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薑簷看著衛寂那兩瓣張張合合的唇, 形似菱角,顏色淺淡,他心中那股躁意再次襲來。
不由靠得衛寂更近,鼻息濕重。
衛寂肩頭僵硬, 薑簷似乎在嗅自己, 每靠近一點他的鼻翼便會翕動,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衛寂唇邊。
“是……”衛寂磕巴著開口, “是臣身上又有味道了麽?”
薑簷喉嚨用力一咽,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他什麽都沒有聞到, 只是單純想要黏著衛寂, 還想……
親一親他。
但衛寂似乎很害羞,上次他親了他, 他竟然說要離開東宮, 回去讀什麽勞什子書。
想到這裡薑簷不由拉開了一些距離,抬起頭靜靜看了衛寂幾息, 然後板著臉問,“所以那人現在到底在哪裡?”
衛寂隻得乾巴巴地再道歉,“臣錯了。”
衛寂不想他竟然還會‘殺個回馬槍’,繼續詢問馬林騫的下落。
晚上衛寂留在東宮用了飯,席間薑簷問了不少他有關涼州的事。
現在馬林騫怕是不會再無緣無故取笑旁人,何必再要殿下替他出頭?
衛寂總算松了一口氣,薑簷雖好找後帳,但也只會在當天反覆提,過了這日他便很少再說。
見他又開始翻後帳,衛寂心中發愁。
薑簷以為衛寂這話的言外之意是,日後有自己給他撐腰,旁人絕不會再欺負他。
薑簷已經豎起了眉, 絲毫不見方才黏糊的模樣, “就是那個欺負你的人, 他現下在哪裡?”
衛寂不想再提這件事,胡亂點頭答應,又說,“臣買了芝麻餅,殿下吃一塊罷,再放下去怕是要不酥了。”
薑簷倒也好哄,吃了芝麻餅喝了米漿,他也就逐漸忘了這件事。
看似兩人互不干擾,實際矛盾重重,因此衛寂隨衛宗建到涼州後,馬林騫便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薑簷哼哼,“不酥也是因為你回來得晚,你不與他說好一會兒話,餅也不會不酥,你還笑話我不會作詩。”
再之後就發生那件事,衛寂與他倆都斷了交情,所以比起許懷秉,他反而跟馬林騫相處得更久,發生的事也更多。
想到馬林騫那條跛掉的左腿, 衛寂衝薑簷搖了搖頭,“他如今已經不會再欺負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罷。”
薑簷就是這樣一個人,尋到衛寂一點錯處就會一直說一直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馬林騫性子傲是傲,見到才能高於他的人,他也會心生欽佩。
衛寂在涼州待了三年,他父親管兵,馬林騫的父親管州府大小政務。
那之後有馬林騫的地方,衛寂便很少去,直到許懷秉來了涼州,他倆偶爾會在他的府邸撞見。
乍一聽到薑簷開口,衛寂嚇得一激靈,茫茫然望著薑簷, 一時沒理解他在說誰。
薑簷紅了耳朵,昂著下巴道:“你知道就好,日後有什麽一定要與我說。”
衛寂此刻腦袋一團漿糊, 隻感覺被薑簷呼吸挨過的地方像著火似的,那熱度一直蔓延整個面頰, 燒得他眼皮上的小痣都鮮豔如火。
不過都是雞毛蒜皮之事,只是那時年紀小,被人取笑便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衛寂隱去這些不開心之事,與薑簷說的大多都是涼州的風土人情,很少提及許懷秉跟馬林騫。
薑簷狀似不經意地問,“在涼州的日子是不是很順你的心?”
衛寂搖搖頭,“這倒是沒有,臣覺得京城最好。”
這是實話,他在涼州被馬林騫排擠,整日悶在家裡不是讀書,便是陪著弟弟妹妹,很少外出交朋友。
薑簷這才滿意,給衛寂夾了一個水晶蝦餃,讓他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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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已是晚上,門房的人見到衛寂馬車,趕緊放下大門的橫木讓馬車進來。
有小廝跑來,隔著馬車的簾布向衛寂稟告,“公子,西弗朗大人來了。”
衛寂一聽忙撩起厚厚的簾布,風一下子灌進來,吹在他清雋的臉上。
在當今聖上的重兵之下,猖獗了十幾年的海上強賊被圍剿一空,至此海上貿易恢復前朝時的繁盛。
皇上派西弗朗下西洋,將大庸的茶葉、絲綢、瓷器帶到海外,這一去便是兩年多。
所以聽到西弗朗回來,如今正在自己的院中,衛寂才會如此激動,一路疾步回去。
他氣喘籲籲地回自己院裡,便見一個金發碧眼,五官英俊立體的男人坐在他房中,正悠閑自得地品著貢茶,吃著茶點。
西弗朗大抵是剛從宮中出來,身上還穿著朝服,他身量高大,比上次見時稍稍曬黑了一些。
不過他是白皮,便是常年曬日頭也比尋常人白上許多。
見衛寂回來,西弗朗放下茶盞,笑著打趣,“我還以為你嫁到東宮了,沒想到還在侯府。”
如今西弗朗說話字正腔圓,只聽聲音的話,還以為他是地地道道的大庸人。
正因為他語言天賦絕佳,再加上開朗的性子,以及不拘一格的行事之風,皇上才派他開通海運。
衛寂被西弗朗這個‘嫁’字弄得一愣,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沒太放在心裡。
衛寂:“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遣人去東宮找我?”
