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坦誠
“在想什麽?”
與宋淑妃用過飯後陸柒和蕭宸予就告辭回府, 馬車上,平複了情緒的陸柒卻一言不發、呆呆看著車窗外,忽然聽見蕭宸予開口問她。
“沒什麽。”她頓了一下又改了口, “在想沈奕。”
“什麽?”蕭宸予跟看見老鼠的貓似地一下子來了精神,“想他幹嘛!”
“你跟我說說他,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他家裡還有什麽人,你們為什麽這麽交好?”
“…”
久久得不到蕭宸予的回應, 陸柒疑惑地轉過頭。看見他渾身散發出十足十怨夫的氣味,俊臉黑得就比包拯少一個月牙,她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用胳膊捅捅他:“快說,有人想讓我給沈大人說親。”
果然此話一出, 蕭宸予臉色立刻好了許多, 跟見著了太陽的鮮花似的,透著水靈。
“沈奕啊, 我倆是不打不相識,你也知道他那張棺材臉對誰都冷冰冰的,所以我第一次跟朋友喝花酒、不是, 出來逛逛時撞見他, 被他好一頓數落。”
陸柒打斷他,問道:“那時候你幾歲?”
陸雲這殺千刀的,蕭宸予咬著後槽牙在心裡罵他,“不會,他說得不對。”
“你到底在說什麽鬼話?”陸柒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
“早就聽二嫂說你們好得跟什麽似的,現在看來還真是打是親罵是愛。”陸柒托腮。
如今的陸柒很害怕:“我都碰了,我會不會也被傳染啊!”
“那他的父母兄弟呢?”
“唔!”蕭宸予自食惡果。
“不會, 他被我按在地上揍得全無還手之力。”蕭宸予好似趕跑了其他來搶老鼠的貓,耀武揚威地甩毛搖尾巴,恨不得再舔幾下爪子。
蕭宸予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了下去:“沒什麽,總之這個問題我自己解決就好了,絕對不會傳染你的。”
“啊?!”
“我知道了。”小小的陸柒乖乖點頭。
蕭宸予趕緊抬手求饒:“娘子饒命,我可一直規矩得很。”
她小時候不小心見過有人那裡鼓鼓囊囊的,陸雲遮住她的眼告訴她:“小柒,那是瘤子不許看,看了就會傳染,你以後也會長。”陸柒死死閉著眼:“我也會長在那裡嗎?”
“這麽說,他會武?”陸柒眸光一閃。
“十幾歲吧, 哎呀,這個不重要。他那會一副我老子的模樣教訓我, 我哪兒受得了, 就打起來了唄。”
揉你個頭,眼瞅著就快到家了,他不要臉,她還要呢。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陸柒的手一滑。
“你放心了吧!”蕭宸予氣鼓鼓地挨著陸柒坐了。
“什麽意外,你這是生病了吧?!得治,讓祝大夫給你看看,要是不行就割掉。”
“…”蕭宸予扶了扶額頭,“娘子,你少跟二嫂學,好話不會好好說。誰對我好,誰跟我是虛情假意,我能分辨出來的好不好。不然他那個臭脾氣,也就我和若言受得了。”
出了府,祝大夫在馬車裡笑作一團。
蕭宸予抬手將陸柒亂了的碎發撥開,笑得暖如朝陽:“當真。”
“額…,這個不一定,每個人都不一樣,反正記住了不許看。”
陸柒顫長睫微顫,推了他一下:“咱們說你和沈奕呢。”
陸柒飛速扯回手,震驚地看著他:“你、你、你…”
“陸雲怎麽可能說得不對?”
“是我和沈奕呀。”蕭宸予笑得無辜。
“哎呀,這個很難解釋啦,還有這個可不能割掉,不然以後你會後悔的。”
陸柒點點頭,但是還是離他遠遠地坐了。後面回到府裡,她也一直和蕭宸予保持一定距離,而且眼神中有意無意總往哪兒瞄。
“你當真分辨得了?”陸柒有些懷疑。
“知道啦,知道啦。”陸柒拍拍他,“對了,差點忘了那個婢女,你到底認不認識啊?”
陸柒的手不大,但是很有勁又硬,揉在腿上感覺有點要蕭宸予的好看。蕭宸予後悔了,正要說不用了。
“沒有,他老家發水災,一家人全死了,他來了京城投奔叔叔,可惜他後來揚眉吐氣了,叔叔也死了。不過說真的,若是真有好姑娘,你也給他講幾句好話,他這個人面冷心熱,也不善交際,但為人著實不錯。”
蕭宸予受不了,把祝大夫叫來好一頓私語。最終祝大夫出面作了證,這個“病症”與陸雲說的並不相同,讓陸柒不用擔心。
“娘子,這個純屬意外。”蕭宸予臉也紅了。
陸柒睇了他一眼,又問:“那他府裡你應該常去吧,他身邊有個叫嵐煙的美貌婢女?”
