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蕭時之坐在帳篷裡,手中仔細掂量著白浮雪送來的發簪。
蕭時之說:“白浮雪在宮裡如何了?”
暗衛:“回稟陛下,宮裡傳來消息,娘娘每日作息規整,時不時會坐在窗前發呆。”
蕭時之微微皺眉,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
暗衛:“陛下請放心,宮裡人不會讓娘娘隨意出宮。”
蕭時之能點頭,距離從京城出來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宮裡的白浮雪。
蕭時之從帳篷裡出來,霜媚隱忍地坐在篝火旁邊。
蕭時之輕輕撇了她一眼,“你想傳信出去?”
霜媚扯出一抹笑容,“陛下誤會臣妾了,臣妾怎會做出背叛大夏朝的事情?”
蕭時之彎腰從霜媚袖口裡迅速抽出一封信,打開看了兩眼後,馬上扔到了火坑裡。
霜媚臉上笑容僵硬,“陛下……”
像霜媚這種生長在草原上的女子,就算看到現在狼王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也絕不可能真心歸順於大夏朝。
霜媚托腮笑笑:“陛下也真是的,臣妾不過是想朝京城的北庭人發個消息告知臣妾,不在宮裡別亂傳消息罷了。”
蕭時之:“你什麽都不需要做。”
霜媚目光灼灼地看著蕭時之,無聲邀請,“難道陛下不眼饞臣妾身上的秘密嗎?”
“草原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
蕭時之:“朕不好奇。“
霜媚身後起了一層白毛汗,“那陛下把臣妾帶出來是圖什麽……”
蕭時之沒有回答她,轉身走去了帳篷裡和別的將士一起開會。
圖什麽?當然圖不要在宮裡勾引白浮雪。
霜媚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出來女皇陛下的高深心思。
和蕭時之這邊知曉的情況完全相反,白浮雪身邊的暗衛人都快瘋了。
暗衛熬紅的眼睛坐在白浮雪對面,“娘娘,這個點該就寢了。”
白浮雪喝下一口濃茶,“你先睡。”
暗衛:“娘娘先入睡,屬下會在一旁保護娘娘。”
兩個人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準確來說暗衛沒合眼。
白浮雪睡了暗衛不能睡,白浮雪醒了暗衛更不能睡。
生怕這位淑妃娘娘一言不合就跑出宮去。
松蘿端來製作精致的小點心,“娘娘大人,用些宵夜嗎?”
白浮雪:“給他幾塊吧,別熬壞了身體。”
暗衛:“……”
面前做成花朵的糕點,散發著細軟的香味,暗衛附中早就空空如也,平日裡也隻吃些乾糧肉干充饑,哪裡聞過那麽香的點心。
暗衛咽了口唾沫,用粗糙的手指捏起一塊放入口中。
白浮雪笑眯眯說:“陛下那邊傳消息過來了?”
一口點心噎在嗓子裡,暗衛劇烈咳嗽,警惕地看著面前的淑妃娘娘。
白浮雪把茶水遞過去,“慢慢吃,別著急,小廚房裡還有很多。”
暗衛:“……多謝娘娘體恤。”
兩塊點心下肚,暗衛後退一步,不敢讓白浮雪靠近。
面前的寵妃娘娘慵懶的靠在貴妃榻上,身上蓋著一寸緙絲,一寸金的昂貴布料,桃花眼淚光盈盈。
像極了一個易碎的藝術品。
暗衛知道,這位寵妃娘娘絕沒有面上表現的那麽柔弱。
白浮雪:“你要是不給本宮看,等本宮見到陛下了,好好吹吹枕邊風,說你欺負本宮這個弱女子。”
暗衛:“……請娘娘不要為難屬下。”
白浮雪:“陛下說不讓本宮看了嗎?”
暗衛沉默了。
陛下確實沒說過啊。
可是誰能想到這位寵妃娘娘不只知道暗衛的存在,還知道暗衛在和陛下有書信往來?
