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這一次美術競賽規模比之前更大, 可現場觀摩參賽選手作品更是吸引了眾多關注該次比賽的人,一時間,蜂擁而至的人群將向來安靜肅穆的美術館擠得滿滿的。
梁俊龜縮在角落處, 看著站在他眼前的年輕男人:“你確定不會出問題?”
男人彎唇, 頭頂的光在他牙齒上落下冷光,也將他的眉眼照亮, 白逸凡和楚屹之前看得沒錯, 他就是錢依曉分手的那個前男友,胡坤:“他那個保鏢不在。”
聞言, 梁俊唇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從被退學那天起, 他盼望這個時刻已經很久了,不知道到時候白逸凡的嘴,還能不能一如既往的硬。
“保鏢”是兩人對一直跟在白逸凡身邊那個姓楚的體育生的代號。
相較於梁俊對白逸凡略顯複雜的情感, 胡坤則顯得純粹很多,他瘋狂怨恨著白逸凡。
自從錢依曉和他分手之後,他的生活徹底陷入了一片混亂中。
之前女友將他照顧得很好, 天冷送衣,半夜餓了加餐, 他隻消將所有精力全部投入工作之中即可。分手被趕出錢依曉的居所後, 他才發現原來想要好好生活那麽困難,哪怕是簡單的吃飯和打掃清潔, 都非常耗費時間,他不得不犧牲睡眠和工作時間來做這些。
像是骨米諾牌一樣, 一塊倒, 塊塊倒。
沒多久, 這種糟糕的生活狀態影響到了他的工作。
連續幾次工作上的嚴重失誤之後, 向來對他讚賞有加的領導毫不留情地勸退了他。失去經濟來源, 他的生活也漸漸無法支撐,尤其這兩天,房東好幾次給他暗示,要是還付不出房租,就趕緊滾蛋!
本以為不過是分個手,最後卻落到了無家可去徹底失業的地步,一想到這一切都是拜白逸凡所賜,胡坤就對白逸凡恨得牙癢癢的。
兩人籌謀良久,終於找到眼下這麽一個“老天開眼”的時機。
——
今日的風有些大,呼呼刮著玻璃。
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落在臉上手上,也幾乎沒有殘留什麽暖意。
白逸凡端坐在休息室裡,面前的屏幕上,導師正在對每一位參加決賽選手進行點評。
他濃睫微垂,白皙的指尖摸索著放在一旁的一次性杯子外壁,認真聆聽的模樣惹來很多注視的目光。
事實上,除了有關他的部分,其他時間,白逸凡都在神遊天外。
他在想剛才給楚屹發的信息。
他想把“走兔”這個馬甲告訴楚屹。
這並不是什麽心血來潮或者一時衝動,更多的是白逸凡覺得差不多該說了。
以前他藏著撚著,是害怕被那個“正直陽光”的楚哥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現在麽——
一抹止不住的笑意攀上白逸凡唇角。
說不定楚屹會很喜歡他畫的那些畫。
“白同學?”身側有人叫他。
白逸凡斂起笑意,看過去:“怎麽了?”
“沒、沒什麽,”叫他的是一個同校大四的學長,此前已經頻頻向他示好了好幾回。
對上白逸凡被陽光點亮的眉眼,學長心跳也快了幾分,他端著一杯水在白逸凡旁邊坐下,試圖開啟話題,“剛才老師一直在誇你。”
身側的沙發微微下陷,伴隨著陌生的味道,白逸凡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在對方坐下的瞬間站起身:“對,正好結束,我去上個廁所。”
學長看了看身旁的空位置,微歎了一口氣。
果然,對於不喜歡或者不關注的人,白逸凡還是一點機會都不給。
偏偏他的疏離帶著禮貌,讓被拒絕的人完全沒辦法真的生氣。
再者,對上那麽一張臉,誰能真的對他生氣呢?
展廳內,人群層層疊疊。
楚屹站在其中,雙臂抱胸,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大屏幕,身姿神情宛如美術館門口的人形雕塑。
他的神情嚴肅到幾乎肅穆的程度,不時引來經過眾人的注意,就連對他一肚子意見的蘇朵,也露-出稍許擔憂的目光。
這家夥看起來也太誇張了吧?又不是他去參加比賽,搞這麽緊張做什麽?
