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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魔頭的馭喵手冊[穿書]》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絕對靜謐的空間裡, 男人從一開始還算平心靜氣,到聽到這荒謬的言論變得煩躁,又至現在, 他已經怒火中燒。

  即便不相信, 不願承認, 但他的內心也依然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是對的,他說的都沒錯。

  正因如此, 正是對的, 所以才如此令人憎惡。

  他滿心以為的重新開始,竟然只是他人的重蹈覆轍, 自由的未來變成了附庸,無知的過往才是全部。

  他只是被複刻出一件法器, 甚至算是容器, 他的思想很快會被泯滅,這是他既定的宿命。

  但憤怒到極點, 他反而冷靜下來了。

  他手心不自覺攥緊, 他懶得偽裝,他知道, 即便他偽裝,白墮也肯定能看出來。

  於是他隻冷眼看著白墮,沉默半晌, 冷笑一聲。

  白墮還是那副模樣,抬著眼皮看了他一眼。

  就是這一瞬間, 男人出手了。

  “你還有一次機會。”白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吞噬?”男人神色不變,“你準備吞噬我。”他已經猜到了白墮要談判的內容。

  他冷笑,“我不會答應的。”

  如果不是他的頭隱隱作痛在提示他剛剛的境遇,他甚至都覺得自己並沒有和白墮見過面,一切不過是幻境。

  男人沉重喘熄,雙眸變成豎形環視周圍。

  白墮也哼笑一聲,根本不理他在說什麽,自顧自接著道:
  “你若不隨施青顏一起進到幻境裡,我還不會出來。”

  他在這瘋狂的吸力下猛然睜開了眼——

  是嗎?

  這次的威力是上次的百倍還要多,他幾乎踉蹌著差退了十步之多。

  他退一步,白墮便進一步。

  這裡還是他入神識前的地方,空曠的山林,只有微弱的靈植與靈氣在生長。

  白墮笑而不語,算是應下。

  兩人相顧片刻無言。

  白墮融於黑暗裡,如鬼魅如幽靈,大霧以肉眼可見之勢向他聚攏,幾乎是眨眼間他就被掩蓋了。

  男人喘熄著壓下反噬,也就是這個空隙,等他再抬頭時,遠處一動不動的白墮身影竟然變得模糊,而周圍的一切就在這一刻開始重新被薄霧籠罩。

  白墮眯了眯眼,打量他的目光更加危險,“自然。”

  他根本就沒來得及觸碰到白墮,就被巨大地威力震懾開。

  白墮似乎對他的出手並不意外。

  男人隻得被迫松手,被威壓震退一步。

  男人動作很快, 瞬間便擒住了白墮的左肩,他剛要發力, 掌心下觸感發燙,幾乎是刹那便灼燒了他的手臂,反而形成巨大阻力將他震開。

  男人深知,如果白墮有機會,根本不會允許他存在,可自己也是一樣,要是能立刻清楚掉對方,他一定不會留情。

  “你能怎麽辦?這是我的身體,你要真是強大到完全覆蓋我,何必再用這種形式和我見面。”男人絲毫不慌。

  “但既然我已經知道這件事,我就不可能坐視不理。”

  白墮嘴唇甕動,似乎還有話要講,但他說不出所以然來。

  還是他先打破僵局,“你是來談判的。”

  白墮分外平靜,“那個時候我受了很重的傷需要一直靜養,哪怕是現在,我仍然沒恢復好。”

  男人懶得再說,他已經起勢,話音剛落便出了手。

  他識破了白墮繞這麽一大圈的重點。

  男人覺得內心有火在翻湧,他怒極反笑,“你即說我是你,你應該知道,我最恨人威脅我。”

  “那麽,你會有性命之憂。”

  他冷冷看著對面那張分外熟悉的臉,面無表情道:“那你更不該把這些告訴我。”

  他並不意外他的選擇,但他似乎還有話要說。

  男人橫眉冷對,“所以我現在對你動手,也是你最弱的時候了?”

  但顯然這次他的奇襲比上次更差。

  白墮一動不動。

  天已經完全大亮。

  白墮仍是不答,但他的神情有些玩味得諷刺,好像是說,你總算想明白了。

  他怒火中燒,憤然起身,恨不得立刻到霽月教去問個清楚,大吵一架。

  男人不願意就由得對方輕易離開,他識圖控制神識,卻很筷感受到一股從外至內的巨大壓力,毫不留情將他狠狠拖拽出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我會現在出現,完全是意外。”

  但他隻堪堪前進一步,理智又將他拽了回來。

  他強壓下心頭憤怒,告誡自己要冷靜。

  不能去。

  他攥緊拳頭。

  見了又怎麽樣?
  白墮不會斷然放豪言恐嚇他。

  他定是有必勝的把握才會說,還有一次機會這種話。

  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還有周旋的余地。

  這件事最終的解決辦法在他自己身上,就算他心中憤怒,也沒人能幫他。

  那麽,就用他的辦法來解決吧。

  他斂眸,深吸一口氣,低頭理了理微微褶皺的衣擺,抬腳離開了山林,向山下走去。

  他抬手斬斷了不少雜草,思緒一刻沒停。

  不是本尊又怎麽樣?他說的就一定是真的嗎?就算都是真的,未必沒有辦法。

  這具身體現在由他掌控,他只需要將白墮的神識完全切割掉就好了,管他誰是殘缺的神識呢?

  男人腦海裡浮現出好幾種神識切割的辦法,隨機他又想到白墮所言,反應過來這法子白墮也知道,說不定就是白墮讓他想到的。

  男人心頭髮沉,煩躁之意很快又將他包圍。

  他厭煩這樣猜疑又需時刻警惕的日子。

  他加快了腳下步伐。

  得盡快解決掉這個問題。

  **
  **
  清晨的風微微還帶著涼意,但初升日頭卻隱隱發熱,厭火鎮早已恢復了往日的繁榮,一早上便有人不少人進入荒漠,也算驅趕這一望無垠的荒涼之意。

  男人腳程很快,他一天一夜就從南方趕來到了北部。

  厭火鎮自從開放以後,這裡的人口就又密集起來了,但基都是修士來此交易,形成了一個北部最大的交易市場。

  男人入市場逛了一圈看中了好幾隻妖獸,並將其全部買了下來。

  和當初還是獸行的男人被抓住帶走時情形類似,妖獸都被關在一個屏蔽修為的籠子裡,男人提著籠子離場。

  雖說現在荒漠開拓了,可仍然很少有人能真的進入荒漠深處,畢竟越深處越危險,荒漠中時不時還會有沙塵暴,每逢沙塵暴,那些高階的沙漠妖獸便會伺機而動,群出而行。

  但即便是少,也是有的。

  就如現在,天變得突然,剛剛還晴空萬裡,眨眼就狂沙飛舞,漫天風暴 。

  蟄伏已久的修士們蓄勢待發,一群人站在沙塵暴的入陣口,施法了避塵決,緊趕慢趕入了荒漠。

  除男人以外,其他都是些拍賣行的倒賣販子成群結隊的。

  但男人也不怕暴露,畢竟為了靈石,為了活命,太多特立獨行的人了,像他這樣的不在少數,更何況他也沒有時間去在意別人的眼光了。

  一陣陣狂沙在耳邊呼嘯,男人憑借記憶中的線路緩慢而行,雖然走得艱難,可他還是趕在落日前進到了荒漠深處,找到了之前來過的一處洞窟。

  這裡人跡罕至,並且前身是毒蠍洞,毒蠍王是隻五級劇毒妖獸,因為變故,毒蠍群遷徙,仍在洞窟內留下了不少劇毒毒液,正常人根本不會來這裡,是實施神識切割的絕佳之地。

  要不是當初為了化成人形拚命修行,男人也不會知道有這種地方。

  他走進洞窟,先給洞窟施了好幾層的屏障咒,再打開鐵籠,將被關的幾隻妖獸都放了出來。

  這都是些只有兩三級的低階妖獸,天性就知這地方有毒,若是放在平時根本不會進來,所以也很清楚能感受到男人身上天然的種族壓製,故而出籠後沒有一隻亂跑。

  男人隨手清出一片空地,盤腿席地而坐。

  洞外狂沙漫天,洞內布滿毒液,遠處幾隻不同品種的妖獸縮成一團,男人自己雀從懷裡掏出一瓶丹藥,倒了半瓶到嘴裡。

  這場景多少是有些詭異,可男人卻沒空理會了,他面無表情吞下丹藥,立刻閉上了眼睛。

  幾乎是在閉上眼睛的瞬間,他感受到了神識的遊離,若放任不管,他就又會和白墮碰面,但這可不是他費心來到此地的目的。

  他驅動法術,丹田發力,催動丹藥在體內融化運行,不出半柱香,他便穩住了神識的遊離。

  很好。

  他終於可以重新掌控了神識和身體的支配權,他徹底放開了神識了,盡可能的伸展開,終於有了連日來的片刻清閑。

  神識在他腦海中如同被展開的一幅畫卷,他仔仔細細在畫卷中觀摩者,摸索到了可以說得上有些模糊的半軸。

  半軸?

