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畏罪
朱靜婉忍耐不得, 一腳狠狠踹在桐月的肩膀上:“我跟二少爺都待你不薄,你是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桐月趴在地上,轉過頭眼神狠戾:“不薄?!你的不薄指什麽?高興了就賞這賞那, 不高興就嫌棄辱罵,我從小伺候你,你何曾把我當人看過?還有你霸著二少爺不放, 防人防得跟什麽似的,但凡別人跟二少爺多說一句話, 你都要敲打責罵一番。
我今年都二十二了,人家的主子早就為自己的丫鬟打算,你呢, 何曾為我想過半點?!之前陶嬤嬤給我說了門好親事,你不就為了讓我幫著伺候二少爺給推了。好呀, 那我就就好好伺候一回二少爺。”
朱靜婉氣得說不出來話, 陶嬤嬤那門親事只是面子好,她私下多方打聽過, 那人有點問題。她也覺得先不著急,想她堂堂郡主婢女再如何也得嫁個品行端正的小總管吧,再留桐月一年幫她好好物色物色就是了。
沒想到卻被桐月誤會至此, 就算她有時候脾氣上來, 想什麽就說什麽,可她…從來沒想過會被怨恨至此。
這個時候蕊兒匆匆跑進來:“夫人, 三位少夫人,二少爺醒了。”
王夫人和朱靜婉立刻就要去看蕭羨予。
“桐月怎麽辦, 不如先把她關起來?”陸柒總覺得這事並不簡單, 但是現在明顯不是徹查的好時候。
朱靜婉關心則亂,險些忘了桐月, 對鄭嬤嬤一點頭。
鄭嬤嬤氣恨桐月然後她們這幫人沒臉,上去薅著她的頭髮:“交給老奴吧。”
那人自顧自地說:“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是運氣不好呢,就差那麽一會兒就能如願以償了。還是說你太貪心,那香早跟你說了,少用,你自己加重了量敗露了。你呀你呀,真是蠢。”
等蕭宸予和蕭珩予回來,一起趕過來探望蕭羨予,簡單說了幾句話才帶著媳婦回去了。因為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就在自家隨便用了些晚膳。
對方卻從懷裡掏出一條白綾,慢條斯理地說:“妹妹命不好,還是來生脫胎個好人家吧。”
到了朱靜婉和蕭羨予的臥房,陸柒和周雨柔等在外間,王夫人和朱靜婉去了裡頭。
一大早,碧霄苑那邊就派了丫鬟過來傳話,說二少夫人嚇得不行,請陸柒趕緊過去。
桐月瘋狂扭動,嘴裡卻根本叫不出來聲,鼻涕眼淚橫流,一股惡臭味自□□傳來,然後很快就一動不動了,眼珠子好似要從眼眶裡掉出來。
她將一切收拾妥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桐月瞪得眼睛凸起,死命搖頭同時僵硬地挪動身體,白綾卻依舊套在了她的脖頸上,芊芊素手絞緊了白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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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月被捆在柴房裡,嘴裡被塞了破布,跟個破爛似的被丟棄在地上,刺骨的涼氣滲透肌膚,從骨頭縫裡冒著酸寒氣。桐月一開始還抖個不停,到後來已經一動不動了,整個人都快凍成一根棍了。
一進門,就見朱靜婉一臉驚慌,看見陸柒抱著她就不撒手:“弟妹,桐月被我逼死了,她怨我,她一定會來找我報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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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桐月畏罪自盡了?!”
陸柒繼續道, “再說了,揭發她陰謀的,讓你把她關起來的都是我,她就算真的要找也是先找我,與你何乾?都說她死得蹊蹺,你又怎麽確定不是有心人所為,故意掩蓋痕跡?!你還要放任害你的人繼續笑到什麽時候,你可是堂堂嘉懿郡主,別讓我瞧不起你!”
陸柒還想再琢磨琢磨桐月的事,蕭宸予卻鑽進了她的被窩,抱著她貼著耳根說:“娘子竟然這麽有精神,不如咱們做點別的?”
