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機會
衣領子驟然被人放開, 孟凡慣性往後退了兩步。
劉聽玄倉皇失措地打開那小布袋,裡面的確是骸骨與粉末。
他定定地看了這些遺骸半晌兒。
“我不信!”他猛地站起來,語氣凶狠, “你憑什麽說這是我妹妹!”
“有名牒……”孟凡道, “她生在碧溪, 兄長在她幼時被拐走,後來家中父母俱亡,她也被人牙子拐去賣了,最後又入官府為奴。”
孟凡一邊說一邊將自己懷裡面藏著的名牒拿出來,剛冒個頭, 劉聽玄就撲過來把名牒搶走打開了。
他像走投無路的賭徒一般凶狠而無助, 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主子找到她時……她已經被做成了人彘,不能說話, 也聽不見,只能用眼睛示意和祈求主子殺了她……”孟凡深深吸了一口氣, “主子……主子便也照做了,刀磨得很快……”
說到這裡, 孟凡沒有再說下去。
“滾……”
魏璋冷笑了一聲:“朕是皇帝,朕還沒說話呢!母后怎麽專替朕做決定?!”
“噓,”他笑著對巡防衛道,“我在給陛下佔卜呢。”
眼見魏璋越來越煩躁的神色,梅永放下茶杯,悄無聲息地看向他們。
他顛三倒四地說著話, 一副瘋子的模樣。
劉聽玄動作一頓,轟然倒在了地上。
“你別衝動!”孟凡道, “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 狗皇帝會有報應的, 你不要衝動,主子會給你報仇……”
劉聽玄此時確實是憔悴不堪,頭髮亂糟糟地披散著,若不是身上還穿著官服,簡直與大街上的乞丐無異。
“我要殺了他!”
劉聽玄低聲道。
陳歲和步思時也在這裡,正在給幾位妃子輪流請平安脈。
劉聽玄默不作聲地進了正廳。
“我說了她沒有死!”
“微臣……”他溫良地笑著,“微臣昨日夜觀天象,發現了一件有關陛下的大事,微臣窺視天機,這才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有什麽天機不能當眾說出來?”一旁的太后焦婉不悅道,“陛下一天到晚就是看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麽?把他給本宮請出去!”
偏偏太后又是世家出身。
然而魏璋此時正煩著,見了劉聽玄進門,當即如蒙大赦:“劉愛卿,你來得正好。”
魏璋頓時來了興趣:“什麽天象?”
他握著自己袖袋裡面藏著的削尖的算籌,朝著皇帝的住處而去。
正廳內,魏璋摟著妃子的腰,不耐煩地聽著太后焦婉的訓話,梅永坐在下首喝茶,眼觀鼻鼻觀心,並不說話。
守衛沒搜出什麽所以然來,隻從劉聽玄身上搜出幾根他隨身攜帶的算籌,便也不再搜查,讓劉聽玄進去了。
更何況,齊王的巡防衛遍布整個扶風郡,他能進到劉聽玄的住處已經是費了大力氣,現在不走,待會兒若是巡防衛例行來此檢查,就走不了了。
劉聽玄狀若癲狂地抓住了自己的頭髮, 胡亂地撕扯著,嘴裡喃喃低語著一些奇怪的話,孟凡不忍心再看下去,乾脆利落地上前,橫掌劈在了劉聽玄後腦。
巡查的巡防衛和路過的侍女看見蓬頭垢面的劉聽玄跌跌撞撞地從自己的房裡跑了出來。
孟凡把他挪到了床上,深深歎了一口氣,他還要回富平,不能停留在這裡太久。
為了以防萬一,孟凡又按照徐應白的吩咐,輾轉至梅永處,將劉聽玄的事情告訴告訴了梅永,以防出事。
他狀若瘋癲,朝著空無一物的天空振臂高呼,又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後跌坐在了地上。
他是欽天監,又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沒有人會質疑他來到這裡。
劉聽玄的聲音太低, 孟凡一時沒有聽清, 不由得問了一句。
剛到門口,守衛攔下他,嚴肅道:“劉大人,例行檢查,請勿見怪。”
魏璋與世家矛盾久矣,隻待一個火折子就能燒起來。
巡防衛怔愣一會兒,劉聽玄大笑著轉了身,眼淚流了滿臉。
焦婉的表情就像吃了隻蒼蠅,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魏璋一眼,甩袖轉身,眼不見為淨。
劉聽玄啞著嗓子跪在地上:“此乃天機,不可泄露給其他人,臣鬥膽請陛下下來,臣用算籌演示給您看。”
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
“我讓你滾!!!”劉聽玄崩潰地喊到, “你們都是騙子!!!她沒有死!!!”
