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夕陽西沉, 彎月高懸,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秦初與罐子、綠藥一起守在東跨院裡,等著韓禦醫出門。
已經幾個時辰了, 韓禦醫說丘瑾寧的腿還有救, 他可以盡力一試為她接骨,但只有五成機會。
秦初知曉丘瑾寧一心為國為民的滿腔抱負,五成機會也好過沒有希望, 便做主請他醫治。
待到夜深, 房門終於被人從裡面推開。
“應該沒什麽事了,小心照料一兩個月便能恢復如初。”
秦初忙拱手道謝:“多謝韓禦醫, 罐子,快給韓禦醫備禮。”
“哎。”罐子端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個托盤, 上面盛著一排金錠, 在月色下閃著金光。
韓禦醫愣了一下, 安國郡主的這位小友也太有錢了。
秦初抿了抿唇, 眼神暗示了一下, 小丫鬟便端著托盤退了下去。
不是,未來姑爺人真好嗚嗚嗚。
“誰往馬車裡送東西了?”
再晚收一會兒, 他怕自己頂不住就收了, 黃燦燦的小金子, 真好看。
“噓,沒事,我來。”
趕車的馬夫回了句:“老爺, 是秦府的一個胖丫鬟, 說是給您的診金。”
綠藥抿嘴晃頭,感動得不行:“這是小姐要換的衣服,奴婢就不打擾你們了。”
小姐真幸運,為了給小姐治腿,她可是看著胖丫鬟付了一匣子金錠做診金,秦大草包人真好。
韓禦醫又是松氣又是遺憾地道別, 回到馬車上便見裡面多了一個黑木匣子。
韓禦醫摸著懷裡的木匣子,虎目一沉,他決定了,以後那位姓秦的小姑娘就跟安國郡主一樣,都是韓家的恩人,送錢的恩人。
房間裡,秦初拿著溫熱的毛巾,擰乾淨水,輕輕擦拭著丘瑾寧額頭上的冷汗,應該痛壞了吧,衣服都被汗/濕/透了。
韓禦醫手一抖,打開木匣子,滿眼金燦燦,可不就是那一排金錠嘛,看著還多了一排。
換衣服不太合適吧…
奈何小丫鬟退得快,根本沒給她反應過來的機會。
綠藥看的一臉欣慰,小姐沒看錯人啊,秦大草包果然是個好姑爺,這些天親力親為地伺候小姐,都快把人當眼珠子疼了。
診金?
秦初看向床邊的衣服,一套月白裡衣,輕薄柔軟,呼吸滯了滯,她方才的意思是說擦汗喂藥的活兒,她來就可以。
“秦小姐,還是奴婢來吧。”
秦初還覺得給少了,不過是十幾枚金錠,換丘瑾寧一條健全的腿,別說是一匣子,就是把整個秦家都拱手送人也值得,如果便宜老爺答應的話。
他緩了緩,撇開視線不去看那一排金錠, 擺擺手道:“我此行是受安國郡主所托,只看診,不收診金, 快把金子收起來。”
他忙關上木匣子,往懷裡一揣,在太醫院忙碌半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金子啊。
再者,秦初看向閉目昏睡的丘瑾寧,韓禦醫說大約明早能醒來,她也不舍得假手他人。
半個時辰後,秦初滿頭大汗走出房門,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會兒,才又回到床邊守著。
“秦初-”
晨曦初露,一聲輕喚讓趴在床頭的人醒來。
秦初見丘瑾寧清醒過來,忙關心道:“腿怎麽樣,有知覺了嗎?”
“嗯,有些疼。”
“疼就好,疼就好,韓禦醫說會疼上一陣子,丘瑾寧,你的腿保住了。”秦初激動之下,忍了幾天的情緒終於崩潰。
眼眶驟然發紅,差點落下幾滴熱淚來,她揉了揉乾澀的眼睛,還是帶出了一抹濕。
秦初不敢想,若是丘瑾寧下半生只能與輪椅為伴,苦讀十幾載卻因身體有缺,無處施展抱負該有多難過。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秦初現在恨不得去找韓禦醫跪下,再送上幾匣子金錠,還有安國郡主,也要感謝一番。
見秦初似是喜極而泣,丘瑾寧面露柔色:“別哭,我沒事,多謝。”
她此刻躺在床上,能做得不多,唯有一聲感謝發自內心。
“不謝,你這樣也有我一半的責任,若不是因為情蠱,就不會有這些事了,說起來都是我該做的。”秦初擦了擦眼角,她是高興的,才不是和那兩個沒出息的小丫鬟一樣哭哭啼啼。
“若沒有情蠱呢?若沒有情蠱,你便放著不管嗎?”丘瑾寧直直望著秦初,眸光暗沉。
秦初愣了一下,心裡發苦,面上卻隨意道:“當然也要管,路見不平怎能不管。”
丘瑾寧目露複雜,喃喃應了一聲:“嗯,我知你心地良善,並非大家口中所言那般。”
秦初錯開視線:“沒錯,我是個善良的好人。”
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善良,善意也要看是對誰。
夏日天長,自從丘瑾寧的腿愈發見好以後,秦初就回來得越來越晚,恨不得天天鑽進酒莊裡研發新酒。
掙錢,掙錢護住丘瑾寧成為了她無限的動力。
陽光明媚,外面起了微風,丘瑾寧臥床半月有余,坐在床上看了眼窗外。
綠藥一下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小姐要不要出去看看,總這麽躺著也不好,韓禦醫說多透透氣才好。”
韓禦醫自那日以後又來了幾次,前天才說小姐的腿大好,不日就能下床走路了。
每回都是笑著走的,看秦大草包的目光就像是看財神爺。
出去看看?
