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密室
  凰影咬牙一陣，低聲對阿依娜道：“我知道了，阿依娜姐姐。”

  見她答應，阿依娜心下高興，就想拉著他的手，下去同清影說，她今晚要留下的事，到行動上好歹克制住了。

  她做出一副老師該有的派頭，慈愛地看向凰影道：“那，我與凰兒妹妹你下樓同清影小姐解釋一下，就說是向我學醫的規矩，你看如何？”

  凰影搖搖頭，略顯憂鬱地回應道：“不了，阿依娜姐姐，我想親自同阿清說，順道與她告別一番，告訴她我能照顧自己，叫她不用擔心。”

  說到最後，她居然逐漸展現了笑容。

  阿依娜看的一怔，續而道：“也好，那你們好好告別一番，我叫麻嬸兒去給你收拾收拾房間。”

  她說著就要移步出房門，又忽而轉身回首含笑問道：“對了，凰兒妹妹，你還有特別需要的東西嗎？我一並替你準備好吧。”

  凰影連連揮手，道：“不、不用太麻煩了，阿依娜姐姐，我也住不了多長時間，不好意思太麻煩你。”

  阿依娜笑的溫和，道：“我們是師徒，怎麽能說是麻煩我呢？不然你以後天天找我問問題，豈不是更麻煩我？”

  凰影想了想，發現也是這個理，當下就隨著阿依娜一道下樓尋找清影去了。

  說了一大段過去的她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清影心中感慨，她也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只是相對於別人，莫名對小少女有著數不盡的耐心。

  清影自然而然環起伸展開的手臂，摸摸她的頭，心情很好地勾唇一笑道：“嗯，我知道了。”

  清影扳著她的右手手指，“你看，你給我一個驚喜，我也給你一個驚喜，這樣我們一個人就都有了兩份驚喜，是不是就更加開心了呢？”

  清影被她晃樂呵了，心裡頭少了點離別將至的傷感。

  凰影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逝的寂寞，莫名不想和她分開了，當下把頭搖的更猛：“才不要離開阿清，我才不要離開……”

  凰影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一會兒後，才鼓起勇氣抬頭對著清影的眼道：“我想留在阿依娜姐姐身邊幾天，好好學習醫術，不能隨阿清回去了。”

  聽語氣已經旋旋欲涕了。

  清影無奈，隻得繼續哄她道：“好，不離開，我們都在同個世界呢！又怎麽算是離開呢？凰兒乖啦，每一天都要乖乖聽聖女大人的話，我還期待著等你回來時，能給我一個大驚喜呢，你醫術學好了以後，我就第一個受益人，再也不用害怕受傷生病啦，我說的對不對？”

  她以手指輕輕一戳凰影腰腹部位，提醒她她剛拜的老師還在，不要忽略人家。

  她對二人淡淡一笑，轉身離去。

  凰影這才不哭了，卻依舊委屈巴巴地望著她。

  凰影腳下動了動，堪稱一步三回頭地漸漸進入另一扇門，消失在門窗間。

  凰影年紀太小，聽不懂她說的這番話，但她把這段話完整地鐫刻在了腦子裡，心裡想著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於是，清影再拋出枚重磅炸彈：“這樣吧！那等你回來時，我也送給你一個驚喜好不好？”

  凰影這頭還在與阿依娜說笑，在離下樓梯還有兩三階時，某種預感令她微微分眼看去，一看正是清影帶笑迎接，便直接向她飛撲而去。

  凰影收到指示，臉色一正，停止撒嬌行為，乖乖站到清影旁邊站好。

  她略為緊張地望著凰影問道：“阿依娜她說的告別，是怎麽回事？”

  她安慰道：“我也舍不得你，不過現在暫時的離別，是為了讓我們更好地再見，只要一想到下次見你的時候，我們都會變得更好，我就開始期待起來了，並且希望你也和我一樣。”