走前孟凡將那小布袋撿起來放在劉聽玄手邊,打開窗子利落地翻了出去。
巡防衛驚異不已,連忙上前想要將這個皇帝面前的大紅人給扶起來,卻不料劉聽玄猛然起了身,對著前來扶他的巡防衛豎起了食指。
劉聽玄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展開了自己的手臂,任由守衛搜身。
緊接著,他又大驚失色道:“愛卿啊,你怎麽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
“什麽?”
希望……明日他醒過來,孟凡暗暗想,能冷靜下來吧。
魏璋紆尊降貴地下了主坐,朝著劉聽玄走了過去。
劉聽玄恭敬地跪在地上,手裡緊緊握著那削尖的算籌,他的心狂跳著,一下比一下激烈。
他只有一次機會。
如果這根算籌刺不到魏璋的要害,那麽他不僅要賠掉性命,還撼動不了魏璋半分。
一雙鞋子停在劉聽玄面前,魏璋高高在上的聲音傳下來:“愛卿,現在可以演示了吧。”
他話音剛落,劉聽玄突然暴起,猩紅的雙眼死死瞪著魏璋,攥著算籌的手快如閃電,朝著魏璋的要害刺過去!
四周傳來驚慌失措的尖叫和高喊“護駕”的聲音,梅永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魏璋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慌亂後退時踩到了自己的衣擺,踉蹌著往地上倒去,搖晃的冠冕遮擋了他的視線,他只能看見劉聽玄猙獰的面容。
“陛下遮眼!”
千鈞一發之際,步思時掏出自己懷裡面的熟石灰朝著劉聽玄臉上招呼過去!
熟石灰入眼,劉聽玄發出一聲慘叫,手裡的算籌掉在地上。
他一隻手捂著自己的雙眼,一邊狂放的笑著:“狗皇帝!今日我收不了你,來日自有人收你!”
匆忙進來的侍衛製住了劉聽玄,他一邊掙扎,一邊朝著魏璋喊到:“世家憎你,諸王野心勃勃,早晚要換了你!!焦家!宋家!都投奔齊王了!你快活不了多久了!!!”
“不信你去問問你母后……焦家把誰悄悄嫁給了齊王和齊王世子啊?”
還在慌亂爬行的魏璋猛地轉頭,看向焦婉。
焦婉臉色一變:“胡言亂語!把他給本宮押出去,即刻處死!!”
而劉聽玄掙扎的力道越發大,幾名侍衛都摁不住他,他一腳踹開了一名侍衛,以不死不休的架勢又朝魏璋的方向撲過去!
魏璋慘叫一聲,而劉聽玄卻突然不動了,他遲滯了片刻,轟然倒地。
陳歲站在劉聽玄身後,手裡拿著幾根針。
一根長長的銀針扎在劉聽玄的後脖頸上。
有膽子大的侍衛上前一探,狠狠松了一口氣:“陛下,他死了!”
“抬出去!”魏璋大聲喊道,“扔到亂葬崗去!”
