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開不了口

  陸柒就這麽任由蕭宸予拽著， 順著他腳步踩在草地上的聲音，跟著他往前走。去哪兒也不問，她只是想出來靜靜， 紅芍的背叛、大公主的尖叫、朱靜宜的哭訴，吵得她腦袋嗡嗡作響。

  突然額頭一涼。

  “說過了，小姑娘別總皺眉。”蕭宸予手指分開陸柒緊鎖的眉頭， 又伸手把她歪了的披風整理好，帶子系好， 點點頭，“走，我帶你去騎馬。”

  “嗯。”陸柒輕哨一聲， 就聽見棗糕飛奔而來，只不過馬蹄聲成雙成對。那匹黑馬竟然也顛顛地向陸柒跑來， 它跟棗糕誰也不肯落後， 同時衝到了陸柒身邊。

  蕭宸予拽著陸柒的胳膊躲了一下：“你馴服的那匹黑馬也來了。”

  棗糕和黑馬一左一右拿馬頭蹭著陸柒，陸柒耐不住癢， 咯咯笑出了聲。

  蕭宸予撐在棗糕身旁，看了她好一會兒：“你就該多笑笑，多好看。”

  陸柒摸了摸兩隻馬的前額， 沒好氣地說：“你就該少說話， 沒正經。”

  “我這可是在誇你啊。”

  “我一定會治好你的，”嘴角的梨渦深陷，蕭宸予眉眼彎彎，語氣篤定，“相信我。”

  陸柒垂下了眼簾：“你怎麽知道？”

  “駕！”陸柒再次喝道，就讓風再猛烈些吧，最好吹散眼前的陰暗。

  “人心叵測，哪怕是身邊朝夕相處的人也會害你，這就是皇宮，也是你當初執意進京的代價。”

  身前的人一僵，猶自嘴硬：“我沒有！”

  風拍在臉上，讓人清醒。

  陸柒一聲駕，一紅一黑兩匹駿馬鬢毛翻飛、蹄下生風，奔向開闊的草原。

  永遠挺直的背脊終於舍得放松，她輕輕、慢慢地向後靠去。

  “恕我眼瞎，沒看出來！”陸柒說完， 翻身上到棗糕背上，“不是騎馬嗎， 還不走？”

  就一小會兒，陸柒對自己說，就歇這麽一小會兒。誘人的暖意瞬間包裹住了她，雖然現在聞不到，但是她依舊感覺猶如置身桃花林深處。

  蕭宸予跟黑馬對視了片刻， 最後還是騎到了陸柒身後：“那馬不待見我。”語氣很是委屈。

  蕭宸予看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眼角暈染出微微的紅，豔麗卻惹人憐：“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

  陸柒的手真涼啊，跟個冰坨子似的，蕭宸予又想到了那纖細柔韌的腰肢，微側著頭看著眼角被風吹出了淚還死瞪著眼的人：“陸柒，別跟自己過不去。”

  “我知道。”陸柒終於撐不住了，眨了眨眼睛，“我也不後悔。我就是，算了，沒什麽。”

  身前的小團子愜意地蹭了蹭，她對陸雲是不是也如這般親昵？他心裡泛起從未有過的感覺，甜中帶酸，正微微皺眉，就聽見陸柒問：“你怎麽把棗糕帶來了？”

  “駕！”不同於女子有些低啞的聲音，少年清朗悅耳的聲音響起，帶著少女操控韁繩。

  蕭宸予低頭看著胸`前伸著鼻子嗅嗅的那一小團，緩緩放松了她剛一靠上來微微發僵的身子，在草原上信馬由韁。

  黑馬好似聽得懂人話，甩甩頭，打了個響鼻，表示同意。

  “活該。”陸柒說道，腿上一熱， 是黑馬在蹭她。她探身伸手拍了拍馬頭：“你身上還沒有馬鞍，不方便騎，還是跟著我們跑吧。”

