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共眠
  不知過了多久，凰影心情終於恢復到尋常那樣，清影浴桶裡的熱水也徹底涼了，兩個人還緊緊地抱在一起，在搖曳的燭火照映之下，難尋半點縫隙。

  大概是先前她們各自掏心窩子地聊了一次，暖橙色燭火散去了最後的一點朦朧水汽，照映出兩人相互依靠之時絕對信賴對方的神色，令使屋內的氛圍在刹那之間變得溫馨至極。

  忽然，清影覺得鼻子一癢，就輕輕地打出了一個噴嚏。

  凰影一驚，立馬抬頭看她，手臂間的力量也不自覺加重了。

  這驅散了清影隨著噴嚏一起上腦的困倦，她再顧不得當下自己的狀況，眼看著兩人都已經抱了這麽長時間了，現在還躲著避著，不是很矯情嗎？
  更遑論她們兩個人都是女子，從前她和魏凌之間也是百無禁忌，怎麽換成凰影便畏首畏尾起來了呢，沒那個道理。

  在腦海中三兩下將事情想清楚了，清影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糾結這些細枝末節。

  她感到熱水變涼，再泡下去的話，就算她一向身體很好，也要泡出病來，到時候就要讓凰影勞累了，這並非是清影想看到的結果。

  清影心下一歎，無奈道：“凰兒，我洗好了，麻煩你過去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好不好？”

  凰影聞言點點頭，戀戀不舍地與她分開離去，一拿到衣服就立馬小跑過來遞給她。

  清影心中已經平靜，默默地將衣服穿好，而後就看到了凰影正在看著那把她自己方才想拿去送給她的傘，模樣是萬分的小心翼翼。

  她隨手拿過被凰影抱住的傘，慢慢展開。

  見凰影的手漸漸將傘柄握緊，清影乘勢放了手：“本來啊，我是沒有給它取好名字的，因為時間來不及。”

  清影輕笑一聲，慢慢地將傘遞到凰影手中，道：“這便是我給你的驚喜，你可要保管好了才行。”

  清影說完去看凰影的反應，卻發現對方只是呆呆的看她，看她一點點將那傘打開，目光接著放在上邊不動了。

  到底還是個小屁孩子，打著哭嗝哭了好一會兒之後，凰影便趴在清影的懷裡沉沉睡去。

  凰影目光迷離地抬起頭來看她，目光裡的情緒一時無法辨別。

  一如兩人初次見面，而此次，清影亦是輕輕一歎息一聲，便輕柔地回抱著她，拍著她的背，給她以無言的安慰。

  凰影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將傘給收合起來，她的動作很慢，直到將那傘放到榻上那張小桌上，才敢回過頭去看她家阿清。

  兩人至榻邊坐下，皆是沉默不語，一段時間後，還是清影打破了她們彼此間的沉默。

  只見一張大大的裝飾繁複的貴妃塌橫臥旁側，榻上擺了一壺茶和幾個杯子，整修好好乾乾淨淨，還未有人用過的樣子，令人滿意。

  “凰兒你知道嗎？在我去找你的路上，我有一個瞬間的時間，一下子就知道了它應該叫什麽名字好。你要猜猜嗎？凰兒。”清影溫和的笑著，兩人離得很近，身貼著身，幾乎是耳鬢廝磨的距離，那聲音又輕又快，就像一隻細細的勾子似的。

  不一會兒後，她覺得自己的情緒沒那麽難以控制了，或許是清影沒有任何雜念的聲音喚醒了她，讓那些不可言說的念頭一下子無法抬頭了。

  凰影呼吸一滯，她隻覺得自己的心臟位置砰砰砰的，跟放鞭炮一樣，不會要被對方給看出什麽來吧？她這般想著，生澀地調整呼吸頻率，再輕輕地搖了搖頭，這不是她不想猜或猜不到，而是她整顆心已經沒有心力去猜了，光是要小心克制著自己想抬眼看她家阿清並衝對方懷裡撲過去的念頭，就已經千難萬難了。

