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生死之關
  蕭珩予和蕭羨予還想再勸， 卻被蕭晏禮止住：“聽她的。”

  他們想幫忙，陸柒也不讓他們碰蕭宸予，竹床好了之後其他都是她親力親為。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 陸柒將蕭宸予背出來放在竹架上，又把被褥、枕頭衣服等物綁好，走到前頭將樹皮搓成的麻繩斜跨在背上， 雙手抬起竹架，一步一步地拖著蕭宸予往外走。

  裡正側步讓了， 半低下頭垂下眼，看著光禿禿的地面，就是不敢和陸柒對視。

  王大嬸下巴揚得高高， “哼”了一聲也讓了。

  那些被蕭宸予救過的人、或者他們的家眷，也分站兩側， 捂著口鼻讓出一條路。

  陸柒的目光一一掠過他們， 仰著下巴，即使離開絕不低頭。

  秦艽和子墨三個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面， 惡狠狠瞪著他們，“呸”了一聲。

  有人不服，上前要打架， 他們三個挺胸而上， 對方被家裡人拉走了，“別跟他們說話， 萬一傳染你了呢，快走， 快走。”

  天空中悶雷隱隱作響， 烏雲越積越厚，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來氣， 陸柒事後已經不知道當時她在想什麽了，隻記得她聽不到任何聲音，除了蕭宸予極其微弱的呼吸聲。她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生怕一個顛簸就顛斷了這聲。

  好在他還能吞咽，喝了粥過了一會兒好似緩上來一點，蕭宸予睜開了眼問：“這是哪兒？”嗓音嘶啞無力。

  “山裡，咱們出來換換新鮮空氣。”陸柒把碗放下，給他掖了掖被子，摸摸他他蠟黃乾瘦的臉，嗓子眼兒跟被棉花堵住了一般，才不過一宿這人怎麽就憔悴成這樣這個樣子了。

  陸柒回屋子裡摸了摸蕭宸予的額頭這會兒好似下了點溫度又好像沒有，她也都摸不準了，隻得打開罐子先舀一碗稀粥喂他。

  陸柒嚇得不行，可是這個時候根本不容她發慌。她強迫自己鎮定，也顧不上沾了一身汙跡，先把人半抱半攙地挪到牆腳坐下，然後給他換了身乾淨衣服，蓋上替換的被單，她又拿著髒衣服把他的那些東西都收拾了。

  蕭宸予虛弱無力地靠在牆腳，看著陸柒跪在那裡一點都不嫌棄地擦拭那團髒汙，連褲腳都蹭上了不少。

  三人領了陸柒的好意，便放下東西走了。

  下半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劈裡啪啦地雨點重重地打在屋頂，所幸這裡背山房子又出奇地牢固，不然陸柒真怕屋子塌了。

  “小柒，走吧，別管我了。”至少不想能讓她看著他死。

  到了後山腳下他們看見那裡隻搭了幾個破舊不堪的篷子，連一個人都擋不了。

  陸柒扶他躺下，合衣守在他身旁。。

  蕭宸予嘴唇太乾一笑就破了口子，一道道血痕，他反而笑得無比燦爛，“我娘子真好！”

  “你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其他能住人的屋子？”

  找了半天，慕白發現半山腰有一間無人居住、造型略有些古怪的房子，但是房子很堅固，上面還搭了不知名的草，屋裡雖空置了一直陣子，卻蛇蟲不侵。

  陸柒都擦完了，扔了髒衣服，連帶自己的也一起褪下，她第一次當著他的面換衣服，驚雷一道道劈下，閃電劃破黑沉沉的夜空，倏明倏暗間縱然她的皮膚白得耀眼，也抵不過她眼裡的光芒，堅定而有力。

  陸柒關上窗子，將一切風雨擋在屋外，她鑽進了被子裡，抱住蕭宸予。

  力氣隨著狂風暴雨大作在飛速地流失，身體打著寒顫，心空悠悠地沒有著落，蕭宸予想，也許他離死不遠了吧。

  “嗯。”蕭宸予應了，可是精神又萎靡了下去。

  笑得陸柒眼淚差點掉下來，側過頭狠心忍了湧上來的淚意，努力平複著聲調說：“那你就趕緊好。”