陸柒擔心他越來越過分,咬牙道:“把腿松開,不松開怎麽揉!”
蕭宸予從善如流。
“別不正經!”陸柒掐了他大腿一下,卻被蕭宸予把手按住,抽不出來,“你放手!”這樣子著實不太好看。
“揉揉~~,揉揉就松開!”蕭宸予把頭都靠在陸柒肩膀來回蹭。
“松開!”
蕭宸予按住她手腕,委屈巴巴地說:“疼,娘子揉揉。”
“你怎麽那麽關注他們家?”
“我這不是想知道她是不是沈奕的通房嗎,她那麽好看,若是到時候人家問起來,我也有得說啊。”陸柒靈機一動。
“哦,那你大可放心,嵐煙絕對不是通房。”
陸柒很是疑惑。
原來嵐煙是沈奕在外救下的女子。蕭宸予雖然不知道具體細節,隻知嵐煙感念沈奕的救命之恩,便留在他身邊做了丫鬟。
“原來如此,那你知道她會武嗎,你們可曾交過手?”陸柒緊著追問。
蕭宸予看了看她:“我怎麽會跟女人動手,她應該也就會點花拳繡腿吧。”
“那她有沒有可能是吳家故意安排的人?”
“小柒,你是不是又查到了什麽?”蕭宸予收起輕松的神色。
陸柒想說沒有,卻頓了一下。
就這麽一瞬間的停頓,足夠讓蕭宸予看透了她。
“你一定查到了什麽。”他很篤定地說。
陸柒一扭頭:“你有事不告訴我,我也不要告訴你!”
“小柒。”蕭宸予的聲音很無奈,卻又讓人覺得有些寵溺,“我不是不告訴你,而是那些事真的跟陸雲沒關系,我也有我的苦衷。”
苦衷,他總是有苦衷,難不成還是有人逼他不許說不成,誰能逼得了他。
陸柒腦中突然浮現她回到華清宮,宋淑妃和他一起從梢間出來,當時她就覺得他倆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
“是不是有人不讓你告訴我,是淑妃娘娘?!”陸柒目光炯炯。
她怎麽能這麽機警?!蕭宸予擰了陸柒臉蛋一下,“你其他地方怎麽就那麽遲鈍!”
陸柒拍開他的手:“為什麽淑妃娘娘能知道,我卻不能?蕭宸予,你到底在搞什麽鬼?!你今天不說,我就、我就…”她氣得擼起袖子就準備武力壓迫。
結果被蕭宸予擁入懷裡,醉人的桃花香太容易摧毀人的鬥志,陸柒兩隻爪子撓他,“松開、松開。”
“小柒,不是淑妃娘娘能知道,你不能。她只是太擔心你,又不放心我,不放心我們家。”蕭宸予輕柔的語音響在耳畔,陸柒的動作小了很多。
“不放心什麽?”
蕭宸予就勢讓她靠在臂窩裡:“我祖父當年的事不管有沒有內奸,吳家都跑不了。可他家要想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扳倒我們家是不可能的,吳家的背後…究竟是誰,又是為了什麽,這一切都是個迷。唯有擊垮吳家,才能把人逼出來。”
可擊垮吳家又談何容易,稍有差池便是玉石俱焚。就算成功,下一步就要面對吳家背後的人,那還能有誰。能凌駕於吳家之上的人不作他想。
“可如果真的是他,又是為了什麽?”
蕭宸予看向遠處:“我也不知道,一切可能只有吳家倒台的那一天才能知曉。所以我不是不告訴你,是我不能說,更不知道該如何說。”
他低頭握起陸柒的手,“小柒,我發誓我與陸雲的死沒有關系,我是真的不知道吳景睿死前為何會提到我,你信我!”
陸柒抬頭看了看蕭宸予:“所以你暗中部屬、調查吳景睿,還有邊鎮的地圖,也都是為了對付他?”
“若真到了那一步,蕭家要能自保。”這些話其實憋在他心裡很久了,他想告訴她,又怕告訴她。如今被逼到了這一步也好,他心裡有釋懷又有自責。
“我知道了。”陸柒看著他清澈見底的目光,裡面很有很多情緒,就是沒有隱瞞,心下有了計較,緩緩說道,“我其實懷疑嵐煙是當初在天牢跟我交手的黑衣人。”
蕭宸予先是震驚,後是驚喜:“小柒,你終於信我了?!”
