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有那麽一刹那, 溫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特麽的是親爹嗎?
親爹能對兒子說出這種話?
父子倆的談話冷漠嚴寒,不帶絲毫溫情, 白父的語氣比白越還要冷上幾分,蘊著些許不耐煩。
白越對他而言,似乎不是骨肉血親,只是一個工具人,因此不在乎工具人的思想喜好,只在意白家的利益。
溫童看了眼白越,他神情淡薄, 無動於衷,眼神都沒有變一下, 顯然對白父的語氣態度習以為常。
白越瘋魔執著的性格源頭或許就是這種原生家庭……
很難改變。
溫童抿緊了唇。
白越放下手機, 平靜地對他說:“父親和母親除了公司外, 什麽都不會在意。”
聲音和漂亮皮囊的雙重攻擊下,溫童被迷惑了恍了恍神,差點兒就要心軟了。
是在震驚父親對待他的態度。
他頓了頓,低低地說:“對不起,童童。”
不對……
誰問你這玩意兒了。
想到這裡,心思一動。
他清醒地說:“不要把你做的那些事全部甩鍋給家庭。”
被戳穿了真正的心思,白越的表情也沒什麽變化,只是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些許失落。
溫童深吸一口氣,在心裡罵罵咧咧。
“所有事情最後的決定權都在你手上。”
他想了想,又道了聲歉:“對不起。”
心機城府深到可怕,不僅對自己的身體狠得下手,還會利用別的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白越望著少年那雙點漆似的眸子, 心底緩緩了然。
溫童眼睫一顫,立馬回過神。
把“不擇手段”說成了“盡我所能”。
溫童:“……”
沒能用家庭和父母哄到童童。
從震驚轉為無語。
再者,白越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完全因為家庭。
他的表情變換格外明顯, 白越看得清清楚楚。
“童童,你可以教教我嗎?”白越的聲線柔和了幾分,在耳畔縈繞回蕩。
童童的家庭應該很溫暖吧。
你還挺樂觀。
白越垂下眼簾, 放低語調,緩緩開口:“我父母是商業聯姻, 讓我誕生在這個世界,也只是為了公司後繼有人,和大部分的家庭不同。”
這條大狗的皮相實在是太好看了,又擺出一副順從認錯的模樣。
有腦子的發瘋。
震驚……
“他們不會是我們的阻礙。”
“但我沒有騙你。”
在心軟的前一瞬,他對上男人暗棕色的眼瞳。
白越是故意說的那些話,想讓他心軟。
高智商的利用。
“充電器。”白越突然開口,遞出剛才找到的充電器。
艸!
白越這小子比陸匪還要變態。
騙倒是沒騙,就是美化了一下。
溫童:“……”
“而且你看過心理醫生,很多次,”他頓了頓,繼續說,“心理醫生也不可能讓你做那些事情。”
“我不知道該怎麽正常的喜歡一個人, 我以為感情和商業一樣,應該盡我所能,用盡千方百計……”
男人冷冽的嗓音低沉了幾分, 低垂的眼睛悄悄地看一眼少年,在少年看過來的刹那,又立馬收回視線,像條犯了錯的大狗,不敢直視主人。
瞳仁深處黑黑沉沉,深不見底,但能隱隱感受到濃重的偏執佔有。
“我知道你父母不對,沒有給你需要的愛和關系,但是他們也沒有教過你騙人騙炮吧!”