  山路有些窄，陸柒背起蕭宸予就上了山，簡單安置了一番，她便將他們打發了回去，“沒事兒，你們回去記得用熱水洗手洗臉，喝一些雄黃酒預防著，以後就都慕白來吧。”秦艽家裡有孩子，子墨最近身體不太舒服。

  她抬頭，又努力擠出個笑臉對他：“你總想把我往山裡拐，這下子如願了吧。”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蕭宸予忽然一個起身，趴在床上上吐下瀉不已，來得那樣猛，一點反應時間都不給人留。陸柒隻來得及架起他，不然他險些要栽倒吐的上面。

  “你不要我了？”

  蕭宸予開始劇烈地咳嗽，好似要把肺咳出來，他佝僂著身子捂住嘴巴面朝裡，好似不能見光的怪物，“離我遠點，傳了你，我會恨死自己的。”

  陸柒冒著熱氣的身子像條滑溜溜的魚鑽進了他的懷裡，手臂攀上了脖頸，緊緊地勾纏住他又冷又燙的軀體。

  “你要是死了，我也會恨死你！”她勒緊了手臂，將內力一點點傳過去，“你選吧。”

  是推開我，還是抱緊我？
  蕭宸予看著陸柒比暴風驟雨還要令人動搖的眼眸，掙扎良久，伸出雙臂抱緊了她，好似要把陸柒揉進身子一般，又像是覬覦佛祖法力的妖魔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靈氣。

  滾燙的雨點灑在陸柒的肩上，流淌過有一道長長的、淡粉色疤痕的後背。經過雨水的洗禮，背上那對透明美麗的翅膀徐徐展開，將交頸相擁的二人護在翼下，阻擋住了外界的一切干擾與侵襲。

  “允庭，別拋下我！”

  *
  雨晴紅滿枝，煙草粘飛碟，雨後的清晨連空氣都是甜的，鳥兒歡快地嘰嘰喳喳在屋頂上叫個不聽。

  一朵小雛菊被一雙沾滿泥的靴子踩在腳下，生命就在一瞬間逝去，隻留下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歎息。

  陸柒的耳朵抖了抖，有種不同尋常的味道，驟然睜眼，半點不見平日的迷糊，她將懷裡熟睡的蕭宸予輕輕放下。

  門外“咚”一聲，好似什麽東西落在地上，腳步卻聽在幾尺外不再接近。

  陸柒拿出包袱裡的衣裳換上，推開門就見眼前一包被不知道什麽皮包著的東西，鍇唯一身傷和泥濘站在丈外。

  “給他吃。”

  陸柒打開皮子，裡面是一撮銀白色的草，還站著水珠，她從來沒見過這種植物，“這是什麽？”

  鍇唯皺了皺眉，“治毒的。”

  陸柒一臉興奮：“這藥是給他的？”

  鍇唯點點頭。
    “怎麽吃？！直接吞？還是煮？”陸柒很是焦急，一連串地問。

  鍇唯要做個吞的動作，不小心牽動了手肘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這時屋裡傳出來蕭宸予的呻.吟聲，陸柒顧不上鍇唯，一進屋就見蕭宸予蜷縮個身子、抖成一團，不停喊著冷，一摸額頭比昨天還燙手！
  鍇唯跟著也跑進來。

  “出去，他可能會傳染！”陸柒對他喝道。

  鍇唯搖搖頭，連說帶比劃不停做了嚼和吞的動作。

  陸柒便顧不上其他把草藥塞在嘴裡嚼了，那草又苦又辣，還乾澀不得了，她強忍著要吐出來的衝動，喂給蕭宸予，然後倒了水，和鍇唯一起逼著他吞了下去。

  之後只有忐忑的等待，陸柒喂完了又有些後怕，就這麽相信這個俍人少年對不對，可當然真的沒想太多。

  鍇唯好似猜到了她心裡在想什麽，說了句“放心”。

  看著他清澈的雙眼，陸柒的心真的漸漸安靜下來。

  “三夫人。”慕白來送飯了，看到從裡面出來的鍇唯有些驚訝。

  “他是來送藥的。”陸柒隨口解釋了一句，“你把東西放下，後退，家裡可還好？”

