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變數
  “你怎麽就應了？”陸柒雖是埋怨， 卻依舊仔細地幫他穿戴盔甲，“還不如我去呢！”

  “這是氣話，你去了， 他就不對我下手了，況且到時候可能都不用他，敵軍就把我們趕盡殺絕了。”蕭宸予舉起雙臂， 讓她扣上胸甲。

  這話陸柒倒也沒法反駁，若真出事了， 薛總兵是頭一個靠不住的，他們這些人眼下死的死，傷的傷， 她必須留下守門。

  蕭宸予繼續說道：“我去了以後，你記得把全城的老弱婦孺都轉移到李鐵蛋他們的山溝裡， 那裡夠安全。”

  “我會把老人和孩子都先轉移過去， 至於女人想留下的，又有本事的我幹嘛要阻攔。你別擔心我了， 還是想想怎麽追擊烏格齊吧，關外天寒地凍、山路複雜，若是迷了路找都找不回來。”陸柒扣完胸甲， 又繞到旁側給他上護肩。

  蕭宸予配合她的身高， 兩腿分開蹲下。盡管陸柒很小心，還是會碰到肩傷。他額頭滴落的汗沉甸甸地砸在她的心上， 鼻間聞到的血腥味讓她軟了手，那帶子怎麽也勒不上， 陸柒氣得一把拆了護甲， 轉身就走。

  “還是我去！”

  蕭宸予趕緊挽住了她的手腕：“小柒，別意氣用事， 我得去。”

  是啊，他必須得去，明知凶多吉少他還要去。不是不能硬留，她知道，是為了戰死的那些兄弟們，為了陶平，他不甘心是這麽個局面，他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陸柒回身雙手摟緊了蕭宸予的腰，聲音發悶：“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怎麽會不見？”沈奕眉頭一緊，問道。

  直親得昏天地暗，陸柒眼中水氣氤氳，滋潤了這條魚。蕭宸予才松了嘴，深深地看了一眼陸柒，一手抄起護甲轉頭大踏步走了。

  陸柒低頭繞過他去拿肩甲，手指剛碰到，隨即腰間一緊，整個人離了地：“小心你的手。”

  忽然他的胸甲備被向下拉扯，柔軟的唇欺了上來，一碰既離。

  “蕭將軍與烏格齊雙雙滑入山澗。現在李千戶和李百戶還在帶人在山裡搜救蕭將軍，不過已經找了一天還是沒有消息，讓我回來再帶些人去搜救。”

  陸柒把饅頭扔給沈奕，快跑下了城樓：“快開城門！”

  蕭宸予摸摸她的頭，眸光柔柔得像一汪湖水：“當然，我還等著”

  這曲子聽得陸柒害了臊，同時下腹被硌得越來越難受，抬腿想讓開，豈料蕭宸予像條魚一樣緊緊貼著她遊走，一條縫兒都不留。

  陸柒不禁伸手推他，就聽見他“嘶”了一聲，趕緊縮了回來。

  “吃。”言簡意賅，清冷的嗓音，不用回頭，陸柒就知道是誰，她沒有接：“吃不下。”

  倏地，一個饅頭遞到眼前。

  身上的鎧甲擱著陸柒了，她扭扭身子，蕭宸予發出似歎非吟的靡靡之音，桌子聽了都不禁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跟著一起合奏。

  “那也要吃，熬不住。”沈奕一直舉著饅頭。

  “等我回來，咱們就圓房！”

  “報！蕭將軍帶人烏格齊直至深山，遭遇對方埋伏，韃子不敵，但是、但是蕭將軍不見了。”

