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周六上烹飪課的時候， 老師宣布了第一期的烹飪課就此結業。

  作為本期最最優秀的“畢業生”，白逸凡還被拉到了桌上去發表講話。

  “專心學，用心做， ”推拒不得， 白逸凡隻得沒什麽表情地在講台上發表了一些自己的“感言”，這些都是他上台之前錢依曉飛速傳授給他的， “當然， 最重要的是老師教的好，謝謝老師。”

  哪怕共處了快一個月， 他們對於白逸凡來說都只是列在紙上的名字和看起來有些眼熟的面容。

  在這個班級裡， 除了錢依曉和老師，他對其余人的印象，幾乎等同於無。

  這是一個速成班， 報這一期的人不一定會報下一期，就算報名了可能也不會被分到同一個班級。

  正如他一直所想的那樣，這些人不過是生命裡偶爾相逢的過客， 根本不會給彼此留下任何印記。

  根本沒必要記得。

  此刻站在講台上，看著台下眾人， 卻莫名生出了一種“他們要分離了”的不舍情緒。

  “這樣吧，剩下的我來學怎麽樣？”楚屹提議。

  楚屹緩緩皺起眉頭，在他跨出走廊的瞬間， 攔住了他。

  但一想到他最初來學做菜是為了讓楚屹可以多多品嘗想要吃的美食，他又很快把這個誘人的提議摁下：“不要，大男人的必須說到做到，做菜這件事我包了，你真想要幫忙就想想別的事情吧！”

  白逸凡慢吞吞收回視線。

  就算走過樹下，也不會覺得蟬鳴吵人了。

  楚屹：“我記得有人說過他要為我學滿三期。”

  眼前揮動的大掌拉回白逸凡的思緒， 他彎唇笑了一下：“想總算可以不用一天隔一天來這裡了。”

  回應他的，是肩膀被攬得更緊。

  這種情緒一直蔓延到下課楚屹來接他的時候。

  白逸凡抿了抿唇， 小聲解釋：“每一期中間都有一段休息時間的。”

  白逸凡順著聲音看過去，窗台下方的矮灌木叢裡，看到了一直橘色的小貓。

  楚屹唇角揚起的角度凝滯住，他扭頭看向白逸凡。

  他用力撞了一下貼著他的男生結實的胸膛：“你夠了哦！”

  小橘貓渾身毛茸茸，又圓又大的眼睛在月色裡幽幽泛著光。

  說話的時間裡，兩人已經到了出租屋樓下。

  楚屹展開手臂，摟著他的肩膀往前：“這樣子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做飯，你前幾天一個人在廚房裡忙活的時候，會不會希望著身邊有個人可以幫忙，準確來說，是知道怎麽幫忙？”

  白逸凡皺了下眉， 搖頭：“我想學完。”

  看到有人靠過去也不害怕，反而在白逸凡蹲下的時候，主動湊過來蹭了蹭他伸過去的手背。

  男生眼神閃了閃，輕聲道：“我隨便問問。”

  楚屹臉上露出十分煩惱的表情，好半天后，他很故意地喪氣道：“行吧，那我就繼續吃軟飯吧。”

  白逸凡不由放慢了步子，走在他身邊的楚屹也跟著緩了腳步，兩人肩並肩往前走著。

  “楚哥，你說人和人為什麽要分離呢？”

  坐公交車之後，回家的時間一下子拉得很短，不過一個恍惚間，越發熟悉的小區大門已經在眼前了。

  兩人如以前那般，選了最靠後的位置。

  白逸凡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誒？”

  “在想什麽？”

  男生垂眼獨自緩緩從走廊裡走出來， 修長高挑的身形被光包裹著，很明亮， 卻莫名給人一種他在往黑暗裡走的感覺。

  時間已近十點，知了們叫了一天，聲音裡已經沒了力氣。

  公交車啟動的時候，白逸凡回過頭，
  隨著車子緩緩往前，那已經陷入一片漆黑的大樓越來越不清晰，最後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想讓他開心一些。

  白逸凡往前走的步子頓了頓。

  道路修好了，公交車也恢復正常運行了。

  白逸凡跟著楚屹下了車，沿著小徑一路往裡。

  楚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白逸凡的臉上，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小白心情不好，他也想做點什麽讓對方振奮起來。

  他總覺得最近的小白很不對勁，是因為那天遇到他母親了麽？
  小白他……是不是想媽媽了？

  楚屹把他的手放到自己掌心裡：“我開玩笑的， 你會做那些菜就夠了。”

  楚屹的提議，讓他有些心動。

  白逸凡越是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楚屹越是上心。

  夏夜的風在耳邊吹拂，楚屹抬眸看了眼爬滿了星星的天空，唇角不由揚起。

  一聲又輕又嬌的貓叫聲從側方響起，吸引了白逸凡的注意力，也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它喜歡你。”楚屹走到他身旁，也一起蹲下來。

  白逸凡笑著揉了揉它軟乎乎的小腦袋：“哥你以前見過它麽？怎麽這麽小獨自一個跑出來了？”

  楚屹稍做回憶：“我聽物業群裡的人說，它和它的幾個兄弟姐妹是某天半夜被人放在物業門口的。現在它的兄弟姐妹都被人領走了，就它不願意跟著人走，就被放養在外面。”

  說著，他指了指擺在牆角跟的一個簡陋小木屋，“它住那裡。”

  楚屹說話的時候，小貓咪一直都在不停蹭著白逸凡的手指，他臉上笑出深深的酒窩，“倒是黏你，想養它麽？”

  白逸凡轉頭過來：“養它？”

  楚屹：“要是你想養，我拍個照片跟物業說一聲就行。”

