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外表所致， 楚屹在很多人眼裡都會被打上“糙漢”的標簽。

  體育系，打籃球，人高馬大， 皮膚微黝， 說話行事不計小節。

  他在很多事情上，確實也挺“糙”。比如訓斥人的時候不管對面站著男的女的老的小的， 統統一視同仁， 不給面子；又比如之前有一回出去打籃球，對面學校的啦啦隊隊長對他十分中意， 當天晚上主動敲開了他的門。

  楚屹對上眼前的姿態性感， 神色慵懶的女郎，皺眉看了一眼她露在外面的腰和腿，然後在對方自信的眼神中沉聲開口：“要是我將來有一個女兒， 看到她大冬天穿成這樣出門，一定會打斷她的腿。”

  女孩：“……”

  這件事之所以會被白逸凡知道，是因為住在對面的黃皓半夜聽到動靜， 推開門就看到那妹子抬手給楚屹來了一巴掌，然後大聲罵他是神經病。

  當時楚屹的臉黑得不像話， 想到這廝罵人從來不忌諱男女老少的樣子， 黃皓生怕下一秒楚屹就會把這巴掌還回去，趕緊衝過來拉住楚屹， 然後把人給推回了房間裡。

  等這件事傳遍球隊之後，楚屹不置可否表示， 黃皓擔心多了， 他絕對不可能打女人。

  但這件事的重點， 本身也不在“他會不會打女人”這個點上， 而是他竟能不解風情到這個程度， 令人咂舌。

  比如說覺得給他寫紙條什麽的，沒有意義。

  預期中的信息沒有到來，這些信息皆來自另一個人。

  白逸凡將裝滿了星星紙條的盒子緊緊抱在懷裡，好一會之後，胸膛裡那種一突一突的疼才散去。

  聽筒貼上耳朵，傳來熟悉的電子女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理當由他收藏。
——
  這次楚屹是來參加籃球聯賽賽前的交流會的。

  唇角笑意凝滯，楚屹幾乎不帶猶豫地撥打了白逸凡的電話。

  這麽一個大眾眼中不解風情的“糙漢”，竟會那麽細心地，將所有留言紙條都折成大小完全一致的小星星，然後收藏起來。

  見楚屹濃眉盡鎖，不由一愣，“怎麽了？”

  白逸凡把盒子拿出了楚屹的房間，放回到書房的抽屜裡。

  上一次的友誼賽非常成功，坤大籃球隊裡幾個新人很喜歡他，出發之前，楚屹已經答應趙啟，陪他們來幾場訓練賽。

  一個楚屹很不願意去想，卻怎麽也無法阻止其湧入的念頭在腦中振聾發聵：白逸凡不想接你的電話。

  楊子規：【是不是因為你沒提前告訴他去坤大的事情？】

  人非草木，再堅強的人面對一次又一次拒絕都會受傷，也許他表面沒有表現出什麽，但潛意識裡一定會抗拒去做一些事。

  趙啟送楚屹去高鐵車站。

  籃球隊其他的人相比更加不舍，得到楚屹保證說聯賽期間可以和他們多打幾場訓練賽，才又開心了起來。

  薄唇勾了勾，楚屹點開微信。

  他折這些小星星的時候，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會不會很委屈？

  就算是之前，白逸凡搬出他家，也沒有過今天這樣的情況。

  依舊是那道熟悉的電子女音，白逸凡沒有開機。

  那之後，楚屹“糙漢”的標簽再也撕不掉了。

  交流會結束後，又被趙啟拉進了籃球館。

  只要想到這些，白逸凡就覺得心臟一下一下抽疼得厲害。

  趙啟很少看到楚屹這麽嚴肅的模樣，自然應允。

  過安檢的時候，趙啟看著依舊不停按動手機的男生，擔憂道。

  不過楚屹本人對這個標簽還挺滿意，偶爾聊天的時候，還會主動以此自稱。

  還是說——

  楚屹勉強恢復表情管理：“趙哥，對不起，我有點急事需要立刻回去。”