  陸柒的衣裳被他拽得有些松散，青絲披肩，一手撐在桌上，有些發怔地望著蕭宸予遠去的身影。

  陸柒隻得接了下來，可依舊沒有一丁點胃口。遠處背著朝陽，一匹黃馬疾馳在大道上。跑近了看清服侍，正是蕭宸予帶走的人馬。

  城門開，將士歸。

  蕭宸予把人按到了桌上壓了上來，跟餓狼撲食般啃咬著陸柒的雙唇，恨不得把她當成瓊漿玉露給囫圇吞了下去。

  *
  五天后，蕭宸予依舊音訊全無，陸柒喝了一口稀粥後又上了城頭眺望遠方。北風何限，曉星欲散，遠處群山巍峨，陰影像一道道屏障，遮住了心底少年的背影。

  一呆便是一宿，以前總不知淚浥紅箋第幾行的愁苦，如今才知相思，便害相思。與陸雲的想念不同，這份掛念又苦又甜。

  找了一天都沒有消息，那種深山老林若是丟了就性命難保，陸柒眼前驟然一黑。

  “我去！”她咬牙，晃了晃頭，慢慢才找回了光亮。

  “不行。”未等沈奕阻攔，薛總兵先出面干涉，他款款走來，“我知道蕭夫人擔心蕭將軍，但是此時九門口城可離不開蕭夫人。”

  陸柒便道：“那就派其他人去。”

  沈奕自告奮勇：“我去。”

  “沈大人也不能去，現在咱們城裡實在沒有多余的兵將可以出城支援了。”薛總兵痛心疾首。

  陸柒冷冷地看著他：“這麽說，薛大人是要袖手旁觀了。”

  薛總兵一擺手：“蕭夫人慎言！我會調遣臨城的駐軍前去支援。”

  九門口城離靠近邊境，就算最近的城派兵過來也要一天半，還要再過去找人，這根本就是薛總兵在故意拖延。

  陸柒怒不可遏地揪住他：“你這畜生！”

  “大膽！”

  “陸柒！”

  眾人正在對峙。

  “不好了！有敵軍來襲！”忽然有城樓上的墩軍大喊。
    眾人立馬停了車，只見遠處的敵軍如烏雲一般壓向九門口城。

  “敵襲，備戰！”

  這一仗耗了一天一夜，從破曉到天明，城外到處是殘破的旗幟、劍弩、盾牌還有敵我雙方將士的屍體。成群的禿鷹在上空盤旋，為即將而來的飽餐發出興奮的鳴叫。

  城內人人灰頭土臉，城牆上同樣掛著不少屍體。

  原來是女真等幾個外族聯手想趁虛而入。只是對方也沒想到本應內城空虛的九門口竟然和銅牆鐵壁一樣打不透，尤其城頭的弓.弩更是厲害，箭矢像蝗蟲一般從城牆撲出，根本無法接近，他們只能也采取遠攻。

  雨點般的箭和石頭砸向城裡，城內他們盾牌不夠用，只能拆了門板進行抵擋。

  幸虧神臂弩的射程更遠，此外九門口城還有陸柒坐鎮調度，臨危不亂，幾次突襲都被她一一化解。

  “公主，趁這會兒他們退了，您趕緊吃一口。熬了這麽久就算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綠菊端了一碗稀粥，強迫一直鎮守在前的陸柒喝下。

  “沒事，其他人都怎麽樣了？傷員安置妥當了嗎，沈奕那邊如何，還城裡的老弱婦孺可都轉移了？”陸柒一疊串地發問。

  “先把粥喝了，然後喝藥。”賀老頭搶過綠菊手裡的碗，舉到陸柒面前，不容分說看著她喝下去。

  陸柒推拒不過，咕咚咕咚給喝了。

  賀老頭臉色這才好了少許，他借著陸柒進去歇會兒的時機給她搭了脈：“你的病我一直拿藥壓著，越壓製到時候反噬得就越厲害，最後受苦的是你。聽祖父的，一會兒先喝一劑藥，歇一歇。”

  陸柒看著賀神醫搖搖頭：“祖父，還是給我開能精神的藥吧，我現在不能歇，其他的都等以後再說。”