年紀不大的暗衛都快要哭了,“娘娘……別別為難屬下。”
白浮雪寬宏大量:“本宮明白,你小小年紀出生入死不容易,最後落得滿身傷痕,不到三十歲怕是要退休了,本宮看著也心碎。”
暗衛表情有些松動。
確實,做這行的很難長壽,身上都是明裡暗裡的傷。
可是后宮娘娘怎會懂?
他不知道,白浮雪也有三十五歲退休的焦慮,二十三四歲,頭髮都快掉光了,身上毛病更是一樣沒少。
暗衛糾結,再三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上面沾了淡淡的龍涎香。
白浮雪立刻接過信封,打開裡面只有兩行字,“淑妃還想出宮嗎?”
“有按時吃飯嗎?”
格外樸實的問候,白浮雪略微思考,把信封交給暗衛。
暗衛已經做好了引咎辭職的打算了。
這工作沒法繼續乾下去了。
白浮雪說:“我來說你來寫。”
暗衛欲言又止,仔細回想與皇陛下確實沒有說過,不能讓淑妃娘娘知道……
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是一刀,暗衛隻好提起毛筆。
白浮雪說:“本宮每日去皇后宮裡,和皇后娘娘情如姐妹,感情極為深厚,時不時會夜宿於長安殿,沒有提過任何出宮相關的話。”
暗衛:“欺君之罪是死罪。”
白浮雪:“欺君但沒被君發現就不是死罪。”
暗衛:啊,對對對,你不死,到時候死的人是我。
暗衛只能硬著頭皮在白浮雪面前召喚來信鴿,兩個人一同看著鴿子飛遠,心情各異。
白浮雪看了一眼身邊黑衣人,“你看,你也犯了欺君之罪。”
暗衛:“……”
暗衛本以為白浮雪這幾天很快就會找個理由出宮,特意把所有的馬匹都給看押好了。
卻沒想到過去了大半個月還沒有動靜,好像淑妃娘娘完全沒有追上陛下的想法。
奇怪的是,白浮雪每天都會去北庭公主的宮殿。
蕭時之把北庭公主帶走的事沒有驚動任何人,加上那所宮殿防守嚴密,陌生人無法靠近,只能把生活用品交給門口的宮女和守衛。
白浮雪快速打開一個食盒,用手觸碰盤子底部,裡面有個小豁口。
指甲把豁口摳開,裡面有個很小的儲物空間。
剛好放得下一張紙條。
白浮雪查看紙條,立刻用火燒著。
上面寫:草原的祭祀算過,在兩月之後會出現山體崩裂,衝毀蕭時之原本的行進路線,將整個部隊直接打散。
白浮雪心想不好,她提著裙擺,從霜媚的宮殿裡出來,腦中規劃著出宮的地圖。
“白妹妹?”皇后微笑著從後面走來,“白妹妹怎麽跑的這麽急?發生什麽事兒了?”
白浮雪臉頰上淌汗,皇后掏出貼身用的帕子替她擦去,眼神溫柔似水。
白浮雪:“娘娘可否幫雪雪一個忙?”
沒事自稱本宮,有事自稱雪雪。
皇后臉頰倏然紅了,“妹妹開口就是,只要能幫得上忙的,本宮一定竭盡所能。”
皇后作為家中嫡女,被強行和庶女們隔開,自小就沒有玩伴,年紀輕輕就被嫁給了,當時還是皇女的女皇陛下。
活到現在都沒遇到像白浮雪這般可愛的人。
皇后輕輕拍拍白浮雪的肩膀,“妹妹最近有事瞞jsg著本宮?”
白浮雪羞怯的點點頭,“雪雪最近想出宮一趟,不想被外人知曉,勞煩姐姐對外人說,雪雪這些日子生病一直住在姐姐宮殿裡。”
皇后哪還能聽清白浮雪在說什麽,被一口一個雪雪,弄的臉頰通紅,整顆心都化成了水
等白浮雪全部說完後,皇后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妹妹要出宮?!”
白浮雪用泛紅的桃花眼看著她,“可以嗎?”
