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坤寧宮裡寂靜一片, 蘇氏揉了揉眉心,眼神變果決。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萬事不由人哪。
五月三十, 女皇生辰,萬壽宴如期召開,舉國同慶。
文武百官, 重臣家眷, 坐滿了大殿。
秦初沒有資格入座,隻負責上酒水, 她特意吩咐罐子伺候丘瑾寧那一桌,每一壺酒每一杯茶, 都要經小丫鬟的手, 絕不能出問題。
二皇子那個笑容讓她不安心, 尤其對身為凰女的丘瑾寧不放心,生怕再出什麽紕漏。
萬壽宴進行到一半, 男後蘇氏突然身體不適,提早回了坤寧宮。
女皇讓胡大總管去找禦醫看一看,不一會兒, 胡大湊到女皇身邊小聲道:“陛下, 皇后中毒了, 禦醫說沒治了, 您快去看看吧。”
女皇神色一變, 連手裡已經空了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便匆匆離開了萬壽宴。
坤寧宮內, 幾乎不見宮女, 只有零星幾個小太監守在裡面, 宮門處站著幾個守衛。
男後蘇氏躺在美人榻上,望著女皇走近,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陛下,你來了。”
女皇深深凝視著躺在床上的蘇氏,仿佛多年未見般,透著一股陌生。
她把空酒杯收入袖中,坐到了榻上:“胡大說你不好了,朕看你面色尚可,禦醫呢?傳禦醫來。”
殿內無人應聲,就連胡大也立著沒有動。
蘇氏揚眉看著她:“陛下,我還記得二十多年前初見您那回,雍容華貴,風姿卓絕,是百鉞朝最尊貴的陛下啊。”
女皇靜靜看著他。
“可是百鉞朝最尊貴的女皇陛下屬於天下,屬於后宮佳麗,不屬於我,陛下,若是有來世,我們做一對尋常夫妻可好。”蘇氏握住女皇的手,眼眸溫柔。“陛下,再抱我一回吧。”
再讓他抱一回陛下吧。
女皇微微動容,緩緩俯身,兩人緊緊相擁。
下一瞬,女皇猛地側開身子,睜著大大的雙眼,瞪著蘇氏,腹部鮮血直流。
她張了張嘴,嘴角也溢出一抹刺眼的鮮紅。
“為何?”
蘇氏坐起來,一掃方才的虛弱之態:“陛下,你傳位給咱們的兒子吧,傳位給老二,你便是太上皇,與我常伴於后宮如何。”
女皇攥緊袖中的酒杯,咬著牙道:“是你要殺朕,還是老二要殺朕?”
蘇氏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這時,屏風後走出一個人來。
“母皇,你老了,早該退位讓賢了,詔書已經寫好了,玉璽在哪裡。”二皇子一臉笑意,從屏風後走出來。
手裡拿著明黃詔書,是胡大總管給他的。
女皇定定望著自己曾經最看重的兒子,袖中的酒杯攥得更緊:“老二,若朕交了玉璽,當真能活下來做太上皇嗎?”
二皇子幽幽道:“母皇當然能活下來,畢竟您活著傳位於兒臣,才能讓群臣信服不是嗎?”
至於他繼位之後,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女皇盯著他,盯著他眼裡那一閃而過的殺機,沉沉地閉了一下眼睛:“皇位當真那麽重要嗎,讓你不惜弑母謀反。”
二皇子冷呵一聲:“不重要?不重要,你倒是傳位於我啊,你扒著皇位不放做什麽呢?啊?母皇你倒是說說看啊?”
