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雨珠落在傘面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傘下卻靜謐。
心臟好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撥了撥,白逸凡眨了眨眼睛,半晌,往楚屹那邊靠了一些,很輕地說了一聲“謝謝哥。”
楚屹摟緊了他,兩人迎著雨絲往前,很快到了公交站台。
他們烹飪班算是社區學校裡最晚下課的,此刻站在公交站台往回看,關燈後漆黑一片的教學樓,在綿密的雨幕裡,像是蹲伏在那的大型怪物一般。
莫名的,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楚屹皺了下濃眉,視線往下,落到白逸凡手上的時候,攸地不動了。
暗淡的路燈下,白逸凡左手食指的側面,多了一道明顯的紅痕!
楚屹眉間折痕更深,他聲音微啞:“小白,你的手——”
白逸凡立刻把手往後藏,他的動作快,楚屹卻比他更快,牢牢攥住了他清瘦的手腕。
恰好有車在他們面前轉彎,車燈穿透漆黑雨霧照過來,可以清晰看到,在如玉一般的皙白指尖上,明顯多了一道被刀割開的傷疤。
“怎麽會把手弄成這樣,你到底去學什麽了?”
楚屹面色凝重,白逸凡隻得告訴他:“我去學做菜了。”
這是楚屹完全沒想到的:“你學做菜做什麽?”
白逸凡指尖微顫,用力從他手裡掙脫開,藏到衣服口袋裡,含糊說:“就……隨便學學。”
隨便學學,把要好好保護,用來畫畫的手弄傷了?
楚屹心頭冒出一陣怒意,短暫的壓製住了心疼:“誰上次不小心弄傷了手,還掉金豆子的?”
視線中,豐潤的紅.唇動了動:“我那天哭才不是因為那個。”
說著,聲音轉為惱怒,“都那麽久了,這種事你怎麽還記得!”
楚屹豎起兩根手指:“才兩天,沒有很久。”
白逸凡別過頭去,不看他:“那這種事也沒什麽好說的。”
“但是你也不能這麽不當心,我不管你到底因為什麽突然決定要學做菜了,一定要注意別再隨便受傷了,你的手是用來畫畫的!”伴隨著低沉的嚴肅聲音,楚屹的大掌探進口袋,強勢把白逸凡的手拿出來,抓在掌心裡反覆檢查。
確定除了那個傷口之外,沒有別的地方有燙傷或者割傷,楚屹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只是一想到白逸凡還要繼續學下去,他又覺得那顆心無處安放。
楚屹做這些的時候,白逸凡一直抿緊了雙唇。
他很想告訴楚屹,我這麽做事為了你!
可他實在是太了解楚屹了,如果他說了,楚屹一定會說學做飯這種事讓他來就好了。
不怪他剛才“挑剔”錢依曉的男友,實在是身邊有這麽一個近乎完美的男性榜樣。
而這麽一個完美的男人,卻擁有那麽悲慘的命運。
白逸凡抬起眼,深深看了一眼楚屹,又在對方目光追過來的時候垂下。
他怕楚屹看出自己眼裡深藏的哀痛。
這番試探的行為,落在楚屹眼裡,莫名多了幾分心虛的味道。
男生微微偏過頭,藏在陰影中的黑眸裡深沉一片。
-
接下來的幾天裡,白逸凡完全按著之前定好的計劃走。
早上同步和楚屹一起起床,然後陪著他一起去球場進行晨練;等楚屹晨練完,兩人再一起去食堂吃早餐;中午若是沒事也會盡量一塊兒吃飯,下午放學也是能一起回去,就一起回家。
如果他晚上有課,楚屹就會在他下課的時候過來接他。
可以說,除了各自上課的那些時間,兩人幾乎完全黏在了一起。
某些時刻,白逸凡甚至覺得,他和楚屹又回到了高中時候。可偶爾午夜造訪的噩夢,又提醒著他,現在和高中時候不一樣了。
也許某天,楚屹就會從他身邊,徹底消失了。
周五早上,白逸凡要進行美術競賽的複審,難得地沒有跟著楚屹一起出門。
楚屹一個人走在去籃球場的路上。
他之前一直覺得以為白逸凡不過是一時熱度,沒想到那家夥竟然已經陪了他快一周了。
甚至今早因為要資料複審,向他道歉。
這一點都不……小白。
楚屹邁腿踏進了籃球場,視線習慣性地轉到白逸凡一直坐的位置上。
雖然很在意白逸凡會不會被太陽曬得不舒服,或者被曬黑,但他打心底裡是開心的。
只要看到球場邊坐著那麽一個人,就像有了無窮的力量,甚至可以將自身的潛能發揮到百分之兩百。
所以當那個位置空下來的時候——
失神中,楚屹被前方的人一個假動作,奪走了手裡的球。
這是他今天第三次被人搶球了。
楚屹在球場上的風格同他給人的感覺非常一致,強勢利落,幾乎很少有人能佔到他的便宜。
“楚哥這陣子不是都跟吃了藥一樣猛地不行麽?怎麽今天焉了?”
