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小日子

  陸柒將竹棒隨意放到一旁， 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不必客氣，我請你喝茶。”右手將茶杯一擲。

  秦艽直覺勁風撲面， 連忙雙手接過穩穩飛來的茶盞，只見盞內的茶水離杯口只差分毫，大為折服：“三少夫人好俊的功夫！我是個粗人， 您有什麽話直說，我單憑吩咐就是了！”

  四娘輕拍了他手臂一下。

  陸柒卻對秦艽這樣的作派倍感熟悉：“好， 那我問你，外院會武的人有多少？”

  “那可多了，蕭府每位少爺身邊都有幾名護衛， 侯爺身邊更多。”

  “那能把這些人都集中在一起嗎？”

  “有點難，大家當值的時間不多， 而且侯爺那邊的人跟少爺這邊的不一樣， 大家互不接觸。”

  陸柒思索片刻：“那你能把幾位少爺身邊功夫還可以的人明日都叫來一起嗎？”

  “我盡力去叫就是了，您要做什麽？”

  *
  王夫人等蕭宸予一回府，立刻把人叫來數落了一頓。

  王夫人指著外面：“你走。我現在連你也不想看見了。”

  陸柒得了信就帶著綠荷來了壽安堂。

  王夫人一聽兒子向著媳婦說話，心裡更不樂意了，推開他的扇子：“是，她是好心，我就是惡婆婆了，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蕭府有個練武場吧？”

  “你、你給我出去！”王夫人被氣著了，怎麽她跟這人說話就這麽費勁！而且陸柒滿嘴說得都是些什麽胡話，再說下去指不定還有什麽膽大妄為的言論，真真是不可理喻！
  高嬤嬤看王夫人上氣不接下氣，嚇得趕緊讓春分去請祝大夫，她著急地對陸柒說；“三少夫人，您行行好，別再氣夫人了，還是先趕緊回吧。”

  高嬤嬤趕緊趕來勸：“夫人、夫人，小心身子，這大暑天的動了氣可不是鬧著玩的。三少夫人，老奴多句嘴，您是晚輩，婆婆訓話怎麽能還嘴呢！這不合規矩。”

  黑衣人不一定是下人，也許和蕭府幾位少爺有關系呢，陸柒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蕭宸予攤開折扇給王夫人扇風：“娘，她性子一向自由慣了，而且您也知道她常年在軍中，這些對她來講的確算不得什麽。小柒說話是直了些，卻沒有壞心，您別多想。”

  蕭宸予無奈：“娘，我哪兒有這個意思！我這剛一回來，聽說您不合適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馬上過來了。”

  第二日，當秦艽帶一眾人來到練武場， 看見的就是一身勁裝、高束馬尾的陸柒。

  陶嬤嬤一個勁兒地點頭，她兒子因為看熱鬧， 被陸柒扔出來的人砸到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王夫人嫌棄的眼神太明顯，蕭宸予乾脆收了扇：“娘，您這個樣子可就不漂亮了啊。”

  秦艽摸了摸還隱隱作疼的胸口。

  王夫人驚怒之下，一拍桌子起身：“胡鬧！哪兒有你這樣做兒媳的，你是存心與我作對不成！”

  養了個這麽糟心的兒子，說得好像她欺負了他媳婦似的。

  陸柒倒了一杯茶， 呷了一口：“那明日申初吧，把他們都叫到練武場。”

  “我沒有啊。”陸柒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這兒的女子怎麽都這麽容易生氣，
  “娘，我就是看看他們武功好壞。而且咱們蕭府既然是武將出身，武藝是不能放下的。其實不管下人，幾位少爺也應該勤加練武才是，娘若放心，我也可以教他們幾招。”

  “真的？那我走了，您別又說我叫你走你就走啊。”蕭宸予歪著頭，一臉無辜。

  這兒的女子太嬌貴了，幾句話都能倒了，若是真有個什麽不好，她還真有些過意不去。可是，當時是真的心情不好嘛，就不想順著他娘說。陸柒手裡揪著葉子。

  陸柒掰掉了葉子梗：“走吧。”

  向來婆婆訓話，兒媳婦乖乖聽著就是了，就連朱靜婉也不敢跟王夫人頂嘴。陸柒這麽一說，王夫人一下子有點懵。

  “娘，您又多想了吧。”蕭宸予扶額無奈。

  當然是不高興了，綠荷心裡這麽想，可嘴上只能安慰：“公主，一會兒奴婢打聽打聽大夫怎麽說，您再挑些藥材送過去。駙馬回來了，您說幾句軟和話應該沒事了。”