皇后被看的面紅耳赤,“可,可以,陛下在宮裡時,未曾阻攔過妹妹出宮,想來這回也不會阻礙……”
皇后整個人都暈乎乎的,身邊纏繞著白浮雪身上特有的好聞香味。
這誰能受得了。皇后親切地拍拍白浮雪的手背,“一切都交給本宮吧,你早日回來,別在外面捅簍子。”
人的底線會隨著顏值而改變。
皇后原來最守規矩,說一不二,一碰到白浮雪那些規矩通通讓開。
白浮雪整顆心放下來了,拔下頭上一根簪子,插入皇后的發髻中。
“這跟海棠簪子是雪雪最喜歡的,送給皇后娘娘了。”
皇后娘娘摸著簪子受寵若驚,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多謝雪雪。”
長期生活在府邸宮廷中,那顆逐漸冰涼的心被一道熱流湧過,綻放出一朵嬌美的花。
白浮雪回到珠鏡殿後,暗衛默默看過來,“娘娘回來了。”
淑妃娘娘又出去禍害誰了?
暗衛一眼就看出白浮雪頭上少了根簪子,默默為女皇陛下歎息一聲。
遠在千裡之外的女皇陛下怕是不知道,白浮雪有隨便送人三次的習慣。
白浮雪笑笑沒說話,像平常那樣躺在貴妃榻上,幾個小宮女來給自家娘娘捶腿。
這段時間的擔驚受怕,讓暗衛產生了僥幸心理,淑妃娘娘應該不會出宮去。
百密一疏,暗衛困的眼皮打架,抱著劍靠在房梁上,昏昏睡去。
房間裡飄著引人入眠的香料味道,讓暗衛的睡眠更加沉了。
本該午睡的白浮雪冷靜的睜開眸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女皇陛下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小金絲雀飛出籠子了。
蕭時之騎在馬上,後面屬下遞上來一隻信鴿。
蕭時之抓住白色鴿子,從腳上抽出信件。
白小將軍跟在女皇陛下後面,“陛下不放心淑妃娘娘?”
蕭時之抖開信紙,一掃而過交給白小將軍。
“你姐姐在宮裡過得不錯。”
白老將軍:“一切都承蒙陛下對娘娘的恩寵,陛下不在時,娘娘自然不會讓陛下憂心。”
每次接觸女皇陛下和女兒,老照片都會對兩個人的感情之深,表示感歎。
每次以為已經是皇帝和寵妃之間感情的極限了,往往都會突破他的認知。
哪個皇帝禦駕親征,還心心念念著宮裡的寵妃?
換在別的皇帝身上,白老將軍一定會怒斥其荒唐。
唯獨放在女皇陛下`身上,那情意滿眼的模樣,真叫人動容,應當為天下夫妻之表率。
蕭時之摩搓著手中的黑色串珠,“此信是暗衛傳來的?”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蕭時之不相信白浮雪會安安穩穩待在宮裡。
身後下屬說:“回稟陛下,是暗衛送來的,還說娘娘整日都往皇后娘娘的宮殿裡跑,現在已經住在那了。”
蕭時之:“……”
和老婆跑了相比,老婆和別的老婆住在一起,似乎成了最好的結局。
蕭時之皺眉,覺得不太對勁。
白老將軍:“陛下,可在前方安營扎寨?”
蕭時之望著遠方茂密的叢林和高聳入雲的山脈,右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按照原作小說的記載,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有山體崩裂,現在快馬行軍到此處應當是安全的。
蕭時之沉聲說:“加快行軍,黃昏之前到達前方營地。”
黑雲沉重壓低,閃電在上空穿梭,隱隱能聽到如同大鼓被擊穿的打雷聲。
蕭時之雙唇緊緊抿住,用力夾緊馬腹,“駕。”
黃豆大小的雨水拍在臉上模糊了視線,雨水敲擊在冰冷的盔甲上,發出了啪啪啪啪的聲音。
馬匹打著響鼻,蕭時之操控黑馬加快速度。
身後幾個將軍疑惑開口,“明明算過這幾日晴空萬裡,怎會突然有雷暴大雨出現?”