  陸柒隻覺得從手背開始的那點暖意好像慢慢滲透到了心裡，暖得好似午後溫煦的陽光灑在人身上，從骨頭裡開始犯懶。

  手背倏地一熱，比三月春風還和煦的聲音響在耳畔：“別瞎跑了，我帶著你。”

  “哦，是雷大人把我叫過去說這馬是你的，讓我先領回蕭府。”蕭宸予忽略了那點子不舒服，“對了，你的那把刀也在我那裡。”

  新亭侯，陸柒在蕭宸予身前又蹭了蹭，選了個舒服的位置窩著，絲毫不管身後人是什麽反應。

  她將手從蕭宸予手下抽出，抬到眼前伸開，一個瞎子可還能駕馭得了那把絕世妖刀？

  蕭宸予這才發覺剛才他一直握著陸柒的手不放，耳朵開始發燙，她偏又不老實，在懷裡動來動去，他的心也跟著一上一下，正想開口說“別動”，突然見她茫然地看著手發呆。

  “陸柒。”他喚她。

  “嗯？”她漫不經心地回了一聲。

  “信我。”

  信他？怎麽信他？真的能信他嗎？吳景睿死前的話又響在耳邊。

  陸柒握緊了手，瞬間挺直腰背，徹底離開了那溫暖的懷抱，涼風吹得她一激靈，好冷！

  “陸柒？”身後是蕭宸予疑惑的聲音。

  “我沒事。”陸柒語氣有些硬，心裡卻更亂了。

  恰逢此時，天空中傳來白雲的叫聲，雄鷹伸展雙翅，翱翔在碧藍的天空裡。

  她抬頭看天，疑惑地問：“白雲？”

  “白雲？”蕭宸予順著看了一眼天，明白了，“原來它叫白雲，它倒是知道報恩。”
    如剛才在禦前所說，蕭宸予帶著棗糕來跑馬，白雲卻一直在他們頭上唳叫不已。他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白雲總是盤旋兩個來回，然後再固定往一個方向飛去，再回來盤旋兩圈，重複這個動作，它叫聲急促尖銳，好像要給人帶路一樣。

  蕭宸予好奇，恰好聽見旁邊的侍衛說這是柒公主養得鷹，便跟著白雲走了一段。果然白雲發現了他們跟來，就不再往回盤旋，一路帶著他們找到了陸柒。

  眼見她危在旦夕，蕭宸予不做他想立刻策馬營救。

  陸柒伸出手臂，她的左肩和手臂都帶了專門的皮套。蕭宸予就見白雲俯衝向下，穩穩地落在陸柒的左臂上，收起雙翅，扭著頭用腦袋蹭她的鼻子。

  陸柒從頭到背撫摸白雲的羽毛，讚歎道：“你真聰明！”它發出滿足的咕咕聲。

  蕭宸予發現陸柒只要跟動物在一起，就從來不吝嗇笑容。剛剛還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現在光顧著跟鷹玩，連重新靠回到他懷裡都不知道。

  蕭宸予心道：小傻子，一側唇角微勾：“話說，當時究竟是怎麽回事？”

  陸柒手臂一緊，白雲叫了一聲，她趕緊松了手，低聲道：“我剛才不是都說了嗎，是郡主和大公主合謀害我，怎麽，你不信？”

  突然想到朱靜宜喚他為蕭郎，之前的言辭裡也怪怪的，陸柒心裡有些膈應，想離他遠點，卻發現不知何時起，她又靠他那麽近。

  蕭宸予無奈地看著陸柒又一個挺身立了起來，還故意往前湊了湊，可這麽點地方，她又不老實地動來動去，不舒服的可不是她。

  蕭宸予立即出聲：“陸柒，我自然信你。你老實點啊，別亂動。”

  陸柒放飛了白雲，說道：“我沒亂動。你怎麽回事，不舒服？”蕭宸予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麽一丁點怪。

