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宮宴（二）

  宋淑妃青絲挽了個朝雲近香髻， 一側戴著淺紫色紫藤花流蘇發簪，還是一如既往地淡雅又不失端莊，帶人進了玉華殿。

  宋淑妃先對皇后行禮：“皇后娘娘， 臣妾來晚了。”又對向她行禮的眾人微笑示意，“不必多禮。”

  皇后斜眼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地笑著：“妹妹不必多禮。妹妹到得比本宮還晚， 還真是當得起陛下所賜的封號呢。”

  宋淑妃溫和地說道：“鎮國公夫人的船壞了，臣妾便把了自己的讓了出來， 皇后娘娘莫怪。”

  此言一出，眾女眷都覺得宋淑妃平易遜順。皇后心中暗罵她籠絡人心，臉上強笑道：“妹妹一向會做人。對了， 柒公主可來了，還不帶出來讓大家見見？”

  吳皇后一向看淑妃不順眼， 不管她如何精心裝扮， 在淑妃被歲月偏愛的容貌前總是落了下乘。她慫恿陸柒現身，也是想著邊關的野丫頭再怎麽打扮一定會貽笑大方， 淑妃必然顏面盡失。

  看著大家盡量保持姿態，但是仍然伸長了脖子往她後面瞧的模樣，宋淑妃也不賣關子， 笑著道：“小柒， 來見見諸位夫人、小姐。”

  蓮香陣陣，暗香浮動。

  眾人只見一女子穿著米綢色浣花錦圓領衫， 款款而出。她頭上綰了蝴蝶髻，中間是一隻精致的白玉花簪， 兩側插著金累絲蓮花偏簪， 下面垂著一排珍珠短流蘇，南珠顆顆圓潤飽滿， 晶瑩剔透。

  陸柒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在眾人眼中，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她做出來就是多了些不一樣的味道，在場人都目不轉睛地瞧著她。

  宋淑妃自然樂見她跟這些小姐們和睦相處，當即放了她：“你去玩吧，帶著綠荷和紅芍。”

  “柒公主，你平時都喜歡做什麽呀？”康順伯家的大小姐蘇曼怡性格最是爽快。

  閨秀們頓時一個個紅了臉，互相偷笑，這個公主可真有意思。

  陸柒點點頭，拉著雷婷兒一馬當先，邁步就走。

  大家都搖頭，猜測道：
  “眼生得很，不過她長得真好看，之前怎麽沒見過？”

  風吹過她的發絲、裙角，整個人如蓮如竹，清極豔極，卓爾不群。

  “是啊，她那雙眼睛可真漂亮。剛才看她好像是跟著淑妃過來的。”

  朱靜宜定睛瞧著中間那個穿淺色衣服的少女，輕聲問身邊的人：“那位帶著珍珠發簪的女子是誰啊？”

  “閉嘴！”大公主突然出聲呵斥，嚇了大家一跳。

  陸柒想了想，說道：“看星星。”

  相比夫人、太太們，各家小姐對陸柒更是感興趣。雷中正的女兒雷婷兒率先站了出來，她與陸柒是舊相識，笑著行了一禮：“柒公主，你第一次來，這島上可逛的地方不少，我帶你去看看吧？”

  陸柒抬頭看了一眼天，這時晚霞已褪，夜色浮了上來：“不一樣，邊疆的星星又大又亮。”她轉頭看著一個個鮮花似的小姑娘，唇角微翹，“像你們的眼睛。”

  她怒氣填胸，但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發作，所幸還是很多夫人自持身份不願過去，兩撥人漸漸分開。

  陸柒見是她，眼裡帶著笑：“你還是叫我名字吧，我去跟淑妃娘娘說一聲。”

  陸柒不知道她這個笑，像了陸雲八*九成。每當他這麽對人笑的時候，陸柒都要在心裡罵一句“招蜂引蝶”。

  “沒想到柒公主竟是這般好模樣，淑妃娘娘怎麽這時才把公主帶出來！”其中幾位本來就與吳家關系不睦的夫人順勢上前攀談。

  吳皇后萬萬沒想到陸柒非但沒有讓淑妃丟臉，還給她大大長了臉。看著陸柒昳麗的容顏，猶勝淑妃當年，別說大公主了，就連嘉樂郡主都遜色一籌。

  她的皮膚由內到外透著光，膚白勝雪，鬢角的碎發打著卷，更顯得小臉精致俏麗。不看眼睛，讓人覺得她還像個孩子般無辜單純，可雙眉間的紅蓮花鈿，和那雙清澈卻不掩鋒芒的狐狸眼，與整張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殿外，大公主和朱靜宜就看見一群人嘰嘰喳喳地走來。

  “星星？”蘇曼怡有些驚訝，“邊疆的星星跟我們這裡的不一樣嗎”

  朱靜宜眼珠子一轉，嬌嬌柔柔地走過去，手持梅花形宮扇輕抵腮邊，歪著頭道：“大公主姐姐，你認識她？”

  大公主瞥了她一眼，語氣不善道：“她就是陸柒。”

  “她就是陛下新封的柒公主？”周圍人驚歎，頻頻向那邊投去好奇的目光。

  這個時候，陸柒她們也迎面走來。

  朱靜宜眼珠子在陸柒的五官上掃了一圈，聽見旁邊有人竊竊私語“哎，雖然同是美人兒，可我覺得柒公主風采更勝一籌啊。”、“嗯，恐怕這皇家第一美是要換人了。”、“真沒想到郡主會輸給邊疆出身的柒公主？！”