  賀神醫看著眼前的陸柒，心裡把薛總兵的祖宗十八代都給徹底地問候了一遍。發現果然有人偷襲，他第一個扔下爛攤子就跑回遼陽保命了，還跟陸柒說務必守住九門口城，否則軍法伺候。

  賀神醫心想，伺候，伺候你奶奶個短兒，都禍禍完了，全甩給陸柒了！
  知道薛總兵走了之後，姚知縣當場就暈了，後面連面都不出，稱病下不了床。但是轉移的時候，他們家比誰跑得都快。

  可苦了他的小柒，知道蕭宸予丟了的消息還沒回過神就又要應付這麽一大堆事，一搭她脈就知道已是強弩之末，全憑一口氣硬撐著。

  賀神醫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力，他空有一身醫術，到這個時候也幫不上陸柒。

  陸柒看他一臉自責，褶子都透露著衰敗的氣息，忙道：“祖父，您幫著救治傷兵已經幫我了很大的忙，我看對方敗勢已成，最多撐個一兩天就退了。”

  “陸將軍，有些女眷不走。”有手下來報。

  陸柒起身道：“我去看看。”下了城樓就看見以柳氏、洪夫人和洪秀兒為首的一批女子神情堅毅地站在外面，後面還有她家的那些小丫鬟。

  “陸姐姐，俺不走！這是俺家，俺爹就是為了守家差點死了，俺是他閨女，俺要替他守家！”洪秀兒紅著眼眶抱著陸柒的胳膊不放。

  “我也要留下。”全身素縞的柳氏雖面有病容，卻風骨峭峻，凜然道，“我留下，聽憑陸將軍吩咐！”

  “陶夫人，你身子還未好，不要勉強。”看著眼前病骨支離的女子，陸柒很是心酸。

  柳氏纖細的身姿在風中搖搖欲墜，身上的孝帶打著璿兒，點漆的雙目閃爍著堅毅的鋒芒：“亡夫屍骨未寒，我雖只是一介弱女子，卻也知亡國恨，願盡綿薄之力完成忘夫遺志。”

  洪秀兒猛點頭：“對，做個燒火丫頭俺都算盡了一份力，陸姐姐不要小看俺們。”

  “好！”陸柒頷首，“既然如此，陸柒在這裡謝過各位大義！”

  娘子軍的留下大大鼓舞了全城軍民的士氣，眾志成城，抵擋住了一波又一波的襲擊。

  城門被打穿了，老百姓拆了自家的門板連成一線幫忙運輸進行修補；傷兵太多了，柳氏帶著那些善女紅的女子們跟著賀神醫學如何縫合傷口；為了防止敵軍趁著他們休息爬城牆，洪秀兒帶著人連夜燒水一層一層澆城牆，第二天一早這城就被凍住了，一層層厚厚的冰成了天然的防護罩不說還滑不溜秋。

  外族就不明白了，怎麽這城越來越難打，只能望而興歎，铩羽而歸。

  陸柒終於把心放下了一大半：“可算停了。”

  沈奕看著她憔悴的面容，乾枯的發絲，滿眼疼惜：“後面就交給我吧，你已經三天沒合眼了。”

  陸柒看看比她好不了多少的他：“也多虧了有你一直幫襯我，後面的事交給你，我要帶一隊人馬出城。”

  “你要去找他？”

  陸柒遙望遠方點點頭。

  “這麽久了什麽消息都沒有，恐怕是.”凶多吉少那四個字看著陸柒的側臉，沈奕怎麽也說不出口。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沈奕情急之下，抓住陸柒的肩膀：“你都快熬不住了，他值得你如此拚命？！”

  陸柒沒站穩，晃了一下：“他答應過我。”

  “什麽？”

  “他答應過，一定要活著回來。沈奕，他不能死。”

  沈奕怔怔地看著無聲哭泣的陸柒，攥緊了她的肩膀，差點控制不住把護甲捏碎。

  可陸柒終究還是沒成行，瞧著在把九門口城圍了個水泄不通的高麗大軍，她的雙眸漫上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