他抽出一把長劍,直直指著女皇的臉,眼底閃過瘋狂。
“皇兒,你說了不殺你母皇的。”蘇氏心跳一窒,忙起身來擋在了女皇身前。
他突然有些後悔了,在看到兒子眼底的瘋狂與殺機之後。
“爹,你讓開,先讓她把玉璽交出來再說。”二皇子手裡的劍尖一送,抵在了蘇氏的胸`前,大有遇神殺神,無人可擋之勢。
蘇氏雙手微顫,回頭望了眼女皇,默默移開了身子。
也帶走了女皇心底最後的溫情。
這一刻,女皇忽然笑了出來,苦笑不止,手裡的酒杯用力擲出,落到地面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二皇子心裡一驚,下一瞬便見無數金甲護衛湧進坤寧宮,將他們團團包圍。
不可能,他明明打點好了禁軍統領,明明不會有人發現的。
胡大總管更是直接嚇暈過去,心裡一疊聲地,完了,完了完了。
“賤人,你算計我。”二皇子反應過來,眼睛猩紅,望著女皇。
手中的長劍就那麽送了出去,不等刺到女皇,便被禁軍一刀挑開,及時製止了他。
女皇被扶著站起來,掃了眼狀若瘋狂的二皇子,又看向一臉魂不守舍的蘇氏,冷冷道:“坤寧宮所有人,就地格殺。”
話落,她便身子一倒,暈了過去。
“陛下!”
“快叫禦醫!”
后宮裡,禦醫匆匆,坤寧宮裡血流成河,前殿的萬壽宴上卻歌舞升平,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直到萬壽宴結束之時,女皇仍未露面,來宣旨的不是胡大總管,而是禁軍統領,群臣才察覺出異樣,心裡齊齊響徹一個聲音:陛下出事了。
等到聖旨宣完,禁軍從宴上帶走了皇后蘇氏的家人,眾人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皇后和二皇子密謀造反!
還刺殺了陛下!
更令群臣震驚的是,二皇子與男後蘇氏已被當場誅殺,蘇氏被誅九族。
誅九族啊,女皇自登基以來,還從未下過如此重罰。
天真的要變了。
萬壽宴後,秦初守在宮門外,等著丘瑾寧出來,在看到被小丫鬟攙著走出來的人時,不由愣住。
“怎麽喝這麽多酒?”一臉醉態,臉頰紅透,罐子也不知道勸著點。
罐子都快急哭了:“小姐,丘小姐就喝了兩杯,一杯是跟著陛下共飲,一杯是平樂郡主紅芍敬酒,就成這樣了。”紅芍!
秦初一驚,忙去看丘瑾寧,眼前的人雙眸迷離,滿面桃紅,哪還有清醒在。
情蠱!
那不成又讓紅芍給算計了。
她連忙扶著丘瑾寧上馬車,急速往秦府趕,路上詢問小丫鬟:“到底怎麽回事,不是讓你盯著嗎?”
罐子欲哭無淚:“奴婢是盯著啊,兩杯酒都是奴婢給丘小姐倒的,酒都是直接從小姐您這裡端來的,沒有任何問題啊,一定是跟平樂郡主碰杯的時候出了問題。”
“快去請韓禦醫來,再去酒莊取烈酒。”秦初顧不上別的,第一時間想的就是趕緊給丘瑾寧解蠱。
“秦初-是紅芍。”丘瑾寧艱難找到一絲理智,話落,便胳膊一抬,纏上秦初的脖子,整個人都湊了過去。
罐子登時捂住雙眼,手指錯開幾條縫,眼裡泛著精光:“哎呀,奴婢什麽都看不見了,小姐你們當我不在就成。”
“停車,還不去找韓禦醫。”秦初叫停馬車,把小丫鬟趕出去。
膽大的小丫鬟,竟敢偷看,當她瞎啊。
可恨的紅芍,一而再地傷害丘瑾寧,絕不能放過。
紅芍此刻正全身發抖跪在養心殿裡,女皇已經醒來。
“平樂,老二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算計丘瑾寧,膽敢勾結他謀反。”
女皇斂著眉,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陛下明鑒,我沒有算計丘瑾寧,也不曾跟二皇子有任何往來。”紅芍抬頭看了女皇一眼,忍不住又是一抖。
女皇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你不說,朕說,老二許了日後幫你的弟弟認祖歸宗,封他為王,你那個傻子弟弟不是秦家的兒子,跟你一樣,是長公主之子,對嗎?”
