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短暫的休息時間很快結束， 季思檸沉著臉回到訓練室，剛一坐下旁邊的許澈便發現了他的異常。

  “怎麽了？”許澈走到季思檸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彎下腰低聲問道， “不高興？”

  “沒有， ”季思檸抿了抿唇，抬頭看向許澈， “你， 會一直堅持下去的吧？”

  “什麽？”

  “沒什麽……”

  算了， 季思檸輕歎一口氣， 突然不想再繼續問下去。

  這麽多年，許澈一直奮戰在TPL的第一線，為自己的夢想披荊斬棘， 沒有任何人能夠質疑他對電競的熱愛。

  只要有機會，他也一定會選擇重新站在TPL的賽場上， 而不是因為外部壓力黯然離開。

  另一邊， 許澈看著季思檸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自覺地勾了勾指尖，卻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麽。

  晚上十點，集體訓練結束，剩下的都是選手們的個人安排時間。

  臨近月底， 又到了直播水時長的時候，季思檸當然也不例外。

  他開了直播準備進行固定的狙槍準確度練習，原以為不會有太多人看， 可沒想到剛開始沒多久， 直播間裡便湧入了大批網友。

  【啊啊啊啊啊， 小檸檬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

  【前面的big膽， 小心檸神順著網線過去暗殺你！】

  【等了這麽長時間，終於等到小檸神的直播了！快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剛看到直播火速趕來，不知道小檸神可不可以跟我們透露透露許神最近的情況，他最近怎麽樣了？傷口好些了嗎？】

  “已經拆線了，”季思檸眼尖地看到了那條彈幕，認真回復道，“醫生說恢復的不錯。”

  突然聽季思檸提到自己，許澈下意識抬頭看向對方，卻發現季思檸正帶著耳機專注地看著屏幕，神情看上去頗為認真。

  “嗯，你們的關心我會轉達的。”

  【！！！謝謝小檸神！我圓滿了！希望許神早日康復，重回賽場大殺四方！】

  【雖然但是，其實我還是有一點擔心，許神這次傷到的是右小臂吧，會不會對右手產生一定的損傷，然後就，再也沒辦法上場比賽了？】

  【前面的你快呸呸呸，我們許神肯定會安然無恙的！】

  【救命，我追了許神七年，我無法想象許神如果退役了該怎麽辦！那可是創造了傳奇的許澈！】

  “他不會退役的，”季思檸一字一句地回答，眼神充滿了認真，“他一定會繼續堅持下去。”

  此話一出，再串聯起剛才似是而非的問題，許澈忽然明白了季思檸今晚表現異常的緣由。

  小朋友是在關心他。

  這個認知讓許澈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心中好似有一股暖流湧入，緩緩傳向四肢百骸。

  他拿出手機切了小號進直播間，剛準備試著安撫幾句，卻不想剛一進入便看到了許多不太友好的評論。

  【？不是吧，都這樣了還堅持個鬼啊！這麽長時間不能訓練，就算恢復了那也是大打折扣，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就此退役，起碼比被人轟著下台好吧！】

  【就是，許澈這些年有多少手傷難道你們不清楚？本來就不行還要硬撐著上，賣慘給誰看呢？】

  【嘖嘖嘖，之前個人賽的時候，我還以為今年的VK能有點看頭呢，沒想到啊，天意弄人。隊長受傷，換個新人當指揮，替補隊員還是個二隊的，就這組合還能打出什麽名堂來？】

  【可不是嘛，要我看，後天和PAC的比賽乾脆也不用打了，直接認輸，省得到了比賽場上丟人現眼！】

  這番嘲諷輕蔑的言論讓許澈忍不住皺起眉頭，他倒是不在乎別人怎麽說他，可是對方一個勁兒地貶低季思檸，這樣的態度讓他感到有些不爽。

  他打開輸入框準備懟回去，卻不想字剛打到一半，獨屬於季思檸明亮的聲音便透過藍牙耳機清清楚楚地傳入許澈的耳朵裡。

  “呵，哪來的二百五，說話這麽不過腦子？”季思檸冷哼一聲，言語間充滿了不屑，“誰跟你說許澈現在實力不行了，你是親眼看見了還是大晚上趴醫生床底下聽到了？”

  “他現在狀態到底什麽樣還用不著你們這些人在這評論，有這功夫嘴別人，不如好好回去練練那蹩腳的令人不忍直視的垃圾技術，少在這丟人現眼！我在鍵盤上撒把米，雞都打的比你好！”

  “還有，新人指揮怎麽了，吃你家大米了？”

  “我就算閉著眼睛用腳打都能贏了你，是什麽給了你這種自信，讓你半夜三更跑到我面前嘲諷我？”

  “至於我們和PAC的比賽，究竟誰輸誰贏，比賽場上見真章，少在這挑撥離間，別以為你披著皮就能裝好人了！”

  聽著季思檸持續不斷又不帶髒字的輸出，許澈忍不住露出笑容。

  小朋友乖巧了這麽長時間，都快讓人忘了，炸毛的小貓亮出爪子的時候，也是足夠鋒利的。

  就在季思檸和黑子們唇槍舌戰的時候，原本正在看直播的許澈不知什麽時候忽然出現在了季思檸的身後。

  溫熱的掌心輕輕蹭了蹭季思檸毛茸茸的後腦杓，沒等他反應過來，許澈清冽溫柔的聲音便通過耳機傳進了直播間裡。

  “槍口偏了。”