  看來白墮說的果然不可信。

  若依對方所言,他只是殘存的神識,斷斷不可能佔據半軸這麽大的地方。

  如果他們是各佔一半,那也算有跡可循,也難怪白墮要和他談判了。

  即是各佔一半,那誰贏誰輸還未可知。

  可如此一來,他需要割舍掉的就更多了。

  下手之前,他忽然有一瞬間的猶豫。

  這是很難以預測的,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也從未有過記載,在自己身上切割神識會發生什麽事情,他只能賭。

  賭他會贏。

  賭他沒事。

  男人看了眼洞外的黃沙,微不可聞歎了口氣。

  既然如此。

  那就來試試看吧。

  他將神識探測出去,立刻從洞內幾隻妖獸身上收到了害怕、恐慌、瑟縮的情緒反饋。

  他正需要這樣的恐懼。

  他心念轉動,念動咒語,瞬間便感覺到了氣血翻湧,一股血氣從下至上湧入大腦,立刻便開始頭疼欲裂,他額頭上很快布了一層汗。

  這是他第一次用神識切割的法術,並不順利。

  竹經記載:切割者需當機立斷,無半分猶豫,輕則眩暈,重則失去意識。

  他快刀斬亂麻的強行開始分離神識。

  但實施起來的過程雀比竹經記載痛苦百倍,他渾身發汗,臉色蒼白。

  若神識是畫卷,這法術就是冒著寒氣的利劍,從上至下,一點點切割著,也一點點磨損著他的大腦。

  在被切割的無數瞬間,他腦海中似乎也湧出許多瑣碎片段式的記憶,這些記憶和洞外漫天黃土裡的沙粒一樣轉瞬即逝,排山倒海湧來,又如潮水退去。

  他渾身靈氣翻湧,喉嚨泛出腥意,忍不住咳嗽一聲,吐出一口濁血。

  而他的神識,已經斬了接近一半。

  也就是這時,他清楚感知到先前被壓製下那些模糊的意念開始動搖,像是有人在奮力敲碎他建立的屏障,男人試圖將這意念堵回去。

  但對方抗爭更努力,他即要分神堵住這念頭,也要繼續催動法術,已經開始分身乏術。

  他渾身滾燙,頭疼如裂,可他卻感到痛快。

  生氣了?
  他很清楚感知到了那抹意念越來越暴躁的攻擊,顯然也是陷入了煩躁的情緒裡。

  他咳嗽著又吐出一口血,忍不住扯著嘴角露出血腥的笑。

  不過就是死,誰怕誰。

  **
  **
  狂沙在耳邊呼嘯,沒有了避塵決的保護,沙子刮到臉上有細碎的痛感。

  或許就是剛剛的分神,那抹意念狠狠震碎他的防護,被迫中止了他的法術,刹那便將他拽入了更深層的神識裡。

  和上次一樣,男人疲憊睜眼,不意外的發現自己正身處狂沙中。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跡,冷漠掃視了一圈周圍,緩步向前走去。

  在一望無垠的荒漠裡,神識沒收了他的法術,舉步艱難。

  他身下印出深深淺淺的腳印,指引他逆風而行。

  於是他就跟著這腳印,深一腳淺一腳蹣跚而過。

  走了好久,久到他記不清時間,也沒有概念。

  他疲憊地攀爬,隻時間如同這流沙一起流逝。

  怎麽還不到盡頭?
  為何也沒有看到白墮?
  他有些煩了。

  一個人求生難,求死卻很簡單。

  他現在連死都不怕,還做這些有什麽用?

  痛快點不行嗎?

  或許是他的怨念太強大,這個想法沒有生出多久,他很快發現了不同。

  他的身側,流動出了碎片式的畫面,而這些畫面也如流沙般轉瞬即逝。

  他終於通過零碎的畫面捕捉,在這神識裡看見了除白墮以外的第三個人————

  施青顏。

  她的出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因為他很快發現這些掛著幻想一樣的記憶是屬於白墮的。

  在白墮腦海中見到她,再正常不過了。

  也不難發現,他的人生軌跡悉數展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一點點變幻出喜怒哀樂的神情。

  即便他先前那樣避嫌,此刻也還是被他看到了。

  可他很快又發現了不同。

  這些記憶好像並不是來打感情牌的。

  也不算一幕幕現給他看來打動他,無數記憶從他身側溜走,猶如碎片被這狂風吹著走,一瞬而過,並不存在讓他仔細欣賞。

  所以呢?

  什麽意思?
  男人皺著眉頭繼續前行。

  身旁兩側是無數的碎片一幕幕飄過,他看過即忘,看過即無。

  他逆風而行,風沙迷眼,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終於走到了盡頭。

  記憶中的畫面也終於定格了。

  很黑,幾乎看不見光,這幅畫面裡的白墮格外痛苦————

  渾身冷汗掏出了自己的內丹,留存在了山洞裡,這是當時他留給施青顏的。

  畫面中的白墮如死過一般虛弱,他十分狼狽,即便男人經歷了許多重重,也沒有過這樣狼狽過。

  那個放有內丹重重施法的盒子被他緊緊握在手裡。

  男人有種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

  難怪,難怪以他的修為只能扛到第六道雷劫,原來是內丹在這個時候就取出來了。

  等等!

  “你還有一次機會。”白墮先前的聲音如猶在耳,男人茅塞頓開。

  他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猛然明白了白墮說的一次機會是什麽。

  內丹。

  正是內丹!

  白墮的內丹被施青顏吸收了,只要吸食了她的血就完全可以主宰現在他自己這幅身體。

  而因為內丹本來就是白墮的,所以並不會因此而墮入入邪修。

  這是絕好的將白墮和施青顏一網打盡的機會。

  他終於明白了白墮為什麽要和他談判!

  白墮可以靠和他融合來獲得自由,但他肯定不會願意,所以他就讓他看看,他想要排擠掉白墮的唯一方法是什麽。

  只要他夠狠心,他就可以獲得這個自由。

  “你看到了。”

  白墮的聲音像是從天而降,在他顱內陣陣發響,面前被定格的記憶畫面也被狂沙吹散了。

  他的話像是從天上飄下來,又像是纂刻在他腦海中。

  “切割神識,我們兩敗俱傷,誰也不能活。”

  “但你若是殺了施青顏,就可以活下去。”

  他額間跳著疼。

  白墮的聲音還在繼續,
  “這件事我並沒有告訴她。”

  “若你想,大可以見她。”

  “但以你現在的修為,很難動搖她,所以你只能說實話。”

  “她要是心甘情願同樣這個做法,我也尊重她的任何選擇。”

  **
  **
  天壓得很低,狂沙暴風,雖然施法了防塵咒,但能見范圍內全是沙土,施青顏仍然覺得她喉嚨也被沙土包裹住了。

  她在一片大霧中舉步艱難,眯著眼看著一望無際的黃沙。

  這沙還得刮三日才會停,難道他是在沙塵暴的當日才入的荒漠,可是是為什麽呢?

  距離上次與白墮見面,已經過去了十日。

  如果童玄給她的追蹤顯示男人就是在這裡,她不會在沙塵暴期間入荒漠。

  或許是又被他發現了追蹤故意丟在了荒漠裡?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不試一試。

  她緊緊攥著手中的竹經,漫無目的的舒展著神識,探測著方圓三四裡內的生命體。

  逃竄的妖獸、不安分已經生出靈智的靈植、被沙土困住的低階修士.和一個設下好幾層屏障咒的地方。

  不對。

  這設下好幾層屏障咒的地方不對。

  對方修為沒有她高,但這屏障咒卻不簡單。

  這屏障咒和當初白墮在懸崖上留下的內丹設下的防護如出一轍,複雜且多變,不是簡單修士可以完成的。

  她在狂沙中停下了步子,嘗試用神識突破進去,發現並不能輕易突破。

  或許是距離太遠了?
  走近一些可以再試試。

  施青顏心念一動,展開追蹤地圖,上面的模糊標記在逐漸變得清晰。

  她呼吸急促起來,她猜測這裡很大可能就是男人所在之處。

  也還算幸運,在進入荒漠的三炷香內就找到了對方的藏身處。

  她咬住下唇合上地圖,沒再猶豫,直直朝著那屏障咒地處而去。

  與白墮分別前他的話還如猶在耳,越靠近她越緊張。

  終於等找到追蹤所在地時,她發現這地方有些奇怪。

  這是個半圓形的石窟,石窟被設下了複雜屏障咒,而四周是殘留地毒液。

  她蹲下`身子淺淺聞了聞,辨別出來了這是毒蠍的毒液。

  毒蠍洞?
  施青顏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她皺著眉頭打量這個洞窟,一時間竟然有些猶豫。

  毒蠍毒液非常厲害,即便是她這個修為,碰上了蠍王也要謹慎,萬一不慎被感染了,還得馬上去出去解毒。

  可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當初看過的資料也是隻還剩些殘存的記憶。

  這有些危險。

  要不然用火燒?

  她這樣想著,手心便已經氤氳出火苗。

  但她很快又想到什麽,握拳熄滅了火花。

  不能這樣做,白墮或許在裡面,她都搞不清楚狀況,不能幫倒忙。

  如此一來,只有進去看看了。

  她沒再遲疑,深呼吸一口氣,給自己身上也設下兩層防護咒,立刻開始突破屏障。

  還好這屏障雖然複雜,卻也不是完全不能解,只需要耐心和時間,是可以突破開的。

  黃沙還在繼續,施青顏的法術也沒停頓,天似乎是在時間的流逝中變暗了。

  終於在第二炷香時,她破開了這個屏障咒的口子。

  黑乎乎的洞口被她的法術從中間燒毀,這火苗卷得極快,不過一瞬就燒了個乾淨。入眼是昏暗幽長的隧道,施青顏小心翼翼踏入其中。

  “白墮?”

  洞內傳來她的回音。

  無人應答。

  她心跳加速,她避開腳下毒液,順著隧道拐角————

  坐著正渾身緊繃滿頭大汗臉色慘白,衣領處是他的血。

  她瞳孔一縮,脫口而出:“白墮!”