  “我沒事。”蕭宸予臉有些紅，他要是能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就好了。

  荒唐！他暗罵了自己一聲，努力轉移注意力，說道：“我當然信你。嘉樂她一向心思深、性子狠，被她盯上了很危險。不然我也不會提議讓她早點嫁去高麗。”蕭宸予語氣有些急。

  “嗯。”陸柒無意識揪了揪手指。

  “只是紅芍是怎麽回事？等回宮後你身邊的人最好都排查一番，如果需要，派人帶個信兒給我，我幫你在宮外查。”

  “知道了。”陸柒垂下頭。如今他的關心，她都無法坦然接受了。他們再也回不去入京前的那段時光了吧。

  陸柒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皇宮裡到處都是勾心鬥角，虛情假意多，真心實意少。你呢，你也會這樣嗎？”

  半晌得不到蕭宸予的回答，陸柒固執地再次發問：“你呢，你是不是也會這樣，也會騙我？”

  “不會。”蕭宸予的聲音從後伴著風飄來，溫柔渾厚。

  他看著身前黑黝黝的腦袋頂：“我不騙你。”

  騙子！陸柒想反駁，一瞬間，她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直接問他“那吳景睿為何說出了的你名字？！這一切跟你究竟有沒有關系！”，
  但是她終究沒有開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開不了口。

  也許現在不是直接開口的好時機，她還沒有摸清他的底細，要是打草驚蛇怎麽辦？
  也許是她還不知道黑衣人究竟是誰，她還要再想想。

  也許是.，

  總之她不想開口問，即是傷風也依舊能聞到的桃花香，香氣暖人，治愈人心，透過皮膚浸入了她的心裡，好似在了她的心裡下了一場桃花微雨，滋潤了乾涸許久的心床。

  “蕭宸予，記住你今天的話。若是以後你騙了我，我絕饒不了你！”陸柒咬牙說道，就讓她再休息這麽一小會兒。

  蕭宸予反而笑了，看著渾身蹦得緊緊的陸柒，他心裡突然一癢，上身湊過去，故意在她小巧圓潤的耳朵後面吐氣說道：“好，聽你的。”

  陸柒一縮脖子，手捂著耳朵：“你幹什麽！好好說話，不許沒正經！”

  她又使勁撓了撓耳朵，耳朵頓時紅了一片，“收起你那套，也就朱靜宜、溫若蝶那種小姑娘才會上當。我可不會。”

  蕭宸予噗嗤一笑，小梨渦又掛在了唇角；“我可沒對她們這樣過。哎，沒辦法，人人都貪圖本少爺的美貌。唔！”他捂著胸口，嘟著嘴看著陸柒，“幹嘛又打我？！”

  “手癢。”陸柒收回了胳膊。

  “說好了，成親之後，你可不能打我。唔！”

  陸柒又給頂了他一肘：“風太大，聽不清。”

  “母老虎！”

  “花蝴蝶！”陸柒突然一皺鼻子，“阿嚏！”

  蕭宸予勒馬轉頭：“好啦，咱們出來也很久了，還是回去吧，不然淑妃娘娘該擔心了。”

  陸柒揉揉鼻子，悶悶地“嗯”了一身。身後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身子一沉一暖。

  蕭宸予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蓋在了陸柒身上，又把兜帽給她蓋上。陸柒頭小，一下子就蓋住了大半張臉，還聽他繼續說道：“知道風寒，也不知道出來多加件衣服。若是不好利索了，可麻煩得很呢。”

  陸柒聽他說個沒完，不耐煩了：“你怎麽那麽多話！不就打個噴嚏嗎，算得了什麽！比女人還囉嗦。”

  蕭宸予額上青筋若隱若現，隨即一壞笑：“這快六月了，你還風寒，公主玉體倒是格外與眾不同嘛！”

  陸柒用力往後一撞，正好磕到了蕭宸予的下巴，隨即奪過韁繩：“就你話多，不是說早點回去嘛。快走，駕！”

  蕭宸予摸著下巴，哭笑不得地伸手，帶著她控制韁繩：“方向錯啦！你看不見還逞什麽強。好啦好啦，乖哈，不鬥嘴了，咱們早點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