  蕭宸予道：“知道了。娘，小柒那邊我會跟她說的。不過您也得給她點時間融入咱們家，她以後若是哪裡做得不好，您好好跟她說。她性子倔，吃軟不吃硬。”

  秦艽和四娘看著陸柒微微翹起的唇角面面相覷。

  王夫人覺得氣往頭上衝：“我算白養了你！娶了媳婦忘了娘。”

  “我不管。進了蕭家門，就是蕭家人，就得守規矩。這種事以後絕不能再發生！”王夫人臉有厲色。

  一進門，就聽王夫人不悅地說：“我知你與一般閨閣女子不同，可你如今已嫁為人婦。身為我蕭家媳，言行舉止自然要注意。怎可拋頭露面與外院的人比武鬥毆，這傳出去還得了？我蕭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雖然那些護衛裡也沒有黑衣人的線索，但是陸柒手癢許久，今日能這麽玩一玩還是很高興的。結果剛一罩面就被王夫人劈頭蓋臉地了一通，她心中也帶了幾分不滿，說話有些衝：“外院的護衛已命相護我們，怎可算外人？”

  “夫人， 您可得管管啊， 這成何體統啊？！”陶嬤嬤一副為蕭府操碎心的哀哀欲絕。

  綠荷看形勢不對，趕緊扶著陸柒告退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沒有不合適，你就不著急過來了。” 王夫人斜睨了蕭宸予一眼，以前怎麽沒覺得這個兒子這麽越看越不順眼。

  陸柒還繼續道：“不過他們武功除了秦艽還不錯之外，其他人都太弱。娘，不知道爹身邊的護衛實力如何，要不我也試試？”

  “綠荷，蕭宸予回來若是知道我把他娘氣著了會怎麽樣？”陸柒回到了玉磐堂，回想剛才嘈雜的正院，心裡有點沒底。

  王夫人端了盞茶， 陶嬤嬤就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王夫人沉聲道：“請三少夫人過來。”

  “什麽？！”王夫人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說昨天三少夫人在練武場和家裡的護衛比武？！”

  陶嬤嬤眼露喜色，卻不敢多待：“那老奴告退了。”

  “她若不懂規矩，我就派個嬤嬤好好教教她。”

  “有。”秦艽越聽越覺得稀奇。

  王夫人罵道：“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不省心的。你記住，這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不然我不”

  恰逢有小丫鬟來報：“夫人，四少爺聽說您有些中暑，送了五香飲，綠豆糕，還有藿香丸，讓您睡前吃一粒。”

  王夫人：“我真是把你跟岑兒報錯了吧。”

  蕭宸予：……

  因為王夫人身子不舒服，今晚上大家都在各院用膳。

  朱靜婉聽說了陸柒在壽安堂的話，提著裙角就跑到蕭羨予的書房裡囑咐他：“相公，你可記住，見著陸柒就躲著點。她那麽粗魯，要是把你碰著磕著了可怎麽辦。不行，以後玉磐堂你也別去了。”

  蕭羨予正在作畫，見她風風火火地進來，撂下筆，盥了手。一襲白羅袍，衝她輕笑：“你這是怎麽了？”

  朱靜婉有再大的火氣，看見這般仙氣飄飄的人，也都消了大半，湊過去拉著他衣袖：“相公，你不知道，那個陸柒竟然跟外院的護衛比武，娘說她，她不光頂嘴，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說要教你們習武。”

  蕭羨予一挑眉，低頭看了看自己比女子還白皙，但有些過瘦的手掌。

  一雙塗著丹寇的手握住了他的，朱靜婉的大眼睛溜溜地瞧著他：“我不管，她若是傷了你半分，我跟她沒完！”

  蕭羨予笑了：“怎麽總是她、她的，人家是三弟妹。”

  “若是傷了你，天王老子也不行。”朱靜婉把頭輕輕靠在蕭羨予的肩膀上。

  *
  蕭宸予回了玉磐堂，剛入後院就撞見了白露提著個食盒匆匆而出，差點撞人懷裡

  “三少爺。”白露嚇了一跳，趕緊行禮。

  蕭宸予微微點頭：“去哪兒？”

  白露額前幾縷碎發，媚眼如絲：“奴婢聽姐姐說夫人氣急攻心，奴婢就特意做了這道冬瓜荷葉湯，要送去給夫人。”

  蕭宸予“嗯”了一聲，卻沒有讓步。

  “三少爺？”