  **
  **
  殺了施青顏?

  殺了施青顏??
  男人後退數步,他不可置信。

  他心中有憤然的恨意,也有荒唐的無措。

  這算什麽?
  這是什麽意思?
  要他殺人也就罷了,白墮竟然要他殺施青顏?
  他到底要做什麽?
  這些念頭轉瞬即逝,他還沒想出個所以,便察覺到了意念意圖溜走。

  他神識陣痛,遙遙遠遠似乎也聽到了有人在呼喚他。

  他抓不住意念,留不住幻境,只能任由對方故技重施將他彈出去。

  男人毫無防備,在劇烈的陣痛中恢復清醒。

  那呼喚聲也更清晰了一些。

  “白墮.白墮”

  或許是剛剛在白墮記憶中閃過施青顏的模樣,此刻的他能很容易判斷出,這個聲音來自施青顏。

  他沉吟想要挪動,卻馬上發現頭疼欲裂,連輕輕地晃動都會讓他疼得睜不開眼。

  他在原地坐立許久,終於強忍不適緩慢睜開了眼。

  洞窟內漆黑一片。

  洞外的沙塵暴已經停止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洞內那幾隻他放出來的妖獸正不安的窩在角落。

  除了妖獸們微弱的呼吸聲,就是他心臟無法抑製的瘋狂跳動聲。

  他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

  面前的人還在焦急喊著她的名字。

  借著月光,男人清楚看到對方緊張焦慮的面容——

  正是施青顏。

  她來了。

  他才剛剛從神識出來,才剛剛得到了他可以殺死她來獲取自由的辦法,她就來了。

  這或許也是白墮的設計。

  男人皺眉又松眉,心頭思緒萬千,卻敵不過頭疼,他無法思考,靈氣消耗又巨大,近乎脫力的坐在原地。

  “白墮——”她脫口而出白墮的名字,呼喚裡帶著迫切的擔憂,但四目相對,施青顏出現了片刻空白的征愣。

  很顯然她發現了他不是白墮。

  她眼中的欣喜褪去,顯得有些落寞。

  可還沒落寞一會兒,她就發現了男人的不對勁。

  她的目光從對視中移開,落在在縮在角落的妖獸身上,又簡單環視一圈四周。

  這個過程中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動,他只是移動目光,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或許是他的樣子狀態實在不好看,施青顏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受傷了,是有蠍子王所致?毒要緊嗎,我先帶你離開吧。”

  她沒問他為什麽來這裡,要做什麽,
  說著她上前想要攙扶他起身。

  男人冷冷躲開她的手臂,抹去嘴角血跡,強撐著撐著膝蓋緩慢起身。

  頭疼還沒退去,他動作緩慢,臉色慘白。

  施青顏雖不明就以,卻仍然收回了手,她垂眸又後退一步,給他讓出空間,“你先走。”

  男人卻沒動,他盯著對方的臉,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破綻,“白墮讓你來的。”

  施青顏猛然她抬起頭與男人對視,她反應過來,似乎是想到什麽,臉色變得有些緊張,“你見過白墮了。”

  見他面色這樣嚴肅,她又追問,“他說了什麽?”

  “你們是如何商定的?”

  男人仔仔細細觀察她的神態,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如果不是她演得太好,就是真的不知情。

  他平順了一下口中血腥之意,頭疼也勉強得到了一些緩解。

  “他什麽都沒跟我商定,他挑唆我來殺你。”

  施青顏眉頭怔松,很顯然他沒聽懂,只能莫名其妙看著他,“你在說什麽?”

  男人忽然有點想知道施青顏得知此事的反應了。

  總不能只有他一個人覺得荒謬吧。

  想想她會傷心,他竟然有些痛快。

  他惡劣的看著面前的女人,啞聲道:“白墮,要我殺你。”

  **
  **
  很奇妙,他和施青顏的關系,遠比和白墮的關系來得深刻。

  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還是隻小妖獸,沒有任何自保能力,在和她的鬥智鬥勇中,他們從敵人到同伴,最後也可以稱之為朋友。

  而後來的事又太長太囉嗦了,自從他化作了人形,似乎施青顏就完全將他確定為了白墮,她看他時總有隱忍克制的愛意,有調侃的試探,有他不知道的,屬於白墮和施青顏之間的暗號。

  真要說起來,他對施青顏朋友身份的界定很模糊。

  他無法判定兩人的真實關系。

  但即便如此,他也斷然不會想到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他恨過施青顏,也怨過、煩過、同情.到現在,他也說不清是什麽心情了。

  這是出於身份特殊的矛盾,是微妙的關系。

  他知道,白墮沒有主動告訴施青顏這件事,正正是因為他開不了口。

  但他可不一樣。

  男人面無表情口述著白墮所言的一切,幾乎是一句一句背了下來。

  這麽荒唐的事情,施青顏若是知道了會怎麽樣?
  男人來不及思考,施青顏便已經到了。

  所以他乾脆放棄了思考,隻觀察對方的神情。

  她很放松,在聽到這樣荒謬的事時,意外地放松。

  對比起他的震驚和憤怒,好像是他們被殺的身份調換了。

  “就是這樣了。”男人面容冷漠,完整清晰將他們現下的尷尬處境說得清清楚楚。

  施青顏沉默站在原地,看著他的神情從焦急到有些怒然又至最後,已經恢復平靜。

  她沒有展現出明顯的悲傷或痛哭,她只是細細打量著面前的男人喃喃,“原來如此。”

  什麽如此。

  他皺眉。

  施青顏似乎是想通了什麽,她看著男人,又將目光移到不遠處還蜷縮在一起的妖獸身上。

  她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只知道自言自語。

  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又笑了。

  這是種很荒謬的笑,似乎是有種解脫般舒了口氣,實在是莫名其妙,異常突兀。

  她好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笑,隻笑了一下又立刻收起笑容。

  緊接著,她看著男人的目光變得空洞,眼眶發紅,水珠順著臉頰滑落,看起來有些恍惚。

  她好像.很難過。

  男人心頭一緊,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裡,施青顏沒有真正的哭過。

  她多半是為了示弱,真的傷心起來最多也就是紅紅眼眶,這樣肆無忌憚的掉眼淚,還是頭一次。

  “我懂了。”她聲音很低。

  男人甚至覺得頭又開始疼了。

  明明剛剛還想要看她難過,現在發現她真的難過了又變得不忍。

  他移開目光,嘴上卻並沒有停頓,“這樣就受不了了?”

  施青顏低下頭,伸出雙手捂住了臉,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男人冷眼旁觀。

  施青顏放下手臂,再抬頭時,水珠被她抹去,眼眶微孔,聲音沙啞,情緒卻已經平靜許多

  “抱歉。”

  “說正事吧,”

  她從儲物袋掏出一副竹經,用指腹摩攃了片刻,將其遞給了男人。

  “什麽意思。”

  男人沒接。

  “這是白墮告訴我的,我在霽月教藏書閣和靈翰童玄一起翻箱倒櫃找了近十人日才尋到。”

  見男人還沒動作,她繼續道:

  “這是結契書的咒語詞“

  “以此咒語簽訂約者,不得毀約,結契雙方可以約定任何事物,包括不限於錢財、符籙、法器,甚至是修為。“

  “與邪修不同,結契雙方被契約約束,即使是交換法術也不會遭到反噬。”

  “被捐贈者只需用自己的修為養育貢獻者即可,攝魂者擁有捐贈者的完全支配權。”

  “這竹經是邪修所著,後被除掉後被霽月教收錄,這版也被封存起來,被世人遺忘。”

  她半點沒有被算計的不高興,反而將竹經攤開,“看來他的意思,是要我與你結契,獻祭於你。”

  ?

  獻祭??
  男人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他抓過竹經,展開大致瀏覽一遍,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要你做你就做?”男人大力合上竹經,語氣不善,隱隱有些怒意。

  施青顏定定望著面前的男人,“所以你願意被白墮吞噬嗎?”

  男人反問,“你覺得呢?”

  “自然是不願意的。”施青顏抿了下唇,“你大概覺得我們煩透了。”

  男人算是默認。

  面前這樣冷靜的施青顏,他倒是有些過分偏激了。

  她看起來和白墮竟然如此相似,好像即便他們許久沒見也能不謀而合。

  “白墮重傷未愈,他無法直接吞噬你。”

  “而你沒有辦法完全規避我和他的存在,對我們來說,這是死循環。”

  施青顏像個旁觀者般分析著眼前的混亂的情形。

  “現如今能打破局的方法有二,一,強行切割神識,徹底將你們分做兩人,但同時幾乎沒有存活率。“

  也不知是白墮早告訴過她,還是這些事在她心倒騰來去許多次,她講得很順暢,幾乎沒有停頓。

  “二,就是你殺了我。“

  她很平靜,就像在說天涼了一樣沒有任何起伏。

  男人不置可否。

  施青顏歎了口氣,看起來還有些無奈,“我並不是隨便放棄生命的人,你應該也知道。”

  “我不知道。”男人語氣冷淡。

  話雖如此,但他自己都沒發現,他似乎是松了口氣。

  施青顏抿唇笑了下,明明她神色未變,可男人卻就是能從她這笑裡品出一絲傷心。

  他突然覺得心口有些抽痛。

  “但是。”她停頓了一下。

  男人的心隨著她的話開始變緊,他猛然想到在南山上也是這樣的。

  施青顏入侵他的神識,他拚命奪回意識,在清醒前,他也感到了難過。

  所以是施青顏在難過感染到了他,是這樣嗎?
  沒等他細想下去,施青顏又開口了。

  “我在你的神識裡見到白墮的那一刻,除了憤怒,也實在是傷心,你知道為什麽嗎?”她看著男人,又笑了笑,顯得很疲憊,眼眶也再次紅了起來。

  她聲音變得哽咽,
  “因為直到那個瞬間我才完全相信了你並不是白墮。”