  朱靜宜握緊了扇柄，臉上卻帶笑迎了過去：“柒公主好。”

  陸柒回了一禮，雷婷兒在一旁介紹了朱靜宜。

  “嘉樂郡主好。”陸柒向她淡淡地點點頭。
    朱靜宜心裡更是不高興，這個靠著磕頭磕出來的縣主，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攀上了淑妃的高枝成了公主，比她這個梁王嫡女還高了一級。

  但是朱靜宜心裡越不忿，臉上笑得就越甜，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腕：“叫我靜宜就好了。”

  朱靜宜問了她年紀，便道：“你比我小一歲，我叫你小柒可好？”

  陸柒沒有回答，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叫她名字的。

  可朱靜宜當她同意了，拉著她到了出身顯赫的貴女這邊，幫她互相介紹，無意間看到大公主氣鼓鼓的神色，心裡一動，便說：“小柒這般的美人兒，莫說高麗世子，就連我看了也會動心呢。”

  周圍人突然一怔，看看陸柒，又看看旁邊的大公主，不免將兩人比較了一番。

  大公主滿頭珠翠，一身華貴璀璨，可對比隻用南珠點綴、清雅脫俗的陸柒，反而顯得俗了。再加上大公主骨架又大，金色更顯膨脹，陸柒是淺米色，月光下更顯柔和。眾人沉默了。

  朱靜宜卻好像才發現出言不妥，向大公主告罪道：“哎呀，是我失言了，姐妹間開個玩笑而已。大公主姐姐向來心胸寬厚，不會介意吧？”

  大公主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狠狠瞪她，眼瞅著就要發作。

  陸柒卻早在朱靜宜說那句話之後，就靈巧地把手臂從她懷中抽了出來。

  朱靜宜想抓，卻抓了空：“小柒？”

  “還是叫我陸柒吧，沒那麽熟。”陸柒平靜地說。

  朱靜宜微微低頭，眼圈微紅，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旁邊與她交好的孫映雪站了出來，對著陸柒說：“柒公主，郡主本是無心之言，你何必在意。”

  一開始跟陸柒搭話的蘇曼怡很是生氣，柒公主又沒錯，幹嘛針對她，專找軟柿子捏是吧。可還沒等她開口，雷婷兒先站出來說道：“映雪，你這話從何說起，柒公主什麽也沒說呀。”

  “是啊。”陸柒奇怪地瞧著朱靜宜，“你我的確不熟，你為什麽哭？你就那麽想跟我好？”

  眾人：……

  朱靜宜臉頓時通紅，誰想跟你好！

  大公主看朱靜宜吃癟，倒是有些開心，可是對陸柒，是深深地憎惡。

  她不客氣地擠開朱靜宜，神色倨傲地對陸柒說道：“本公主自然沒有柒公主長得狐媚勾人，才剛封了公主，就惹得高麗世子求娶。不過，身為長姐，本公主還是要提醒你一句。男女有別，別把邊疆軍營裡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帶來皇宮裡，若是失了皇家的顏面，本公主絕饒不了你！”

  陸柒一聽這話，狐狸眼立時鋒芒外露，聲音低沉：“大公主說的是什麽胡話。”

  周圍安靜如水，大公主被陸柒這麽盯著，忽然覺得有些涼颼颼地。

  陸柒抬腳上前一步，大公主不由得後退一步。

  陸柒神色凜然，眼神冷厲地傲視大公主：“邊疆駐軍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沒有他們鎮守一方，何來你的錦衣玉食、歲月安好？
  本公主以出自邊疆為豪，那裡的做派確實不如京城講究，但人人胸懷坦蕩、風光霽月，沒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猜忌、挑撥與嫉妒。

  看不起邊疆將士的你才真正丟了皇家的顏面。”

  大公主身邊的人此時沒一個敢上前幫忙說話，隻覺得陸柒周身氣場駭人得緊。

  見大公主咬牙強撐，陸柒收斂了氣場，後撤兩步，收回視線說道：“這一次我就不與你計較了。若你再有如此言論，饒不了你的是本公主，你可記住了？”

  “陸柒！”大公主長這麽大從未如此丟臉過，一時羞憤難當，怒氣大增：“你好大的膽子！別以為被封了公主就可以和本公主平起平坐，你這個公主完全是靠栽贓陷害本公主的表兄得來的！”

  陸柒雙眸寒光四射：“慌報軍情的是他。”

  左腳邁前一步，“背信棄義的也是他。”

  右腳邁前一步，“貪生怕死的還是他！”

  陸柒額間的紅蓮豔紅如血：“吳景睿他罪有應得！”

  大公主被她眼中的殺氣嚇得不寒而栗，頭上的珠翠響個不停，雙腿發軟，幾欲坐倒在地。

  陸柒看她眼角似有水光，掃了一眼她滿頭的朱釵：“公主的封號，我壓根一點都不在乎。你記住，我只在乎一件事。”她湊到大公主的耳邊，低喃道：“吳景睿，他死定了。”說完，轉頭就走。

  其余女子見她走過來紛紛讓開，陸柒昂首從中間走過。

  突然，她停了腳步，手搭在蘇曼怡的肩頭，輕輕地說著：“我剛才說喜歡看星星，不假。但我最喜歡的，還是上陣殺敵。”目光睥睨眾人，其他人不論高低貴賤都不自覺低下了頭。

  啪啪啪，清脆的擊掌聲傳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