梅永和陳歲對視一眼,陳歲慢吞吞地將自己的銀針收起來,看著劉聽玄歎了一口氣。
而此時,孟凡和一同行動的兩名暗衛已經連夜渡過漢水,回到富平有兩個時辰了。
他們將帶回來的鑄箭圖紙擺在徐應白面前。
“能做嗎?”徐應白波瀾不驚地抬眼,看向負責鑄造兵器的工匠。
工匠朝徐應白磕了頭:“能倒是能……就是……”
“就是什麽?”徐應白耐心地問。
“就是可能做不到完全一樣,”工匠比劃了一下,“不過將軍放心,□□成像是絕對沒問題的。”
徐應白溫和道:“□□成像就足夠了,去做吧。”
工匠領命退下,魏珩抱著書卷帳本進來,也看到了徐應白桌面上的圖紙,他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輕聲問:“老師怎麽想要這個?”
“有用處,”徐應白緩慢地揉搓著自己蒼白的指節,“到時你就知道了。”
魏珩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他將懷裡沉甸甸的書與卷軸放到桌子上,動作略微大了一些,一直被藏在懷裡面的令牌順勢掉了下來。
魏珩連忙蹲下`身,想將那塊令牌撿起來,不料徐應白比他更快一些,指尖一動,那枚令牌就被他握在手中。
這牌子徐應白再熟悉不過。
暗衛的令牌製式是他親手所畫,再命工匠做出來的,令牌正面刻的是徐府,背面刻的是鶴紋,四周紋著漆黑而繁複的花紋,令牌底下綴著一黑色的穗子。
除此之外,付凌疑還有一枚總令,刻著位首兩個字,但是他已經進到軍營,那枚總令現在是孟凡代領。
黑色的穗子在魏珩眼前搖晃,魏珩有些不知所措地揉了揉衣角:“老師。”
“你哪裡來的令牌。”徐應白將令牌擺在桌子上,聲音很溫和,“誰給你的?”
魏珩:“…………”
他詭異地沉默了一瞬,最後小聲又老實地回答道:“是付凌疑……他用這枚令牌,換走了老師給我的玉佩。”
魏珩語氣有些委屈。
他一覺睡醒,老師給的玉佩就不見了。
徐應白聞言輕輕歎了一口氣:“換?莫不是他強買強賣的。”
“也不算……”魏珩搖了搖腦袋,決定給付凌疑說兩句好話,“他也是在意老師,不願意老師的東西落到別人的手裡面。”
徐應白歎息一聲,用指尖摩攃著那枚令牌的紋路。
“如今也算物歸原主,”魏珩道,“老師替他收著吧,我如今也不用靠令牌才能去找老師了。”
徐應白溫和的目光落在那令牌上,他指尖點在那個“徐”字上面,溫聲說:“也好。”
等到傍晚,徐應白和魏珩總算處理好大半事務,魏珩去給徐應白拿飯食,營帳內便只剩下徐應白一個人。
營帳內東西算是很簡潔,徐應白臉色因為累到而有些蒼白,他將那塊令牌和那堆付凌疑寄過來的信放在了一起,用一個小盒子裝了起來。
他知道付凌疑一向很喜歡撿走自己身邊或是身上的小玩意兒,徐應白記得之前還在長安,他誤入付凌疑的住處,曾經看見一抽屜雞零狗碎的東西,幾乎都是自己不要了隨手扔掉或是不在意的東西。
就連後來行軍,也要帶上徐應白換掉的舊發帶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順走的帕子。
只是徐應白沒想到付凌疑連自己送給小孩子的玉佩都要想辦法換回來。
他靜靜地看著那塊令牌,無聲地歎了口氣。
營帳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動靜,徐應白回過神來,轉頭看向急匆匆進門的暗衛。
徐應白眼皮一跳,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何事?!”
暗衛半跪在地:“主子,扶風仰嘯堂傳過來的消息,劉聽玄刺殺皇帝未果,被就地處決……扔在亂葬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