  陽光從西側的窗玻璃裡泄進籃球館裡，這會兒已是下午兩點，大半天過去了，白逸凡還沒給手機充上電？

  一場訓練賽結束，楚屹一手擦汗，一手從旁邊的背包裡翻出手機，解鎖。

  楚屹手上動作頓了頓，抬-起頭來：“謝了。”
——
  白逸凡這一天過得近乎可以用一個“慘”字來形容。

  收好盒子，還未來得及將一腔酸澀柔情一並收拾，看到牆上的時鍾，白逸凡飛也似地衝出家門。

  他的心也一並沉了下去。

  楊子規：【楚哥，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和你說這件事。】

  有好幾條未讀信息。

  這時，坤大籃球隊的副隊趙啟走過來：“楚屹，晚上怎麽說，我們去吃牛蛙火鍋怎麽樣？”

  是他的錯。

  從坤大出發到這裡，楚屹又給白逸凡發了五六條信息，打了兩個電話，全都猶如石沉大海。

  小白到底怎麽了？
  “遇到麻煩的話和哥說。”

  這是他的。

  楚屹臉上笑意全消，不置信般又重播了一次。

  楊子規：【早上的時候我遇到小白，說起你去坤大的事情，他說他手機沒電，沒看到你的信息。聊了沒幾他突然說有事，急急忙忙回去了。只是樣子看起來有些怪怪的，像是被什麽事情打擊到了一樣。】

  靠，要遲到了！

  一到學校，老劉找了過來，告訴他美術大賽他順利進入了決賽，比賽的策劃組想給所有進入決賽的人舉辦一個參與比賽作品的畫展，需要他們自行將每一幅作品裝裱好寄送過去。

  裝裱過程中，老劉又發現了一些畫作上的微小缺陷，便又抓著白逸凡一並補好。

  白逸凡在他的指揮下忙活了大半天，總算得了老劉首肯。

  走出學校，白逸凡摸出手機想要再次確認一下決賽的時間和地點，看著漆黑屏幕上反射出來的自己的臉，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整天都忘了給手機充電。

  不光如此，他全副精神都是修改作品上，竟從早上到現在，除了水，什麽東西都沒吃過！
  手機沒電，路上什麽都不能買，白逸凡隻得按著被餓癟的肚子快步回家。

  解鎖推開門，換鞋的時候，視線掠過放在一旁的白色球鞋，微微一頓。

  早上出門的時候，這鞋子好像不在這吧？
  楚屹的生活習慣挺好的，進門出門都會將替換下來的鞋子收拾好。

  肚子裡的叫聲拉回他的思緒。

  不管了，先給手機充電叫個外賣！
    才往前邁了一步，側方突然伸過來一隻手臂，沒等白逸凡扭頭看過去，人就被按到了門上。

  過於愕然，後腦杓就這麽直直撞到了門板，在空氣裡發出很清晰的“咚”的一聲。

  白逸凡震驚地盯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一時竟沒覺得痛。

  倒是楚屹先把手伸到他的後腦，很輕地貼在頭髮上，皺著眉問他：“疼麽？”

  白逸凡張著唇：“啊？”

  楚屹眉宇間的折痕更深了：“白逸凡？”

  白逸凡連著眨了好幾下眼睛，終於回神過來，後腦杓微微的痛讓他也跟著擰起眉頭：“你怎麽回來了？”

  楚屹眯眼盯著他：“你為什麽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電話？”

  這兩聲幾乎是同時響起的，彼此說完，兩人皆看著對方的眼睛。

  白逸凡忙活了一整天，肚子又餓的要死，本來以為回到家點個吃的可以美美在休息一下，結果預期的事情一件沒做，反倒是被楚屹含-著怒意按在門板上，再怎麽好脾氣也受不了了。

  “就算我不接你電話，你也沒必要回來把我按在門板上，質問我吧？”

  白逸凡很少在楚屹面前表現得這麽尖銳，楚屹喉頭一哽，想到自己因此來回奔波百裡回來，心頭泛起一陣酸澀的怨氣。

  他胸膛起伏，死死盯著白逸凡的黑眸越發銳利，那本來不是很疼的後腦杓兀地一刺一刺痛了起來。

  白逸凡索性垂下眼，不想再看他。

  楚屹心頭又是酸又是氣，在那憋了半天，再開口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委屈：“你一直不理我，也不接我電話，你覺得我能安心繼續在外面？你知道我上一次回家推開門，發現你已經搬走時候是什麽心情嗎？”