西弗朗:“不去東宮找你,是不想太子知道,若是要這混小子知道,怕是又要罵我了。”
普天之下,敢說薑簷是混小子的人,除公主薑箏外,也只有這位番邦來的,不受儒道影響的西弗朗。
衛寂聞言心中一驚,忙關上房門,苦口婆心道:“不可對殿下不敬。”
西弗朗哈哈大笑,“每次你都上當。”
衛寂很是無奈,“這是大不敬,不能拿這個說笑。”
西弗朗斂了笑,“不逗你了,這次來找你是送一些好東西。”
這次從西洋回來,西弗朗帶回了不少香料、珍寶、還有西洋畫,以及顏料。
“可惜你沒跟我出去,不能親眼見識西洋調製的顏料。我可是下了很多血本,才給你帶回來,配方也有,但人家不肯說用量,你得自己試著調配。”
知道衛寂愛鼓搗一些小玩意,西弗朗還送了他不少西洋工藝品。
衛寂看花了眼睛,有許多稀奇之物他見所未見。
西弗朗興致勃勃地講海上的巨浪,講他們大庸的絲綢瓷器,讓那些西洋人如何歎為觀止。
這些他先前都與皇上說了一遍,給衛寂講時更無所顧忌,裡面不乏虛造杜撰之物。
衛寂聽他講得驚心動魄,心跟著起起落落。
雖也想去看看,但衛寂膽子小,又暈船,若真要他出海,怕是半條命都得丟到船上。
西弗朗說得口乾舌燥,灌了兩口茶說,“千萬別跟太子殿下說我來你府,還送了你這些東西。”
衛寂一愣,“為何?你沒給殿下備禮物?”
西弗朗:“當然備了,只是他那脾氣你也知道,若是知道我私下見你,怕是醋的又要罵我是王八蛋。”
衛寂:“什麽醋?”
見衛寂還傻呆呆地問他什麽醋,西弗朗眉梢微挑,“還能是什麽醋?自然是吃你我的醋。他心眼那麽小,我送你這麽多貼心的小玩意兒,他不生氣那就怪了。”
饒是衛寂再遲鈍,這時也聽明白西弗朗是在說薑簷喜歡他。
腦袋頓時嗡的一聲巨響,一時間竟失去所有言語。
許多人都說過他得太子寵信,衛寂從未反駁過。
因為事實確實如此,他很得薑簷的信任。
當年方盡安因馬球打得好,也曾得到過薑簷的另眼看待,每次打馬球,薑簷必定會叫方盡安來。
後來衛寂在他身邊待的時間久了,薑簷便開始青睞信任他。
衛寂就算是一根木頭,也能感覺到薑簷對他的偏愛。
但這種偏愛,是‘君’與臣之間的,歷朝歷代哪個皇上沒有寵信的臣子?
若有一日薑簷登基,衛寂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這樣的寵臣,前提是薑簷仍對他有年少的情誼。
哪怕薑簷近一年雨露期越來越黏人,衛寂也隻當他是難受,所以行為才會如此古怪。
如今他分化了才知道,這個時期確實難受,而他是陰坤,雖那時還沒分化,但身上的氣味也會安撫薑簷。
他從未想過,或者是說不敢,不敢往那方面想。
薑簷怎麽可能會對他有那樣的情愫呢?
又怎麽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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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西弗朗這番話,衛寂一夜都沒有睡好。
只要他一閉上雙目,腦海便會浮現薑簷的模樣,便會回憶起他們過往種種。
越想他心中越焦慮,直到後半夜才斷斷續續睡了小半個時辰。
第二日,衛寂拖著疲憊的身子坐馬車去了東宮。
這次他刻意晚了兩刻多鍾,他前腳來,太傅後腳跟著進來,面對一眾好奇的打量,衛寂壓著腦袋。
中間太傅飲茶休息時,忍了許久的薑簷轉過頭,看著神色倦倦,眼神閃躲的衛寂,眉宇不由浮上了憂色。
薑簷問,“你怎麽了?”
衛寂垂著眸,搖搖頭,“沒事。”
薑簷聲音沉下來,“是不是你父親?”
衛寂忙說,“不是。”一抬頭便對上薑簷的眼睛,那雙眼睛清楚直白地向他坦誠著一種情愫。
衛寂心中一震,昨日那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再次浮現出來。
他該不會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