因為用力,那人的左手小手臂直到手背如肉蛆一般的疤更加鼓脹,看著就惡心。
再看她呢,臉沒洗、頭未梳,衣服亂七八糟不說,臉上的妝都被哭花了,朱靜婉頓時覺得好丟臉,羞憤難當:“麗月,伺候我梳洗!”
王夫人也坐在一旁寬慰:“羨兒,千錯萬錯都是那個小蹄子不老實,你安心養病才好,不要想其他的。”
“你說的這是什麽胡話?去,滾回你的被窩裡!”陸柒怒瞪他。
陸柒眉心微微一動:“怎麽回事?”
聲音帶著嬌嗔,手指戳了戳桐月的額頭,全然一副和藹大姐姐的做派。可桐月看著對方深似古井的眼底,心裡發慌,眼裡不免透出哀求之意。
蕭羨予有氣無力地說道:“不,是我失心瘋,竟然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她不是被綁著嗎,怎麽吊死的。”陸柒問。
綠荷也有些害怕:“聽說是吊死的,樣子恐怖得緊。”
桐月眼前映入一雙繡花鞋,來人蹲下,將桐月散亂的頭髮理順,疼惜地說:“好歹一場主仆,她把你就這麽扔在這裡還真沒半點人情味。”
“二嫂,清醒點,有心害人的是桐月,她做了虧心事該她沒臉才是,你有什麽可怕的?”
“不是這樣的,是桐月給你下了毒。”朱靜婉趕緊把真相告訴他。
“都說她是用白綾套在桌角上跪著吊死的,邪門得緊,還說這種吊死鬼怨氣最重。”綠荷搓了搓胳膊
“什麽鬼、怨氣,恐怕是有人裝神弄鬼,走,咱們瞧瞧去,把四娘也叫上。”
朱靜婉捂著臉,看著陸柒清亮堅毅的眼神,眉梢眼角揚著不屑。她雖裝飾簡單,但從頭髮絲到腳上穿的金玉滿堂雙梁繡花鞋,無不透著低調的精致。
蕭羨予臉色蒼白,病懨懨得沒有精神,眼睛都失了光彩。
到了碧霄苑,就聽見裡面亂糟糟的,還有敲木魚念經的聲音。
前來迎接的鄭嬤嬤彎腰道:“是二少夫人害怕有邪祟,趕緊請了幾位大師前來做法超度。”
娘子太不可愛了,不可愛!蕭宸予備受打擊地縮回自己的被窩裡,卷了被子翻身向外鬱悶了。
朱靜婉一看就哭出了聲:“夫君,我錯了,是我誤會你了。”
“吱呀”一聲輕響。
桐月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來人,眼裡迸發出異樣的光彩,努力“唔唔”了幾聲。
“你都是跟誰學的這一套,神樞營這麽不正經嗎?”感覺他是一天比一天浪了。蕭宸予眨眨眼睛:“那我就不能無師自通嗎?”
陸柒二話不說就給了朱靜婉一個清脆的巴掌,所有人都呆住了。
谷雨還是又嘞了半天才松了手,嫌棄看了看裙角:“髒死了,我還得換衣服。”
“不,兩人一個被窩暖和。”蕭宸予蹭蹭自家媳婦。
蕭宸予看陸柒神色有些疲倦,想是一直操心碧霄苑的事累了,便早早拉著她就寢。
“啪”
“能,”陸柒白了他一眼,“但是你先別抖啊。”他雖然抱得緊,但是全身蹦得硬邦邦的,一抖就更明顯。
綠荷走到悠然喝茶的陸柒的身後,往裡望了一眼:“公主,你這麽刺激二少夫人好嘛?你們才剛好了點,萬一二少夫人記恨了”朱靜婉可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主兒,當初也沒少給陸柒使絆子。
陸柒放下茶盞,無所謂地擺擺手:“不下點狠手她明白不過來,沒事,二嫂又不笨,現在重要的不是抓鬼,而是查清楚桐月的死因。”
過了半刻,朱靜婉梳著凌雲髻,正中戴著珊瑚蝶翡翠蝠蝶紋花釵,精神抖擻地走來:“弟妹說得對,我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這才是我二嫂!”