  疲憊從四面八方翻湧而來，哪怕白逸凡剛搬來，他成夜成夜失眠的時候，也沒有那麽累過。

  強悍的身體再也撐不住，往前歪過去。

  楚屹把頭靠到白逸凡的肩膀上，聲音又啞又澀，還帶著苦：“你知道我多害怕那樣的場景再來一遍麽？小白，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白逸凡一動不動地靠在門板上。

  楚屹的頭很沉，壓得他身體往一側傾斜了幾分，隨著胸膛起伏吐-出的炙熱呼吸，透過略顯單薄的棉質衣物，落在他的皮膚上。

  白逸凡卻不覺得這樣很難受。

  那些呼吸，像是夏天的微風，將所有凝聚在天空的烏雲全部吹散，只剩下渾身舒適的暖意。

  楚屹還在意他。

  準確說，楚屹比他想的更在意他，楚屹還是那麽喜歡他。

  理性告訴他，楚屹有屬於他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自己這樣是在拖他的後腿；
  但感性卻完全不這樣，感性現在暢遊在溫暖的海洋裡，輕飄飄的，仿佛下一秒就能被海浪托起來，飄到天空中去。

  那是一種白逸凡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楚屹依舊將他抵在門板上，他以前並不喜歡這樣，雖然兩人身高體型皆有差距，但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不應該被壓製如此。

  此刻卻希望這一瞬能維持的長久一些。

  白逸凡一點一點抬起手臂，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楚屹的側臉臉頰：“笨蛋。”

  楚屹的頭動了一下，轉向他臉這一側：“嗯？”

  白逸凡扭了扭身體，試圖把他推開：“我要去給手機充電。”

  楚屹：“嗯？”

  白逸凡：“我餓了。”

  聽到他說“餓”，楚屹果然站直了身體，白逸凡繞過他，從背包裡翻出充電線，給手機充上了電。

  楚屹一直跟在他身後，看著手機插上電源，亮出熟悉的開機界面，終於後知後覺到了整件事情的關鍵：“你今天一直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信息，只是因為手機沒電了？”

  白逸凡伸手把手機拿了回去，瞥了他一眼，雖然沒有說話，那在光下越發透粉的耳垂，多少泄露了一些他的心思。

  楚屹落到谷底那顆心蕩啊蕩的，回到了地平線。

  白逸凡如願點上了外賣，準備下單的時候楚屹的手壓過去，貼著他的手背：“幫我也點一份。”

  不知什麽時候，楚屹已經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兩人挨得很近，近到白逸凡完全被對方的體溫籠罩。

  他亦能聞到對方身上，衣物上的汗水味道。

  白逸凡有輕微的潔癖，很討厭這些令人不適的味道，此刻卻覺得楚屹身上的味道有些好聞，他甚至希望楚屹可以再靠過來一些。

  貼著他也沒關系。

  下一秒，白逸凡摁下腦中心猿意馬的念頭，他沒有撥開楚屹的手，就這麽由他握住自己，偏頭過來：“那你為什麽不給我留小紙條？”

  楚屹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小紙條？”

  白逸凡臉頰發熱：“你以前出門，若是我沒起床，你都會給我留一張小紙條，告訴我今天要做什麽。”

  楚屹眼裡露-出些許不解：“你不是不要那些小紙條麽？”

  白逸凡反問：“我什麽時候說我不要了？”

  楚屹：“你走的時候沒帶走。”

  臉越來越熱，比楚屹很熱，呼吸都仿佛染上了那種熱度。

  白逸凡用力吞咽了一下，忍著羞-恥：“我故意留在那裡的，不可以麽？那是我的房間，我的桌子，我把紙條放在裡面不可以麽？”

  楚屹雙唇張開又閉上，眼裡閃爍著激動又不可思議的光，但很快，他的理智壓下了那股子興奮：“所以，你走的時候已經想好要回來了，對不對？”

  白逸凡一下抿緊了唇。

  以前就是這樣，一旦牽扯到這種與感情相關的敏-感話題，白逸凡多數都是轉開話題或者索性就當沒聽到，完全忽略掉。

  楚屹笑了一下，站起身，順手撈起剛才因為生氣脫下的外套，準備和其他髒衣服一起扔洗衣機裡清洗。

  才走了一兩步，白逸凡清潤如水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那聲音宛若天籟一般。

  “是，我會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