了,一會時間晚了。”曲霍炎摸了下江凝腦袋。
“嗯。”江凝應,濃密的黑睫在風裡微微浮動,拉著曲霍炎邁下食堂前的台階。
兩人便刷了一輛共享單車,曲霍炎載著江凝騎到燕大東北門門口,一起進了地鐵站。
到了古陽山基地,江凝去換衣服前,想到什麽,對曲霍炎問:“那你怎麽練車?今天只是看著我練嗎?”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先去換衣服。”曲霍炎湊近她說。
江凝看了看他,“喔。”
似乎覺得她這反應挺可愛,曲霍炎順勢吻了口她。
之後江凝去換衣服了。
曲霍炎找到基地的經理楊瑞,讓他帶他去了距離賽車基地八百米的一處二手車交易市場。
這個交易市場裡有一個很大型的改裝間,不少賽車手的車都會送到這裡來改裝。
不過這裡,曲霍炎在此之前,並未來過。
“您這是,心血來潮,想買輛二手車玩玩?”到了地方,楊瑞忍不住說。
曲霍炎道:“不行?”
“行,怎麽不行。”楊瑞笑了笑。
他上下打量曲霍炎一眼,覺得他今天破天荒來這二手車交易市場,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他們這些闊少爺平時玩的可比他們豐富,便沒多說什麽了。
這裡他比曲霍炎熟,帶曲霍炎去見了這裡的車販,一輛輛挑起車來。
最後曲霍炎選中一輛報廢過的科尼賽克,銀灰色車身。
半個月前剛換過引擎。
曲霍炎對車販說了下自己的改裝想法,後問道:“這輛車,加上改裝費,算下來多少錢?”
楊瑞心想,曲霍炎還關心起價格來。
這一輛二手車,還是報廢過的,能用多少錢。
車販道:“這輛車便宜,楊瑞是我老朋友了,這車,30萬就能給你,不過你剛才說的改裝難度有點兒大,改裝費算下來,要比這車本身的價格貴兩倍多,總共一百六十來萬吧。”
以前這個價格,對於曲霍炎而言,確實是眨眨眼的事情。
曲霍炎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拍了下腿側,他想起小姑娘在店裡買衣服的時候,講價的樣子,學了她,聲音渾:“不能便宜點兒?”
“我玩車好多年了,你這車價格值不了30萬吧,想個辦法,再減減。”
“……”楊瑞愣得不行。
在想曲霍炎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事兒,手頭緊了?
不應該啊。
曲家在燕城什麽存在。
“你自己也說了,楊經理是你多年的老朋友了。”曲霍炎又說,朝楊瑞看了一眼,“看在楊經理的份上,再少點兒。”
“……”
怪不得來看個車要把他帶上。
楊瑞反應也快,道:“是啊,李大鵬,不能再少點兒?!我看一百萬怎麽樣,就一百萬了,曲霍炎你還不認識?拿過多少次冠軍了,你天天賣車,不看賽車比賽的啊?”
不管曲霍炎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事,他身份擺在那,困難肯定只是暫時的,而且他確實是他們基地的搖錢樹,沒了曲霍炎這塊招牌,起碼能少一半瘋狂的女粉買票來看比賽,楊瑞便開口幫曲霍炎砍了價。
“認識啊,怎麽不認識,我認識才沒說少的嘛。”李大鵬說。
他還怕價格說低了,曲霍炎瞧不上呢。
“既然如此,行,一百萬就一百萬,我就虧本做這次生意咯。”李大鵬也想賣曲霍炎一個人情,就松口了。
楊瑞拍了拍李大鵬的肩。
價格談了下來。
曲霍炎音淺嗯了聲,“我去打個電話。”
出了車展大廳,曲霍炎給顧斯珩撥去一通電話。
顧斯珩似乎還沒睡醒,接電話的嗓音沙啞帶著倦,“怎麽了?又給我打電話,這大早上的。”
曲霍炎先喊了一聲“珩哥”。
“直接說。”顧斯珩道。
曲霍炎道:“再借我一百萬。”
“……”
顧斯珩笑了一聲,“你小子是遇上什麽事了?跟我說說?”