丘瑾寧想起那一日醒來,秦初所說的話‘往後我就是你的右腿,你想去哪我就抱著你去哪兒’。
她輕輕搖頭:“無礙,開著窗子便好。”
如今秦初整日忙碌,白天只在飯點的時候回來吃頓飯,又匆匆離去。
她總不能讓小丫鬟抱著去外面轉吧。
綠藥神神秘秘的一笑,轉身出了門,不一會兒就領著罐子回來了。
她推著秦初早先做好的輪椅,指揮到:“胖丫鬟,你把小姐抱到椅子上,我推小姐到院子裡走一走。”
丘瑾寧不明所以,被罐子一把抱起,又一把放到了輪椅上。
“輕點,胖丫鬟你當抗石頭呢,傷到我家小姐,小心掃一輩子茅廁。”綠藥見她大手大腳的,看得眼角直跳。
罐子翻了個白眼:“丘小姐太輕了,我一下就抱起來了,怪我咯,再說就你來抱,不乾活還嫌這嫌那。”
當她害怕掃茅廁啊,茅廁都快成她的家了。
說罷,她擠過綠藥的位置,推著輪椅出門,按照秦初事先教好的,講到:“丘小姐,這叫輪椅,可以推著走,你要是想自己走也行,兩個手抓住輪子稍稍用力一推,就行啦。”
丘瑾寧試著抓住輪子,輕輕推了推,輪椅便往前動了動。
罐子見她神色溫和,似是滿意,便樂呵呵道:“是不是很方便,我就說你一定喜歡。”
丘瑾寧緩緩松開:“尚可,輪子容易髒手,算不上方便,這主意是你想出來的?”
“胖丫鬟哪有那腦子,這椅子是秦小姐想出來的,特意給小姐你準備的。”綠藥忙接過話來,她才是小姐的貼身丫鬟,胖丫鬟怎麽搶活乾還搶上/癮了?
整的她像個多余的。
罐子瞪了她一眼,搶什麽話呢,活像她不知道給自家小姐邀功似的。
丘瑾寧聞言,微微勾了勾唇,又抓著輪子推了推:“很方便,替我謝過秦小姐。”
罐子:“…”
這話改得也太快了,方才還說不方便來著,丘小姐真是善變。
於是,秦初日落回府時,就迎上了語笑嫣嫣坐著輪椅在院子裡轉來轉去的丘瑾寧。
她頓時笑開:“椅子使得方便嗎?腿還疼嗎?”
丘瑾寧胳膊一頓,默默收回手,這個人每天回來都會問一句‘腿還疼嗎?’
她溫聲道:“不疼了,這椅子很方便,多謝秦小姐。”
秦初見她面色溫柔,忍不住問道:“丘小姐想怎麽謝我。”
“你想讓我怎麽謝。”
丘瑾寧的話音剛落,秦初便不由得一陣緊張,她想…
她想得很簡單,可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偏偏說不出口,她想丘瑾寧永遠與她相伴。
這種話當然是不能隨便說出來的。
“我想得就多了,丘小姐什麽都答應嗎?”
丘瑾寧衝她勾了勾唇,淡聲道:“秦小姐不妨說來聽聽。”
秦初緊張地握了握手指,開口道:“我想回府有人等,我想每天飯菜可口,我想每晚都有人陪我說說話,我想你在會試之前都不要搬出去,我還想和你一起回九曲縣,想富甲一方,想有權有勢。”
她想每天回府都能見到丘瑾寧,想餐餐與丘瑾寧一起用,想擁有保護丘瑾寧的能力。
一旁的綠藥聽得直抽氣,小聲嘀咕道:“你當我們小姐是許願池裡的王八啊,什麽都敢想,你敢想,我們小姐也做不到啊。”
她還想呢?
小姐又不是觀世音菩薩,還能賜她一生富貴啊,秦大草包想得真美。
氣氛一靜,丘瑾寧坐在輪椅上定定望著秦初,緩緩道:“秦小姐所想,或許也是我之所願。”
“就是,小姐你想的這些,誰不想啊,奴婢也想有權有勢,也想富甲一方呢,白日夢誰不會做啊。”罐子見狀,發表自己的見解。
若有那麽一天,到時候她就專門負責給小姐開道,準保沒人敢湊上來。
秦初深吸一口氣,輕輕一笑:“你不用想那麽多,現在就去把茅廁打掃一遍。”
這多嘴的小丫鬟,敢說她是做白日夢。
罐子癟嘴:“瘦丫鬟想得也不少,奴婢方才都聽到她嘀咕了,她還說丘小姐是許願池裡的王八呢。”
怎麽回回隻罰她一個,還讓瘦丫鬟指揮她乾活,她不服。
丘瑾寧淡淡看向正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綠藥:“不必在這兒伺候了,陪罐子去掃茅廁。”
【作話】
提前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