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逸凡沒有吭聲，大概是沒想到反駁的話。

  又或者，是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識相地閉嘴了。

  楚屹耐心地包扎完，把人的手握在掌心裡，想要再叮囑幾句。

  突然地，有帶著溫度的水珠從天而降，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楚屹心頭一跳，抬起眼——

  白逸凡承認自己是有點被嚇到了，尤其“以後要是沒了我”這句話從楚屹嘴裡說出來的時候。

  好一陣子未做，卻依舊深深烙刻在他心頭的，夢裡的場景在眼前無限放大。

  那個瞬間，白逸凡甚至分不清，是刺痛的指尖痛，還是心臟那兀地一縮更痛。

  鼻尖一片酸澀，眼淚以一種他完全沒有辦法遏製的速度奪眶而出。

  並不軟弱。

  他不知道別的好朋友好兄弟之間如何，但楚屹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人生短短二十余年的時光，楚屹幾乎陪伴了他百分之八十。

  白逸凡只是那種看起來精致脆弱的男孩子，但其實他內心很堅強。

  白逸凡攸地收回手：“哪有那麽誇張！”

  白逸凡剛才那句話，他聽出了極大的不對勁。

  楚屹等了一會，沒想到竟然等到了這麽一個答案。

  無視白逸凡的微小抗拒，楚屹掰起他的下巴。

  兩人目光對上的瞬間，楚屹黑瞳劇顫！

  察覺到楚屹的目光，白逸凡立刻低下頭去，悶著聲音：“不準看我。”

  所以，當那樣的話從楚屹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白逸凡心頭亂成一片，只有用力抱住楚屹，確定他是存在著的，方才覺得好一些。

  男生的聲音溫柔低沉，像是夏夜裡微涼的風，吹散了白逸凡耳畔的燥熱。

  但此刻，白逸凡臉上最紅的，卻不是雙唇，而是眼尾。

  楚屹如往常般，六點半準時醒過來。

  白逸凡皮膚雖白，但他不是那種很會臉紅的類型，除了臉頰自然的微紅，臉頰最引人矚目的就是一張紅-唇。

  “小白？你——”

  記憶裡上一次白逸凡哭，還是高中家裡出事的時候。

  他抬起眼，楚屹正垂眸看著他。

  那盈滿他雙眼的透明液體，正在沿著紅透了的眼尾流下來！

  他伸手過去，握住白逸凡剛才受傷的那隻手，捧在掌心裡：“是不是還有木刺殘留在裡面？不然我們還是去醫院看一下？”

  雖然還是難以入眠，但也不似之前那般，幾乎徹夜難眠了。

  一切沒問題之後，楚屹起身去洗漱了。

  楚屹雖然是個體育生，卻不是那種腦子一根筋的糙漢，一雙薄唇抿緊又分開，楚屹壓低身子，縮到白逸凡臉頰下方：“小白，你要是心裡不舒服，可以跟哥聊一聊。”

  他皮膚白，就算唇色不是很重，也將其襯托的很紅。

  兩人視線對上，白逸凡飛快用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雙眼。

  好多年了。

  這一回楚屹沒有再看他了，而是很小心地，將纏在他手上的紗布解開，又小心翼翼地重新包扎了一次。
-
  翌日。

  門合上的瞬間，床上沉睡著的人兒立刻睜開毫無睡意的眼睛。

  白逸凡蜷起手指，啞著嗓子：“我就是手疼。”

  白逸凡確實從來沒有想過，要是沒有楚屹該怎麽辦。

  白逸凡覺得自己矯情死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尤其當聽到楚屹說“沒有我該怎麽辦”時。

  心頭的那點漣漪終於被平複，可是白逸凡還是覺得有點丟臉，他分開一點指縫，偷偷往楚屹那邊看過去。

  他扭頭看了眼猶在沉睡中的人，嘴角微揚。

  這句話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重重壓在他的心臟上頭。

  在這之前，他一直很堅定地認為，楚屹會一直一直這麽陪著他走下去。

  白逸凡朝他這邊看了一眼，雙手捂住了發紅的臉：“沒、沒事。”

  楚屹這一回卻沒有聽話，黑眸緊緊盯著他，白逸凡頭垂的很低，從楚屹這邊，只能看到他連續顫動的眼睫，還有微微抽[dòng]的唇角。

  “不準看我！”他羞地耳朵都紅了，“丟臉死了。”

  “一點都不丟臉。”

  “誰規定男生一定要堅定勇敢不怕疼了，大家都一樣，都有哭的權利。”

  楚屹伸手過去，把白逸凡在被子外面的手塞進去，又幫他掖了下被角。

  那天之後，白逸凡沒再半夜“偷襲”過他，而他也漸漸習慣了身邊睡這麽一個人。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看向窗外。

  雖然才六點半，但天已經完全亮了。

  昨夜，白逸凡想了很久，最終確定了一個想法。

  ——不管將來如何，既然現在他在楚屹身邊，那就應該盡全力多去陪陪他。

  尤其是楚屹鍛煉的時候，誰都不知道明天和病痛哪個會先來，但若是楚屹一直保持著健康強健的體魄，起碼在病痛來臨的時候，可以多堅持一段時間。

  說不定到那時候，他就能找到拯救他的辦法了。

  趁著楊子規推薦的那個烹飪班新一期還未開班，他更應該珍惜這段空閑的時光去到楚屹身邊。

  臨出門前，白逸凡怕自己撲了個空，最後決定給楊子規發個信息確認。

  當然，信息的最尾，他如之前那般又叮囑對方，千萬別告訴楚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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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沒那麽熱，籃球隊的訓練基本都是在室外的。
    籃球隊的眾人其實也都更喜歡在室外訓練，尤其是陽光沒有那麽烈的時候。

