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頓
  進了城， 綠菊和陸柒好奇地向外張望。

  “天啊，這也太窮了吧！”綠菊驚呼，惹來了嵐煙的輕哼。

  殘破的城牆年久失修不說， 到處都是被侵襲的痕跡。城裡多是矮小破舊的土坯房，街上稀稀落落地走著一些面色土黃的人，身上的衣裳洗得都看不出顏色。街道上攤子寥寥無幾， 走了這麽久，連一座像樣的酒樓都沒有。

  終於他們停在了一座看起來很是落魄的大宅前。

  “蕭巡使， 到了，這就是你在九門口的落腳處。你也看見了，我們這裡貧寒， 你這京城來的可千萬別介意啊。”陶平下了馬，伸手一指大門， “這可是我們這裡最好的宅子了。”

  大家下了車， 看著搖搖欲墜的牌匾，吱吱作響、掉了漆的大門， 俱是無言。一盞殘破的燈籠在地上滾啊滾啊.滾到了蕭宸予的腳邊。

  還真是個好宅子呢，蕭宸予嘴角的微笑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陶將軍真是費心了。”

  “費什麽心，反正這裡能住人的宅子也沒幾個， 一點都不費心！”陶平大手一擺， 又說道，“還有沈副使的房子還沒有找好， 正好這宅子夠大，就委屈沈副使先和蕭巡使一起住了。”

  沈奕終於開了口：“那怎麽行， 蕭巡使可帶著女眷。公主再怎麽說也不能住在這種地方。陶大人， 城裡可有酒樓先安置我等？”

  陶平笑笑沒說話，諷刺的笑令人很火大。

  寡淡是陶平送來的東西不太成樣子，米是糙米、菜只有大白菜、肉更是少的可憐。豐盛是在邊關來看能有這些著實不易，而且四娘花樣多，光白菜就有醋溜白菜、白菜雞蛋湯、白菜炒肉片、白菜燉豆腐四種，所以倒是擺了滿滿一桌子。

  大家一起先把住的屋子粗粗打掃一番，陶平可能覺得實在不合適，後面又派人送來一些肉、菜和米，四娘掌廚做了一頓寡淡又豐盛的菜肴。

  “這批山匪會不會是做的戲？”沈奕有些懷疑。

  陸柒見氣氛有點劍拔弩張，開口道：“咱們先進院子看看吧。只要夠大，一起住還熱鬧，我沒那麽多事兒。”

  沈奕踏上一步， 陶平挺起胸膛，倆人對峙而立。

  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

  蕭宸予斜睇一眼，扒拉開他的手：“要你管！”

  蕭宸予和沈奕一齊看她，陸柒繼續說：“聲音，我聽他們過來的聲音是從山上下來的，不像是平路趕來。”

  沈奕自然不會違抗陸柒的話，後退了一步，陶平玩味地瞅了瞅他們：“那就請吧。”

  在外面沒那麽多講究，幾家人圍坐一桌吃。陸柒率先夾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就著一口糙米飯吃了：“四娘的手藝真好！”說完，又舀了一大杓肉湯澆在米飯上，夾了一大塊肉鋪在上面，“你們再不吃我可不客氣了。”

  沈奕對蕭宸予道：“看來這裡並不歡迎我們。”

  陶平拿著馬鞭撓撓後背，大大咧咧地道：“蕭巡使，你好生安置，這裡離大營近，明兒一早卯正晨練。”

  “山匪出現時，陶平應該已經在附近的山上了。”陸柒說道。

  “我一定準時，多謝陶將軍。”蕭宸予努力維持表情。

  宅子倒是方方正正，五髒俱全，只不過久無人居，屋子外面的漆都掉了不說，裡面更是蛛網塵封，清灰冷灶。有一間屋子甚至房梁上還掛著一條沾滿灰的白綾，地上發鏽的痕跡好似是沉積下的血跡，處處透著詭異。

  蕭宸予聳聳肩：“不知道，算了，這些以後再看吧，當務之急先把這宅子收拾收拾。”

  “謝啥，沒事。”陶平腳下飛快地走了，好像不願意在這裡多待一刻似的。

  侍衛和小廝都安置在倒座房，一進院是秦艽和四娘他們一家，沈奕和嵐煙住在二進院，蕭宸予他們在三進，丫鬟們都在後罩房。

  眾人進了宅子，此時日落西山，庭院深深，幾隻老撾在屋頂發出滲人的叫聲，有些陰森可怖。

  蕭宸予走了陸柒身旁：“既然內子都說了，咱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沈奕把他拉倒角落裡：“這裡太委屈公主了，你不該那麽好說話。”