朱靜婉笑得恣意:“鄭嬤嬤,辛苦那些大師了,好好招待他們,經就不用念了。我和弟妹要去柴房看看,在負責看守桐月的人都給我叫來。”
鄭嬤嬤也來了精神,腰都直了不少,嗓音洪亮地回道:“是!”
柴房裡光線很暗,陸柒的眼睛看得不甚清楚,只能湊近了細細查看,只是這柴房裡的好多痕跡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地都被弄亂了,一時看不出端倪。
那邊朱靜婉正在審問看守的婆子們。
“這麽說,是桐月自己深更半夜掙脫了繩子用腰帶自盡。然後你們直到大白天才發現她斷了氣?”
兩個粗實婆子連聲稱是。
陸柒撿起地上的麻繩,就著光線瞧了瞧:“這可不像是她自己弄斷的。”
四娘接過麻繩看了看,也點頭道:“的確像是被刀之類的利器割斷的”
其中一個婆子回道:“柴房裡常有之前鈍了的刀、壞了的剪子這些東西。”
陸柒又帶人翻了一圈,四娘在角落裡看到了一把生鏽的柴刀,若是磨倒是也能磨斷,可是這刀實在太鈍了,要花費不少力氣才行,桐月這種嬌養丫鬟凍了大半天還有這麽大力氣?
還有這斷口較為光滑,不想是長時間磨出來的,陸柒很是懷疑。
朱靜婉卻不願意她蹲在那醃臢地方,親自過去拉起她:“小柒,這裡髒,你跟我坐那邊去,有什麽要找的讓麗月去就是了。”
陸柒順勢站起來:“沒事,二嫂,我還是覺得不太對,能不能看看桐月的屍體。”
桐月的屍體第一時間就被封棺了,當時朱靜婉害怕,這會兒再開棺可不好,而且她可不願意小柒看那種不吉利的東西。
不過陸柒的疑惑也在理,朱靜婉便厲聲問了婆子們一遍:“你們昨晚可是一整宿都守在外面,寸步不離?”
兩個婆子對視了一眼,一起磕頭道;“老奴不敢,真是一直守在外面。”
朱靜婉給鄭嬤嬤使了個眼色,鄭嬤嬤悄摸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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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站在假山的一角,看似在歇息實則嘴唇微動:“您放心,不會有人發現的,就算發現了也沒人知道是我,什麽也查不出來。”
另外一側傳來一聲輕笑:“嗯,你向來聰明伶俐。就是可惜了,若沒有那場禍事一定是個有造化的人。”
谷雨看著自己手上的疤,她幾次都恨不得把手剁了去,這麽惡心,還有她的臉,她摸了摸臉上的凸起,目光滿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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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有人看見你倆偷摸喝酒去了,還敢框我!來人,拉出去打個二十扳子趕出府!”朱靜婉柳眉立豎。
兩個婆子嚎哭著磕頭求饒,說什麽一時貪嘴就離開了一小會兒,那會兒夜都深了,大家都睡沉了,想來不會有什麽人來。
既然如此,陸柒建議朱靜婉不如就先把碧霄苑裡所有人徹查一遍,她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朱靜婉現在完全是陸柒指哪兒她打哪兒,當下就照著她的話做了。
好一番大動靜後,只有一個起夜的小丫鬟說依稀見到個苗條人影從院裡走過,但小丫鬟才來入府沒多久,連碧霄苑院裡的人都認不全,也提供不了什麽有用的線索。
不過碧霄苑裡年紀在十八-二十四歲的丫鬟當天晚上都能證明沒有去過柴房,因為鄭嬤嬤心思細,怕有和桐月交好的丫鬟暗中做手腳,特意派了幾個心腹嚴加看管這些人。
四娘在一旁悄聲跟陸柒說:“會不會是別院的?既然當晚很多人都在看管大丫鬟,那巡夜的婆子一定不夠的,很容易被人鑽了空子。”
陸柒覺得在理,碧霄苑其實是整個蕭府除了壽安堂外最好的位置,四通八達,去任何的院子都很方便。
她把這想法跟朱靜婉說了,朱靜婉面有難色。陸柒主動說道:“二嫂,玉磐堂那邊我回去就會徹查一番。”
“我當然不擔心你。”朱靜婉趕緊說,“只是、只是,先不說娘、姨娘那裡,大嫂和大妹、二妹,還有四弟那裡就不好辦,我現在的臉已經丟得夠多了,若是再來這一出,他們得怎麽看我啊。”
陸柒支在扶手上:“嗨,這有什麽的。能查幾個院子先查幾個。大嫂和二妹那裡我私下跟她們說,先悄悄查,至於其他人,再想想辦法就是了。”
朱靜婉臉色有幾分不自然:“怎麽能讓你去求她們,我自己去說。”
“那我陪你?”陸柒想本人去說更有誠意,而且朱靜婉也得吃點苦頭,以後才能加強看管。
“必須的!”
