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他不是那種人
“出去!都給我滾出去!”大公主又摔碎了一對釉裡紅紋歲寒三友梅瓶。
小丫鬟們哭著跑了出去, 碧玉被送去慎刑司後,珍珠也被拉走了,音訊全無。
大公主自打被禁了足, 皇上連皇后也不許探視,她就天天發脾氣,不是亂摔東西就是隨意打罵下人, 宮人們苦不堪言,教習嬤嬤都換了好幾個。
“我要出去!我要見父皇, 我要見母后!”大公主衝到宮門口,如往常一般被侍衛攔了下來,她怒吼著。
侍衛們早已見怪不怪, 隻說沒有陛下的旨意,大公主哪兒都不能去。
大公主又鬧得一陣雞飛狗跳。
這樣的場景, 每天都會上演, 宮人們覺得再這樣下去,大公主離瘋也不遠了。
他們愁, 卻愁不過皇后。
吳皇后聽完蕭家的聘禮後,立即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罵著罵著就躺下了。
太醫診治後說是頭風發作, 又是開藥, 又是針灸的,忙活了大半天, 還不停勸慰皇后不要勞心勞神,頭風最要緊的是靜養。
皇后歪在床上,一臉虛弱地說道:“本宮怎會不知!都怪嘉樂那個小蹄子,本宮之前倒沒發現她心思那麽惡毒,竟然敢背地裡慫恿初兒,出了事還敢都推到初兒身上。
姚黃很有眼力地退下了,吳皇后經她提醒,想著也該關心關心三皇子,就讓她帶些吃食送去。
路過禦花園的時候,她拐了個彎,繞到了一處假山後。
三皇子雖然佔了個嫡但畢竟底氣不足,各世家與其說支持三皇子,不如說支持吳家。
“你什麽意思?”吳皇后揉著額頭,姚黃是她的得力心腹。
一位年紀二十五、六歲、身材曼妙的俏麗女子笑著說道:“姚黃姑娘辛苦了。”
沒多久,常嬤嬤回來了,看樣子有話要和皇后私下說。
皇子們都住在東邊的瑞本宮,姚黃將吃食交給三皇子隨身的太監後,也不多待就走了。
太醫才退下, 皇后又聽說公主那邊鬧起來了, 頭痛欲裂,氣急攻心, 捶著榻流著淚:“不、不省心啊,她真是本宮的冤家!”
姚黃先是有點忐忑,後聽見皇后如此說,松了一口氣:“為娘娘分憂是奴婢應當的。”
“奴婢是想著,娘娘不可光看眼下,也要為三皇子考慮考慮。大公主和三皇子終是姐弟,不管大公主嫁到誰家,將來有三皇子撐腰,還愁什麽呢?”姚黃幫吳皇后按摩頭部,輕輕說著。
吳皇后嫌棄剩下的人門第不夠顯赫,一直未曾考慮。但姚黃說得不無道理,哪怕現在門第不足,將來待三皇子登基,那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皇位才是大公主最大的助力。
如今吳家示弱,站三皇子的人也趁機被大皇子拉走不少。
吳皇后看了一眼姚黃:“你很好,若她們都跟你一樣伶俐,本宮能省多少心。”
姚黃用手帕擦幹了皇后臉上的淚和汗,想了想,悄聲道:“娘娘,大公主如此這般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眼下柒公主那邊已經如此了,大公主的婚事還沒個著落,恐怕不妥吧?”
吳皇后一怔,三皇子生母武才人門第不高,所以她才選了他抱到膝下。
哼,大公主的名聲不好了,她也別想好。跟她一起嫁去高麗的丫鬟會替本宮好好照顧她的。”
常嬤嬤忙裡忙外地伺候吳皇后,見她這般模樣,趕緊上前安慰:“娘娘放寬心,老奴一會兒就去打聽大公主那邊的情況,娘娘鳳體重要啊。”
吳皇后點頭又搖頭,推她道:“她那個脾氣都被本宮慣壞了,你趕緊去、去看看。”
常嬤嬤看皇后催得緊,便囑咐了姚黃、魏紫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好好服侍,快步走了。
“娘娘,您顧著大公主,可也別忘了三皇子。”姚黃又上前湊了湊,“畢竟未來三皇子才是您的依靠。”
姚黃笑著行禮:“見過武才人,奴婢當不起。”
武才人拉過她的手,溫和地說:“不用這麽客氣,三皇子多虧了你關照,我這個做娘的才能安些心。”
姚黃道:“才人嚴重了。”
武才人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將來三皇子若是有出息,我們娘倆一定不會虧待你的。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我早就看出來,你是個有福氣的。”
姚黃羞紅了臉低下頭。
*
“公主,您在想什麽呢?”四娘一進屋,就看見坐在窗前發呆的陸柒。
柒公主真的很奇怪,聘禮送來了,她一點也沒有新嫁娘的羞澀與喜悅,反而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陸柒雙手支頤,她能感受到陽光的溫度,卻什麽也看不見:“沒什麽。四娘,你覺得蕭宸予是個什麽樣的人。”
“公主,您是不是聽到了什麽傳言?”四娘趕緊把手中的東西放下,走到陸柒身邊,“您別信外面那些嚼舌根的,三少爺他不是那、那種人。”
陸柒拉著她坐到旁邊的圓凳上:“你急什麽?他不是哪種人?”
