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三炷香,兩個蒲團,蘇韶棠和沈玉案並肩跪著,她閉眼,心中默念姻緣二字。
遂頓,她在後面添上了沈玉案三個字。
她來求姻緣。
只是求和沈玉案的姻緣。
蘇韶棠睜眼的時候,就朝沈玉案看去,他還閉著眼,不知求了什麽。
蘇韶棠忽然有點好奇。
但等沈玉案睜眼時,她什麽都沒有問,沈玉案也沒說,只是將她扶起來:“先回廂房,我看看你的腿。”
她先前腳踝扭了,雖說這兩日養了些,但還沒有好徹底,今日又走了這麽久的路,他擔心她的傷會複發。
蘇韶棠沒有拒絕,她的腳踝的確有點疼。
蘇韶棠聽明白他的未盡之言,頗有點一言難盡,果然,不論在哪方面,男人都是這樣,聽不得不行二字。
蘇韶棠聽懂了他的話,有點遲疑,又有點蠢蠢欲動:“這樣會不會不好?”
不知情地從窗邊路過,恐怕都要以為他們青天白日地在房間中做了什麽。
她穿的是裙子,裡面只有一條未過膝的褻褲,腿稍抬,就什麽風光都露餡了,沈玉案很有分寸地垂眸,但這個姿勢仍舊讓人想入非非。
沈玉案閉了閉眼,呼吸稍重,不敢再胡亂思想。
養尊處優的貴公子,能在後山中打到吃食嗎?
沈玉案抬頭看了眼夫人,那一眼,讓蘇韶棠有點捉摸不定,惱著眼眸問他:“看我幹嘛?”
蘇韶棠攥住了他的衣袖,攔住他的步伐,糾結著問:“膳食不會是素齋吧?”
侯府的耳房都比這個大,她和沈玉案同時進去,連個轉身的空間都沒有。
上藥時候,床榻上傳來她哼哼唧唧的聲音。
沈玉案聽到她聲音,下意識地抬頭,視線掠過某處,他渾身倏然僵直,仿佛被釘在那裡,直到女子納悶地又喊了他一聲,他才慌亂地移開視線:“有點紅腫,得上藥。”
所以,蘇韶棠再怕上藥,都沒有說過不上藥的傻話。
床榻被絡秋她們收拾過,上面鋪了層蜀錦褥面,這一條褥面就需得耗費甚多繡娘的心血,如今落在這房間中,仿佛都生了點寒酸。
沈玉案是知道自家夫人沒住過這種房子的。
等上完藥,沈玉案的一雙手都在發燙。
沈玉案可疑地停頓了片刻,他們現在身處秋靜寺,膳食自然也是秋靜寺的東西,自然會是素齋。
秋靜寺是不會攔著香客吃葷腥的,但讓他們提供膳食的話,就只有素齋。
天色都暗下來了,總不能這個時候還往城中趕。
傷藥都是備齊的,沈玉案從箱子中取了出來,眼神不敢亂瞟,老老實實地放在女子腳踝中,她生得白,哪怕一雙玉足也呈現出羊脂玉般的潤澤,腳踝處的紅腫破壞了這番美景,叫人無故地心疼她。
秋靜寺傍山依水,出了廂房,便會遇見一條小溪,跨過去,就能見到一片低矮連綿的山脈。
許是疼的,又許是被軟枕悶的,她白皙的臉頰浮現出胭脂般的緋色,沈玉案的視線一觸即離,他掩飾道:“你先休息,我讓絡秋送膳食進來。”
蘇韶棠臉垮了下來。
蘇韶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聽見了要上藥,就覺得晴天霹靂,她倒在床榻上,語氣哀怨:“那你輕點。”
任由沈玉案檢查她的傷勢,蘇韶棠拿軟枕擋住臉,嗡嗡地說:“好了沒有?”
蘇韶棠眼睛一亮,但又狐疑:“你行嗎?”