  眾人這才開始夾菜，吃到嘴裡都露出微妙的表情。四娘的手藝是好，可這白菜不那麽新鮮，肉柴得太柴，肥得太肥，還有這拉嗓子的米飯實在難以下咽。

  蕭宸予用了兩筷子就要停箸，卻被陸柒瞪了一眼，隻得端起飯碗看似很賣力，實則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嵐煙看著這些不成樣的菜，摔了筷子：“那個陶平也太過分了，他是故意的吧，這菜是給人吃的嗎？！”

  “這才是真正的邊關，你們是來巡撫軍民的，不是來享福的。”陸柒語氣很冷。

  嵐煙還有些不服氣，沈奕輕掃她一眼：“吃飯。”他夾了一大口菜，味同嚼蠟地吃了下去。

  嵐煙拾回筷子，戳了戳，泄憤似地扒拉米飯。

  蕭宸予舉著筷子緩解氛圍：“吃、吃，大家都不要客氣。”

  眾人：……

  好不容易吃完了這頓飯，嵐煙也不管收拾，起身就要和沈奕一起走。

  陸柒叫住了他們：“沈兄，我這次隻帶了四娘和綠菊，四娘要管外院和廚房，內院只有綠菊一個怕是忙不過來，不知道沈兄能否割愛，將嵐煙借給我用用。”

  “我家老爺就我一個丫鬟，我還得服侍他呢！”嵐煙刻不容緩地拒絕。

  “反正我們現在住在一起，大家一起打理宅子，不會耽誤丫鬟服侍你的。”陸柒看向沈奕。

  “好。”沈奕同意了。

  嵐煙輕咬朱唇。

  陸柒淺淺一笑：“那就多謝沈兄了，時候不早了，我也不耽誤你們休息了，嵐煙姑娘明兒一早過來就好。”

  出了垂花門，沈奕並未回頭：“好生聽她的話。”

  嵐煙冷笑：“哼，若是她要揭穿我的身份，我也聽她的話不成？”

  沈奕猝然一個轉身：“什麽意思！”

  嵐煙被他的煞氣逼退了兩步：“我…不知道，她在馬車上一直打聽我的來歷，我怕她察覺了什麽？”

  沈奕雖然早知會有這麽一天，但他總是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也許一輩子她都不會知道呢，她還是會面帶微笑地喚他“沈兄”。

  但如果她知道了他是誰，一定會恨透了他。

  沈奕內心湧上來的苦澀中帶著一分興奮，她會不會像追殺吳景睿那般苦苦追在他的後面，眼裡心裡都只有他？！
  “知道了。”沈奕暗自苦笑，他真是無藥可救了。
    嵐煙不敢相信地瞪著沈奕，這就完了？！不是應該讓她不要去嗎？！沈奕，你是不是瘋了？她想大叫但終究不敢。

  *
  “娘子來泡腳。”蕭宸予把水端進來，試了試水溫。

  陸柒“嗯”了一聲，從淨房裡走出來，屋裡的燭火有些暗。

  “小心！”蕭宸予扶著陸柒繞過凳子，“晚上你這眼睛還是要小心，這屋裡的擺設也還不習慣，慢點走。”

  “知道了。”陸柒被他帶著坐到了床邊，蕭宸予坐在小杌子上，幫她把鞋襪脫了。

  “嘶！”陸柒的腳剛一入水，立即跟個青蛙似的屈膝抬腿，“好燙！”

  蕭宸予握住她的腳腕放在桶邊，撩了熱水在她的腳背上：“熱點好，這裡太冷了，你先適應適應水溫。”

  九門口城周圍都是山，屋裡又沒有地龍，太陽一落山，陰冷入骨。陸柒身子不能受涼，蕭宸予故意多兌了些熱水。等她適應了溫度，帶她的腳輕輕入水。

  陸柒垂眸，蕭宸予的手燙得比她的腳都紅，抬腳推了推他：“我自己來吧，你不用這樣。”

  “要的，我得服侍好你呀，你丫鬟帶得那麽少。”

  陸柒彈了他頭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嵐煙來是為了什麽。”

  蕭宸予拿沐巾包住陸柒的腳：“我知道。”

  這個話題會涉及沈奕不宜談得太深入，陸柒想說點其他的，忽然肚子“咕嚕咕嚕”響，她伸手揉了揉肚子。不得不說，這頓飯她吃完了也很不舒服，都去了兩次淨房了，可能是在蕭府都給養嬌氣了。

  她又看看蕭宸予，他雖然吃不慣那頓飯，但是從頭到尾也沒喊一句苦，想當初子墨給他買酒樓的菜他還要抱怨半天呢。

  “你倒是吃得消？”陸柒問他。

  蕭宸予苦著臉猛搖頭。

  陸柒覺得好笑，逗他：“吃不消要不就回京吧？”

