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迷路
  此時， 船靠了岸。

  陸柒是個急性子，不待船停穩，就往岸上跳。落地時， 腳下踩住了披風，身子往前一撲。蕭宸予趕緊伸手抓住披風。

  呃！
  陸柒揪著領口系得特別緊的帶子，回頭譴責地看著蕭宸予， “你是故意的！”五個大字明晃晃地刻在她腦門上。

  蕭宸予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誰讓你那麽著急， 我可是好意啊。”邁步上岸，“勒著了沒有？”白玉般修長的手指勾起她小巧玲瓏的下巴，視線再度交匯。

  蕭宸予像被燙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手指在背後絞在一起：“那、那個，我就是想幫你看看， 沒、沒別的意思。”

  陸柒不理他， 低頭解帶子，那雙精通十八般武器的手卻怎麽都解不開那該死的蝴蝶結。最後她乾脆兜頭直接退了出來， 隨手把披風向蕭宸予一拋，也不看他：“走了。”

  陸柒走得飛快，伸手摸了摸額頭， 怎麽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 莫不是傷風了？

  蕭宸予在背後高聲喚她：“陸柒，你走錯方向了！”

  *
  望著眼前的三條岔路， 舉著一盞小巧六角琉璃燈的陸柒仔細回想著蕭宸予說過的話，路過一片梅林， 有個岔路口， 走左邊。

  她剛才路過了一片林子，鬱鬱蔥蔥， 倒是沒看見花，可梅花又不是這個季節開，應該就是梅林，孤零零的身影果斷踏上了最左邊的那條路。

  陸柒舉著燈尋聲而去，只見一個身材頎長，身穿暗紅大袖衫的男人彎著腰，一手撐在樹乾，正在用袖子擦拭唇角。

  “多謝大人。”陸柒看他穿著官袍，便行了一禮，起身的時候目光如炬，盯著他的臉，“我與大人素未謀面，不知大人怎麽知道我是公主。”

  沈奕抬手指著左邊的路：“公主，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頭就是玉華殿。”

  “臣四品禮部典儀。”

  “哦，不知道大人官拜何處？”

  一炷香後，等到她再次看到有標記的這棵樹時，又在下面畫了一道杠。

  典儀有監督典禮儀式之責，怪不得那個時候他在。陸柒又多看了他兩眼，她的確從未見過此人，但不知為何，感覺並不陌生，有點奇怪。

  她現在跟當初簡直判若兩人，沈奕心裡想著，那時她像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凶狠瘋狂，現在像是隻皮毛漂亮的狐，高貴優雅。

  “掌印。”夜幕中，從陸柒剛才注視的方向竄出來幾個黑衣人，半跪在沈奕身後，“她發現我們了？”

  陸柒匆匆說道：“多謝大人帶路，你也早點回吧，夜路難安。”說完提著燈快步走了，卻不知道身後人駐足看了她許久。

  又過了一炷香，陸柒看著樹上的兩道杠，沉默了，一掌劈在樹上。

  突然，她耳朵尖動了動，瞟了沈奕身後某個方向一眼，再看他一臉毫無知覺的樣子。正尋思時，遠處傳來紅芍和綠荷“公主”的叫聲。

  “什麽人？”清冷的男聲在遠處響起。

  “我迷路了，你知道怎麽去玉華殿嗎？”陸柒問。

  他也看清了陸柒的樣貌，細長的雙目微微睜大。

  他抬起頭，一張棱角分明、極為清俊的容顏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丹鳳眼裡眸光涼薄，薄唇抿成一條冷漠的細線，氣質清絕孤傲，絕塵獨立。

  他停了一瞬，又道：“我帶你出去。”

  陸柒跟在他的後面，七拐八拐來到了一條大路，前方有兩條岔路。

  沈奕神色不動，垂眸道：“公主今日登島之時，臣恰好在場。”

  走了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又是三條岔路，再仔細一看周圍的樹木似曾相識，陸柒拔下頭上的簪子，在樹上畫了個標記。

  沒想到會在這個場合再次見到她，沈奕低頭避開與她的對視：“知道。”

  沈奕沒有接話，回頭冷冷地俯視了一眼，那人連忙把頭低下。

  “陛下在哪裡？”清冷的聲音響起。

  “在玄亭。”

  沈奕點頭，身形一動，身手矯健地縱躍在高樹之間，幾個眨眼之後已全無蹤影。

  “沈大人這招幻影無形真的是出神入化，我若能學得一半就知足了。”一個黑衣人無不羨慕地說。

  “就你？”旁邊一個黑衣女子，美目露出不屑之意，“哼，下輩子吧，快點跟上！”

  那人還要反駁，卻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剩下的人趕緊跟著離開，林子裡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
  “參見陛下。”沈奕站在玄亭外。

  周文帝坐在亭內自弈，目光專注地看著棋盤：“你來了。”
    沈奕答了一聲“是”步入廳內，倒了一杯茶，輕放在周文帝手旁，俯身在他耳邊輕語。張齊站在亭外，似乎聽見了“大公主”三個字。