  “先前我不能確認現在的你是不是他,你已經完全不在意我了,我不理解這是為什麽。”

  “我更害怕那個在神識裡的白墮是虛假的,我脫離了神識就再也見不到他。”

  “分別前,他要我找到這部竹經來尋你。”

  “他說,要和我一起結束這混亂的一切。”

  先前發生的事太多,男人確實沒仔細看過她,現在看來,施青顏確實很累,這是種被掏空靈氣的虛弱、來自精神上的興奮和憤怒、長久的壓抑與對現狀的迷茫,她好像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眼淚隨著她的話再次落下,她的語句也更肯定。

  “白墮還沒有從過去的苦楚中解脫出來。”

  “這讓我寢食難安。”

  “我痛恨他的不告而別擅自做主,我永遠不會原諒他把我推出去自己去死的這個行為,可這不代表我不會為此感到心痛。“

  “我是個很平凡的人,我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真的發生在我身上。”

  “我目前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是靠我本身努力得來的,這也與我一直以來的理念相違背。”

  “更何況我希望能讓他能完全解脫,徹徹底底地成為他自己。”

  她從腰間抽出長劍,反手挽了個漂亮的刀花,將刀柄那頭對向男人,扔到了他腳下。

  她用指尖撚了撚眼角的水跡,唇邊還噙著笑,看著難過,卻也有解脫,

  “如果我死,把內丹給你,和白墮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最後的解決辦法,那麽我接受。“

  **
  **
  瘋子。

  瘋子。

  全是瘋子!

  男人被她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他退後一步,怒極反笑,笑著笑著牽扯到傷口,他咳嗽起來。

  難怪他們心意相通,本來也就是

  “這是什麽意思?現在要我來做這個壞人?”

  施青顏收斂起神識,解了身上的防護咒,平靜又沙啞道:“我也可以自戕,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說罷,她似是心意已決,已然念動了口訣。

  男人神色巨變,在看到她真的抬起手氤氳出法術要往她自己身上拍下去時,抬腳踩起剛剛她丟下的長劍精準接住劍柄,一把中斷了她的動作。

  施青顏被震得後退幾步,她抬頭看著男人,男人咬牙切齒,頭疼欲裂,他煩躁看著施青顏,努力平複心情,“你不能死。”

  施青顏只是看著他,並不接話。

  男人此刻十分痛恨白墮,覺得他可惡至極。

  他一定是算到了這些,他太清楚怎麽樣能動搖他的決心的。

  “我既不承認我是白墮,自然不會接受他的內丹。”男人扶額按著跳動的太陽穴,眉頭緊皺,“你的死毫無意義。”

  施青顏神情變得堅決,“我們這樣糾纏對誰都沒好處。”

  他當然知道,這些就算施青顏不說他也清楚。

  但他顯然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能收起長劍,低下頭思考。

  讓白墮吞噬自己,不行。

  殺了施青顏,不行

  強行剝離神識
  等等。

  當初白墮是怎麽從雷劫下活下來的,白墮說過的。

  他猛然停住步子,像是想到了什麽,重新展開了手中的竹經。

  這一次,他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

  男人再次合上竹經,身形未動。

  他要做什麽呢?

  白墮了解他,正如他也了解白墮。

  男人眉頭緊皺,沉著臉看了眼施青顏。

  他不會讓施青顏死的。

  是的,施青顏不可能死。

  想到這一點,他一直跳著疼的額角終於平複些許。

  他一定會想到的,施青顏會同意這個方法,所以乾脆以退為進。

  所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結契者以血為盟,無需承擔任何反噬。】

  這句是竹經原文。

  先前被他驚到,又被施青顏的舉動氣到一時間無法正常思考,現在勉強冷靜下來,他也算總算找到了重點。

  無需承擔任何反噬。

  意為攝魂者得利。

  白墮怎麽會讓他得利?若說是給施青顏鋪路說不定還能說得過去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他反應過來了。

  是的,就是施青顏得利。

  他一把收起竹經,再次看向了施青顏,見她目光決絕,心中翻騰著,第一次對白墮這個人的手段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他是上位者,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決裁者,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不惜用愛人性命做局的仙尊。

  他多活他一千多年,獨於世上兩世,見過無數陰謀詭計,他的賭性,比男人還要強千百倍。

  即便白墮現在不在面前,即便他不沒有用那雙看獵物的眼神看他,他此刻也感覺到了森森殺意。

  白墮要將他完全剔除出去,他並不是要融合他,他是要完全佔據這具身體。

  這是他就是他最後的手段。

  “不是你獻祭給我。”

  男人冷然出聲,看著施青顏不解皺眉,他已經想明白了一切,無論他接不接受,他已經順著白墮的鋪路走到了現在。

  “他是要我,獻祭給你。”

  他擺出同歸於盡的姿態激怒白墮,這也是白墮早就計算好的。

  白墮不可能犧牲施青顏,他能犧牲的只有他。

  若遲遲不作為,男人遲早會被白墮一點點吞噬,如果他殺了施青顏吸取內丹,白墮一定會和他同歸於盡,若是強行切割神識,他們也只能兩敗俱傷最後一起消亡。

  白墮不畏懼自己的死亡,也早就有了和他一起泯滅的決心。

  他是讓他看看,除這些外,還有一條僅存的活路。

  就是讓他和施青顏簽訂攝魂契約。

  這辦法說來也不算離奇。

  神識的切割之所以會讓他們都死,無非就是被切割的軀體無非自洽愈合破碎的神識,神識消散了,自然也就死亡了。

  可如果他獻祭自己給施青顏,那麽施青顏就有可以留存他的修為,給他吊一口氣。

  只要還活著,就有辦法能活下去。

  這和當年施青顏為了保白墮不被雷劫所殺用得法子一致。

  只是這次,她從奉獻者,變成了結契方。

  這時候,到底誰能完全佔主導,就要各憑本事了。

  說起來,這也勉強算是一場的鬥爭。

  這法子.
  他確實可以接受。

  白墮這樣拐彎抹角的將這個方法攤開讓他知道,怎麽又不算是一種公平呢?

  更何況白墮殺心太重,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他眯了眯眼,想到了什麽。

  箭在弦上,已經沒有別的時間給他來做選擇了。

  施青顏說得對,再糾纏下去,對他們誰也沒有好處。

  男人斂眸收起竹經,拿起長劍,在手中化出一道血口。

  鮮血從他掌心溢出,一滴一滴落到沙地裡。

  他看向有些混亂,也逐漸想明白這一切的施青顏,扔掉了長劍。

  施青顏一點就通。

  她皺眉又松眉,看著融入沙土裡的血痕,心口怦怦跳起。

  “你要怎麽做?”

  “我和你結契,你可以隨意支配我的靈氣。”

  施青顏嗯了一聲,大腦飛速運轉,接著道:“然後你切割神識,之後呢?”

  男人嘲諷一笑,“之後?”

  他目光沉沉。

  “你知道的,我和白墮,不可能共存。”

  她咬著下唇,神色有些糾纏,
  “也就是我同意的話,你和白墮就都有可能完全消失?”

  “不僅僅只是你們兩敗俱傷,而是你們雙方都有可能完全死去。”

  男人點頭。

  他無法保證契約生效了,施青顏一定可以保下他這條命。

  施青顏看起來有些焦慮。

  她看著男人有些躊躇,又幾次欲言又止。

  這樣的抉擇,似乎比讓她犧牲自己還要困難。

  可或許是看到男人手上的傷口,或許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她猶豫半晌,最終點點頭。

  “來吧。”

  **
  **
  契約以血為盟,施青顏用靈氣做劍鋒,在掌心劃了一道口子,血落到地上,妖獸的血和她的血很快融合。

  昏暗的洞窟內吹起一陣陰風,吹動了施青顏的衣袖和發梢。

  她神色凝重左手握著鮮血凌空畫結盟咒,已經頗有上位者的姿態,手勢又快又準,很快在這洞窟內形成了一個陣法。

  鮮血融與其中,四四方方圈出一大片地界形成結界。

  在結界形成的瞬間,男人也正好畫完了咒。

  帶著濁氣的空氣裡亮出金光,光隨咒行,憑空跟著他二人的符籙線條交纏,很快便融合一處,發出紅色火焰,徹底點燃了這個洞窟。

  男人念念有詞說出了誓詞。

  紅光下,他眉眼低垂,睫毛在跳躍的火焰中搖擺,施青顏眼底的擔憂溢於言表,她手端空符,停頓片刻,也念出了誓言。

  “我將自願贈與修為法術,即刻生效,不死不毀。“

  男人念完最後一句,微不可聞呼出一口氣,抬眼再向施青顏看去。

  施青顏一直默默看著他,四目相接,她在對方略帶催促的眼神中念完了全部誓詞。

  話音剛落,面前交織的兩到咒語發出了轟的碎裂聲,火焰很快包裹住這道咒語,最後如煉燒般燒出兩道金印,以眨眼的速度融進了他們雙方結盟畫咒的傷口裡。

  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火光刹那燃燒殆盡,洞窟內恢復了黑暗。

  施青顏低下頭,她握了握拳頭。

  通體靈氣遊走,和當初她剛剛吸收完內丹一樣。

  她心神一動,嘗試性催動掌心————

  旋即在她面前展開了無數銀絲環繞,像線,但又比線粗。

  這些銀絲蘊含著深深淺淺的能量,施青顏輕輕觸碰了離她最近的一根銀線,在她指尖碰上的一刹那,線上彌漫開來的蓬勃的靈氣,不疾不徐湧入她的體內,又牽扯出其他環繞的銀線一同流動取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看著似乎是想爭先恐後地被她吸收。

  她愕然松手,再抬眼望去,對面的男人臉色不算太好,明顯出現了一定程度上的靈氣波動。

  顯然這些銀線輸送著他體內的能量。

  他像一個可以隨意掠奪的儲存容器,如果施青顏願意,那麽她可以在眨眼間就將他的靈氣一掃而空。

  她連忙收手,後退一步,“還好嗎?”