  新鮮空氣和徐徐微風，總是會讓人更加的心情愉悅。

  楚屹到籃球場的時候，球場上已經到了不少人了。

  楊子規站在球場邊，按著手機正在語音說話，並未發現楚屹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小白你放心，我一定誰都不告訴！”

  “又是小秘密？”

  身後傳來熟悉的低沉男音，楊子規心頭一震，轉身過來，把手機藏在身後，唇角抿出微笑的弧度：“又是小秘密。”

  楚屹煩躁地抓了把頭髮：“男生間還那麽多小秘密。”

  楊子規朝他吐了吐舌頭：“楚哥你可別嫉妒我。”

  楚屹冷嗤：“我會嫉妒你？老子天天——”

  對上楊子規好奇的目光，楚屹抿上唇，還以顏色，“這是我和小白的秘密，不告訴你。”

  楊子規：“……”

  當看到黃皓和女朋友手牽手一起走過來的時候，楚屹今日的煩躁抵達到了巔峰。

  黃皓女朋友叫小蓉，是個文學系的妹子，長得很甜，聲音也很甜。

  看到楚屹，她自然地綻放出大大的小臉：“楚哥早！”

  楚屹沒點了點頭：“早。”

  黃皓也學著女朋友，笑容燦爛：“楚哥早！”

  他摟住自己女朋友，腦袋蹭著她的肩膀：“嘿嘿，你看小蓉又來陪我打籃球了！”

  楚屹沒什麽表情地撇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黃皓為自己又一次成功在楚屹面前秀成功恩愛點讚。

  小蓉遠遠凝視著楚屹的背影，撞了撞他的手臂：“楚哥看起來心情不大好，你還這麽搞他心態，等下他不會針對你吧？”

  “楚哥有心情不好麽？”她的傻瓜男友嘿嘿一樂，“他不笑的時候就是這麽嚴肅的，沒事沒事。”

  小蓉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楚屹在另一側的休息凳上坐下，擰開水瓶，抬頭喝水。他喝的比較猛，未吞咽下去的水溢出來，滾過喉結，沾濕了一點衣領。

  楚屹卻似沒有感覺一般，直到將一整瓶水全部喝光，他才覺得心頭那點兒燥熱被壓下去了。

  楚屹抓起一旁的籃球：“別磨蹭了，準備開始啦！”

  “來了來了。”

  三十分鍾後，黃皓大喘氣著接過小蓉遞上來的毛巾，擦了一把臉：“草，楚哥今天到底吃了什麽藥，我不會今天就交代在這裡吧？”

  小蓉又是心疼又是無語：“叫你剛才亂秀恩愛，現在知道了吧？”

  黃皓嚷嚷：“那我哪裡知道他這麽小氣？”

  “小氣？”身後突然而至的男聲嚇得黃皓本就發軟的雙-腿一顫，差點摔倒，“我明明是很大方的人。”

  黃皓欲哭無淚，就差給眼前這位爺跪下來。

  但楚屹明顯不領情，他背著太陽，一臉嚴酷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來、給、你、加、練。”

  黃皓在籃球場上“死去活來”的時候，球隊的其他人湊在一旁休息。

  楊子規給路宇時遞了一瓶水，順便小聲問他：“楚哥今天怎麽這麽凶啊？”

  路宇時聳起肩膀：“我不知道，感覺就像是要吃人一樣，你們誰惹到他了？”

  其他幾人紛紛搖頭。

  開玩笑，雖然大家平日都會和楚屹開玩笑什麽的，但都會注意分寸，絕對不會觸到楚屹生氣的線。

  在楚屹加入江大籃球隊之前，他們每年都被各大學院的球隊血虐，風評一度跌落谷底。

  直到大一下班學期，楚屹加入球隊，並且在大二時候接過隊長的重任，他們籃球隊終於在各大聯賽裡有了名字。

  對球隊的所有人來說，楚屹就是他們的那個“goat”，是不可以被取代的人。

  楊子規看著球場上快要不行的黃皓：“幸好今天有黃皓，不然就是你們一起倒霉了。”

  路宇時點點頭：“我決定等下請他吃飯，感謝他為兄弟們做出的犧牲。”

  其他人也一致表示讚同。

  場下的人在聊些什麽，黃皓一概不知，他隻恨自己今早出門沒有好好看黃歷，也恨自己怪不住那顆想要炫耀的心。

  又一次扣籃被搶，黃皓有些絕望地低下頭，準備等著楚屹新一輪的“訓練”。

  站在籃球架下方的人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抬頭看過去，只見楚屹看著球場邊，冷酷的臉上露出了不置信的表情。

  黃皓本能看過去，看到球場邊坐著的人的時候，睜圓了眼睛。

  白逸凡怎麽來了？

  眼前一晃，楚屹已經越過他，速度極快的往白逸凡所在的位置跑過去。

  “哥！”坐著的人先開口和他打招呼。

  楚屹俯身下來，幫他遮住了大半的陽光，聲音裡再沒了之前的冷酷：“不是讓你等沒那麽熱了再來麽？”

  男生的眼睛在陽光裡完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狀。

  他帶著口罩，唇被遮著，楚屹能夠憑借他臉頰肌肉的起伏，判定白逸凡此刻是笑著的。

  他的聲音很輕，仰起頭看人的模樣分外的乖。

  “但是我想看你打籃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