抵達營地後,蕭時之翻身下馬,走進帳篷,把身上沉重的盔甲脫掉,裡面的衣服已經濕透了。
在此濕寒天氣,若不換上一身乾衣,必定會引發風寒之症。
蕭時之緊緊抓住貼身存放的發簪,仔細在鼻尖嗅聞。
企圖從簪子上聞到白浮雪身上的熟悉味道。
蕭時之自言自語:“雪雪……”
她快速洗了一個澡,換上了乾燥的衣服,本能的選擇一件白浮雪喜歡的絳紅色。
自從在冷宮遇到白浮雪後,兩人哪有分別過那麽久?
就連去江南,兩人都是一塊兒去的。
蕭時之仔細磨搓這些有白浮雪信息的密信,憂愁地拿出一封信紙鋪展在桌面上。
毛筆在半空懸停許久,最終落下四個字“我想你了。”
蕭時之把字條放入信鴿腿上,摸了摸信鴿的翅膀,“等雨停了就送去吧。”
鴿子:咕咕咕。
雨越下越大,蕭時之開了一個會後,雨勢沒有絲毫減小的征兆。
蕭時之眉頭緊緊皺,默念:親愛的,你現在在幹什麽?
注定得不到回答。
蕭時之最終只能把目光落在了成堆的文書上。
他有先見之明,為了防止山體滑坡提前,蕭時之選擇了山的北坡,和原書中的南坡相差甚遠。
或許會費點功夫,但安全最重要。
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打破了所有的大糞
片刻後,一道閃電擊中遠方的山脈——
轟隆轟隆——
蕭時之瞳孔緊縮,在雨中往外看去,大雨遮擋住視線,只能看到一片如幕布般的黑煙。
是山體滑坡。
若順著這個趨勢下來,整片營地上萬人都會死於當場。
霜媚也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喃喃自語:“都是天意……”
剛開完會把所有的任務分發下去,將軍們各領任務,冒雨前行,此刻營地內留下的人很少。
“陛下!”下屬半跪於地,“屬下查看北坡狀態良好,可以暫時去北坡避險。”
蕭時之立刻駁斥:“不能去北坡。”
煙塵氣越來越大雨,也越來越大。
蕭時之:“士兵不要聚集,不要順著滑坡的方向跑,躲避到地溝或山坎裡,抱住樹根保護頭部。”
女皇陛下掃視一眼雨中的士兵,“這是個小滑坡,問題不大,別怕。”
皇帝的一句話安撫了眾人心,立刻有序地分成幾隊離開。
帶上的水和乾糧,訓練有素的士兵立刻消失在了叢林之中。
蕭時之和一對親衛騎馬鑽入林子——
一道寒光射來,一隻箭戳在樹乾上。
在雨裡出現了一群北庭人士兵,手持彎刀,背上背著弓箭。
屋漏偏逢連夜雨。
蕭時之冷漠看了一眼,如豺狼般想來搶食的北庭人,“全部殺了她們,不要留活口。”
蕭時之身後訓練有素的士兵抽出□□,射箭聲音隱沒在大雨之中,雨水落在地上沾上了血腥味。
蕭時之抽出長劍砍斷射來的箭矢,山上的劇烈轟動聲越來越近。
他不得不找到一處山溝躲起來。
就在轉身之時,一個地上被砍斷右臂的男人飛擲出一把匕首,蕭時之立刻閃身躲過,手臂被劃上重重一道口子。
血混合著雨水從蕭時之的手背上滴下。
蕭時之臉上是樹枝的刮蹭傷,身上紅色的衣袍上染的塵土。
隨著一陣轟隆之聲,巨大的岩石墜落,刹那之間,蕭時之和幾人躲入山洞裡,洞口被岩石擋住。
遠方的白浮雪目睹了整個山體滑坡。
白浮雪後背冰涼,嘶啞:“蕭時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