  白逸凡眼裡流露出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消散，接著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我要想一想。”

  楚屹垂眸。
    白逸凡的手垂在那，這會兒小橘貓已經不光蹭他了，而是伸出粉嫩的小舌頭，不時舔舔他的手指尖，或舔舔他的手掌。

  要多黏糊有多黏糊。

  也許是名字裡帶“兔”，白逸凡天生對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分外偏愛。

  只是以前他爸不同意養貓貓狗狗，後面上了大學，學校宿舍也不能養。

  為此，白逸凡曾經還遺憾過，怎麽現在有了養貓的條件，他卻反而猶豫了？

  楚屹忍不住勸說道：“小橘並不是一隻很親人的小貓咪，難得它那麽喜歡你，這也算是緣分。”

  白逸凡卻認真地，再次搖了搖頭。

  “每一隻小貓都有自己的生活，收養了它，不光是進入它的生活。”

  “對於人來說，他會遇到很多事情，有很多的選擇，未來生命會有無數可能；可是貓咪不一樣，你選擇養了它，它的整個未來就只有你了。”

  白逸凡收回被小貓舔來舔去的手，站起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擔起照顧它一生的責任，在沒有確定之前，我不想隨隨便便就決定了它的人生。”
-
  回到家後，白逸凡如往常般去了側臥的畫室，等他回臥室的時候，牆上的時鍾已經轉到了快十二點。

  楚屹有些心疼地看著他眼下的淡淡陰霾，見人上了床還在那玩手機，立刻關了燈催他睡覺。

  他的催睡行為，落在白逸凡眼中，卻帶著另一種意味。

  白逸凡覺得這家夥是在向他發送訊號。

  雖然說好了“一周三次”，但是這一周楚屹都沒有提出過要求。

  這多少讓白逸凡有些心虛。

  畢竟當初說約法三章的人是他，但沒有做到的人也是他。

  白逸凡自然是沒那麽想的，一想到睡了之後渾身的腰酸背疼屁股痛需要好幾天才能緩解，他就對這件事持一種消極態度。

  但是說了做不到又讓他覺得自己很不是男人。

  猶豫再三，白逸凡還是決定要做男人。

  他伸手往楚屹那邊探過去，準備給對方來一點信號，告訴對方自己接收到了暗示，可以了。

  為什麽不直接說？
  那當然是因為他不好意思！
  結果還沒碰到他哥的胸膛，就被按住了。

  昏暗中，楚屹的聲音分外低沉：“屁股不痛了？”

  白逸凡：“……”

  他發現楚屹最近說話做事越來越直白了，經常弄得他面紅耳赤不知道要怎麽辦。

  就像前幾天，這個煩人的體育生非要幫他那裡塗藥，在白逸凡拚命“反抗”之後，才算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好在現在藥店專業工具齊全，他自己一人也不算困難。

  休息了快一周，白逸凡自然哪哪都舒服了，只是聽到楚屹這麽問，剛才的那點心虛和男人的堅持又消散了。

  已經很晚了，要不還是明天吧！
  在心裡這麽勸說了一通之後，白逸凡靈活地翻了個身：“痛。”

  這種便宜不佔白不佔，是楚屹自己不要的，不是他不肯！

  一片黑暗裡，楚屹結實的手臂伸過來，把他半摟在懷裡：“先欠著。”

  白逸凡：“……”

  他氣得要翻身回到自己的那一側，動了一下就被楚屹撈回壞裡。

  “別亂動。”

  落在耳邊的低沉聲音聽起來帶著克制的危險，“不然我就要你兌現承諾了。”

  白逸凡瞬間不敢動了。

  他的背和楚屹的胸膛完全貼合在一起，對方身體的變化，他一清二楚。

  大家都是男人，白逸凡深知這種時候絕對不要火上澆油的道理。

  兩人這麽相擁著，沒有說話，但誰都沒有睡覺。

  白逸凡還是不大習慣被人抱著睡覺，而楚屹則一直在想剛才白逸凡拒絕收養小橘貓時候說的話。

  與其說理性，白逸凡更多表現出來的是一種擔憂與對未來的不確定。

  就像——

  未來有讓他恐懼的東西。

  甚至讓他連收養一隻小貓這種對生活影響不會很大的事情，都充滿了躊躇猶豫。

  楚屹深深吸了一口氣，隨著他胸膛的起伏，懷裡人也動作幅度很小的扭了一下。

  “小白。”他開口。

  白逸凡默了兩秒，輕“嗯”了一聲。

  楚屹：“我們養小橘貓吧。”

  白逸凡微怔，不知道為什麽楚屹對這件事如此上心。

  從小到大，他也沒見過楚屹對貓貓狗狗特別有興趣過，怎麽突然——

  “你說你進入了貓的生活，那麽反過來，貓也進入了我們的生活，成為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我想了很久，萬一將來我有事不能時時在你身邊，那小橘可以代替我陪你，你也不會一個人太無聊寂寞。”

  白逸凡狠狠咬住唇，胸膛裡酸澀翻湧成一片，身體也微微顫唞起來。

  “沒事的小白，要是你沒辦法確定是否能夠給小橘安穩的未來，那我來給。”

  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有很輕很熱的吻落在他的後頸上，身後人溫柔安撫著他，“你對自己沒信心，還對你楚哥沒信心麽？”

  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體育生，他到底明不明白他才是一切不確定的源頭！
  可那落入耳朵裡的聲音那麽低沉堅定，像是一道溫柔的涓流，將他內心所有恐懼的溝壑都填平。

  這個瞬間，白逸凡特別想要……

  向楚屹兌現承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