  慕白點點頭：“都好。”拿出饅頭和粥，放在台階上。

  陸柒卻一點胃口也無。

  “咕嚕嚕”

  陸柒轉頭，即使膚色黑也能看出鍇唯紅了臉。她把饅頭遞給鍇唯，硬撐著喝了粥，吃不下她也得吃，不然誰照顧蕭宸予。

  都吃完了，陸柒就讓慕白走了，鍇唯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有些若有所思，然後一句話不說地跑走了。

  陸柒不知道這個少年如何知道蕭宸予病了，也不知道他要去幹嘛，她也沒心情去細想，滿腦子裝的都是蕭宸予。

  她看看昏迷不醒的蕭宸予，脫了鞋爬上床，從背後將將人摟在懷裡，現在他身上的桃花香淡得不能再淡。

  “我之前快熬不住的時候你也是這麽抱著我的，當時誰跟我說別走的，現在你也不許走。”她不知道他聽不聽得見，甚至不敢去想他還能不能聽見，“你把我搶回來，就不能拋下我不管，否則…”

  窗口飛來兩隻蝴蝶，一白一黃，翩翩躚躚，打鬧中誰也拋不下誰。

  “否則死了到陰曹地府我就要陸雲，不要你了！”

  蕭宸予的睫毛顫了顫，“允庭？”他卻並沒有回應她，陸柒靠著他的頭，“我說到做到。他拋下我了，你若也熬不過，就證明你不如他，這輩子你都贏不了他！”

  雨已經停了許久，卻仍有雨滴從屋簷落下，滴在了蕭宸予的臉上，濕了簷下桃花。

  *
  不知過了多久，陸柒好似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好像在挪動她的身子，她本該警覺地醒來，可是她太累了，而且這種被抱著的感覺很熟悉，熟悉到她想翻個身窩進對方的懷裡，狠狠嗅一口這淡淡的桃花香。

  花香？！陸柒驀地睜大眼睛，望進了溫柔似水的桃花眼裡。

  “允庭…”

  “柒柒。”唇角的梨渦藏著一片情深。

  陸柒的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捧著他的臉驚喜道：“你好了？！”

  她被擁入一方桃源，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為她而存在，骨為脊，血為梁，這是他給她的家。

  “我絕對不把你讓給任何人！”蕭宸予低沉的聲音響在頭頂上方。

  陸柒摸著他咯手的蝴蝶骨，終是忍不住，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屋外扛了半隻鹿的鍇唯被這動靜嚇了一大跳，呆呆地站在門外久久不敢動。

  *
  日落之前，慕白又來送飯，看見陸柒和鍇唯在屋前生了篝火，蕭宸予竟然能坐在台階上，他高興地跑過來：“三爺，您好了？”

  蕭宸予一抬手還是讓他停在了一尺開外，“還不確定，所以你還是別離我太近，免得傳你。”

  “不怕。”

  “我怕你傳給家人。”

  “…”

  “他逗你呢。”陸柒用鍇唯的匕首切了一塊肉，弄成小塊連著白天吃的那種白草一起拌到慕白帶的粥裡，遞給蕭宸予：“喏，你慢點喝。”

  蕭宸予接過來：“不是剛才逼我喝鹿血的時候了。”

  “那是鍇唯說的，對你身體好。”陸柒很強勢。

  “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你還是進屋去吧，這裡風大。”

  “好，都聽你的。”蕭宸予磨磨蹭蹭地起身，踱步進了屋。

  陸柒剛坐在木階上要吃口飯，就看見遠處秦艽飛身跑來。

  “三夫人，二夫人摔了一跤，怕是要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