  “可以繼續。”

  他沒什麽表情。

  施青顏停頓片刻,歎了口氣,應了聲好。

  “有不適的地方,立刻告訴我。”

  妖獸珍貴的東西太多了,銀線連接了他的靈氣、法術、神識,甚至是一些天賦。

  施青顏不敢多攝,勉強各取了一些,她能感知到自設能力的擴張,修為的精進,而對面的男人就沒有那麽好了,他神識未愈,還這樣被消耗,雖然他沒有表情,但施青顏能感覺到他的神識有些紊亂了。

  施青顏很快收手,還來不及吸收這些養分,趕忙道:“你覺得如何?”

  男人點頭。

  “那”

  施青顏措辭著,捋出一根銀線,與這根銀絲對應的神識連上了追蹤。

  神識想通的一刹那,她周身一震。

  劈頭蓋臉砸來無比混亂的碎片,帶著狂熱與躁動,不安分地叫囂著。

  這還只是淺淺的一部分,難以想象他的本人能感知到的神識有多麽雜亂。

  男人遠沒有他表現得這麽淡定。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神識包圍,很快從心底湧出一絲熟悉,她喉嚨發緊,心跳漏了一拍。

  再看向男人時,他的目光變了。

  男人的目光總是冷漠的,不會泄露除煩躁以為的情緒,可此時此刻,面前的人,目光泄露出一絲殺意,看向她時,還有沒來得及收回的凶狠。

  施青顏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她脫口而出,“白墮!”

  面前人的目光隨著她的注釋變得緩和,他露出了先前和男人截然不同的炙熱。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又握了握雙手,似乎是在確認這具身體的力量。

  最後,才又望向了她。

  “白墮.”施青顏心提到嗓子眼。

  他在她的呼喚中前進,緩步向她靠近。

  可剛邁出一步,他就覺得額頭劇痛,下意識又停下了步子扶著額頭髮出沉重喘熄。

  施青顏剛想上前,卻又被男人呵斥,“別過來!”

  她生生止住步子。

  男人捂著頭在原地停頓半晌,在施青顏心急如焚的再次抬頭,那先前的炙熱已經蕩然無存。

  他惡狠狠攥緊拳頭,聲音沙啞,“你在外等候。”

  “接下來的事情,與你無關。”

  施青顏搖頭,“可你們切割了神識怎麽辦,我在旁可及時救助。”她還沒說完,就被男人打斷了。

  “不必多言。”

  “我與你結契,你可以清楚感知到我在哪裡,也能隨時將我的靈氣法術奪取,多得是辦法來救助。”

  施青顏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出聲。

  男人說得沒錯。

  可即便對方沒錯,她也很難真的坐視不理。

  男人咬牙切齒,顯然是疼痛難耐,“快走。”

  施青顏深呼吸了一口氣,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往洞窟外走去。

  在消失在洞內的瞬間,男人搖搖欲墜般搖晃,咳嗽出一口鮮血,可他還算平和,他心中已有謀劃雛形,他出言譏諷,“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這似乎是對白墮說的。

  “不是要切割神識嗎,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
  **
  半神識的世界一片荒蕪,看不到盡頭的狂沙,無休止的風,無數細沙從面頰拂過,天上只剩幾顆零星的星星。

  顯然荒漠中的沙塵暴還在繼續。

  男人置於暴風眼中,再次展開他神識的畫卷,已經顯得有些零星的碎口了。

  先前被切至一般的傷口在緩慢愈合,他渾身靈氣遊走,法術再次被催動,額角再次如撕裂般劇痛。

  這次沒有了白墮的阻撓,似乎他們兩個都想快些將對方消滅,順利得出乎意料,可伴隨而來的疼痛也是出乎意料。

  痛、太痛了。

  好像有人將他腦子劈開了兩半,他緊緊咬著牙,額角鼻尖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幾乎是拚命地忍著才控制住沒有呼痛出聲。

  用岩漿灌入腦子裡也不過如此了,男人臉色慘白,但他還是不願意放棄,他原本的煩躁和憋悶的怒意在這一刻徹底爆發,越痛越用力,越痛越要繼續——他發了狠勁,一鼓作氣加大了靈氣。

  他沉重喘熄,搖搖欲墜,神識會本能保護意識,他需要承受這種疼痛和被排斥的壓迫,忍受從上至下掠過無數碎片,並需要計算丹田處靈氣的急速缺失的後果。

  他應接不暇,竭盡全力才沒有讓自己倒下去。

  也就是這一下,他突兀想到了白墮。

  白墮一定也是在承受這些的,所以他會如何?
  一定也很狼狽吧。

  這些和當初的雷劫比起來拿個更難受呢?
  男人供血不足,靈氣已經開始慢慢不夠用,他咳嗽著,又吐出一口鮮血。

  法術才還沒完,畫卷也僅僅隻切至了一半,男人已然覺得他撐不下去了。

  這並不是他的意志力夠強就可以實現的,而是他的靈氣已然無法再運行,他的實力還撐不到他繼續完成這個法術。

  他踉蹌著,指尖開始顫唞,幾乎快要堅持不下去,被意識擊潰著後退踉蹌單膝跪地,法術即可就要被中斷———

  不可以中斷,中斷的法術不僅會讓他元氣大傷,而且到時候還要從頭再來。

  這樣的痛苦,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也就是這時,男人感覺這片神識的空地被扯開了一道口子,一抹意念突破了他的防禦,如魚得水般取代了強弩之末的他。

  法術沒有中斷。

  有人幫他繼續了。

  男人朦朧間,他感知到那道被撕開的裂口處,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神識還在割裂。

  白墮。

  是白墮。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在這時出現了。

  男人吐出口子的血沫子,忍不住譏諷出聲,\"為什麽不等我完全堅持不住了趁虛而入?”

  白墮似乎懸空而立,面如白紙,顯然也不好受。

  可他的法術運作比男人快,也比男人要更狠,剩下的一半,在瞬息間迅速割裂。

  男人好不容易有些緩解的大腦,又開始細密地發疼。

  他眉頭緊鎖,攥緊了手心。

  白墮雖然沒有表現出和男人一樣的痛苦神色,但他也無暇顧及,勉強只能保全自己,終於在最後一點時,輸出了最後一絲靈氣,將畫卷徹底劈成了兩半。

  就是這一刹,強行切割兩半神識在刹那化為碎片顆粒,狂沙、疾風、碎片,無數幻影交織著將他圍繞,男人被狂沙卷入另一個神識內,等他睜眼,看到的就是捂著胸口連連後退的白墮,他的衣領上也還殘留著對方的

  他很狼狽,唇角溢出鮮血,看他這個不速之客的眼神也越發凌厲。

  男人低這頭喘熄,驚愕發現自己的腳部開始緩慢變得透明,再順著抬頭看去,同樣站在在暴風眼中的白墮,右手也逐漸透明。

  與此同時,他清晰感受到身體上能量的流逝。

  是了,成功了。

  因為成功了,所以神識渙散了。

  神識一渙散,也要死了。

  他看著站在狂沙裡的捂著胸口的白墮,對方也在看著他。

  雖然狼狽,雖然這個神識即將崩塌,但此時此刻。正是時候

  機會來了,他和白墮都在等這個機會——————

  解決對方。

  **
  **
  天黑了,應是深夜,施青顏在漆黑的荒漠裡沒有目的的來回踱步。

  屏障咒外是還未停歇的黃沙。

  她在這望不到邊際的荒漠中焦慮。

  身後的洞窟被她設下重重防禦和屏障,她只能通過神識裡的波動來感知洞窟內的情況。

  光是她能感知到的,便是巨大波動和難以抑製的殺意。

  距離她出洞窟,已然過去一炷香。

  洞窟外看不出半點異常,可內裡一定是暗流湧動,她恨不得馬上充進去看看情況,又害怕會越幫越忙。

  男人其實說得沒錯,這是他和白墮的事,她也沒有可以插手的地方,但即便知道,也很難不為之揪心。

  正想著,她在對神識中設下的追蹤忽然動了,她很清晰感知到了對方靈氣的流逝,這抹神識在變弱,而且是越變越弱。

  施青顏心跳漏了一拍。

  如此說來,他們一定是已經切割了神識,如果不保住命,生命很快變回流逝。

  她立刻攤開掌心,上面顯示男人的銀線在慢慢變淡。

  這麽快?
  才一炷香,已經分割完成了嗎?