  周文帝將茶盞重重放在茶幾上，搖頭道：“不省心的孽障！”

  此時的周文帝，不是大殿上親厚的仁君，也不是跟溫泊簡在一起時的滿腹城府，而是面色陰森、眼神陰鬱。

  沈奕下跪說道：“陛下息怒。”

  周文帝哼了一聲，看著錯綜複雜的棋局，拾起一枚白子：“棄子無用。”

  沈奕明白他意欲何為，俯首道：“臣遵旨。”

  周文帝將白子扔回龍紋漢白玉棋罐，伸手滿意地拍了拍沈奕的肩膀：“奕兒，有你在，義父省了不少心。”

  沈奕沒有起伏的聲線說著：“臣職責所在，也是孝道所在。”

  周文帝道：“對外是君臣，對內隻論父子。他們是不是又灌你酒了？張齊，去拿解酒湯來。”

  沈奕緩緩抬起頭，輕聲說道：“是，義父。”

  *
  “若蝶，你怎麽一直東張西望的，是在找什麽人嗎？”蘇曼怡坐在溫若蝶旁邊，好奇地問道。

  溫若蝶對她笑了笑：“沒有啊，我是在瞧這殿裡的布景，今年真是別出心裁，以蘭花為媒，雅致又新奇，竟然連素冠荷鼎、千面觀音這樣的珍品都有呢。”

  怎麽柒公主走了之後就沒影兒了呢，溫若蝶暗暗尋思。兄長聽說高麗世子求娶柒公主一事，竟然跟祖父開口也要娶公主，被大罵了一頓，她這才知道溫若言竟然有心上人。

  剛才上島的時候，溫若蝶躲著大公主，所以沒見到陸柒，這會兒大家都入席了，唯獨不見陸柒。溫若蝶一邊小心應付眾人，一邊偷偷尋覓陸柒的身影。

  蘇曼怡聞言笑道：“沒想到你這麽懂花。我隻聞著香，看著好看，你說的那什麽素冠荷鼎我聽都沒聽過。”

  溫若蝶心不在焉地對她笑笑，她這時的注意力都在皇女所在的上席。

  就在剛剛，陸柒出現了，頂著眾人各種複雜的目光，她淡定自若地入座、就餐，之前發生的事好似半分都沒有影響到她。

  溫若蝶看著陸柒姣好的容顏心道：哥哥的眼光倒是不錯。

  除了溫若蝶，還有一人也格外關注陸柒。

  聽完身邊的丫鬟芙蕖來報，朱靜宜靜默了一瞬，嘴角再也維持不住笑意，臉色陰沉：“你真的看清了？”

  芙渠使勁地點頭：“奴婢親眼所見，柒公主下船的時候，跟蕭公子舉止可親密了，她身上還披著蕭公子的披風呢。”

  她不是跟高麗世子走了嗎，怎麽又上了蕭宸予的船？！朱靜宜修長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手掌中，怒目盯著陸柒的臉，果然是個狐狸精，勾引了一個又一個！
  也許應該幫幫大公主，朱靜宜飛速避開了陸柒敏銳回望的視線，轉頭看著自打陸柒回來就臉色不好的大公主，不巧倆人目光正好對上。

  大公主狠狠剮了她一眼，朱靜宜卻再次綻放了笑容：蠢貨！

  *
  晚宴結束後，陸柒一身疲憊地跟著宋淑妃回到華清宮，她真心覺得與人比武都沒這麽累。

  陸柒坐在梳妝台前，揉著脖子讓紅芍趕緊把頭上的首飾都取下來，她的頭皮都疼了。

  剛摘了一側的珍珠發簪，宋淑妃就快步走來，緊張地拉起她看了一圈：“我都聽說了，那高麗世子可有對你不規矩？你怎麽就跟著他走了，連個人都不帶。”

  陸柒看了宋淑妃身旁的綠荷一眼。

  “你別看她，我讓她說的，不然我還被你瞞著呢！”宋淑妃掐了陸柒胳膊一下，那力道陸柒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過看宋淑妃臉色不好，陸柒扶著她坐下：“沒有。他那艘船小，上不去那麽多人。”看宋淑妃又要教訓自己，陸柒趕緊握住了她的手，“娘娘放心，他還沒那個本事能佔我便宜。”

  宋淑妃愁啊，恨恨地道：“不是你本事大，我就不擔心了啊。”

  陸柒長這麽大，身邊都是一群最糙的漢子，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哄她，突然靈機一動，扶著頭“哎呀，哎呀”地叫。

  “怎麽了？怎麽了？”宋淑妃一著急，宮女們更是緊張萬分。

  “頭飾太沉、說話太多、人又太吵，我頭疼。”陸柒一邊偷瞄淑妃，一邊半真半假地說道。

  一整晚一群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話又陰陽怪氣，她是真的腦袋痛。

  宋淑妃趕緊讓紅芍和綠荷幫她換裝梳洗，看她躺下了才走。

  陸柒大大松了一口氣：明日正好繼續裝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