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祝阿姨拿出了給溫染買的新靴子，正好到膝蓋下面，裹住了漏在外面的小腿。

  “我們溫染太漂亮了，還是穿保守一點比較好。”

  祝阿姨說。

  太漂亮的孩子總是會引起很多目光，溫染的長相天生就帶著一種獨特的吸引力，從小只要帶著她出門就會引起很多人的目光。

  對普通人來說，受到矚目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但對溫染來說，不受到矚目才能讓她感到安全。

  以前她每次出門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氣，這次也是一樣，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緊緊握著祝阿姨的手，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慢慢走出家門。

  周維已經把車停好，在門口等著他們了。

  說起來，這次他是第一次見溫染，哪怕以前來過很多次，每次也都是祝阿姨接待的他，從來沒見過溫染從樓上下來過。

  在他的想象中，溫染是一個身材偏胖，頭髮遮住半張臉，看起來非常自閉且陰鬱的一個女孩兒。

  所以他兩年前還跟自家老婆吐槽他們老板太軸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責任竟然把自己的婚姻都搭了進去，就算是不講究門當戶對也得找個正常女孩兒結婚吧。

  “溫，溫染小姐……”

  如果她是正常的女孩兒，那該有多優秀啊。

  果然還是不常出門又完全不適應外面的環境，溫染從上了車就一副不安的樣子，臉色也蒼白了很多。

  開到最熟悉的路上，周維看了一眼後視鏡，忽然輕咳了一聲，開口道：“謝總，到我們公司了。”

  “他叫周維，是我的私人助理。”

  “好的老板。”

  路程比較遠，再加上開車不能太快，起碼要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說完他就小心翼翼的在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溫染，想看看她有沒有反應，結果卻在後視鏡裡對上了謝雲禮的視線。

  溫染在言語方面是有一定障礙的，她至今也很難流暢的說出一句表達自己想法的話語，但每一次她想要說話的時候，都代表著，她在認真的回應別人，也在認真的表達自己。

  但她不知道的是，謝雲禮依然在看著她。

  溫染跟著他喃喃的重複了一句。

  “不是這邊。”

  他曾經看過一些有關自閉症方面的書籍，裡面對於自閉症患者的‘回聲言語’是這樣解釋的：自閉症兒童在溝通上有困難，但他們往往具有記憶的優勢，所以他們學習語言的方法是，聽到以後不斷重複，無論是即時的，還是延遲的。

  但是聽到這句話，溫染也確實好奇的抬起頭，想要看一眼外面。

  等他們上車了，周維才看出溫染的不同尋常。

  他不禁感歎，上天果然是公平的，這個外表如此美好的女孩兒，竟然天生就有自閉症障礙……

  雖然他的語氣聽上去沒什麽不耐煩，但周維一聽聲音就知道自己犯傻了，趕緊閉上嘴，規規矩矩的給他們開車門。

  其實他開車一直都很穩，不過這次，顯然要更穩才行。

  溫染抿著唇，點了點頭。

  周維坐直了身體，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精神開車。

  他很怕嚇到溫染，開口就是溫聲細語的語氣，跟平時正兒八經又帶點幽默的模樣大不相同。

  “不舒服了就告訴阿姨，實在不行咱們就停車下去走走。”

  我是謝先生的，我是那個……”

  周維放松的肩膀立刻又直了起來。

  哪怕在以人人都以精致妝容修飾容貌的現代社會，溫染的模樣也是十分吸引人的，她身上那種溫婉的少女氣，一看就是自小在溫室裡長大的姑娘。

  這次開的是一輛商務車，後座比較寬，祝阿姨和謝雲禮都坐在後面，溫染靠在祝阿姨的肩膀上，整個人幾乎都呈現出一種想要蜷縮起來的狀態。

  不過雖然是這麽想，但今天畢竟是第一次跟溫染見面，所以他還是正兒八經的穿上了西裝，起碼給老板的太太一個好印象。

  “十八，十九，兩層。”

  直到那棟樓徹底看不見了，溫染才收回視線。

  祝阿姨小聲給溫染說：“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他們都能理解的。”