  施青顏大腦一片混亂,冒出了許多念頭。

  但眼下並不是思考的好時候,她還有使命在身。

  她緊緊盯著手中銀線,眼見這銀線開始隱隱綽綽的閃爍了,她立刻開始行動。

  她讓自己保持冷靜,再次用靈氣化劍,在左手掌心劃了道口子,以身做陣,很快畫出一個陣法。

  掌心鮮血滴入陣法便啟動了。

  她右手重新現出顯示男人能量的銀線,她口中念念有詞,黑夜中,陣法中心的她正閃著銀光,源源不斷的療愈滋補緩緩融於她掌心,那些漸漸變淡變弱的銀絲也再次亮了起來。

  她追蹤裡混亂的神識在短時間內得到了安撫。

  她松了口氣。

  施青顏不敢松懈,她時刻觀察著銀線的狀態,但凡銀線開始閃爍,她便大量輸送靈氣。

  如此來回四五次,銀線很快出現了異常。

  原本密密麻麻糾纏錯亂的銀線竟然從根部開始變得透明,慢慢地有要消失之意。

  施青顏呼吸一窒,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手足無措的用自己的血去滋養這陣法,使其更加滋補。

  但效果甚微,變淡的銀絲只是停止了一會,馬上便又繼續變淡。

  她焦急看了眼黑乎乎的洞窟想要進去看看,卻又怕現在走了銀線會消失得更快。

  幾番掙扎,她還是決定去看一眼。

  左不過都是在消失了,如果不能立刻做出決斷,很有可能他真的沒命了。

  這樣想,她也很快就這樣做了。

  但當她負手收起銀絲準備破開防禦時,洞內猛然傳來巨大衝擊波,力量之強,威壓之猛,將施青顏都逼退數步。

  她不可置信抬頭,再次靠近,她伸出手嘗試性觸碰卻被尖銳地刺痛灼傷指尖不得已退了回去。

  怎麽會?
  男人現在僅僅只是六級妖獸,遠沒有達到這種級別的防護。

  發生了什麽?
  **
  **
  黑暗的沙漠裡刮著狂暴的風,細碎的沙粒隨風卷出漩渦直直通向天際,行程一道駭人的巨型龍卷風沙塵暴。

  昏暗的天際上方出現一道亮光,猶如不規則形狀撕開的裂開一道縫隙,正對應了在縫隙中的兩人。

  破碎的神識裡在消耗中重建,在重建裡損毀。

  神識在被努力修補,但修補速度遠遠不夠。

  很顯然是有人在輔助他們,也正因如此,裂縫是被強行撕開的口子,口子被滋養後正在以緩慢的速度愈合。

  而正在風眼中交手的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都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半炷香前,在男人起身的瞬間白墮突然發難,他招招帶殺,似乎是不準備糾纏了。

  雖然男人應接及時,但白墮的近身作戰水平堪稱恐怖,男人初期不堪承受,被他擊中多次,可好歹兩人同出一處,數十招過後,他便找回了節奏開始反擊。

  狂風呼嘯,沙粒飛舞,白墮目光陰狠,有著沒被完全壓製的邪意,他毫不留情,幾乎是想要治他於死地。

  男人再怎麽修行也只有百來年經驗,甚至他還不夠白墮狠,數百個回合下來,他的劣勢愈發明顯。

  光柱和風眼逐漸上移,白墮和男人都爭搶而去,被漩渦至了半空。

  白墮無心戀戰,他目的很明確,在又一次絞住男人脖子後,他狠狠一踩,試圖借勢乘風而上。

  也就是這一下,男人抓到了反擊的機會。

  他一把抓住了白墮的腳踝狠狠下拉,在神識裡沒有法術,白墮猝不及防被一把推出龍卷風外———

  他也沒有如男人願,他急速下墜,一把扯住了男人的衣袋,兩人竟在同時雙雙跌落出龍卷風。

  使不出來法術,落地便只能靠身體硬抗,重重落地。

  白墮就地打了個滾,很快穩住身子,撐著膝蓋起身。

  同樣重重落地的男人勉強翻了個身避開衝擊,他渾身劇痛,卻怒火中燒。

  多活一千多年又怎麽樣?
  狠毒又怎麽樣?
  白墮能做到的,他一樣可以。

  兩人都未有停留,也不敢停留,因為裂縫的口子又變小了。

  他們又一次纏鬥至龍卷風泉眼處,乘風而上。

  男人似是被激發出了鬥志,他劇烈反擊,數十個回合下來,他竟隱隱站了上風。

  他一鼓作氣,手做鐵鉤狠狠向白墮頸間挖去,被白墮冷靜躲過。

  隨著龍卷風越來越高,飄離地心,他很快意識到,不能再掉下去了,沒有法術,他追不上這龍卷風,自然也上不去那條縫隙。

  很顯然他能想到的白墮一定也能想到,也就是這樣,白墮的攻勢轉為了守,對他的進攻全部化解,竟然沒有別的舉動。

  不過幾個來回,龍卷風已至一半,若再上行,他們或許都要出了這道裂縫,這不是男人希望的,顯然也不可能是白墮願意的。

  光束越來越小,縫隙還在持續愈合。

  白墮看出了他隱隱的急躁,如此迫切的環境裡,他竟然笑了,這笑帶著一絲冷酷的決絕,顯得有些詭異。

  “我沒有打算過要吞噬你。”

  他的聲音很快被風聲蓋過。

  “我從一開始,就是要趕盡殺絕。”

  **
  **
  風暴似乎小了一些,除了漫天黃沙,已然可以窺見黑夜的一角,距離施青顏從洞窟出來,已經過去了三炷香。

  在發現無法進入洞窟後,她便回到了陣法裡,持續給銀絲輸送靈氣和她的血。

  然而銀絲的氣息卻越來越弱,從一開始的變淡,到閃爍,到透明,直至現在,已經只剩半截了。

  施青顏焦躁不安,可她還是不敢停頓,她只能繼續等待。

  看著衰弱的銀絲,她心生悔意,胸口發悶。

  她後悔回到這裡,後悔再次見到白墮。

  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些,她或許會在最初就選擇放下執念。

  現在事情已經完全脫軌,她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她希望白墮贏,又不希望他完全贏。

  想要男人輸,又怕他真的會死。

  她很堅定地相信她愛的是白墮,所以對男人只有愧疚。

  可他們之前是一筆爛帳,實在說不準如何才算完美。

  施青顏覺得難熬,她迫切想要知道他們的現況卻只能呆在原地束手無策。

  思緒之間,銀絲又慢慢透明著隱去了一小截。

  她神識裡的追蹤卻還沒停止。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暗淡的夜空慢慢變成微紅,風沙又小了一些,已經隱約可見遠處天空上的紅日。

  銀絲還在逐步消失。

  施青顏咬緊牙關不肯放棄,她一動不動,執意在陣法中持續施法,好在她現在的修為足以支撐她的繼續。

  風沙停了又起,吹了再停,太陽東升,烈日灼灼。

  日月交替,很快到了正午。

  沙塵暴已經快要結束了。

  荒漠還有些風,但已然沒有了先前那麽放肆,然而在持續的防護罩和屏障咒籠罩下這裡除施青顏以外,近乎一方圓內都沒有活物了。

  施青顏隱隱感覺到了疲憊,持續近十炷香的時間靈氣輸送,先前從男人那吸收的靈氣和法術早就已經被陣法消耗完了,現在持續下去的是她自己的靈氣和法術,時不時還要滴點鮮血,神識裡還需要持續追蹤。

  她還能堅持,可到底要到什麽時候呢?

  洞窟給不了她答案,銀絲也不行。

  日月更替,日頭從正午又至夜晚。

  已經過去了一整天。

  銀絲已經只剩一小部分。

  神識內的追蹤也近乎微弱,施青顏咬著下唇,眼眶發紅,眼睜睜看著最後一點銀絲變淡、閃爍、直至透明,完全不見。

  她呆愣在原地,還保持那個動作,陣法也依舊生效。

  可她清晰感知到神識內的追蹤一點點失去反饋,她咬住下唇,憤然起身,果斷收起了追蹤。

  不,不行。

  因為長時間的供血,她的手在發抖,她再次靠近洞窟的防禦,可剛剛伸手過去觸碰屏障,就如同先前一樣被強大威壓震懾出來。

  余威還在,這只能證明下咒的人法力強大,無法鑒別洞內人的生死。

  她不可以坐以待斃。

  施青顏焦慮躊躇,思考片刻,很快做出了決斷。

  她要進去,既然外面進不去,就從神識進去。

  現在的神識還有微弱的接觸,只要有,她就不能放棄。

  思及於此,她馬上原地做陣,從儲物袋倒出七零八落的丹藥瓶,一陣翻找,找到了先前童玄給她的入神識的丹藥。

  她撩開裙擺,施法防禦,囫圇吞下丹藥,開始打坐。

  神識立刻舒展開來,追蹤了一整夜,對此已經格外熟悉,她牢牢抓緊神識內的追蹤一探究竟,試圖隨它而去,突破屏障。

  但很快她就被攔了下來,攔下她的不止咒語,還有來自精神層面恐怖的威壓。

  這絕不是六級妖獸能擁有的。

  一定出了意外。

  施青顏心中惴惴,不安之意越發強烈,追蹤越來越微弱,她沒時間再去思考這些。

  她再一次發起突破,被震懾開就再試,不留余地尋找突破口。

  終於再第十次破口時,被她找到了一絲縫隙,她順著縫隙而下,奮力擠了進去。

  **
  **
  耳邊狂風呼嘯,面前飛沙走石,周圍一片漆黑,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入眼的屍橫遍野,一具具形如可怖地屍體橫生出一條血路。

  施青顏睜開眼看見的便是這樣的情景。

  她大驚失色,太陽穴跳著疼、

  怎麽會?神識的世界一定是身處的環境,洞外的沙塵暴已然停止,神識裡卻卻如此形同煉獄,這絕不正常。

  她越發感到不安,忍不住出聲喊道:“白墮!”

  空曠的沙地無人應答,她的聲音被吞沒在了狂風中。

  她迷茫地低頭打量著這些屍體面容。

  有的死狀安詳,有的面目全非,這些屍體多數面容陌生,再往前去,出現了幾個施青顏見過的人。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似乎是早期魔宮長老。

  她隨之一震,心中警鈴大作。

  立刻反應過來,這就是白墮曾經殺過的人。

  為什麽會這樣?