溫童看都沒有看一眼,直接說:“不用,我是騙你的。”
說完,他抬腳走向廚房。
片刻後,傳出輕微的對話聲。
“阿姨,幫我煮個青菜面。”
“好。”
“謝謝,再給我加個荷包蛋。”
“好嘞。”
少年語氣溫潤,嗓音清亮,白越能想象出來他湊到幫傭面前,淺淺微笑的可愛模樣。
白越閉了閉眼,手背青筋暴起,將掌心的無線充電器生生折斷。
他扔掉垃圾,坐在原位,直勾勾地看向廚房門,視線企圖穿透木門撫摸裡面的少年。
餐廳一片死寂,只剩下時鍾轉動的輕微聲響。
“滴答、滴答、滴答……”
白越就這麽看了十分鍾。
空氣中縈繞著面條淡淡的香味,面煮好了。
白越屈了屈手指,沒有挪開視線,也沒有等到溫童出來吃麵。
又過了十分鍾,廚房門終於被打開了。
溫童端著杯水走了出來,嘴唇嫣紅,顯然是吃完了才出來。
路過餐桌時,腳步微微一頓,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皺著眉頭問:“你當初帶我離開泰國,是有別的目的的吧。”
吃飽喝足後,溫童想起了這件被遺忘在記憶角落的事。
他當初以為白越的家教是積善行德,所以拔刀相助見義勇為,讓諾亞幫他離開泰國。
今天白越父親的這通電話,更是證實了他的誤解。
清朗的聲音驅散了餐廳的死氣沉沉。
白越眼睫微顫,回答溫童的問題:“是。”
“我有別的目的。”
“我當時沒有騙你。”
溫童回憶在飛機上的對話,說實話,白越那會兒還真沒騙他。
【謝謝你讓諾亞來幫我,不然我今天可能離不開曼谷。】
【不只是為了你。】
【那還為了誰?】
【為了我自己。】
“騙是沒騙,就是瞞著我。”
為了自己……
那會兒白越對他的態度一般,不是因為喜歡他。
溫童有些想不明白:“所以你為什麽要幫我離開泰國,帶我來美國?”
白越緩緩說:“為了陸匪。”
“為了謝由。”
溫童怔了怔。
為了陸匪,他能理解,畢竟陸匪是白越右手受傷的罪魁禍首之一。
但是為了謝由……
為什麽呢?
他更糊塗了,茫然地問:“你難道……也喜歡謝由?”
白越:“……”
沉默片刻,他解釋道:“不是喜歡,是厭惡。”
溫童懵了:“你們倆之前不還好好的嗎?”
白越:“謝由想要我的命。”
溫童:“???”
什麽時候?!
什麽情況?!
怎麽可能?!
他睜大眼睛,正要問出心裡的一堆問題,便聽見白越繼續解釋:“興運港被綁架的時候,他是故意選的我。”
溫童:“對啊,不然怎麽救你。”
白越:“不是為了救我,而是為了借刀殺人。”
溫童懵頭轉向,這都什麽和什麽。
他對白越說:“他喜歡你啊,怎麽可能要殺了你。”
白越:“他不喜歡我。”
“謝由知道綁架案的幕後黑手是誰,也知道陸匪會在場。”
“他很清楚,那場綁架不是為了錢,只是為了針對他。”
“針對他,當然需要用他喜歡的人。”
“他選的人,才會出事。”
白越說完,對上溫童迷茫不解的眼睛,意識到了這場對話的問題所在。
溫童不知道謝由真正喜歡的人是誰。
即便一開始聽信謠言以為謝由喜歡他,在和陸匪朝夕相處那麽久,也該知道了。
當初綁架案的事情,陸匪定然調查得清清楚楚,作為情敵,陸匪卻沒有告訴童童這件事,幫著隱瞞……
也就是說,童童和謝由的戀情是有問題的。
白越掀了掀眼皮,恍然道:“童童,你和謝由……是在假裝談戀愛嗎?”