“所以沈奕他真的不會武功嗎,他有沒有可能、可能瞞了你什麽?”陸柒問。
“沈奕不會瞞我的。”蕭宸予的瞳孔微微震動,立即否認。
“蕭宸予?”陸柒看他的樣子有些激動,雖然動作不大,但是臉漲得通紅。
那是他的兄弟,府裡有什麽新鮮吃食,他都會想著給溫府和沈府送去一份。
溫若言喜歡養花,沈奕喜歡作畫,得了名貴花卉會送去溫府,也不顧他二哥的威脅,把最好的筆和紙先給沈奕。
蕭宸予的朋友也許很多,但他們兩個對他來說是特別的,是兄弟。
這種兄弟情她懂,陸柒湊上去伸手抱住了他:“我也只是懷疑嵐煙而已。希望是我多心了,又或者沈奕也不知道嵐煙的來歷。”
沈奕救過她幾次,她也不希望與他有關。
蕭宸予反手抱緊了陸柒,平複了一下情緒:“沒事,嵐煙那邊我會再找機會查查的。沈奕,我…會留心的。”
知道他這麽做是顧及她,陸柒便由得他摟了好一會兒,可後來他一點沒有放開的意思,陸柒不幹了。
她退,他進,兩人還跟個烙餅似地緊緊貼在一起。
“放開!”陸柒拍他腦門一下。
“不!”蕭宸予收緊了手臂,“娘子,咱們這樣真好,有什麽都說出來。”
“本來就是你先瞞著我的。”
“小柒,我真的怕一切如我所想,我、我就害了你。唔!”
陸柒用手捂住蕭宸予的嘴:“閉嘴吧你!這趟渾水是我主動淌的,沒什麽害不害的。對了,廖世峰那邊的判決下來了沒?”吳皇后那麽想保他,吳家自然也是傾力相助。
吳家的勢力在武將,每年花費的銀子非同小可,廖家的生財能力對他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嗯,溫若言一直盯著順天府,不讓人鑽空子。還有那些女子的身份也都核查清楚了,有兩個是青樓剛買的丫鬟,其他三個是廖世峰偷偷買的丫鬟。”
“廖世峰真不是個東西!”陸柒恨恨地道,顯而易見這些女子都是廖世峰發.泄獸念的犧牲品。想到那些女子生前遭受的折磨,陸柒氣得直哆嗦。
“為那種人氣壞了身子不值得。”蕭宸予給她倒了一杯熱茶,握了握她的手,“放心吧,這次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
三日後,吳府裡下人們腳步放得很輕,互相打了照面也不說話,一個個誠惶誠恐。最近老爺因為廖家的事動不動就發脾氣,二少爺回回從書房出來都嘴角帶血,真是嚇死人了。
“廢物,你真是個廢物!”書房裡又傳來老爺暴跳如雷的怒吼聲。
吳常傑氣得把書桌上的擺設全部推到地上:“這次我們又被蕭家擺了一道!”
判決以已下,周文帝的旨意要求嚴懲不怠,最終蕭岑予、廖世峰都被處以極刑。
永昌侯夫人當場就撅了過去,再醒來半邊身子都動不了,話也說不利落。廖家這層關系是徹底廢了。
文姨娘那邊是蕭晏禮讓高嬤嬤去說得,高嬤嬤前腳剛出房門,後腳就傳來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聲。縱使見過世面的高嬤嬤都聽得汗毛直豎,回去做了三天噩夢。
吳府得了消息,吳常傑自是怒不可遏。
“這點事都不做好,撈個人你都不會,你還能幹什麽!”
“你比你哥哥差遠了!”
“我的睿兒要是不死,吳家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筆墨紙硯被吳常傑不要命似地往吳景恆身上砸,硯台正中他額角,吳景恆立刻血流如注。
在旁的鍾叔看不下去了,用袖子捂著吳景恆的頭苦勸吳常傑:“老爺,您消消氣,二少爺小時候身子不好,書讀得晚,見得世面也比大少爺少,您要多擔待。而且就算少爺再不濟,也是您親生的,老爺若是打壞了他可怎麽辦?”
吳常傑看著渾身又是血又是墨的吳景恆,長歎一聲,放下了手裡的鎮台,連連搖頭:“敗了,罷了。”
鍾叔趁機拉著吳景恆出去換身衣服。
“謝謝鍾叔。”吳景恆道。
鍾叔壓著吳景恆的傷口,很費勁地走著:“老奴可不敢當。老爺就是脾氣不好,二少爺別往心裡去。”
“我怎麽敢。”吳景恆搖搖頭。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吳景恆頭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好,他換了件乾淨的外袍,跪在地上:“爹,您保重身子,都是兒子無能。”
吳常傑重重“哼”了一聲卻沒有再打人:“如今宮裡的女人指望不上,我們又接二連三地折損人手,這次要換個路子對付蕭家了,那些小手段終究登不上台面。”
吳景恆面有愧色:“爹,您的意思是?”
“水滿則溢,花滿則衰,既然現在他得勢,我們就乾脆再給他添一把火。”
“你是說?”
“遼東那邊最近很不太平,讓左軍都督奏請朝廷出巡遼東支援安撫,人選嘛”
吳景恆想明白了:“蕭宸予。”
吳常傑頷首,發黃的雙眼像極了某種冷血動物的眼珠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