  她不敢停頓,立刻小跑起繞開屍體,順著血路向前,終於是在盡頭處看到了一束微光,微光下兩人的交手已經進入尾聲。

  男人被白墮重重錘落在地,吐出一口鮮血,被踩著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與執形成鮮明對比的白墮周身煞氣,眼尾散發紅氣,黑袍血跡斑斑,除了他自己的,還有男人的,他似是已經打紅了眼,就著要下死手————

  “白墮!”施青顏心快跳出來,她大聲呵斥製止。

  聽到她的聲音,白墮和男人皆是一愣,齊齊回頭看向快步跑來的她。

  施青顏不顧血水,試圖跑到白墮跟前,但她還沒靠近,就猛然被二人身前看不見的屏障攔住,震退數步。

  但她顧不上這些,隻又急又驚,“你答應過我什麽?你說過不要他命的!”

  白墮面帶邪氣,眼神裡帶著陰狠殺意,他發梢飛舞,黑袍上沾滿了黑紅的沙土與血跡。

  施青顏心中發緊,她知道這是要走火入魔的前兆。

  他掐著男人脖子的手再一用力,對方就沒命了。

  “你怎麽會來。”見到施青顏他神情稍有緩和,但他並不回答施青顏的問題,反而顧左右而言他扯開話題,“你不該來這裡。”

  施青顏才不會上他當,她急火攻心,“你先放手!”

  “你幫他說話?”白墮眸中殺意更甚,似是要就這樣下手,他指尖發力,男人呼吸陡然急促。

  “不!!!”施青顏驚懼出聲,無措紅了眼眶,她試圖解釋,“你要走火入魔了!”

  邪風陣陣,被製服住的男人狼狽極了,白衣沾血又卷著沙土,一副大戰後的無力,他勉強抬眼看著施青顏,竟然還能笑出來,笑著笑著,他咳嗽起來,“他造了這麽多殺業,走火入魔只是遲早的事。”他聲音沙啞,倒是聽不出半點害怕。

  施青顏又氣又急。

  白墮卻眯了眯眼,他回頭看著男人,半晌不語,忽而冷笑一聲,“原來如此。”

  男人說到底也算是他的一部分,所以不必贅述他也能明白。

  施青顏卻並不理解,“什麽?”她皺眉,目光一直鎖定在白墮掐住他脖子的那隻手上。

  男人譏諷看著他不語。

  白墮卻在沉默片刻後,冷笑起來,這笑裡帶著怒意,隱隱又發作之勢,“很好。”

  “什麽意思??你別衝動!!”施青顏在旁心急如焚。

  或許是因為問這話的人是施青顏,又或許是她在旁阻止,白墮到底是有所顧及。

  他竟然看了她一眼,給出了回答。

  “他算計我。”

  施青顏一頓。

  從白墮出現在男人神識裡的那刻起,男人其實就已經預料到了他來者不善。

  要不是有絕對的把握,他定然不會貿貿然讓他知道自己的存在。

  更不要說初次見面,他眼中就包含了殺意。

  白墮要他死,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這種人,不會允許有另一個一樣的他來威脅他的存在。

  而白墮存活於這世上千來年,一定殺過不少人,若真如對方所言,男人才是那部分被殘缺的神識,這樣也不正證明了他是他一部分善念。

  殺死自己的善念,引出他的業障,激發他走火入魔,這便是男人同意應戰的最後謀算。

  施青顏也恍惚著在片刻裡想明白了這些。

  “你也算計過我、”男人沙啞出聲,語帶冷意,“你引我入局,我引你入魔,這很公平。”

  “不不是。”施青顏慌忙否認,“你不能”

  “為什麽不能?”白墮直接打斷她,眼底徹底變紅,額頭中心繁複的花紋呈現出金紅色暗光,似乎再有一點點他就要走火入魔,“我不會死,走火入魔也罷,這世界上絕不能出行第二個我!”

  施青顏聲音哽咽,“白墮,你將他連同這部分神識一起放逐吧,你可以做到的。”

  “動手啊。”男人出言譏諷。

  “白墮!”施青顏急得語無倫次,眼淚掉落下來,“你絕不能走火入魔——”

  “殺了我,你就不用再擔心我會威脅到你了。”男人嘴上不停。

  “算我求你!”施青顏試圖揚聲壓過男人所言。

  “還是說你覺得這樣贏沒有意思?”他繼續激他。

  “你閉嘴!”施青顏哽咽大喊,轉頭又央求白墮,她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就算是為了我,白墮,你想想.“

  白墮邪氣更甚,他煩躁皺眉出聲打斷他們,“聒噪!”

  他擰著眉頭回頭瞥了施青顏一眼。

  “不等等!”施青顏頓覺不妙。

  但白墮沒有半點猶豫,送掌將她推了出去。

  施青顏還未出口的勸諫戛然而止,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她扯動出去,她整個人猶如被凌空拎起,憑空出現的力量猛然將她狠狠拽了出去,而停留在原地白墮卻目光一路追隨她的身影。

  她無法動彈,只能被操控般懸停於空中良久,終於找準落點,重重砸進她原本的身體。

  神識終於被回收,她急促喘熄著睜開了眼。

  眼前還是荒漠,神識上的追蹤已經完全斷開,銀線徹底消失,她失去了最後一點和他溝通的方式。

  **
  **
  日新月異,太陽東升西落,沙塵暴完全停止,空氣變得渾濁,又開始飄起了小雨,灰土和雨滴混合,空氣裡散發著沙地的土腥氣。

  距被從神識驅逐後,已經過去了兩日。

  施青顏從一開始的焦慮惶恐,到絕望痛苦,直至現在,她已經平複下來。

  她起初會懊惱為什麽沒早些發現他要做什麽,後面又氣憤什麽也做不了,如今她只剩下難過。

  她難過差點再也見不到白墮,心疼他一個人走到走火入魔這個地步,又對於男人實在愧疚。

  事情是被她弄成這樣的嗎?

  也不是,她也是被推著走,稀裡糊塗到了這一步。

  她還能做些什麽呢?

  施青顏覺得很累。

  飄著小雨的夜晚沒有星星,荒漠裡除了沙土再也看不到別的活物。

  洞窟傳來細碎聲響,濃鬱地血腥氣,施青顏猛然轉身。

  來人逆著光,滿身泥濘,遍體鱗傷,右臂血肉模糊,血順著指尖低落,他神色有些恍惚,臉上的血痕凝成血痂,看向施青顏的時候,眼裡含著凝重的嗜殺之意還沒完全褪去。

  他出來了。

  施青顏發現洞窟前的防禦破開,屏障也被解除,男人邁著沉重的步伐,出來了。

  她如鯁在喉,不可置信咬著唇,唯唯諾諾前進兩步,“白墮..”

  聽聞此言,面前的人這才怔松般如夢初醒。

  他張了張嘴,踉蹌前行,儼然是已經力竭到無法支撐身體。

  施青顏立刻上前,伸出雙手抱住壓下來的沉重身軀,男人沉重的呼吸灑在她的脖頸,濃鬱的血氣鑽入她的鼻息,她被對方全身的重量逼迫後退幾步,無措地緊緊摟住他,結結實實與他抱了滿懷。

  他渾身是傷,似乎沒一處好地方,但即便如此,男人仍然抬起還能動的左手,深深勒住她的腰,算是回應了這個擁抱。

  腰間的手臂滾燙,施青顏的心也變得滾燙,她心頭的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喘著氣喉鼻尖發酸,問得小心翼翼,“白墮,是你對嗎?”

  男人疲憊閉眼,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低聲答道:“嗯。”

  終於得到了肯定回復,施青顏長長松了口氣。

  她眼眶通紅,愈發用力抱著男人,真切感受他的存在,無聲落淚。

  她想起上次在神識裡與白墮見面,對方給出了肯定承諾,“我一定會出來,務必等我。”

  現在他確實做到了,可施青顏卻依然覺得發苦,她哽咽出聲,“他呢?”

  妖獸額頭繁複的花紋在施青顏看不見的地方亮起,他聞聲睜眼,剛平複的雙眸又湧起片片血腥殺意。

  他手下力度更大,死死扣著她,面無表情,言辭也極其冷漠簡潔:“殺了。”

  施青顏呼吸一窒,半晌無語。

  她猜到了,她早想到了。

  一千五百年後的白墮冷漠到不近人情、殺伐決斷,是血路讓他走上至尊之位,而他又最恨被人威脅,更何況是這樣的一個生出異心的自己。

  在被趕出神識後,施青顏就考慮到這最壞的局面。

  他殺死了曾經的自己,入魔是必然。

  所以她能做什麽呢?她想了兩日。

  心口有些抽痛,她無法計算這是什麽在痛。

  她微不可聞歎了口氣,她輕輕退出他的懷抱,仰頭看他。

  白墮隱去眸中殷紅,他低著頭與她對視,一動不動。

  施青顏吸了吸鼻子,捧著他傷痕累累的臉,用袖子抹去他頰邊乾涸的血痕。

  接著松開手,又用靈氣變換劍鋒,正要在掌心劃破一道傷口,被白墮一把捏住。

  他緊緊扣著她的手,目光沉沉,“你做什麽?”

  施青顏收起靈氣,反手蓋在他的手背,輕輕撫摸他手背上的傷口,“再簽一次契約,我把修為共享給你,你大概可以壓製住走火入魔,如果還不夠,我還可以幫你。“

  白墮神色沒有變化,但他不應答也不拒絕,凝視她良久,抬手撚去她眼角淚珠。

  輕聲反問,“你不怪我?”

  他聲音很低,卻來者不善。

  但施青顏倒是乾脆,她毫不避諱與他對視,“怪你,我還恨你。”

  “不聽勸自找死路,“她說著說著竟有些咬牙切齒,“白墮,我真的很痛恨你,你每次都是這樣,既然完全不聽我的,為什麽要和我說呢?”