  彈幕卡了一秒鍾，緊接著便是清一色的感歎號佔滿了整個屏幕。

  【老！公！你終於出現了！！】

  【我那一年見不到幾次的老公，還是一句既往的帥氣迷人！】
    【啊啊啊啊啊，許神，是許神！見到你安然無恙簡直是太好了！】

  【許神許神，你不用理那些黑子們的話，我們都支持你，都等著你回歸的時候呢！】

  【對，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千萬不要退役，你還有那麽多粉絲呢！】

  “嗯，謝謝大家，”許澈一手搭在季思檸肩膀上，另一隻手則繞過季思檸的胳膊撐在桌面上，整個畫面看上去就像是許澈把季思檸圈在了懷裡，“目前暫時還不會退役的。”

  “畢竟，”他低頭看了季思檸一眼，輕笑道，“畢竟圈子裡還有想要繼續做下去的事情。”

  【嗯？？這個眼神，這個語氣，我怎麽感覺貌似好像有那麽一點不對頭？】

  【前面的盲生，你發現了華點，我也有這種感覺……】

  【咳，那什麽，你們有沒有覺得，最近這兩位之間的關系好像變得和諧了不少？】

  【尤其是許神，他之前看別人的時候都是一個眼神，可就在剛剛，我居然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來了幾分寵溺？！】

  【天哪，我本來不想磕的，但是現在，我有點心動了！】

  看著走向逐漸變得奇怪的彈幕，季思檸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一般，匆忙把許澈從自己身邊推開，藏在耳機底下的耳朵卻紅透了。

  “你突然離我這麽近幹什麽，不會好好說話啊？”

  “還有，什麽寵溺不寵溺的，”季思檸又對彈幕回懟道，“別胡說八道，他那雙眼睛，看狗都深情！”

  【emm……雖然但是，你剛才這些描述，咱們認識的是同一個許澈嗎？】

  【小檸神，你臉紅了。】

  臉紅了……

  紅了……

  草！
  季思檸啪地關了攝像頭和耳機，毫無預兆地下播了。

  “許澈，都是你乾的好事！”季思檸扭過頭，怒氣衝衝地看向許澈，拽著人就往外走，“我好心好意幫你，結果你反過來恩將仇報是吧？”

  “哦，”許澈挑挑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任由季思檸拉著，可再開口話題卻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所以你是知道高層要讓我退役的事情了？”

  “我當然知……”

  ！

  季思檸倏地閉上嘴巴，腳步瞬間頓住，臉上閃過一絲懊惱。

  靠，不愧是許澈，心眼還是一如既往的多……誒，等等？
  慢半拍的季思檸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什麽叫我知道，難不成你早就知道那群傻逼要逼你退役？”

  “是啊，”許澈淡然回答，“他們已經找過我了。”

  “這群王八蛋！”聽到這話，季思檸倏地瞪大眼睛，音調都拔高了好幾個度，“他們竟然還找你談過了？”

  “說什麽了？”季思檸肉眼可見地焦急起來，“我告訴你，不管他們說什麽，一個字都不要信！”

  “許澈，你要是敢就這麽退役，我絕對不會……不會……反正你就是不準退役！”

  “這麽擔心我？”聽著季思檸毫無威脅力的話語，許澈不僅沒有任何反感，反而有些開心，“放心，我不會退役的，起碼現在不會。”

  畢竟，他最在意的小朋友還沒站穩腳跟，他又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抽身而去呢？
  “不過，我倒是有點好奇，你跟他們說什麽了？”

  依照季思檸的性格，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肯定不會就這麽算了，沒跑到VK總部大鬧一場都算是他脾性收斂的結果。

  然而對方一聽到這話，卻突然變得支支吾吾起來，眼神也開始有些閃躲不定。

  “咳，沒什麽，就罵了一頓而已……”季思檸搓搓鼻尖，聲音聽上去沒太有什麽底氣，“我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們先回去吧，回去……”

  就在季思檸準備腳底抹油，趁此機會溜走的時候，他的手腕卻被許澈一把攥住，直接被拉了回來。

  “季思檸，你知道你撒謊的時候小動作很明顯嗎？”

  許澈眯起眼睛，緩緩說出自己的猜測：“能對那些老狐狸產生威脅，又讓他們不得不顧及的事情，你是拿解約當籌碼了，是嗎？”

  季思檸：……倒也不必猜的這麽準。

  見對方保持沉默，許澈當即心下了然，一種難言的心疼與酸澀交雜的感覺在心口散開。

  一直以來，許澈總是想著要把小朋友護在自己身後，不想讓他受委屈。

  可隨著時間流逝，許澈卻越來越發現，曾經那個一直跟在身後的小朋友好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長了起來，變得銳利又充滿自信，甚至能夠為他投下一片遮蔽的陰影。

  月朗星稀，明月高懸。

  在這種安靜又隱秘的氛圍之中，這種回饋讓許澈的心跳愈發加快。

  他低下頭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深邃的眼睛如同黑色寶石一般閃爍著光亮，那種純澈的神情讓許澈內心很久便已經種下的種子破土而出，並在刹那間長成參天大樹，伴隨著血液流動顯露出內心最真實的期望。

  許澈輕輕揉了揉季思檸的腦袋，千言萬語化成一聲輕歎，又拐著一絲隱秘的期待問出聲：“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個緣由，是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