溫童猛地偏頭看他,下一秒,又立即收斂表情,對他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白越裝作自己什麽都沒有察覺出來,緩慢地嗯了聲。
溫童多看了他兩眼,見他沒有追根究底後,才稍稍呼出一口氣,繼續思索剛才的對話信息。
沉思良久,才勉強捋出一條思路。
白越以為謝由當初想害他,所以討厭謝由,也因此沒能發展出英雄救美後的感情升溫情節。
溫童想了想,本著推進主角攻受感情的心態,對白越說:“你可能誤會謝由了。”
白越微揚著頭,深深地凝視著少年昳麗精致的眉眼,不緊不慢地說:“童童,不管是不是誤會。”
“如果謝由喜歡我,隻讓我覺得惡心。”
溫童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把話咽了回去,靜靜地看著他,眼裡無悲無喜。
半晌,才緩緩說出兩個字:“你看。”
白越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在頃刻之間就明白了溫童的意思,明白了他沒有說出的後半句話。
你看,這就是被不喜歡的人喜歡上的感覺。
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溫童漠然的視線仿佛鑄成了刀劍,狠狠地刺進了白越心裡。
刀劍在少年轉身離開的時候,又在他心裡用力翻攪,血肉模糊,痛到指尖都在顫栗。
他看著背對著自己,徑直往前走,忽地拿出了手機,點開一則語音消息。
“爹,我的親爹,快上號吧!兒子我被打爆了,快幫我找回場子。”
白越聽見過這個聲音,是那個叫孟信瑞的舍友。
“來了,乖兒子。”
“等你爹五分鍾。”
少年語氣帶笑,透著親昵的熟稔,全然不複剛才的冷漠。
白越臉色發白,他看著溫童走出餐廳,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拐角處。
世界仿佛又被黑暗侵襲,黑沉冰冷,凍得他手腳徹骨的疼痛。
“白先生?”
聽見手機鈴聲響個不停,幫傭連忙走出廚房,見白越似乎神遊天外,忍不住喊了兩聲。
“白先生?”
“白先生,您的電話響了。”
白越遲緩地回過神,接起電話。
手機傳來諾亞大大咧咧的聲音:“白!你很忙嗎?怎麽這麽久才接?”
白越嗓音乾澀:“有事嗎?”
“當然有,”諾亞頓了頓,實話實說,“我剛剛開完會,想著抽空問問你和溫的事。”
“溫說你們倆吵架了。”
“吵的很凶嗎?我感覺溫有點奇怪,是那種無法描述的奇怪。”
“你沒有欺負我們的公主大人吧?”
白越低聲問:“他什麽都沒有告訴你嗎?”
諾亞:“是啊。”
“所以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
“我們……”白越抿了抿唇,良久,緩慢地吐出三個字,“沒什麽。”
諾亞:“真的假的?”
“白,你也很奇怪……”
白越掛掉電話,孤寂地坐在餐廳裡,怔怔地望向窗外的陽光。
溫童沒有告訴舍友、沒有告訴諾亞那些事。
因為知道他們阻止不了什麽。
經歷了這些,少年仍然很溫柔,很溫暖。
太陽不會熄滅,太陽仍然是太陽。
他只不過抓住了一縷陽光,就以為自己能獨佔太陽。
他又以為自己獨佔了太陽,實則是被太陽踢出了那個溫暖的世界。
想要獨佔太陽的代價,是永墜黑暗,是他的不見天日。
黑暗滋生蔓延,吞噬了時鍾轉動的滴答聲。
白越低著頭,整個人都被陰影遮蓋,五髒六腑仿佛都在緩慢結冰,無法呼吸,痛不欲生。
……
華盛頓
越野車仍然停在原地,離小區門口有一定距離的樹蔭下。
“滋滋——”車內響起手機震動的聲音。
青臉點開看了眼手機,立馬扭過頭,對後排的陸匪說:“三爺,那人把時間地點發過來了。”
陸匪來回翻看相冊裡溫童的兩張照片,漫不經心地問:“什麽時候?”
青臉:“今晚九點。”
陸匪:“答應他。”
青臉回復完短信,緊接著,手機頂端又彈出一份郵件提醒。
快速瀏覽附件內容後,他臉色微變:“諾亞的人際關系調查出了一部分,的確有個熟人。”
陸匪手指一頓,抬眼看他:“誰?”
青臉:“白越。”
“因為兩家企業都和醫療有關,他們其實認識了很多年,但因為白越一直在國內讀書,之前都沒有調查到他身上。”
陸匪收起手機,冷冷一笑:“白越。”
“合著一直是這個小白臉在搞事,當初被揍了頓,想報復我和謝由。”
青臉遲疑地說:“今晚的護照……可能也有詐。”
“我們要去嗎?”
陸匪掀了掀眼皮,對他說:“當然去。”
“你去。”
青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