四娘剛一坐下就急急地道:“公主,外面都傳我家少爺常去、去煙花之地,他是去過沒錯,可他從不亂來,只是喝酒應酬罷了。我當家的可以作證。”
“秦艽嗎?”陸柒想到了這個人,“聽蕭宸予說,你們和吳家還有些淵源,究竟是怎麽回事?”
原來當時四娘做了些繡活拿去鎮上賣,不想被吳家一個不成器的子弟看上了。那人便請四娘去他府上做事。
四娘回來和秦艽商量,覺得能安穩下來也不錯,便答應了。沒想到,去的當天那人就要霸佔四娘。幸虧四娘身上有功夫,才沒讓對方得逞。
秦艽知道後怒不可遏,上門將對方打了個半死,還一腳踹傷了他的子孫根。這下吳家不幹了,這個浪蕩子是他們這一房的獨苗苗,還未娶妻更沒有子嗣。
吳家即使是旁支,也依舊有人脈有勢力。秦艽一家被下了大獄。
恰逢蕭宸予知道了,他便托人從中周旋,花銀子擺平了此事。
“當時三少爺說看不得吳家為虎作倀,既然被他碰見了就要管一管。”四娘說道,“奴婢全家都感念三少爺的恩德,又怕留在當地有後患,便跟了三少爺。三少爺還讓奴婢的孩子讀書識字,奴婢一輩子都感激三少爺。”
陸柒沉思,又問:“那他上次四月出門的時候,秦艽怎麽沒跟著?”
“秦艽跟著大少爺出門了。三少爺聽說大少爺要去泉州,他怕那邊生事,大少爺會吃虧。”
“嗯,那他跟吳家究竟有什麽恩怨,你知道嗎?”
四娘搖搖頭:“奴婢在蕭府也沒多久,有些事情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三少爺真的跟吳家那種敗家子完全不一樣,他在府裡跟丫鬟、媳婦們都規規矩矩的。公主,您可千萬別誤會他。”
陸柒無所謂地笑笑,他跟誰好,她又不在乎。
陸柒支著頭深思,若是蕭宸予真的與吳家有仇,那會不會吳景睿其實是一枚棋子,他被蕭家利用了。
這樣一來,蕭家很有可能背地裡做了什麽事,讓吳景睿主動去了新平堡,然後借機慫恿他在戰役中出差錯。
一旦吳景睿出了大錯,他們新平堡的駐軍一定會上奏朝廷,屆時蕭家便可以趁機參倒他,就如同她在大殿上做得,斷了吳家的血脈。
新平堡這場慘案究竟是陰差陽錯,還是蓄意為之?是吳家,還是蕭家?!黑衣人是不是蕭家派去滅口的?
陸柒越想越亂,猛地搖搖頭,不行,現在的一切全是猜測,必須要找到證據才行。
換言之,如果她的推測是真的,吳景睿身邊必然有蕭家安插的奸細。
吳景睿帶去新平堡的人都是他的人,以吳家的勢力,蕭家應該難以插手。那就只有從邊疆駐軍入手的可能。
得讓蔣總兵查查新平堡的人,最好整個大同駐軍都要仔細排查一番,陸柒想到這裡,更是迫不及待想要見雷中正。
她雙手相握,手背隱隱顯出青筋:蕭宸予,若真如我所料,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四娘卻不知為何公主氣場突然變得如此陰沉,嚇得她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趕緊道: “公主,三少爺真的是真心的。”
聽著四娘慌張的聲音,陸柒還聞出了她緊張的情緒,收斂了氣場。
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陸柒對四娘安撫一笑,但是她也不想再聽到蕭宸予對她有多好的話,便轉移了話題:“四娘,你當初為何原諒了秦艽,答應嫁給他?”
四娘一怔。
“我沒有別的意思,”陸柒搖搖手,她沒有半點看不起改嫁女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哪點打動了你?”
四娘將鬢邊的碎發捋到腦後:“我其實一開始是恨他的。”
“我聽說他是受了奸人挑撥,一時失手殺了人。”
“嗯,是的,他這人脾氣跟個爆竹似的,一點就著。可我當時最恨的不是他衝動之下錯手殺了我前夫,而是他明明可以瞞我一輩子,為何一定要告訴我真相。”
“你不想知道真相?”陸柒大為驚訝。
“有的時候不知道反而是種幸福。”四娘的笑容有些苦澀,但隨即釋然:“知道真相後,我天天生不如死,覺得是自己瞎了眼,竟然會對殺夫仇人動了心。
直到有一天我夢見了前夫,他說我見不得我為難自己,他死了照顧不了我,不想死後繼續拖累我,不然他九泉之下也不踏實。
我才慢慢試著看開,發生這樣的事,秦艽悔,我恨,誰都不好過。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我心裡有他。”
陸柒不知為何心裡一緊,開口道:“你就因為喜歡他便可以原諒他做的一切?”
“當然不能。”四娘笑著搖頭,“因為心裡有他,才更能仔仔細細看清他到底是個什麽人。”
陸柒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句話,卻還是不明白。
“你看清了?”她問。
四娘笑得燦爛:“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