倆人便結伴去了霡霖閣,周雨柔聽完朱靜婉有些磕巴的來意,趕緊笑著答應:“這有什麽,二弟妹放心,霡霖閣這邊交給我,保準查個清楚,也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還有桐月下葬的事,有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開口,別見外。”
如今正是臘月,周雨柔日日忙碌不已,卻還是爽快地答應下來。朱靜婉心裡自然是感念的,又想著當時盤問桐月時,她也幫著說了不少話,終於軟下了態度:“多謝大嫂,之前是我不懂事,以後你要多少幫幫我。”
周雨柔微笑地拉過她的手:“別這麽說,咱們妯娌這麽多年,自然該互相照應。我又是大嫂,更該多顧著你些。”
朱靜婉左手拉著周雨柔,右手拉過陸柒,看看這個,瞅瞅那個,眼裡漸漸浮上水光:“以前是我錯了。”
陸柒打斷她:“不說以前了,就看以後。”
“對,看以後。”
然後陸柒又私下去找了蕭予蓉,現在她那裡有春分管著,很有章法。
“三少夫人,奴婢一定盤查清楚,不落口實。”春風回道。
蕭予蓉很高興陸柒不拿自己當外人,自從那次在王夫人面前告發了蕭予芙,王夫人就給她挪了院子,放在壽安堂後面的一處小院,有道如意門跟壽安堂相通,關上就是兩個獨立的院子。雖然小但是離的近,王夫人照看起來也方便。
她如今也不再之前那個謹小慎微的庶女了,笑著道:“三嫂放心,我這院人少很快就能查清楚。”
陸柒其實不怎麽懷疑蕭予芙這裡,她的丫鬟年紀都偏小,而且大部分都是蕭老國公死後買來的,應該沒什麽問題。
忙了大半天,她才回了玉磐堂,又讓四娘和綠荷先是看那晚守夜的婆子都有誰,幾人一班,一班輪值多久,一班一班地叫人來問,詳細地詢問巡查的每個地點、每個人和每個時辰都在幹什麽。
問完了天都黑了,陸柒隻吃了一盤點心也不想吃別的就想躺下,卻被回來的蕭宸予強拉著一起用了碗面。
“再累三餐也要正經吃,這道理小孩兒都知道。”蕭宸予夾了顆鹵蛋給她。
陸柒那碗面裡料多面少,她吃著倒也不難受:“偶爾一次罷了,最近實在沒什麽胃口,還總是困。”
蕭宸予算了算日子:“怕不是小日子要來了吧,你上個月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說完就把綠荷叫來,讓她去查了查,果然對日子。
綠荷不用蕭宸予吩咐,就趕緊去小廚房找青棠去煮好益母草紅糖水。
“怎麽了?”蕭宸予看著長大了嘴的陸柒。
她臉有點不自然的紅,但是特別好看,每當她不好意思的時候大而圓的眼睛就會四處亂飄,平時低沉的聲音會變又輕又柔。
“你、你幹嘛記得那麽清楚呀!”她的小日子不準,連陸柒自己都記不清楚。
蕭宸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特別真誠,兩顆小梨渦無辜極了。
“這有什麽的,我幫著你記著點,以後你對日子了也能少受點罪。”
如沐春風的聲音究竟哄過多少姑娘,這般暖人心的話才能張嘴就來?
陸柒已經不知第幾次告誡自己溫柔鄉就是英雄塚,卻總是免不了著了這人的道,就像現在看他忙裡忙來張羅各種事,心裡就是止不住地高興。
她一口啃掉了半個鹵蛋,愁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