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諾亞大概是過於興奮激動, 語速比平常更快,溫童只聽清楚了幾個基礎的單詞,完全組成不了一句完整的話。
白越的語速倒不快, 就是聲音不大,他只聽清楚了一個單詞。
Princess。
公主?
什麽公主?
想起剛才諾亞在車上也說了公主這個單詞,溫童茫然地問:“什麽公主?”
白越沒有解釋:“沒什麽。”
溫童識趣地沒問下去。
白越:“坐好,飛機要起飛了。”
溫童點了點頭,坐到白越對面。
見他這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溫童心想,白越估計不會讓他做什麽,還是自己主動點,能出點力就出點力。
溫童睜大眼睛, 遲疑地問:“你們家要求你要積善行德嗎?”
不應該啊,謝由剛才沒說起白越的事……
像是蒙了塵的漂亮花瓶,看似髒,卻多了絲柔弱易碎的氣質,輕而易舉地吸引著旁人的目光。
溫童有點懵,白越為了自己救他?
“不只是為了你。”
他很有自知之明,白越不可能對他有非分之想。
所以白越說的為自己,應該是單純的為自己。
不會是謝由吧?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自己髒兮兮的褲子。
白越還是他印象中那樣,五官優越至極,美到雌雄莫辨, 但沒有任何表情,冷冷冽冽,似高山雪原, 拒人於千裡之外。
溫童脫口而出:“那還為了誰?”
少年懶懶地倚著沙發靠背,坐姿歪歪斜斜,衣袖、褲腿邊緣沾著些血和灰塵,蹭過白到發光的腳踝,留下一道一道淺淺的痕跡。
那就是……
白越淡淡地嗯了聲。
白越:“……”
白越想起了被綁架時,溫童也是這樣灰撲撲的。
溫童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怎舌道:“不愧是醫學世家,醫者仁心吾輩楷模!”
諾亞:“……”
“你這裡有乾淨的衣服嗎?我去換。”
想了想, 他決定先道謝:“謝謝你啊白越。”
白越半斂著眸子, 淡淡地說:“不客氣。”
諾亞聽不懂他們倆在說什麽,立馬問白越:“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飛機機身微微晃動,很快就起飛了。
讓他覺得詫異的是, 白越讓諾亞大費周章的幫他,並且親自來了曼谷。
溫童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麽向白越表達謝意,想了想,再次誠懇地道了謝,接著對白越說:“以後有什麽需要我、不對,以後有什麽用的到我的地方,你直接說就行了。”
等到平穩飛行後,諾亞迫不及待地跑到溫童身邊,用翻譯軟件問他剛才和白越的對話。
白越不想重複廢話,瞥了他一眼,冷淡地說:“去問你的翻譯軟件。”
言下之意,讓溫童去洗澡。
準確地說,是在看溫童。
兩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手機打字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機艙內。
“謝謝你讓諾亞來幫我,不然我今天可能離不開曼谷。”
少年露出一個發自真心的輕快笑容,眉眼彎成了月牙似的形狀,點漆似的眸子裡滲出了點點星光。
溫童頓了頓,連忙坐直身體,不好意思地說:“跑出來的時候發生了點事。”
他沒有遮掩視線,溫童打完一行字,忍不住看向白越。
白越:“……”
下一秒, 便聽見白越解釋:“為了我自己。”
溫童對白越冷冰冰的性格沒什麽感覺, 畢竟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白越翻閱書籍的手指微微一頓,抬眼看向對面的兩個人。
“這裡有浴室。”
白越漠然道:“不止是衣服,你現在很髒。”
“好的。”溫童毫不在意白越說他髒,滿腦子原來飛機上還能洗澡啊。
有錢可真好啊!
空姐很快就過來了,領著他去浴室。
溫童一走,諾亞又跑到白越身邊,嘰嘰喳喳手舞足蹈地說剛才發生的事情。
“白!你是沒有看見!我們跑出來的時候非常驚險。”
“我剛剛在海洋館找到溫,陸就接了個電話,看起來是有什麽人想要對付他,然後又把溫帶走了。”
“然後一群持槍歹徒就進商場了!幸好我聰明機智,第一時間去監控室,在溫離開商場後追了過去。”
“當時——”
白越眼睛都沒有抬一下,打斷道:“我對過程沒有興趣。”
諾亞被噎了噎,納悶地說:“你看起來很關心溫啊。”
白越瞥了他一眼:“我不關心溫童。”
諾亞愣了下,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你都親自跑來泰國了還不叫關心?