球場邊,和楊子規坐在一起的,球隊未上場的球員感歎。
“今天小白沒來。”
球隊裡的人本就都認識白逸凡,最近白逸凡天天來,更是對他熟悉了不少。
男生笑著說:“瞧你說的,小白又不是能讓楚哥支棱起來的藥。”
楊子規一動不動地看著場上的交鋒:“他是。”
男生抖了抖身體,這種比喻一般不都是用來形容小情侶的麽?
難道說楚屹和白逸凡,他們是——
不對啊!
男生眼裡露出困惑:“楚哥不是直男麽?”
楊子規緩緩轉頭過來:“直男就不能因為好兄弟來看打球,特別來勁特別猛嗎?”
男生揉了揉後腦杓,覺得楊子規說的挺有道理的。
可是一想到剛才那個形容,他又覺得似乎哪裡不大對。
今日是校籃球隊和體育系籃球隊之間的訓練比賽。
基本每個月,兩個隊都會約上兩三場比賽,當做日常訓練。雖說體育系的球隊沒有校籃球隊專業,但校籃球隊成員較多,並不是每場都是全主力上場,所以大多時候都能打的你來我往的。
打的次數多了,難免有了競爭的心思,你來我往之間帶了一點兒火藥味。
楚屹又一次接球的時候,一道比他壯實的身影突然竄過來。
他直直往楚屹身上撞過去,楚屹又是身體前傾的狀態,無法避過,就這麽被他撞倒在地,膝蓋狠狠摩攃過地面。
“抱歉啊楚隊,我剛才太著急了,一時沒控制好力度!”男生咧開一排大白牙,連聲道歉。
楚屹垂眸。
今天他沒有帶護膝,這麽直直摔下去,膝蓋處磨破了一大塊,有細密的小血珠正在潺潺冒出來。
楊子規緊張地跑過去,蹲下`身看了一會兒:“楚哥,這有點嚴重啊,咱們去醫務室處理一下吧!”
楚屹:“看看時間。”
楊子規不解地看了眼手表:“七點半,怎麽了?”
楚屹撩起眼皮:“醫務室九點開門。”
楊子規:“……”
看著依舊在往外冒的小血珠,楊子規擔心地說:“那怎麽辦啊?”
楚屹利落起身:“小傷而已,等下就好了。”
說完,他直接抓起落在的球,大聲道,“繼續!”
楊子規回了球場邊,還是一臉擔憂地看著他,更擔心傷口這麽晾著不管會不會發炎。
“不愧是我楚哥,摔那麽狠,還能像沒事人一樣繼續比賽!這要是我,這會兒怕是抱著膝蓋在一旁嗷嗷叫了。”坐在他旁邊的替補球員星星眼狀看著場上比剛才更利落勇猛的楚屹。
楊子規扯了扯唇角:“你能和楚哥比?”
接下來的時間,楚屹再沒給人機會,校籃球隊很輕松就贏下了這一局。
體育系球隊的人不服氣,覺得輸比賽是因為最近他們缺乏訓練,要求再來一場。
楚屹看著體育系球隊的隊長,也就是剛才撞他的那個家夥,叫張岩。
楚屹知道這人一直不服他,當初他進了校籃球隊,張岩才得到機會成為體育系的隊長。
這家夥剛才的道歉雖然看起來誠懇,但私下藏著的小心思楚屹卻是一清二楚。
——正常情況下,張岩從剛才那個地方衝過來,是怎麽都不會撞到他身上的。
這人就是故意的。
楚屹向來不是肯吃悶虧的人,既然這人自己上門來討教訓,那他就不客氣了。
薄唇抿了抿,楚屹正準備應下時,視野余光裡看到一抹熟悉的修長白皙身影。
男生目光一抬,丟開球:“說了約一場的,不服氣就下次再約!”
說完,也不管其他人什麽態度,轉身往球場邊大步走去。
白逸凡複審完資料,路過籃球場的時候聽到裡頭的聲音,想著楚屹他們可能還沒結束訓練,便過來碰碰運氣。
才一踏進球場,就見楚屹迎頭快步走過來。
“楚哥,你們結束了?”白逸凡微微笑著問。
楚屹:“嗯。”
球場裡的人還在叫著楚屹的名字,聲音裡帶著不滿。
“他們怎麽了?”白逸凡輕聲問。
楚屹:“想再打一把,我拒絕了。”
白逸凡“誒”了一聲,楚屹看著冷酷強勢,但很有體育精神,大多時候也比較好說話,如此乾脆利落拒絕,這是近來的第一次。
白逸凡:“那樣子會不會……不大好。”
楚屹下巴點了點自己左腳的膝蓋:“我受傷了,小白。”
白逸凡眼皮一跳,快速低頭下去。
男生常年暴露在陽光下的皮膚微黝,即便這樣,那滲血過後微微結疤的傷口看起來依舊觸目驚心。
然後整個籃球場的人都看著他們剛才狠狠摔了一跤,依舊面不改色蹦跳了大半場的隊長,拉住他“好兄弟”的手,晃啊晃的,然後用帶著濃濃鼻音的低沉聲音委屈道:
“小白,我現在傷口好痛,怎麽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