又連著被好幾個人用怪異的視線掃視過,蘇朵用力撞了撞楚屹的手臂,躊躇道:“喂,你還好吧?”
“什麽?”男生濃眉挑了挑。
蘇朵抿了抿唇:“老師一直在誇白逸凡,他這次成績肯定很不錯的,你別緊張。”
“你也聽到了?”
蘇朵:“?”
前一刻那張凝重的臉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他是不是超級棒?”
蘇朵怔怔地:“啊?”
楚屹抬手摸了摸下巴,曲臂的姿勢讓他小臂的線條明晰優越:“這麽優秀好看的家夥竟然是我男朋友,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說完,他瞥了一眼依舊呆滯狀態的蘇朵:“對吧?”
蘇朵咬牙切齒:“說人話!”
楚屹眨了眨眼:“啊我想起來了,你都還沒有男朋友,是我不好,不該在你的傷口上撒鹽的。”
蘇朵朝天翻了個白眼,要不是這會兒人多,動手影響她美麗動人的形象,她絕對會眼前這個得意洋洋的人來個大嘴巴子。
靠,害她擔心了半天,結果這家夥根本不是緊張或者擔心。
剛才那模樣,大概率是在想要怎麽炫耀吧!
受不了了!
怎麽會有人談個戀愛就變傻-逼了?
不對,他本來就是個超級大傻-逼!
白逸凡不就是好看一點,腿長一點,厲害一點麽?
這樣的男人滿地都是好不好!
這麽想著,蘇朵唇角勾起明豔笑意,往周邊看過去。
——既然都是來看美術展和美術比賽的,肯定有不少學美術的,裡面一定有比白逸凡更好的!
一圈看過來,蘇朵臉上的笑容快速流逝。
根本沒有!
除了憨頭憨腦就是歪瓜劣棗,偶有兩個看起來還不錯的,一旦發現她在關注對方,立刻就表現出一副癡態來。
深吸一口氣,蘇朵冷靜下來。
確實,像白逸凡這樣外貌優越,能力出眾,性格卓然,對愛專一的男生,好像是很不好找。
怎麽就給這狗東西撞上了呢?
楚屹還在那沾沾自得,喋喋不休,蘇朵終於受不住地轉過身。
“喂,你幹嘛去?”楚屹拉住她。
“人有三急,還有——”蘇朵繃著俏臉,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在外面注意點,別拉拉扯扯!”
楚屹:“……”
蘇朵疾步往前,往美術館二樓奔去。
江大和美術館常有合作,作為報社成員,她經常來這邊,對美術館內部結構非常了解。
一樓今日舉辦活動,廁所不說人滿為患,肯定也是很擁擠的。而且被頻繁使用之後衛生也會很差。
這種時候,最佳選擇就是二樓員工使用的廁所。
快步爬到二樓,蘇朵還不解氣。
“氣死了氣死了!昨天就不該看他可憐巴巴一時心軟給他弄了票還去接他!”
走到二樓的洗手間門口,看著上頭的“暫時停用”招牌,蘇朵臉色微變。
果然人倒霉起來,喝水都塞牙縫。
她轉過身,沿著幽靜的走廊往裡。
如果沒記錯的話,裡面還有一個,雖然要繞半個美術館,但也比去樓下人擠人來的好。
轉過一個彎,幽靜的走廊裡突然傳來一聲冷淡又疏離的“和你沒關系”。
蘇朵雙唇張了張。
這聲音她很熟悉,雖然對方從未用這種語調和她說過話。
白逸凡是又被人纏上了?