  “吳家費了那麽半天勁把我弄來遼東，我可不能辜負他們的好意。”蕭宸予抬頭看著陸柒，笑得暖暖的，“再說了，看見你高興，我怎麽都行。”

  粗菜淡飯，破房舊瓦他也覺得委屈了她，但是他更尊重她想要什麽。她甘之如飴，他自然也能同甘共苦。

  他漂亮的桃花眼好似會說話一樣，將對她的寵愛說給她聽。陸柒移開了眼，再看下去恐怕就要聽見更不得了的話了。

  “花言巧語！”

  “我什麽也沒說呀。”桃花眼眨呀眨。

  陸柒抽回了腳：“好了，睡覺吧。”一扭身鑽進被窩，“哎，熱熱的。”掀開一看裡面放了兩個湯婆子。

  “我剛剛接水就一起弄好了。”蕭宸予伸手進去摸了摸，“嗯，正好，你快點進去，別著涼了。”

  陸柒鑽進暖暖的被窩，看著蕭宸予肩披長襖來來回回地收拾東西，看著看著困意上頭，打了個哈欠。

  好不容易把一切都收拾好，蕭宸予搓著手也上了床，掛好帳子：“快點睡。”

  陸柒眯著眼，慢悠悠地說：“嗯，這幾天去營裡都小心點，他們一定少不了為難你，總要給新來的下馬威，在哪裡都一樣。”

  “嗯，我知道了，你別擔心。”

  “還有啊，人家若是動手了，你就要還回去，別靠嘴皮子，軍營裡不吃這套。”

  “好。”

  “嗯…，若是打輸了一定不許哭，輸不丟人，哭是會被人一輩子戳脊梁骨的。”

  “娘子，你真囉嗦！”蕭宸予看著眼睛都睜不開還滔滔不絕的陸柒，伸手撩開她的頭髮，在額間輕輕印下一吻，“快點睡。”

  陸柒懶懶得不想動，嘟囔著：“你才最…囉…嗦…呼”

  看著很快入睡的陸柒，蕭宸予戳了戳她的腮幫子，當初在一起的時候天天晚上做噩夢，現如今睡得比誰都快，真是蕭家一隻豬。

  *
  第二天一早，蕭宸予和沈奕隨意墊了幾口飯就要出門，四娘趕緊給他們拿了幾個剛蒸好的糙面饅頭。

  他們走了之後，四娘就領頭帶人繼續收拾宅子，除了清理打掃、還要買菜做飯、補齊家具、刷漆修瓦一大堆事要乾。所有人忙得腳不沾地。

  綠菊跑來跟陸柒抱怨：“公主，那個嵐煙什麽都不乾，大家都忙死了，她就跟大小姐似地跟那兒站著嗑瓜子！飯也不會煮、衣服被褥也不管洗！誰家的丫鬟做成她這個樣子！”

  陸柒看著她一張臉髒兮兮地跟小花貓似的，笑了：“她本來就不是我的人，不聽話也正常。”

  “那不能我們都累死了，她一點事也不乾吧！”綠菊跺跺腳。

  陸柒把手帕遞給她擦臉，揶揄道：“怎麽現在覺得苦啦？當時鬧著要出來的可是你。”

  本來陸柒這次出來一個丫鬟都不想帶，遼東苦寒又有戰亂，他們可是深入虎穴，實在危險。四娘因為秦艽，她自己也有些功夫便罷了。可其他三個水靈靈的姑娘，陸柒可不願意她們吃苦。

  但綠菊非常堅持，她性子跳脫，聽說能出門一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

  結果聽說陸柒不帶，一把鼻涕一把淚滴抱著她的腿求：“公主啊，您就帶上奴婢吧。奴婢跟你學了些拳腳，自保不成問題。而且若是一個不去，淑妃娘娘一定會責罰奴婢們的。綠荷和青棠姐姐留下來看家就夠了。”

  綠荷和青棠在一旁瞪她。

  最後陸柒被她煩得不行，而且幾個丫鬟裡面的確綠菊最壯實，終於松了口。

  現在綠菊一聽這話可急了：“奴婢才不是怕吃苦呢，是、是不公平嘛！”

  陸柒摸摸她的頭：“的確這宅子太大也太舊了，你們幾個受累了，不如讓四娘問問有沒有這裡有沒有人願意來咱們府裡做事，到時候按月結帳，還管吃住好了。”

  綠菊一想也行，跑去找四娘商量了。

  陸柒搖搖頭，目光又轉向遠處悠哉坐在廊下的嵐煙，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