  清影見她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才悠悠提起步子走出阿依娜的家，到門口時，居然見到阿依娜在一處擺弄她的藥材，
  這人又是從哪裡的門繞出了屋子……

  清影笑眯眯把她往阿依娜離去的方向推：“那去找你老師吧！我看著你走。”

  她一頭撲進清影懷裡，笑眯眯地仰著腦袋道：“阿清，阿依娜姐姐已經同意教我醫術，我拜師成功了。”

  凰影深深地看她的臉，再點點頭。

  清影忍不住再問：“住幾天？”

  阿依娜見她們已經高興完了，溫言溫語對兩人道：“你們姐妹倆的感情真好，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凰兒妹妹，你便在這與清影小姐好好告別一番罷，我便去找麻嬸兒準備東西。”

  清影向來最喜歡她這般天真無邪，但阿依娜尚在一邊看著，她也不好冷落人家，畢竟人家現在是凰影的老師。

  清影莫名一怔，而後點點頭讚同道：“好，要認真學。”

  “嗯……”

  清影心中疑惑，已經醞釀好的對阿依娜的感謝之語，也在頃刻間拋卻腦後了。

  凰影搖搖頭，人有點蔫了：“不知道，阿依娜姐姐說要她滿意才行。”

  為了給凰影加深對這些話的印象，她甚至多說了一遍類似話語，且這種重複就連清影自己也沒注意到。

  清影恍然間，又想起那個伴隨她多年的夢境，她若有所感般道：“總有那麽一天的，先習慣習慣也好，畢竟這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要相信我們的每一次離別，都是為了能更好地相見。”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細若蚊蠅了。

  事情成了之後，她們不該以師徒相稱嗎？
  怎麽這兩人姐姐妹妹地叫個不停，清影當下也坐不住了，連忙放好那個空茶碗，移步前去迎接她們。

  清影想了想，抬起腳走了過去，她走到阿依娜身後，誠摯地對她說：“謝謝你願意教凰兒醫術，阿依娜小姐。”

  清影憐愛地摸摸她的頭，安撫道：“努力！”

  *
  清影碗中的茶早已見底了三四次，才看到她們兩人談完有說有笑下樓，她知道事情應該是成了，但同時心下略不爽。

  清影終於放心：“那我們分開的這幾天，就認真地給各自準備驚喜喲，途中不許回來偷看，不然就都驚喜不起來了誒，凰兒你可以做到嗎？”

  這完全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

  凰影想了想，點點頭，笑了。

  凰影對這一記摸頭殺分外受用，就一直眼睛閃亮亮地望著她。

  凰影突然一把抱住她，搖晃幾下撒著嬌：“從未離開阿清超過一天時間，好舍不得。”

  阿依娜含笑回首：“不必，這是我應該做的。”

  “但該說的謝謝，還是要說的，不然我於心難安，這段時間，凰兒就拜托你照顧了，告辭。”

  清影說完這句，便不再留戀，快步走出大門。

  阿依娜這時又發言了：“晚上有天顧王朝三皇子的歡送會，凰兒妹妹不在，清影小姐若是無聊的慌，可以用我的名帖過去玩玩。”

  她走的腳步頓了頓，道：“謝謝好意，可惜我也有事要忙。”

  清影說完，又大邁步離開了。

  阿依娜停了手，喃喃自語道：“是嗎？那真是可惜了呢……”

  說話間，她抬起頭看了看天際某處。

  哪怕是白天，雲霧裡兩顆星也時而出現，又很快匿去了蹤跡……

  *
  清影回了家，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搗鼓飯菜，而是轉身去了柴堆，拿了把還算鋒利的砍柴刀，

  磨刀費了她好長時間，才將那把刀用模具架好，她以繩子將刀綁在腰間，疾步進入裡間，面對供桌後一尊笑容詳和的佛像。
    清影在佛像前仔細的看了看，似是回憶什麽一樣，不久後，伸手摸索起來。