白越:“陸三死了嗎?”
諾亞想了想:“我沒有在監控裡看見他,不過應該沒死。”
“公主跑出商場的時候,看起來並不害怕。”
他咧嘴一笑,理所當然地說:“我覺得公主肯定害怕死人。”
“所以陸應該還活著。”
白越撩起眼皮,看著一片漆黑的窗外,緩緩說:“現在就死了的話,也太便宜陸三了。”
他語氣平靜,琥珀色的瞳仁閃過一絲陰寒。
諾亞認識白越很多年了,感受到了輕微的情緒波動,詫異地問:“你想對付陸?”
白越沒有說話,這一次是真的默認。
諾亞看著他,立馬把對付陸匪和帶溫童去美國兩件事聯系在了一起。
“OMG!”
“白!你該不會要傷害溫吧?!”
“No——”
白越:“……”
他面無表情地說:“如果我要害溫童,何必大費周章讓你去救他。”
諾亞尋找借口:“因為你要把溫帶回家狠狠折磨。”
白越:“……”
他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諾亞,半晌,意有所指地說:“兩條惡龍為了得到公主的歸屬,鬥得你死我活。”
“而公主,將待在我的城堡裡。”
他則要站在城堡之巔,欣賞兩條惡龍鬥得互相殘殺,兩敗俱傷。
諾亞似懂非懂,沉思了好一會兒,追問道:“兩條惡龍?”
“除了陸,還有誰?”
當然是謝由。
白越半闔著眸子,沒有解釋。
見諾亞湊過來了,他拿起書本抵著諾亞的胸口,把人推遠:“你很髒,離我遠點。”
諾亞:“白,我很乾淨,是你有潔癖。”
白越:“你應該重新學一學乾淨兩個字的怎麽寫。”
諾亞:“……”
……
溫童這個澡洗了很久。
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得乾乾淨淨,在裡面悶得喘不上氣了,才關掉水龍頭。
他掃視一圈,想起自己忘了要衣服。
隨意地擦了擦身體,把浴巾裹到腰上,開門往外走。
反正大家都是男人,沒什麽好避諱的。
關上浴室門,便看到了坐在外面的白越,他手邊還放著套嶄新的衣服。
溫童腳步一頓:“這是給我的衣服嗎?”
白越嗯了聲,抬頭看到了縈繞著水汽的少年。
一具很漂亮的身體,赤摞的上半身骨肉勻稱,白皙的皮膚被蒸透出了淡淡的紅色,胸`前的粉色更是誘人采擷。
膚白似雪,肌如凝脂,像是白璧無瑕的珍品瓷器。
饒是白越,也看愣了一瞬。
溫童隻想著穿衣服,沒有看到白越的目光。
他走到沙發邊,彎腰拿起衣服。
濕漉的發梢垂落一滴水珠,滴在白越手背上,濺起濃鬱的香味。
白越屈起手指,手背上的水珠緩緩蒸發,收縮皮膚。
像是被少年輕輕吮了下似的。
他眼睫顫了顫,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白越拿起毛巾,用力地擦了擦手背,接著拿起另一塊新毛巾,遞給溫童:“你的頭髮很濕。”
溫童連忙接過毛巾,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剛沒找到吹風機。”
他擦了擦頭髮,正準備去穿衣服。
突然聽到了諾亞的叫聲:“OMG!”
溫童扭頭看過去,只見諾亞站在幾米外,盯著他的上半身,用一種調侃的語氣,緩慢地說了一句英文。
用詞簡單,語速緩慢,溫童聽得清清楚楚。
【公主沒有穿衣服。】
溫童:“???”
合著一路上的公主都是在說他啊?!
他沉默片刻,面無表情地說:“不要隨便給我取英文名。”
諾亞茫然地拿出手機,示意他用翻譯軟件。
溫童眨了下眼,用標準的華國式英語對他說:“I have a English name。”
“You call me,”他頓了頓,面不改色地吐出一個單詞,“dad。”
諾亞:“???”