  “我甚至後悔去神識裡找你。”

  她似乎火氣又被說了上來,聲音再次哽咽,她長舒一口氣,勉強平複心情。

  白墮默默看著她不語,想再幫她拂去淚水,被她躲開。

  她低頭胡亂抹了把臉,
  “但你既然已經做了,我必須要幫你。”

  “這我早應做到的。”

  白墮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施青顏再次抬頭,眸中情緒已經被她隱去。

  她小心翼翼抬起他的手放開,又重新化作劍鋒,在掌心切開一道口子,以血做約,凌空畫出符咒。

  做完這些,她捏住手心,又看向白墮,“來吧。”

  白墮的目光從她臉上移至在暗夜裡隱隱發光的咒,又回到她身上。

  他似乎沒有糾結或者推辭,倒是一口應下,“好。”

  他勉力抬起受傷的右手,同樣畫出咒語。

  與先前一樣,兩道條狀咒語交纏著閃出紅色光芒,

  兩人對視於火光之間,施青顏閉上眼睛,完整說出了誓詞,白墮緊隨其後。

  在言閉完最後一個字,交纏的線條從中心嘭然開始燃燒,直至精煉成球狀,兩道篆刻紋路的咒語迅速飛向二人,溶於傷口處,白墮先前還鮮血模糊的手以極速愈合。

  契約簽訂完成。

  施青顏睜開眼,她清晰感知到神識處的被外來者強勢入侵,身上的靈氣似是被打開一道閘門,似乎會隨時消失。

  白墮活動了下五指,再張開時,面前浮現出無數錯亂充盈的金絲。

  和先前如出一轍,這便是施青顏的修為和天賦了。

  如果白墮需要,他可以盡數拿走————

  等等,施青顏一頓。

  她張開手,赫然發現她的掌心,重新現出銀絲。

  她錯愕抬頭,“你不必”她卡住,一時間心頭百感交集,聲音也不由得放軟,“白墮,你不必如此,我是心甘情願。”

  妖獸收起金絲,穿過銀線,與她十指相扣。

  “我也是。“

  他說。

  心跳陡然加速,呼吸變得急促,施青顏默然無言,她荒謬發現,剛剛明明還在生氣,現在卻久違地出現了心動。

  她極其微弱的罵了一句。

  白墮不解,“恩?”

  “沒什麽。”她說。

  接著,她重新捧起他的臉,踮起腳尖湊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白墮呼吸有明顯地變弱,他立刻反握她的手,正要加深這個吻,身後突然傳來了微弱響動。

  二人同時停住,對視一瞬,齊齊回頭。

  漆黑的洞窟內,窸窸窣窣傳來異響,施青顏瞬間戒備,擋在白墮身前。

  白墮卻無動於衷,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變得溫柔。

  是什麽?
  施青顏皺眉,她正在防備,那物已經出現。

  逆光打下,最先出現的陰影由大變小,踏出來的第一步,是隻肉墊。

  施青顏眉頭怔松,瞬間愣住。

  這是一隻顫顫巍巍,渾身是血的雪豹。

  這是隻三級左右的妖獸,正是男人先前進入洞窟內所購買的幾隻妖獸其中之一。

  而接觸到妖獸目光的那一瞬間,她再次震驚。

  小妖獸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即便皮開肉綻,卻也神智清明,最重要的是,施青顏清晰從它身上感受到裡熟悉的氣息,和只有白墮才會有的神識波動————

  她大驚,“是你?”

  這分明就是男人的意識。

  為什麽?
  白墮將神識切割出去了?
  他沒死?
  妖獸與她對視片刻,目光又移到了她身後的白墮身上,這眼神極真,似乎要深深將他們二人記住,不過一會兒,他像是下定決心,再無猶豫,轉身跌跌撞撞跑進了荒漠。

  施青顏震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它身上,直至對方越來越小,最後成為黑點,徹底在慢慢黃沙中,她還沒反應過來。

  好一會她才想起回頭,她不解看向白墮,迫切尋求答案,“什麽意思?他沒死?你把他抽離出來了!”她先前完全被白墮的情緒牽著走,甚至沒有去主動探測。

  她放出神識,在白墮周身遊走,發現他之前弑殺的血氣已經褪去,他分明就沒有走火入魔。

  她不由得喜出望外,又有些惱怒他的隱瞞,
  “你騙我!你沒有走火入魔!”

  白墮靜靜與她對視,腦海中浮現出了神識裡的場景——

  “讓她出去,是不想看見殺我的血腥場面吧。”男人看著施青顏被白墮趕出神識,出言譏諷,“可是有什麽用呢?她早晚也會知道,現在才想起來維護你的形象未免太晚了。”

  白墮渾身煞氣,雙瞳帶紅,目光陰狠,他惡狠狠又對他下了幾次狠手。

  “誰讓你當著她的面胡言亂語?”

  男人悶哼吐出一口血,神色卻不變,他冷漠以對。

  白墮掐住他脖子的手用力到發白,發絲飛舞,像是鬼魅,他好像真的想就這樣把男人掐死。

  但眼看著他氣息微弱,即將就要斷氣,他還是松開了手。

  男人咳嗽著喘熄,斜昵他並不打算屈服。

  白墮面無表情,隱忍收起狂暴之意,“滾出我的身體,然後離開,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

  男人一頓,隨即警惕,並不接腔。

  白墮懶得理他怎麽想,他默念了什麽,先前消失的龍卷風在這一刻又從遠處卷來,臨近了,男人掙扎起身,捂著胸口戒備看著對方,仍是極其不信任他的所作所為。

  風口逼近,白墮先站進風眼,男人停頓未動。

  “再不來,我真的走了。”白墮不耐煩開口。

  在龍卷風重新上升最後一秒,男人還是踏入了風眼。

  “為什麽?”他問。

  白墮不想理他。

  男人福至心靈,“施青顏?”

  “因為她?”

  對面的人仍然不語。

  但或許是他們終歸是一體,他很快明白了男人的意圖,“不想讓她真的承受你走火入魔的痛苦?”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在挑釁他,“並不是很劃算,還是殺了我更可靠。”

  龍卷風持續上升,距離那倒裂縫,已經過去一半。

  或許還有別的因素?

  “還因為我沒有在你引我上當的時候真的選擇殺她來獲取自由。“男人又道:“你真是癡情呢。”

  “可即便如此,也不夠。”

  “殺掉我一勞永逸,這些理由都太輔助了,你到底想做什麽。”男人還是不信他。

  “你能猜到的。”白墮終於開口了。

  “她會難過。”

  “你死了,她會難過。”

  狂風在呼嘯,龍卷風已至風口,男人沉默一瞬,立刻反駁,“在分清你我的時候,她就不會了。”

  光明籠罩全身,狂風包裹二人,強烈的白光徹底讓他們失去視線。

  彌留之際,白墮的聲音再次傳來。

  “她會,她會不舍,也會因為愧疚而難過,更會因此記住你。”

  “我寧願你們不拖不欠。”

  他的聲音與當下施青顏的追問重疊。

  “為什麽騙我?”她問。

  然而白墮了解施青顏,正如施青顏也一樣了解他。

  她在男人的沉默中,想明白了他的用意。

  “因為我嗎?”

  她才反應過來,他會受如此重的傷,是因為他將男人切割出去。

  從此以後,他賦予它新的生命,他們是兩個人,再無關系。

  很難形容施青顏現在的心情,她好像是徹底松了口氣,心裡那座隱隱存在的大山終於放了下來,她感到欣喜,同時也有些隱秘的疼痛。

  先前被白墮氣到的情緒在這一刻被吞沒,她又後悔剛剛對他說了那些。

  “你舍不得他。”白墮並沒有太大反應,他淡淡出聲。

  施青顏看著他半晌,身體緩慢放松下來,但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撫摸白墮的眉眼,心頭變軟,隱隱作痛,她沉默良久,終於開口。

  \"我愛你,我很愛你,我告訴過你的。“

  白墮一頓,他先前還算平靜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在分辨出你們的那一刻,我就徹底劃清了你們的界限。”

  “所以不要害怕,我對他沒有感情,哪怕是愧疚,也完全是基於他是過去的你,我覺得遺憾和可惜。\"
  “現在他是單獨的個體,我更不會再對他產生任何同情。”

  “你沒有走火入魔,我很高興;但哪怕你真的走火入魔了,我也一定會維護你。“

  白墮緊緊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臉頰遊走,低下頭,吻住了她。

  比起在神識裡的虛幻,此刻擁抱著真實的身體、炙熱的呼吸、瘋狂傾瀉的愛意,施青顏給予了熱情的回應。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如此赤城表達心跡,竟然還是在一千五百年前。

  施青顏心頭髮燙,心臟狂跳,直至她幾乎要喘不上氣,才勉強將臉埋進了白墮懷裡。

  她能感受到對方同樣地狂熱。

  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聲、急促的呼吸聲,和溫暖的擁抱,但她還不放心,“現在能明白我的心意嗎?”

  白墮緊緊將她擁在懷裡,反而被她的不放心寬了心。

  “明白了。”

  他停頓一瞬、

  嘴上說著明白,但他忍不住卻又道:“如今我們修為共享,怕是不能再分割了。”

  “你不願意?“施青顏反問。

  白墮低頭看她,“你願意嗎?”她生性自由,最不喜歡被束縛,這樣的緊密關系,是她原來最不喜歡的,更何況這個機會,算是他騙來的。

  施青顏太清楚白墮意思,或許是一千五百年的磨難,他說話也不再直來直去,需要她反覆給出準確回答。

  沒關系,她來做這些就好了。

  她踮起腳尖重新吻住他的唇。

  “我願意。“

  呢喃在親吻中被吞沒,
  “能和你同生共死,是我來這個世界的目的。”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我不要長生,我只要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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