“沒事兒,借不借吧。”曲霍炎道。
“借,一會就打你卡裡。”顧斯珩跟之前一樣爽快。
“嗯。”曲霍炎道:“謝了。”
之後掛了電話。
這小子。
那頭顧斯珩看著掛掉了的電話扯了下唇,弄不明白曲霍炎在搞什麽。
不過他借的錢數目並不大,也懶得過問了,給公司財務打了個電話,讓對方給曲霍炎匯去了一百萬。
*
之前收到過曲霍炎的信息,說讓她先自己練車。
在賽道上跑了好幾圈,才重新看見曲霍炎的身影,他似乎從楊瑞的車上下來。
江凝拐了個彎,準備將車開過去,遇見了兩個男生,其中一個男生江凝之前見過。
除了在基地這裡,似乎也在那次宋決愉的生日會上見過。
聽見了他們二人的談話。
“最近愉哥怎麽都不來玩賽車了?”王勳身旁的男生問。
“你說為什麽,忙著養孩子唄。”王勳彈了彈手裡的頭盔,戴到了頭上。
瞥見了白色保時捷開過來,投去視線。
盯了好幾秒。
男生笑了起來,“你說這事,要我遇上了也鬱悶,那女的真牛逼。”
“可不是麽。”王勳說。
只聽到了一兩句,江凝沒去多在意,很快將兩人身影甩在了後面。
她在曲霍炎面前停下了車。
曲霍炎從楊瑞車上下來不久,看出現在面前的保時捷降下了車窗。
江凝戴著橘紅色頭盔。
“你去哪了啊?”江凝掀開頭盔上的遮目鏡,露出漂亮的眼睛。
曲霍炎道:“有點事,解決完了。”
“什麽事?”
“小事情。”曲霍炎走到她駕駛位旁,沒多說。
“累不累,休息會兒?”
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江凝點點頭,打開車門下來。
被曲霍炎牽住了手,往休息室走。
路上曲霍炎收到一條微信。
是那個他托人找的珠寶商。
【您好,表已經收到了,需要有個鑒定的流程,鑒定報告出來,我們能四折收。】
【四折是多少?】曲霍炎問。
【您這款表當時的售價應該是四百二十五萬,四折的話,能給您一百七十萬。】
【行。】曲霍炎回。
想不到,有一天,他到了要賣表的地步。
南山公館其實還有一堆表,每塊都價值不菲。
但是確實只有這塊是他花自己掙來的錢買的。
有一天,還成了他應急的東西。
沒有這些東西,也無所謂。
小姑娘也沒有。
這會兒,在金錢上,他們“勢均力敵”了。
走著走著,聽見曲霍炎似乎自嘲地笑了聲,轉過頭,“怎麽了?”
跟江凝明亮的雙仁對上視線,曲霍炎說:“沒什麽。”
這時候已經進了9號P房,江凝摘下了頭上的頭盔。
她是出汗體質,開了這一個小時,鼻翼掛滿汗珠,曲霍炎抬手給她抹了乾淨。
進到休息室,江凝看了眼手機。
江行川一直沒回她信息,不知道是不是還沒睡醒。
不過錢確確實實打進了她卡裡……
曲霍炎站在窗台那,拉開了灰色窗簾,大片的光灑了進來,和著外面清涼的風。
他個子高挺,背影挺拔。
風越過他往裡吹,江凝黑發也揚了起來。
春光好像無限好。
**
“馬上就要到我們了,好緊張啊。”
台下,喬桉桉拍拍胸脯,對江凝說。
一旁跟他們一個團隊的魏倩笑:“緊張什麽啊,這麽多場都打過來了,終於來到了決賽,我心裡只有興奮。”
喬桉桉說:“學姐,我心裡素質可沒有你那麽高。”
江凝比魏倩了解喬桉桉,她屬於上台前會出很多汗,並且全身哆嗦那種,但是一上了台,能變了一個人,跟平時文秀的性格不太一樣,生活裡喬桉桉比較好說話,很淑女,但是其實她嘴巴挺伶俐的,邏輯也清晰。
“沒關系,我也緊張。”江凝說。
當時她跟喬桉桉一起報的模擬法庭大賽,可能因為她在學院裡比較出名,年級績點也是第一,比他們大一屆的學姐魏倩找到了她和喬桉桉,跟她們組成一個參賽隊伍。
魏倩雖然在她們那級的績點排名在前十之後,但是她是學校辯協副社長,獲得過多次辯論賽的冠軍。
這樣組合下來,打了一個月的模擬法庭,多所高校共同競爭下,一輪一輪篩選下來,她們最終闖進了決賽。
決賽是在明城大學舉辦,為此這周末,江凝跟著喬桉桉和魏倩,由學校老師帶領,第一次來到了明城這座城市。