蘇韶棠瞧了眼外間天色,決定相信他一次:“小心點。”
但她當時計劃得興致勃勃,沈玉案也不好阻止她,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沈玉案攬著她坐下:“夫人將就些。”
沈玉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他狀似不經意地說:“我才回了京城五年。”
話音平靜,但沈玉案腦海中隻掠過那一抹如初雪般的白,讓他小腹發緊。
不然也沒辦法。
寺廟中的廂房,條件當然算不上好,至多就是乾淨整潔罷了,小小的一間房子,擺了張簡單樣式的床鋪,一張桌子由衣櫃隔開,其余的就沒有了。
蘇韶棠被扶著坐起來,她沒哭,但她覺得沒人比她再可憐了。
蘇韶棠也知曉這個道理,一屁股坐在褥面上,沈玉案蹲在她面前,腳踝已經被他握住拎起,絡秋和松箐等人早就視情況退了出去。
房間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沈玉案瞧著夫人明顯心動的模樣,搖了搖頭:“不會。”
他也曾鎮守邊關,後山獵食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
按理說,穿書前她什麽短褲短裙都穿過,這褻褲都快到膝蓋了,她不該這麽不自在,但蘇韶棠就是覺得有點難為情。
俗話說傍山吃山,既有後山,吃的東西自然不會少。
早知道會這樣受罪,那日她就不會逞強地要出去消食。
但等到了廂房,蘇韶棠就傻眼了。
傷在她身上,不上藥,疼的是她自己。
眼見女子眼中浮現失望,沈玉案沉吟了片刻:“廂房離後山近。”
沈玉案剛要走,又轉身回來。
蘇韶棠納悶地看著他,就見他開始脫衣服,現在七月,男女都隻穿了單薄的兩件,沈玉案脫了外衫,上身就赤。裸在外,他背對著蘇韶棠,肌膚很白,蘇韶棠一時愣神,沒避開,現在想起來了,也懶得再避。
大咧咧地將沈玉案的身子全部看在眼底。
然後就看見了他腰背上的一道傷痕,橫在光滑的腰背上,莫名地有點刺眼。
蘇韶棠愣了下:“哪來的傷?”
沈玉案換了身衣裳,和以前那身相比,這件要利落許多,蘇韶棠也才明白他為何突然要脫衣服,沈玉案輕描淡寫地回她:“以前落下的。”
說了跟沒說一樣。
但蘇韶棠沒有再問,因為她想起來了,原文中也有關於這道傷的描述。
西洲的二王子骨力頌耶並不是什麽草包,沈玉案斬下了他的人頭,骨力頌耶也不曾讓沈玉案好過,那一刀讓沈玉案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也因此,才有了後來聖上召他回京的一事。
沈玉案是聖上的親外甥,又是他的心腹,算是聖上的心頭肉。
妹夫已經折了,外甥再折進去,武將一眾就真的是鎮北侯一家獨大了。
沈玉案推開門,撂下一句“你歇著”才跨出去。
蘇韶棠伸頭,從窗戶中看見沈玉案沒走尋常路,直接翻了牆頭,手撐在牆上一躍,人就沒了身影。
蘇韶棠現在是真的相信他能獵到吃的了,也就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休息。
她翻來翻去,腦海中浮現剛才沈玉案的脊背。
秋靜寺的床榻有點硬,蘇韶棠躺在上面,覺得些許咯人,她難得沒有過於挑剔,而是捂住臉頰不知在想什麽。
雖說她和沈玉案一直有夫妻的名分,但蘇韶棠壓根沒有當回事。
可是,他們今日一同來求姻緣,算是真正確定關系了吧?
所以說,他們是不是要再進一步?
蘇韶棠滿腦子胡思亂想,等外面傳來動靜,她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沈玉案都獵食回來了。
蘇韶棠被絡秋扶著出了廂房,看著地面上的兩隻兔子和一隻野雞,血跡糊了一地,蘇韶棠稍稍有點嫌棄,但又納悶:“哪裡吃得完?”