  “你是這院的人，以後做什麽事都請示了三少夫人再說。”蕭宸予隻留了一句話，也不管白露作何表情就走了。

  一腳剛踏入正屋，就聞見屋裡濃濃的紅糖薑湯味，也不見陸柒：“怎麽回事？三少夫人呢？”
    綠荷從裡屋出來，福了一禮低頭回道：“駙馬，公主她小日子來了，正在屋裡躺著呢。”

  “哦。”蕭宸予摸了摸鼻子，先去屏風後面換了身便服，出來看綠荷還在外等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坐下說：“讓小廚房做點三少夫人愛吃的，今兒在咱們自己院子裡用。”

  綠荷給他倒了一盞茶，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開了口：“駙馬，公主聽祝大夫說夫人虛火有些旺，就讓綠菊挑了上好的藥材給壽安堂送去了。公主她、她…”她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蕭宸予眼裡有些玩味：“她怎麽了？她知錯了？”

  綠荷暗自一咬牙：“公主她不是那種只會做表面功夫的人，容易吃虧。”白露鬼鬼祟祟地幹什麽，她想也知道沒好事。

  “我知道她，你不用擔心。”

  好聽的聲音安撫了綠荷的心，駙馬只要不跟公主離心，什麽都好說。綠荷決定索性再多說些，便道：“駙馬能不能給公主悄悄請個大夫？”

  “她怎麽了？”蕭宸予問。

  “

  公主的小日子不太好，疼得渾身直冒冷汗不說，吃了東西還吐了。奴婢剛剛煮了紅糖薑湯，才微微好了些。”綠荷也很無奈，陸柒體寒，剛才疼得直打滾，可又不讓去請大夫。

  她也知道這個時候請，會被有心人說成跟夫人剛打擂台，可這麽忍著也不是回事。

  綠荷話音剛落，蕭宸予已經進了內室，快步走到床邊。

  看著卷成個一團的陸柒，慘白的小臉上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鬢角、額間的碎發都有些濕，蕭宸予連忙蹲下`身：“小柒！”

  “唔”腹部又是一陣絞痛，陸柒覺得小腹往下墜得生疼，腰也酸軟無力，抱著個湯婆子也沒什麽大用。

  她的月事總是不準，有的時候好幾個月也不來，一來就要人命。以往每到這個時候她誰也不見，縮進被子裡咬牙忍過頭三天就行了。

  可偏偏有個不知趣的人總在她旁邊喋喋不休。

  “走開！”陸柒像頭被惹怒的小狼呲牙怒吼。

  蕭宸予一愣，綠荷嚇了一跳：“公主！”公主這是糊塗了不成，這個時候不趕緊示弱怎麽還要咬人似的。

  “沒事。”蕭宸予轟走了綠荷。他坐到床上，一把將這個炸毛的小野獸摟緊懷裡抱著，大手伸進被子裡，幫她揉肚子：“小柒，噓，別鬧，是我。沒事兒，我給你揉揉，一會兒就好了。”

  陸柒想拍開他的爪子，卻又是一陣絞痛，疼得弓起後背。身後人把她又摟緊了些，寬大的手掌隔著衣服繞著圈輕輕揉著，掌心的溫度混著桃花香，很快舒緩了身上的不適。

  過了一會兒，她抓起蕭宸予的袖子，擦了擦汗，撅起嘴：“渴了。”

  蕭宸予看見桌上還有喝了半碗的紅糖薑湯，端了來。

  陸柒一扭頭：“不要薑，不要熱的。”。

  蕭宸予修長的手指托住青玉碗，另外一隻手把陸柒往上抱了抱，將湯喂到她嘴邊：“你這個時候不能喝涼的，以前我管不了你，以後得全聽我的。”

  陸柒想推，又看不見，被他抽空喂了一大口，瞪大了狐狸眼。蕭宸予瞅著好玩，趁她沒反應過來，又喂了一大口，把空碗放在一邊。

  陸柒用他的袖子擦擦嘴，看在他揉得挺舒服的份上，先饒他一回，老老實實窩在他懷裡不動了。

  頭頂上方的蕭宸予高聲對外說：“綠荷，你去找子墨，跟他說請祝大夫的夫人來一趟，就說請她來教你們做藥膳就是了。”

  綠荷在外面應了。

  蕭宸予看見陸柒好不容易踏實了一會兒，又不老實起來，捂著肚子掙扎著起身。

  “你幹嘛？”