白越:“……”
諾亞沉默了會兒,走上前,笑眯眯地說:“I have a dad。”
“But I still need a sugar daddy。”
這下輪到溫童愣住了。
sugar,糖,他知道。
daddy,爹,他也知道。
糖爹是個什麽爹?
他沉思片刻,心想,糖爹也是爹,於是用蹩腳的英語說:“OK!”
下一秒,只見諾亞哈哈一笑,伸展手臂往前走,作勢要抱他。
“daddy!”
白越看著諾亞離少年越來越近,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感覺髒東西在靠近剛纖塵不染的珍寶。
他屈起的腿緩緩伸直,擋在諾亞和溫童之間,將他們隔絕開來。
他對諾亞說:“你很髒。”
“溫童剛了澡。”
諾亞動作頓了頓,放下手臂,聳了聳肩:“好吧好吧,我這就去洗澡。”
“等我洗完再來找我的甜心。”
說著,他朝著溫童擠了擠眼睛,搖頭晃腦地走進身後的浴室。
溫童擦了擦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點漆似的眸子看向白越,不解地問:“那個……Sugar daddy是什麽意思?”
白越:“花錢包養人的金主。”
溫童恍然大悟:“原來就是金主爸爸啊。”
想到剛才諾亞配合自己的表情語氣,他慢吞吞地說:“可惜了,我沒有錢。”
白越眉心微蹙,如果有錢,難道就要當諾亞的金主了?
下一秒,他聽到溫童樂呵呵地說:“那我只能當他普通的爸爸了。”
白越:“……”
溫童低頭,對上了一張漠然的臉。
他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平常和朋友同學打鬧慣了,都愛相互稱爹,不會特別注意什麽。
諾亞又是個陽光開朗的個性,和他挺合得來,一時間忽略了白越。
他訕訕地笑了笑,對白越說:“咱倆還是同輩的。”
白越:“……”
他還是不說話,氣氛更冷了。
溫童乾巴巴地說:“我先穿衣服。”
說完,他抱起衣服,轉身想進浴室換。
聽到裡面的水聲後,反應過來諾亞進去洗澡了。
白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飛機上只有一個浴室。”
“你要去廁所換麽?”
溫童嘴巴比腦子動的快:“沒必要,都是男人。”
話音落地,想起白越不止是男人,還是主角受。
是個gay。
他的身材沒有謝由那麽好,白越應該……不可能看上自己的小身板吧?
溫童慢吞吞地先套上T恤,抓著浴巾的手頓住了,小心翼翼地看向白越。
白越十分紳士地背過了身。
溫童長舒一口氣,飛快地解開浴巾,開始穿褲子。
衣服褲子都很合身,除了內褲,稍微有點大……
男人的尊嚴令他對此一言不發,鎮定地對白越說:“我穿好了。”
白越轉身,撩起眼皮,上下打量溫童。
淺粉色的T恤和白色休閑褲,淺色系的衣服襯得少年愈發唇紅齒白,乾淨明媚。
衣服是白越親自挑的,曼谷機場的服裝店沒有他慣常穿的幾個設計師品牌,便隻挑了幾件普通的T恤褲子。
很普通的衣服,穿在溫童身上卻有種特別的感覺。
白越很滿意,淡淡地嗯了聲。
像是把如玉如琢的瓷器包裝成了合他心意的模樣。
“坐。”他緩緩吐出一個字。
溫童立馬坐到他邊上,他以為白越想和他說什麽。
沒想到白越就是單純地讓他坐下,接低頭看起了平板。
屏幕上是完全看不懂的英文單詞。
溫童眨了下眼,忽地,視線頓住,盯著白越纏著護帶的右手。
他猶豫地問:“那個……你的手怎麽樣了?”
白越左手劃著平板屏幕,輕描淡寫地說:“兩天前拆了石膏,需要去美國理療。”
溫童應了聲,想知道理療後還能當醫生還能做手術麽,又覺得自己問白越這個問題太冒犯了。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他豈不是在戳白越的傷心事。
他想了想,又把話咽了回去。
白越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糾結,開口道:“想說什麽就直說。”
溫童哦了聲,慢吞吞地說:“對了,之前的綁架案,其實主謀另有其人,叫陳金,是個泰籍華裔。”
“他和謝由有生意上的恩怨,然後找上了陸匪——”
白越打斷道:“陸匪?”