  這也是他們用自己的語言來與這個世界進行溝通的一種方式，只是溝通的方式與他人不同罷了，有時候他們口中讓人完全不能理解的奇怪言語，背後也許隱藏著很深的含義，如果不能了解那一層含義，就不能真正的理解他們。

  謝雲禮打斷了他的話。

  而祝阿姨也一直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安撫著她的狀態。

  隨著自閉症兒童在社會、認知和語言方面的不斷成長，他們開始歸納語言的規則，但是他們歸納的方法與正常發展兒童不同，他們大多使用一些自己慣用的言語，比如回聲語言，以便把言語的記憶組塊進們拆分。

  尤其是跟謝雲禮站在一起，簡直般配的不得了。

  謝雲禮看著她的側臉，她的視線還在隨著那棟大樓移動。

  一時間，周維仿佛才成了那個有社交障礙的人，連打招呼都結結巴巴的：“初次見面，我……

  謝雲禮說：“周維，你開車穩一點。”

  謝雲禮指著另一個方向，對溫染說：“那個中間的大樓，我們在第十八和十九層，兩層。”

  當然，在逐漸的成長之下，他們的語言方式也會慢慢進步。

  然而，當溫染走出來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這兩年的想象，竟然完完全全是錯誤的！
  這哪裡像一個有智商缺陷的自閉症患者？
  分明就是一個身材姣好又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過了一會兒，祝阿姨見溫染皺著眉頭，呼吸有點不穩，連忙問她：“染染，是不是不舒服了？”

  溫染沒說話，抓著她胳膊的手緊了緊。

  謝雲禮說：“周維，在附近停一下。”

  周維趕緊找了一個停車點把車停了下來，祝阿姨陪著溫染下車，走了兩步溫染就蹲下`身體乾嘔了幾下。

  “暈車那麽嚴重。”

  周維說：“謝總，要不要我去找個藥店買個暈車藥？”

  “不用。”

  謝雲禮下車走進一家超市，片刻後買了兩瓶果汁回來給了祝阿姨。

  溫染不喜歡吃藥，她之前因為身體原因，吃的藥太多了。

  其實比起暈車，更讓她難以承受的是長久的坐車，從小她就很不適應坐車，這也是她很少出門的原因之一。

  幾分鍾後，他們重新上了車，周維加快了些速度，總算是在一個小時內開到了地點。

  其實溫染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他們要去的地方，只是她仍然有些茫然，直到下了車，看到熟悉的地方，她才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小智。”

  小智正在門口掃地，一聽見她的聲音，立馬扔了手裡的東西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開心的叫喚：“溫染溫染，溫染你來啦！”

  謝雲禮看到這一幕皺了下眉。
    他還真不知道溫染跟這小子關系這麽好。

  小智在小的時候被診斷成重度自閉症患者，也沒能好好的上學，唯獨能做的工作就是跟小動物們在一起，而他的好朋友除了那些小動物，就是溫染了。

  看著兩人手舞足蹈的交流的樣子，謝雲禮問祝阿姨：“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之前啊，小智的媽媽也帶著他去做自閉症的乾預治療，他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不過因為費用原因，小智沒能堅持下去，也沒能好好的上學。”

  祝阿姨歎了口氣，說：“其實溫染已經算是比較輕的自閉症了，很多重度的孩子，一輩子都沒法自己獨立生活。

  小智在這裡也總是闖禍，不過這裡的人對他還算不錯，一直都很照顧他，主要是小動物們也願意親近他，挺神奇的。”

  謝雲禮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但祝阿姨感覺他的眼神好像跟剛才不太一樣了，一直盯著溫染和小智的方向看。

  難道說，他不喜歡看到溫染跟小智太親近？

  應該不至於吧，祝阿姨覺得自己還是想多了，小智畢竟跟個小孩兒一樣，溫染能跟他這麽自然的交流，完全是因為他們在小的時候就在學校裡相處過一段時間罷了。

  小智說：“溫染，你是來看卡卡的嗎？

  卡卡已經快好啦，今天都自己出來尿尿了！

  它很乖，很乖很乖！”