明城跟燕城一樣,是個大都市,市區的繁華程度不輸燕城。
一個在南方,一個在北方。
很不湊巧,原本跟曲霍炎約好了,如果她闖進了決賽,曲霍炎要陪她一道來比賽,但是曲霍炎這天也面臨要比賽。
這一個月他都比了好幾場了,這次的比賽似乎比前幾次都大型,她知道這場比賽,全國GLC聯賽,主辦方是瑞士和中國車聯,規模並不是最大的,但是這個比賽的獎金很豐厚,江凝了解過,冠軍可以拿到兩百萬的獎金,因為CLC聯賽也被稱為魔鬼飛馳賽,賽道選在星城陡峭的凌鴉山。
這個比賽很危險,江凝原本是不想曲霍炎去參加的,可是他說對他不是問題。
曲霍炎時常在大雨裡賽車,還有夜賽也參加過無數場了,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刺激,江凝知道攔不了他,就任他參加了。
【我要上場了,你呢?】江凝摸出手機,給曲霍炎發信息。
另一邊,曲霍炎剛走進更衣室,準備換賽車服,聽見手機振,從兜裡掏出來。
【我還有半小時。】曲霍炎垂著眼瞼回。
【加油。】江凝打字。
【這句話應該對你說,馬上要比賽的又不是我。】曲霍炎扯著唇。
【一起呀。】小姑娘回了過來。
曲霍炎神色愉悅,【嗯。】
總歸小姑娘要上台跟人“打官司”了,他想了想,編輯了一句發過去:
【我的寶貝,是最棒的。】
星城凌鴉山山腳賽車營地。
右側的停車庫裡,成列了十幾輛備賽車,車型和顏色各不相同。
是一場視覺盛宴。
一個頭戴鴨舌帽,臉蒙口罩的男子鬼鬼祟祟混進停車庫裡,耳邊接著一個電話。
“東哥,這是我幫你辦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聲音帶著猶豫,“你確定要這麽做嗎?真這麽做了,你以後就真的只能在國外待著了。”
廖載東父親雖然落馬了,可是不會牽連他,等過個幾年,他若想念國內了,隨時能回來。
可是如果做了這件事,廖載東根本沒辦法再回來了。
“別廢話,”遠在澳洲的廖載東聲音沉,“你應該知道,你什麽把柄拽在我手裡,按我說的做。”男子咬緊了齒根,“行吧…”
廖載東掛了電話。
虛住視線。
他就是要讓曲霍炎不好過。
憑什麽,一直以來他什麽都強過他,什麽都比他好。
他不甘心,也不服氣。
他要他死。
手機揣回兜裡,鴨舌帽男子捏著手裡一樣工具,朝車庫裡一輛銀色科尼塞克走去。
*
打完最後一場模擬法庭比賽,江凝身體一陣輕松,只不過口很乾,下了台,她拉開書包的拉鏈拿出水杯。
一連喝去了大半瓶的水,江凝落下水杯,拿出手機。
看了下時間,這個時候,曲霍炎肯定也已經開始了,他那個比賽屬於山區拉力賽,要舉行整整兩天,比賽期間只能在山區的集結地休息,休息的時間也短,江凝不好發信息去打擾他。
比賽結束後,跟團隊一起吃了飯,之後乘上了返燕城的高鐵。
高鐵要坐6個多小時,到燕城時,夜裡十點,很晚了。
這個點,曲霍炎應該中場休息了,江凝給曲霍炎發了條信息。
【我回到學校了。】
遲遲沒回,江凝又不好打電話過去。
只是忍不住繼續單方面地給曲霍炎匯報自己的事情。
【和室友買了關東煮吃,太餓了。】
【洗完澡了,我睡覺啦。】
【晚安。】
【幸苦了。】
一條接著一條。
一直未收到曲霍炎的回復。
手機忽振了一下。
凌晨兩點,沒睡沉的江凝摸過手機。
她點開來,卻只是一條垃圾短信。
同一時間,星城凌鴉山,一輛銀色科尼賽克失靈從一處山區拐角滾落,濺起猩紅的火花,直線下墜,忽被崖邊蔓延生長的兩根粗壯的樹乾卡住車身,四周的藤蔓因襲來的重力猛地一顫,滾落一片碎石。
車內,被安全氣囊抵住上半身的曲霍炎額頭滲出了血,骨骼鈍痛,他昏迷之前,伸手抓過一隻粉色毛線手工兔子,緊緊攥進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