  她在佛像頭頂處圓潤的圓粒發輕輕一按，沒什麽動靜，又加了些力度，還是沒見動靜。

  沉默了好長時間，她忽而雙手抓住佛像，嘗試往右邊轉了轉。

  供桌微微一震，分為兩半，沒有摔壞任何貢品，露出了一個地下暗格。

  清影看了看大小，開口可供一個成年男子進入，越往下越黑，她自懷裡摸出一個火折子吹燃，抬起腳小心踏入其中。

  裡面有階梯九級，堪堪一個一米九這樣的男子的身高，因為南方人少有高壯的，這高度，倒也還算合適。

  階梯下，沒有長長的會自動亮起青色火把的幽深通道，不過再走幾步，就是一個滿是蜘蛛網絲的房間。

  房門雖髒，也不及裡面，灰塵都快可以撲滅火折子了，清影小心護著火，往房間裡頭走去。

  這房間很多箱子，款式大小不一，都靜靜的擺在這裡，表面或積了厚厚的灰塵、或只是積了淡淡的浮灰。

  這裡是凰影家的地下主庫，裡面放了很多世代相傳下來的東西。

  前身曾與凰影隨她父母下來過，但開門方法她並不知道，清影也是依據記憶裡，凰影父親那時的背影與手部動作，猜測可能是下壓開門法。

  至於沒成功，那是她忘了古人可能有種叫內力的東西，若是那時凰影父親只是一手推動內力讓佛像旋轉呢？
  而往右邊轉，是清影的習慣，沒想到也誤打誤撞對了……放在這裡的東西，都是些經得起歲月蹉跎的利器、祭祀的法器寶器，帶有自己家族的圖騰。

  後人就是再如何窮困潦倒，也得收好了，不能隨意販賣的，不然就是對祖宗不敬。

  而且，這些東西在這裡也少有人會買，因為買了也帶不出去，改頭換面生活都有一定的風險。

  對此清影是不讚同的，她們要是也都死了，這家人也就要絕後了，還管什麽敬不敬祖宗。

  因而清影一邊在心裡默默說道抱歉，一邊去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柄名為穿衣的槍。

  據說這玩意是凰影爺爺的爺爺鑄造的，傳聞此槍/刺入鐵壁如水入泥田，輕而易舉，頗負盛名。

  這都是前身的記憶，凰影父母時常提及的，她印象深刻，只因為想著被那槍/刺進肉裡一定很疼，格外警惕。

  這把槍被放在一個狹長的重黑鐵盒子裡，還獨獨擺在主庫中央，堪稱一家重寶，這槍本是要等到凰影有了弟弟後才拿出來的。

  不曾想，她父母竟然出了意外早早去了，也就斷了傳承，寶貝蒙灰不見天日，實在是可惜了。

  而清影之所以來開庫找它，是因為來自現代的清影姓羅，據她爺爺說，他們這一支羅姓始祖是隋唐時代的羅姓英雄來著……

  印象中幼時她爺爺唯一苛刻她的，大概就是逼她舞弄花槍了，還時不時為老不尊，與她這小輩鬥上一鬥。

  據說她父親也被她爺爺這樣對待過，但他受不住逃了。

  且不論她爺爺所說的，這槍法大家後人之事究竟是真是假，清影是真的甩的一手好槍就是了。

  後來生意上忙起來，她槍法上落下不少，手感有些生疏，如今多年過去，再想撿起來，也是挺不容易的。

  突然來到在這方陌生天地，雖然清影一直在說，她是為了保護凰影來的，但在這裡，她兩人都是無依無靠，她總要有些本事傍身，保護好自己，不讓凰影擔驚受怕，也是換種方法保護凰影。