雖然對樓下那個姓楚的十分不滿,但蘇朵還是很喜歡他男朋友的。
腳步加快,一路小跑步轉過彎,蘇朵漂亮的眼睛攸地睜大了。
白逸凡面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陌生男人,兩人的臉色皆不好看,尤其是其中那個搞一些的男人,眼裡是絲毫不遮掩的怨恨。
白逸凡背對著她,看不到表情,卻也能從他繃緊的肩背弧度看出來,他處於一種很緊張且戒備的狀態裡。
蘇朵第一反應就是拿出手機,給楚屹打電話。
將手機拉出口袋的時候,發-抖的手一時不甚——
啪嗒。
手機掉到地上的聲音,異常清晰地回蕩在了走廊裡。
同一時間,那緊緊盯著白逸凡的兩人齊齊往她這邊看過來,有銳利的光在她眼前閃爍,蘇朵眼皮連跳,她看到了那個高一點個子的男人手裡的刀刃。
蘇朵心臟高懸,臉上堆出僵硬的笑容,身體自然往後挪動:“不、不好意思,我路過的,我這就走。”
話音剛落,那個執刀的男人飛速竄到她的面前,下一瞬,有冰冷的觸感抵在她的下巴上。
蘇朵臉瞬間白了:“你、你們要做什麽,這裡是公共場所——”
“放開她。”
不知什麽時候,白逸凡已經轉了過來。
男生的唇抿得緊緊的,平日裡就顯得冷淡的臉龐上更是神色凌厲,他秀氣的眉緊緊擰在一起:“我會跟你們走,別把無關緊要的人牽進來。”
矮一點的那個男人冷笑:“算你識相。”
他眯起眼,黏人的視線從上往下將蘇朵打量了一圈,就在蘇朵以為他已經認出自己的時候,那人裂開厚厚的唇,“小姑娘,我們私人恩怨,你最好當自己從來沒來過這裡。”
“不然——”
抵在下巴處的刀背往下,劃過她的喉頭,蘇朵渾身一激靈,連聲說“我知道了。”
那鉗製著他的男人很快松開了他,趁著一張來拿走到白逸凡那邊。
就在白逸凡一起收回視線的時候,蘇朵張了張嘴,想要喊他的名字,還未出聲。
白逸凡豎起手指,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面色從容地轉過身,跟著他們走了。
——
繞著展廳走了兩個大圈子,楚屹抬起手,看了眼手表。
蘇朵這丫頭說去個廁所,去了大半個小時了,這就算是去放大的,也該蹲不住了吧?
心煩拿出手機,準備打個電話過去問一問,手機屏幕自動點亮,跳出黃皓的名字來。
楚屹接通,黃皓急切的聲音從聽筒裡傳過來:“楚哥,你見到小白了沒?”
黃皓這廝前兩天打比賽時候摔了腿,向醫生打了假條回來休息,況且他也只是和教練請假說有點事要離開一天,黃皓是怎麽知道他是回江城來找小白了?
黃皓的聲音聽起來沉得要命,全無平日逗比,楚屹心頭疑惑更濃:“你找小白做什麽?”
黃皓:“我剛才去後面的休息室找他,有個我們學校美術系的男生說他去上廁所了。但是我把那旁邊的廁所都找了一遍都沒看到他。”
“給他打電話也不接。”
楚屹:“你有什麽事情一定要找到他麽?”
低泣聲在耳邊響起,楚屹轉頭,對上蘇朵通紅的眼眸,他濃眉一擰:“你——”
蘇朵用力咬著唇,從小到大她都是個很要強的人,在楚屹面前流淚這種事對她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是——
眼前浮現剛才白逸凡離開之前看她的那一眼,整顆心都像是被攥住了一般,蘇朵終於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楚屹,小白被綁走了!”
她眼裡帶著淚,但吐詞清晰,說話連貫,電話那頭黃皓也聽到了。
下一瞬他報了一個地名:“小白在那邊,楚哥,你先去那邊,我去報警和警察一起過來!”
楚屹急聲道:“你怎麽知道小白——”
話問了一半,電話“喀嚓”被掛斷了。
楚屹黑眸如炬:“你確定他們把小白帶出美術館了?”
蘇朵點頭又搖頭:“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白跟著他們走了。”
楚屹低頭,果斷播下白逸凡的電話號碼,如黃皓所說,一片忙音。
白逸凡的手機關機了。
這事帶著太多的怪異,但眼下也沒其他辦法,這裡人多,地方又大,與其像個無頭蒼蠅一般亂找,不如相信黃皓。
也相信他們之間的兄弟隊友情。
更重要的,這地方就在美術館後面,從這邊跑過去,十來分鍾就能抵達。
這麽短的時間,小白一定還安全著!