  “我……”

  溫染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謝雲禮的方向。

  謝雲禮注意到她的神情，朝她走了過來，“不，我們不是來看卡卡的。”

  溫染的表情頓時變得難過起來。

  然而，謝雲禮的下一句話，卻讓溫染難以置信的愣住了。

  他說：“我們是來接它回家的。”

  小智看了看謝雲禮，指著他啊啊叫了兩聲，“你昨天來過，你是溫染的，溫染的丈夫！

  你是溫染的老公！”

  說完這句話，小智又手舞足蹈的對溫染說：“溫染，溫染你的老公長得真好看，比我高那麽多！

  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是不是？”

  他這樣直愣愣的喊出聲，就連謝雲禮一時間也怔住了。

  溫染的臉陡然紅了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她在別人口中聽到那麽直白的……

  說出謝雲禮跟她的關系。

  不只是家人，他們還是夫妻的關系！
  似乎是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勁，溫染看了一眼謝雲禮的腳尖，轉身就往祝阿姨身邊跑去。

  謝雲禮轉頭看著她跑遠，沒有跟上去，卻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小智說：“你說的沒錯。”

  小智：“嗯？

  嗯？
  你在跟小智說話嗎？”

  謝雲禮沒有看他，唇角卻揚了起來，“……

  我的確是她的丈夫。”

  “哎呦，小智這個傻孩子。”

  祝阿姨連忙過來解圍，“走，染染，我們去看卡卡去。”

  溫染點點頭，“我們去看，去看卡卡，卡卡在哪裡？”

  救助站的負責人林源早就知道他們要來，直接就帶溫染他們去看卡卡了。

  卡卡似乎已經記住了溫染的味道，溫染一靠近，它就從窩裡努力的爬了起來，把自己的小腦袋往她的手裡送。

  “卡卡……

  卡卡……”

  溫染喃喃地叫著它的名字，叫著叫著眼睛就紅了：“我好想你……

  卡卡，你還好嗎？
  你還痛不痛？”

  林源說：“卡卡現在基本上已經可以走路了，昨天我們給它檢查過，它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可以試著抱一下它。”

  沒等溫染有動作，卡卡就像是想要更加靠近她似的，毛茸茸的小腦袋往溫染的懷裡蹭，喉嚨裡還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像是很想念她身上溫暖的氣息。

  溫染其實才來看過它一次，但也就是那一次，卡卡就記住了她的味道，甚至想要親近她。

  這其實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因為卡卡身上的傷，是被人為虐待的，這樣被人傷害過的小狗一般都會對人產生很強的防備心。

  但自從卡卡被救助之後，人們發現它不光沒有對人產生敵視，而且還很乖，很溫順的接受了他們的照顧。

  眼看著卡卡把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蜷縮在了自己的懷裡，溫染的眼睛又忍不住落下淚來，她實在太心疼了。

  她曾經擁有過的那個卡卡，那麽乖，對她那麽好的卡卡，以那樣悲慘的方式離開了她，而眼前這隻同樣叫卡卡的小狗，也遭到了那麽深的傷害。

  那麽乖，那麽可愛的小動物，為什麽會有人忍心傷害它們呢？
  溫染抱著卡卡不停的掉眼淚，止都止不住。

  淚眼朦朧間她看到謝雲禮走了過來，用柔弱的紙巾輕輕擦拭她的眼淚。

  他說：“好了，別哭了，我已經安排好了，我們現在就可以帶它回家。”

  “真的……

  真的可以嗎？”

  溫染連話都說不清晰了，只能一邊哽咽一邊磕磕絆絆的問：“真的可以……

  可以帶卡卡回家嗎？

  我想要……

  我想要一直一直跟它在一起，我想照顧它，一直……

  一直照顧它，跟它在一起，真的……

  真的可以嗎？”

  “可以。”

  謝雲禮點點頭，對她說：“從今天開始，我們兩個人就是卡卡的監護人，它會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任何人都不會再有機會傷害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