  因而，方才清影按捺住心中惻隱，獨留凰影一人去面對該她面對的困難。

  至於她，也該回來充實自我，適應將來的凰影可能產生的變化了。

  其實對清影來說，都通過學習變得更好，便是她們對彼此最好的驚喜。

  總之，不論過去或現在，清影都未曾變過那顆好學習的心，這，已然成為她生命的一種本能，推她奮進，變得更強，得到更多……

  且她現在的這副身體並非她本身，都不知道有無武學基礎，因而，清影心中有些擔憂，就更想立馬嘗試一番那槍是否還能甩的稱手。

  所幸，這副軀體還有點年齡優勢，現在開始鍛煉身體倒也不算太遲。

  *
  清影走了挺久，因為她走得很慢，一邊袖子已經捂住口鼻，不讓灰塵進入。

  終於，她見到了一處挺開闊的地方。

  周圍沒什麽大箱子，只有個挺高的石桌上，擺放了個黑漆漆的沉鐵盒子，浮現在清影眼前。

  她心中一跳，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盒子，一陣灰塵襲來，清影也不介意，還慢慢地摸索到了環扣，一拉一抬，盒子就開了。

  一把槍頭銀光閃閃的紅纓槍，在幾顆夜明珠的照耀下，不似凡塵之物，清影不由心下讚歎道：“好槍！！！”

  至少，這槍比她在現代碰到過的所有的槍都好，棱角分明，該平滑處又不見一絲坑坑窪窪。

  清影忍不住拿起它細細賞析。

  槍很輕，但清影不會懷疑它的堅硬程度，因為她方才拿起槍時，只是輕輕的劃過盒子裡面鋪墊的紅布，居然都把那步劃出一道口子，破壞了這盒子的美感。

  而後，清影又拿了幾樣東西，才往回走上了樓梯，又將那佛像往左轉了一圈，暗格的門關上，供桌恢復原樣。

  這裡，看起來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供主人燒香拜佛的地方罷了……

  清影將那些東西放進房間裡藏好，又找了塊準備多時的好布，將那柄槍包好，背在後背，撈起一個布袋及大水壺就出了門。

  清影越走越遠，越走越偏，竟是一路走到了個高高的山崖下。

  這裡人跡罕至，也還算開闊，樹不多，只有臨近崖底的山體頑強地長出一棵不大不小不高不矮的歪脖子樹，被自然界的風雨敲打出了獨特的美感。

  清影饒有興趣地看它幾眼，摸著大巴道：“這樹應該挺堅硬的……”才悠悠放下背上的槍，解開，拿起，轉手，以前刺，旋刺，上挑，回馬槍的步調舞動起來。

  此刻山間無人，否則定要為她越來越熟練迅速有節奏的槍法喝彩。

  清影這槍一舞，就是一個下午。

  渴了，就喝她帶來的那壺水。

  餓了，運氣好，見有生物路過，就取下腰間砍柴刀砍些樹枝，抓些動物混合布袋裡的調料烤來吃；運氣不好，就啃著裡面乾巴巴的乾糧。

  今天清影運動量略大，不過一個下午，她就已經餓得吃完今天第三頓“飯”，而日頭，已經開始西沉了。

  整個過程中，最困難的一段無疑是鍛煉這具生澀的身體，使之變得柔軟堅韌，還要能長時間承受那搶的重量，並將之揮舞自如。

  解決饑飽問題，清影處理好那些人為痕跡。

  她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這副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她準備再用太極那種慢節奏進行幾次穩當出槍收回訓練，就回家歇息。

  此刻凰影不在，不知不覺地，清影又轉變成為她現代那種工作作息習慣。

  她樂在其中，渾然不覺這種變化有何不對。

  遠處的摩梭人，也已經開始休作，又是一個尋常之極的晚宴在籌備中。

  說是尋常，卻也不算尋常，此刻較之尋常，聚集在一起的人更多了些。

  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少男少女，隔篝火而羞笑；唯獨堪堪壯年者，目露警惕之光，時而察看四下環境，時而偷偷看向一人所在的方向，認真得有些搞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