自打安國郡主進宮與她密談了那一場,她便派人嚴盯二皇子,所有來往人等都查了個乾淨。
紅芍這一點秘密自然瞞不住她。
“陛下!”紅芍一怔,知道事情已經敗露,“陛下,我小弟本就是長公主之子,他雖然成了傻子,難道就不能認祖歸宗了嗎?”
那一年,她七歲,小弟三歲,逃難至九曲縣,冰天雪地裡,她把奄奄一息的弟弟放到路上,擋住了第一首富秦家的馬車,祈求上天開開眼,秦家人能心善救弟弟一命。
仿佛是聽到了她的祈禱,秦夫人不僅收養了小弟,還暗中照顧她,讓她隱瞞年齡與生辰去縣令府為奴為婢,去守著縣令千金丘瑾寧。
秦夫人把小弟視若親子,每個月都會讓她見弟弟一面,雖然不能相認,但看著弟弟平安富貴,她便安心了。
直到秦夫人突然病逝,她一隔幾年沒有見到弟弟,再見便是上元節,小弟丟給她幾錠銀子,讓她給丘瑾寧下蠱。
她應了,也知道是時候離開縣令府了。
她本想隱姓埋名,默默無聞度過此生,可是小弟被人打斷了一條腿,還變成了傻子,所以她來了京城。
紅芍本就是膽大心細之人,從秦夫人的吩咐中堪破了一些真相,所以大著膽子冒認了皇女,成了郡主。
只有站得夠高,才能將那些欺負弟弟的人死死踩在腳下。
既然她能以假亂真成為郡主,弟弟為何不能故技重施成為王爺。
可是弟弟偏偏傻了,皇家怎麽會封一個傻子做王爺,這個時候,二皇子找上了她。
讓弟弟成為王爺已經是深入骨髓的執念,紅芍又拿出了當時留下來的情蠱,再一次給丘瑾寧種下。
二皇子要的是皇位,是丘瑾寧,而她要的是弟弟成為無人能欺的王爺,要大皇子那些傷害弟弟的人付出代價。
看著地上一臉不甘的人,女皇淡淡道:“拖出去,平樂郡主豢養私兵,勾結二皇子謀反,誅滿門,所有相乾人等,全部格殺。”
紅芍的那一點人手想來是已逝長公主留給她的,一個都不能放過。
萬壽宴剛過,女皇的聖旨一道接著一道,從平樂郡主到戶部尚書,凡是跟二皇子有牽扯的全部以謀反之罪論處,動輒就是誅九族,滅滿門。
一時間,京城人人自危。
可有些人罪不至死,甚至無辜被牽連,更有甚者只是跟二皇子喝過一次酒,便也被誅九族。
安國郡主想進宮勸導一番,第一次被擋在了宮外。
“陛下聖體欠安,誰也不見,郡主請回吧。”
安國郡主擔憂地望了一眼皇宮的方向,一臉嚴肅。
隨著二皇子與男後的死,女皇似乎再也不見以前的仁慈,天要變了啊。
皇宮內,禦醫跪了一排,個個心驚膽戰。
“朕還有多久可活?”女皇咳出一口鮮血,她的傷口不見愈合,反而出現了潰爛,男後刺向她的那把匕首抹了毒。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毒是男後抹的還是二皇子所為,已經不重要了,人都死了,還有什麽意義。
她隻恨自己不該心慈手軟,不該對那個男人和她的好兒子抱有最後一絲幻想。
她恨不得回到萬壽宴上那一天,絕不再以身涉險,就該直接把那些人全殺光,全殺光。
就不該留那一點念想,身為皇家人,有情真可笑,可笑又可憐。
她後悔了…
禦醫跪了一地,紛紛請罪,他們個個束手無策,女皇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女皇咳了兩聲:“都下去吧,就說朕不日便可痊愈,若有丁點消息傳出去,太醫院全部伏誅。”
禦醫們頓時提心吊膽,一個也不敢說實情,直言陛下聖體大安,不日便能痊愈。
群臣這才安下心來,但一想起那一道道誅九族滅滿門的聖旨,又不安起來。
另一邊,秦初把丘瑾寧帶回秦府,小丫鬟卻沒能請來韓禦醫。
【作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