“是陸三嗎?”
溫童點了點頭。
白越:“哪個匪?”
溫童實話實說:“綁匪的匪。”
他把綁架的起因、以及陸匪和警方的合作、今天的開庭一事都對白越說的清清楚楚。
陳金和陸三的事情,白越早就在得知消息的時候,托人調查的明明白白,今天溫童庭審的具體情況,他也清楚了解了。
他問溫童:“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溫童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你也被連累了。”
白越語氣不鹹不淡:“你說的那些事我已經知道了。”
溫童愣了下:“啊……”
他沒覺得白越語氣不客氣,笑了笑,真心地說:“知道了就好。”
“還有……”溫童想了想,繼續說,“哦,還有謝由和陸匪之間的恩怨。”
他先問了句:“這個你知道麽?”
白越:“不清楚。”
溫童:“在興運港的時候,我遇到了謝由,他告訴我,高中的時候,陸匪差點殺了人,他沒有幫忙隱瞞,所以陸匪一直記仇。”
“但是前段時間,從我和陸匪相處這段時間看來,陸匪不像是那種人。”
對上白越琥珀色的眼睛,他連忙解釋:“不是說他不是壞人啊。”
“我的意思是,他是那種做了壞事會承認的性格,感覺不會因為謝由不幫他瞞著,就想要謝由的命。”
“他們之間肯定還發生了其他事情。”
白越:“陸三沒有告訴你他為什麽想殺謝由?”
溫童搖頭:“沒有,而且就算他說了,也不能完全相信。”
陸匪真的太恨謝由了。
他低垂著眼睫,想起陸匪給他看的一堆關於謝由的資料。
謝由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他沒有在白越面前說謝由的不是,而是委婉地說:“謝由和我認識的謝由也有點區別。”
“其他的我暫時就不清楚了。”
白越看著他白皙精致的眉眼,心底有些訝異。
少年不是傻白甜,沒有被暴龍折磨垮,還發現了善於偽裝的惡龍的面目。
“知道了,我會讓人去查。”
溫童連忙說:“我不是讓你去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些事情你權利知道——”
話未說完,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這一夜發生了太多事情,離開陸匪、被追殺、差點被抓、成功逃脫等等身心疲乏都在洗完澡慢慢地冒了出來。
白越注意到他眼裡的倦意,開口道:“困了可以去睡覺。”
“飛機還有很久才落地。”
溫童很困,身心疲憊,他沒有強撐著,該說的重要事情也都說完了。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道:“好的,我去睡一會兒。”
“你也好好休息。”
他在白越的指示下走進一間臥室。
一頭栽倒在大床上,心想,有錢真好,坐飛機都能睡床。
少年腦袋一歪,陷入了香甜的夢鄉。
……
溫童一覺睡得昏天黑地,被喊起床的時候腦子有點懵。
迷迷糊糊地跟著白越和諾亞走下飛機,看著隨處可見的外國人,他茫然問白越:“桐城有什麽國際交流會嗎?”
白越腳步一頓:“桐城?”
“這裡不是桐城。”
溫童:“???”
白越:“這裡是美國,紐約。”
溫童:“!!!”
他怎麽到美國了?!
見他一副震驚的樣子,白越看向諾亞:“你沒有告訴他我們來美國?”
諾亞撓了撓頭:“好像……是沒有。”
“我還以為你會告訴他。”
白越對溫童解釋道:“我和諾亞都以為對方告訴了你。”
溫童回過神,看著周遭面貌各異的外國友人,彎唇笑了笑:“沒關系沒關系。”
“我第一次來紐約!”
說實話,他也沒那麽想回桐城。
他還不想那麽快遇到謝由。
挺想散散心的。
溫童偏頭看向白越,笑意晏晏,雙目明亮:“我正好想旅遊散心。”
“和你在一起就更棒了!”
主角受誒!
他能知道白越對謝由的感情線了!
“諾亞,帶路!”
白越站在原地,看著溫童和諾亞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往前走。
忽地,想起了溫童以前說過的話。
【我和謝由只是玩玩兒。】
現在又對他說……【和你在一起就更棒了。】
所以是……
想和他玩玩兒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