  “唔，你別管。”陸柒坐起來，伸出腳往下找繡花鞋，雪白的小腳丫在紅漆踏板上夠啊夠。

  蕭宸予看著心慌，一把抓住她的腳，卻被那柔軟的觸感嚇了一跳。

  陸柒也是一激靈：“你、你幹嘛。”

  蕭宸予索性蹲下把鞋給她套上，起來時臉微微發紅，可惜陸柒看不見。

  陸柒彎著背，踉踉蹌蹌。

  蕭宸予看不下去了，攔腰一抱:“我帶你去淨房。”

  “蕭宸予，放我下來！我、我自己去！”

  “沒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祝夫人是頭一次來玉磐堂，跟著綠荷一路進來，先是被屋裡古樸矜貴的擺飾震懾住了，一水的大紅酸枝鑲玉桌椅、衣櫃，大廳前掛著的字帖大氣又好看，連大廳裡擺著的冰鑒，都是金的。

  這時，內室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娘子，這有什麽的呀。”極為悅耳，又溫柔繾綣，讓人聽著都有點臉紅。

  “我說過不許再抱我去淨、反正不許！”女子的聲音比一般人要低一些，卻很有磁性，很是特別。

  “娘子有急，夫君服其勞嘛。”聲音又軟又酥。

  祝夫人越聽越臉紅，再一看綠荷也是一個樣兒。祝夫人不禁想：三少爺夫妻感情真好啊。

  綠荷輕輕咳了一聲：“駙馬，公主，祝夫人到了。”

  內室一陣窸窸窣窣，好聽的男子聲音有些矜持地道：“進來吧。”

  祝夫人跟著綠荷進了內室，一抬眼就看見一位紫衫飄飄，精致貴氣的公子衝她微微一笑：“有勞夫人幫內人看看身子。”

  祝夫人被他笑得心直發顫，難怪都說蕭三公子郎豔獨絕，沒想到這世間真有人長得跟畫兒上似的，她更加好奇他夫人長什麽樣了。

  只見床上躺著個臉色白得近乎透明的女子，雖然唇色有點淡，臉色有些虛，但是依舊無法掩蓋身上獨特之極的美，勾人的狐狸眼如山澗的清泉，讓人越看越著迷。

  祝夫人暗暗想：還真是對神仙眷侶，她也給不少高門大戶的夫人看過病，還從未見過能超過他們的少年夫妻。

  只是可惜三少夫人有眼疾，她眼睛那麽好看。

  “祝夫人？”蕭宸予問道。

  祝夫人回了神：“三少夫人，我先給您把把脈。”

  約莫半柱香後，祝夫人便診好了，陸柒果然身子寒，再加上以前不注意，月事不規律，這才腹痛難忍。

  她囑咐陸柒將益母草和紅糖一起熬了每天喝一碗，另外交代了一些這期間需要注意的事。蕭宸予也不避諱一直在旁聽著。

  陸柒有點別扭，卻也沒開口讓他出去。

  等都說完了，蕭宸予問：“祝夫人，內子的身體既然是底子不好，是不是也該吃些藥膳調理調理？”

  祝夫人點頭：“三少爺說的是，少夫人這種其實最適合食補，藥食同源見效更快。”

  “那可否麻煩夫人來我府中專門負責內子的飲食，順便教教丫鬟們做藥膳，月銀和祝大夫一樣。”蕭宸予說。

  那就是每月二十兩銀子？！祝夫人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能掙得跟丈夫一樣多。

  蕭宸予看她沒回答，以為她還在猶豫，又說：“你若是擔心祝大夫那邊，我會親自和他說的。另外我每日派馬車接送你，不會耽誤你家裡的事。”

  看蕭宸予誤會了，祝夫人趕緊屈膝行禮：“三少爺可折煞我了，能來府裡做事是您看得起我。外子高興還不來及呢，謝三少爺體恤。”

  “那就這麽說定了。內子還未用晚膳，那就勞煩先夫人了。您也留在我府上一起用就是了，晚點我讓子墨送你回去，明早再接你來。”

  “是。”

  綠荷就帶著祝夫人去小廚房準備膳食了。

  陸柒躺在床上不想說話，是不是京城這地方有什麽邪性的東西，為什麽她現在也這麽嬌氣了，在軍營裡躺兩天就好的事，現在弄得還要專門吃藥膳，可是.
  “你肚子好點沒？湯婆子還熱嗎？”蕭宸予的手伸進來拿走了已經不熱的湯婆子，給她輕輕揉肚子。

  可是這種感覺真不賴，陸柒把臉藏在枕頭裡，不讓人看見翹起的嘴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