  這廳堂她們本來不怎麽進了，但自從金鐵木派人來幫她們休整好了之後，已經可以投入使用。

  她難以自抑，輕手輕腳地走到清影跟前，將所有心裡所有的隱秘盡數散去，抱住清影嚶嚶嚶地哭了起來，想到自己奇怪的心思，竟然越哭越難過了起來。

  清影本抬起的腳步一頓，又再次往前，直到凰影身後，她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將她給驚醒，臉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心道凰影怎麽還還有些愣愣的？便領著她一路朝廳堂走去。

  “凰兒，這把傘你喜歡嗎？”她的聲音很輕，如果不仔細去辨別，可能就要錯過了，然而不待凰影細細辨別，清影便俏皮地眨了眨眼說，“這可是我自己做來送你的驚喜喲。”

  好似她胸腔內那顆活著跳動的心，一如當年的相依為命，未曾因任何事情變改易更過……

  清影渾然不覺，她理所當然地覺得，她明白凰影的小激動，畢竟她看見了凰影眼中熠熠發光的渴望，當下接著以自己千百年也不會用一次的軟孺語氣，無師自通哄小孩兒一般哄凰影道：“這個傘呀，它的名字，就叫做、千尋，如何，凰兒你覺得這名字好聽嗎？”

  她順著凰影的目光看去，只見那高貴優雅的傘骨，如盛世繁花一般嬌豔的紅色油紙覆蓋傘面，傘上是一片稀疏的小林子，只有八/九顆青粉不一的樹三三兩兩點綴其上，林間一道白衣黑發的身影顯得異常顯眼，是一切的中心，紅豔豔的傘面，是她跳舞時翩然展開的裙身，這是一幅佳人舞飛絮的快樂圖景。

  凰影嘴巴一開一合，嘴裡無聲地念叨著這兩個字，一直念叨到心靈深處去了，眼不離傘地慢慢欣賞著上面的圖案。

  清影看著她依舊有些紅彤彤的臉蛋，及微微凌亂的發絲，伸出右手，輕柔地一點一點將它們給梳理開了。

  指尖在凰影嬰兒般細膩的臉蛋上觸碰，替她拭去殘余的淚痕，也許周身歲月過於安然，清影難得放松心防，竟被這相依為命的觸感弄得有些恍惚，卻又令她莫名心安。

  清影抬手去理她頰邊碎發，直到將她烏黑亮麗的秀發梳理得差不多了，再輕輕地彎腰一抄，輕柔地將她抱起，過程中，清影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哪怕是走上樓梯時也是一樣。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抱一根羽毛，心裡想著凰影這段時間肯定沒有好好吃飯，也不知那阿依娜究竟是怎麽照顧她的，清影看著懷中睡顏，一抿唇，對那位幫助她們頗多的聖女大人生出了淡淡的不滿。
    但這種不滿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清影輕腳越過樓梯，一步一步前行來到凰影的閨閣，再小心地推開那扇門，由於這木門是重新裝修過的，太貼合地面的嶄新，還是免不得發出了“吱呀”一聲，叫凰影很不舒服地在清影懷裡動了一下。

  所幸她並未醒來。

  清影凝神閉氣，不敢再動作一步，在門口等了好一陣時間，見她的的確確並未有蘇醒現象，她才悄悄在心中舒了口氣，繼續將凰影往臥榻抱去。

  這次她走的更加小心，仿佛蒙了眼在玩躲貓貓的孩子，但清影還得控制自己的心跳頻率，較之躲貓貓遊戲的難度，大了不知多少倍。

  不知過了多久，清影終於摸索到了凰影的床榻邊，她先站直了身子，這是她爺爺教她的，無論在做什麽事情之前，都得把身子給站直了，這樣子，哪怕遭遇了天大的打擊，也只是承受著最小的傷害。