——
白逸凡被推上車,背身坐著。
兩側和車後方都拉上了窗簾,他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裡去。
梁俊挨得他很近,近到他能感覺到對方掃在他脖子上的呼吸。
這種感覺令他很不舒服,為了畫畫狀態更好沒有進食,空蕩蕩的胃裡不停吐著酸水,讓他想要找個地方狠狠吐個暢快。
不過,也只是惡心。
白逸凡並不擔心自己真的會遇到什麽。
他做過的那個夢變換了三次,每一次他都是好好的走到了最後,這就說明他並沒有折在這種卑鄙的人手裡。
夢裡的很多場景都比較模糊,又前後變化了三回,這一段他並未在夢中經歷過。
只要一想到楚屹遠在幾百公裡之外,絕對不可能過來,白逸凡那顆提起的心就緩緩落了下來。
車開了約莫二十多分鍾,停了下來。
白逸凡不是江城人,又比較宅,平日出門不多,看了一圈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是美術生的直覺還是讓他感覺到了幾分熟悉。
“不用看了,你不會知道這是哪裡的。”胡坤說道。
白逸凡沒什麽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就算我知道,我也沒辦法告訴別人不是麽?”
上車的時候,他的手機已經被搶過去關機了。
梁俊怪笑了一聲,靠過來:“對呀,所以等下不管你怎麽叫,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白逸凡臉上明顯閃過惡心的表情,沒有接話。
後背被用力推了一記,白逸凡踉蹌著往前,進了旁邊的一個小屋子。
屋裡窗戶全部被封住了,只有頭頂一盞白熾燈,亮得刺眼。
屋子最中間是一個木質靠背椅,把白逸凡推到椅子前坐下,反手綁住之後,胡坤說他去車上再拿點東西,順便把車挺好,讓梁俊注意點別叫人跑了。
梁俊:“兄弟你放心,就他這副弱雞的樣子,你覺得他跑得了?”
胡坤有些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別掉以輕心,得到梁俊肯定保證,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屋裡只剩下梁俊和白逸凡。
一站一座。
白逸凡對梁俊是真心理性厭惡,垂眸懶得給他眼神,剛低下頭,下巴被攥住,梁俊強迫他抬-起頭來。
白逸凡本能眯起雙眸。
頭頂的光太刺眼了。
梁俊的臉壓得很低,從那張厚厚嘴唇裡吐-出的氣息幾乎噴到了他的臉上,那種惡心的感覺立刻蓋住了眼裡的不適。
喉結翻滾,白逸凡連著乾嘔了好幾下。
梁俊冷嗤:“覺得惡心?想吐?”
白逸凡抿緊雙唇,因為乾嘔稍稍有了一些血色的臉頰再次回復一片雪白。
雖然心理有底,但和梁俊如此近距離在一個空間裡,依舊令他難以忍受。
夢裡的場景飛快在腦中掠過,那被反綁在椅子後面的手,十指晃動,終於摸索到了繩子的結。
——胡坤小看了作為一個美術生手指的靈活度。
又或者,他覺得白逸凡一個人根本翻不出什麽浪。
白逸凡不說話,並不影響梁俊的“繼續表演”。
他期盼這一天太久了,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情緒裡,根本沒有察覺到白逸凡雙手的小動作。
梁俊死死盯著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過沒關系,你很快就會被這麽一個看不起的人上了。”
“對,就是這種屈辱的表情,我會在這裡讓你一次一次感受,什麽叫做男人。”
“你這輩子已經當不了什麽男人了!”
一聲怒喝從門口處傳來,白逸凡和梁俊同時扭頭看過去。
只見楚屹臉色深沉地站在那,視線對上白逸凡的瞬間立刻抬腿衝進來。
白逸凡有一瞬的失神,回神過來,一直抿緊的雙唇攸地分開,胸膛裡一片慌亂,心跳快得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你、你不該來這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