這是夏日,兔子和野雞死了一夜後,怕是都要臭了。
沈玉案不緊不慢地看了她一眼。
蘇韶棠扯了扯唇角,沒好氣地咕噥:“知道你行了,瞎炫耀個什麽勁。”
沈玉案滿足了,方才掃了眼絡秋和松箐,溫和地說:“吃得完。”
蘇韶棠不說話了,有絡秋他們在,的確吃得完。
絡秋也驚訝,隨即興奮:“奴婢去借廚房。”
蘇韶棠攔住了她:“我們今兒吃燒烤。”
薩安力擄走她和沈玉晦那日,就是蘇韶棠想去莊子上吃烤羊,沒想到陰差陽錯的,一直沒有吃上,今日倒難得實現了。
府中一貫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她吩咐下來,絡秋和松箐忙忙去做準備。
蘇韶棠這才看向沈玉案,他一雙靴子都濕了,還沾了不少泥濘草屑,顯然,為了這點葷腥,他沒少費勁。
擱往日,蘇韶棠必然要嫌棄的,但現在她難得沒有覺得髒亂,反而是沈玉案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主動道:“我先去洗漱一番。”
蘇韶棠沒有攔他。
等一切都收拾好,幾人在院子中架了火堆,蘇韶棠是個養尊處優的,提出吃燒烤的人是她,但她坐在沈玉案旁邊,動都沒動一下。
沈玉案好笑地搖頭,翻轉著兔肉,等飄香後,就見女子那小眼神不斷催促他。
沈玉案:“再等等。”
蘇韶棠隻好收回視線,兔肉上面刷了油,被火烤得劈啪作響,香味不斷傳來,蘇韶棠今日隻正緊用了早膳,餓得不行,心知烤肉還沒有好,隻好撇開眼不去看。
門外忽然傳來動靜。
絡秋去開了門,一道嬉皮笑臉的聲音傳來:“我道隔壁住的是誰,原是侯爺和夫人。”
蘇韶棠回頭去看,就見裴時慍身子一閃,越過絡秋直接進來,深呼吸了幾下,捧著笑臉道:“侯爺和夫人應該不介意我來蹭一口。”
沈玉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裴時慍不怵他。
但蘇韶棠懶得慣著他:“想吃就自己獵去。”
後山中不知有沒有什麽危險,沈玉案為了她的五髒六腑才不辭辛苦去獵來的,什麽便宜了他?!
蘇韶棠難得小氣。
她護食得緊,讓沈玉案不著痕跡地勾了下唇。
裴時慍沒想到她拒絕得那麽不留情,但裴時慍向來厚臉皮習慣了,也不在乎,隻道:“那日我還請了夫人用糕點,夫人就當是禮尚往來。”
說著,他就在二人對面坐下。
瞧那樣子,他是賴在這裡,攆都攆不走了。
蘇韶棠險些氣笑了,瞪了他一眼,懶得理會他。
但沈玉案沒有錯過他的話,看向自己夫人:“請吃糕點?”
蘇韶棠本來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但對上沈玉案視線的那一刻,莫名有點心虛,她不自在地說:“那日出府碰見他了。”
她沒多說,但沈玉案也了然,夫人不喜裴時慍,隻可能是裴時慍主動湊上來,夫人不願吃虧,才叫他買了單。
沈玉案猜得**不離十,他抬頭朝裴時慍看了眼。
情緒淡淡,但莫名叫人心悸。
裴時慍挑眉,就衝他意義不明地笑。
兔肉終於烤好,沈玉案用刀將兔腿上的肉削成薄薄的片狀,盛在盤子中,遞給夫人:“小心燙。”
他給夫人削了兩個兔腿,知曉這些就夠夫人吃的了,剩下的,他自切了一半,其余的被他給了松箐分食。
一隻兔子被分得乾乾淨淨,全然沒有對面裴時慍的份。
蘇韶棠樂了。
裴時慍也笑,對於此,他早就有所預料,自顧自地將桌子上沒烤的那隻兔子拿過來,親自上手烤,口頭還不斷念叨:“你我兩家世交多年,侯爺真是小氣。”
蘇韶棠聽了,都覺得無語。
裴府和安伯侯府?
世交?
世敵還差不多。
她聽得不耐煩,打斷他:“你怎麽在這兒?”
秋靜寺以求姻緣靈驗,裴時慍這吊兒郎當的模樣,半點心思都不在男女之情上,他會需要來求姻緣?
裴時慍挑挑眉:“陪我娘來的。”
蘇韶棠了然。
說起來,裴時慍和沈玉案年齡相仿,這個年齡,按理說膝下都該有子嗣了,偏生裴時慍整日中沒個正行,不怪裴夫人都急得要來上香了。
蘇韶棠還要說什麽,忽然聽見沈玉案說:“沾到臉上了。”
蘇韶棠一頓,她剛要擦,就見沈玉案拿起帕子,她沒有多想,將臉湊了過去。
裴時慍眯了眯眼眸,輕笑:“夫人和侯爺的感情越漸好了。”
沈玉案抬眸,隔著火堆,二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