  以前家道中落之時，她和她爺爺便是這樣一點一點把家業給背負起來的，是以清影也養成了這樣的習慣，頭可斷，血可流，唯有此身不可屈。

  清影慢慢地將凰影放到榻上，並給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

  做完一切事情之後，清影的手便緩緩抽離被面，正欲背身離去，到自個兒房裡休息，不想凰影居然一下子就伸出來雙手亂抓起來。

  清影瞬間僵直了背，不敢動了。

  如此幾個回合之後，她終於又抓到了清影的一隻手手，小心放到胸`前，睡顏就安穩了，嘴角還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見狀，清影心中也是無奈極了。但她也不去掙脫凰影的手，只是慢慢地趴伏在那榻邊，鼻翼間嗅著淡淡的檀木香味，看著凰影在窗前明月照耀下有些柔柔的白色細毛的皮膚，心中默默地道了聲晚安，便伏榻睡過去了。

  這次她難得好眠無夢，直到夜半之時，不知是不是被凰影攪動了一腔心事，教她所有事情一瞬間付諸腦後的緣故，清影竟然忘了關窗，夜風涼涼吹進房內，她身上稍微有點冷了，清影不自覺地就往凰影那邊的溫暖靠去，直至將她驚醒。

  但凰影這一回學聰明了，她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反而是萬分小心地張開棉被，將清影納了進去，清影亦無意識地十分配合。

  兩個人，對面而眠，凰影看著清影近在眼前的輪廓，看了不知多長時間，才再次沉沉睡去，嘴角邊的笑意，自始自終，也一直掛著……

  身為自製的現代人，哪怕昨日找人實在辛苦，清影的生物鍾也非常準時地將她喚醒。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身上蓋著溫暖的被窩，一隻凰影窩在她懷裡，還未睡醒。

  清影不敢動作什麽，連呼吸都是放緩的，就怕吵醒了她。

  但也再睡不著，隻得仔細觀摩起眼前人的五官每一寸。

  眼中人是東方人典型的瓜子仁臉，皮膚是天然的白皙，膚質細膩，臉頰上兩抹淡粉嬌柔勝於任何現代腮紅，額頭圓滑，眉似柳葉，睫毛又翹又長，在閉合著的眼下留下一片暗影，鼻梁挺翹，襯得五官更加精致。

  清影很好奇，當這張臉的主人睜開眼睛之時，那雙靈動有神的大眼睛，這般近距離地看她時，究竟會是個什麽模樣？
  大概不會太靈動，畢竟早起很困，應該會是朦朧的，帶著星星點點的生理淚水，卻叫人心生憐愛……

  而正是此時，凰影的睫毛輕輕地動了動。

  凰影就要醒了。清影莫名緊張起來。

  一雙大大的眼睛倏然睜開，先是定定對準了她的臉看著，清影心下一陣恍惚。

  勉強穩住心神，再看去時，她面上倒是沒有什麽迷糊之意，就是一睜開眼，便將清影的臉倒入仿若琉璃的眼底，
  琉璃瞳裡微光漾漾，盯住她一看就看了很久，都叫厚皮如清影都不好意思了，當下只能轉移注意力，慢悠悠地開口問她道：“醒了？”

  對方明擺著睜著眼睛在那看著她，且她這段時間以來口才有所提升，有很多話可以跟眼前人說出口，但清影還是剛睡醒智商沒有上線一般，問出了這個很傻的問題。

  凰影也跟沒注意到似的，輕輕嗯了一聲，帶著慵懶的氣息。

  “餓了麽？”清影又關切道。

  凰影點點頭，才慢悠悠的坐了起來，揉了揉眼，幾簇貼臉的發絲被她一隻手揉得亂糟糟的。

  清影怔怔看著，莫名想伸出手去幫她把頭髮弄順了，但手伸出一半，腦子便清明了。

  她忽而收回手，輕咳一聲道：“那我去給你煮東西吃，你先去洗把臉，等會兒就有的吃了。”清影說著就掀開被子穿好鞋履，一步步走出門去。

  清影不知，在她背身離去之時，凰影便不再揉眼了，恢復往日清明的眸亦隨著她的步伐而去。

  直至清影的背影再也不見，她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便也掀起被子，找出鞋子穿好，走向庭院，洗漱去了。

  門外，清影打了一桶水，扯過旁邊掛住的洗臉巾，浸泡一會兒，擰幹了輕慢擦洗起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