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雲安然猜錯了。
沈玉案還是看向她了的,在松箐叫出她名字的一瞬,但顧及手中的錦盒,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但饒是如此,沈玉案也看見一些她想要隱瞞的事情。
出了金芳閣,沈玉案回頭,女子上樓梯時,下意識地護住了小腹,她穿了身寬松的糯藕色長裙,身段依舊曼妙玲瓏。
但有些真相,並非刻意遮擋就能隱藏住的。
松箐駕車,回府的途中,不斷嘟囔:“嚇死奴才了,奴才真怕她又纏上侯爺。”
京城剛來了一位媃蘭公主,要是再加上雲安然,如果被夫人知道了,侯爺剛搬回的聞時苑,怕是很快又要被攆出來了。
沈玉案若有所思:“你剛才有注意到雲安然的動作嗎?”
松箐“啊”了一聲,茫然:“奴才哪有心思關注她。”
雲安然腹中的孩子除了是二皇子的,沈玉案想不出還能有誰。
就見夫人正站在遊廊上,指揮著下人掛燈籠。
說是一套,其實根本不成套,而是四個玉簪,蘇韶棠拿起了其中一件,玉石透亮,簪頭雕刻的是文心蘭。
蘇韶棠稍愣,平日中繡娘送來的衣裳都是絡秋在打理,絡秋知她喜好,也就讓她對此不曾上心。
常管家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侯爺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還為此去給她打了一套陪襯的玉簪。
沈玉案也驚得險些沒拿穩手中的錦盒,他提步上前,斟酌著開口:“夫人這是在做什麽?”
沈玉案很少從府外帶東西回來,怪不得蘇韶棠好奇。
蘇韶棠知道他想說什麽,隻當沒有看見。
蘇韶棠看向他,語氣有點危險:“你是說我審美不好。”
一時間,沈玉案臉色有些古怪。
蘇韶棠覺得這四個花樣有點眼熟。
沈玉案否認得很快。
如果雲安然真的如他所猜測那般,那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
雲安然住在二皇子的別院中,吃喝用度皆是二皇子的,甚至派人伺候著,金芳閣背後的東家是二皇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金掌櫃對雲安然也頗為恭敬。
雲安然是被二皇子救下的,養在了城南的別院中。
絡秋已經接過,將錦盒打開,裡面擺著一套首飾。
等回府,日色漸晚,夕陽余暉掛在天際。
沈玉案堵聲片刻,才緩慢道:“夫人說得沒錯,的確該裝飾一番,只是聞時苑素來清雅,掛上紅燈籠,是否有點格格不入?”
但回神後,沈玉案看向那一串紅燈籠,有些頭疼。
文心蘭多開花於秋季,至於其他幾件,分別是臘梅、桃花和玉蓮。
他欲言又止。
松箐直接傻眼。
沈玉案親自畫的樣式,幾支花樣玉簪,卻做工精致,暖玉潤色,沒有落入俗套,反倒有點清雅傲然。
沈玉案隻好不去看那些糟心的燈籠,陪著夫人進了聞時苑,才將錦盒給她:“給夫人的禮物。”
數個紅燈籠,就掛在聞時苑前。
沈玉案意外,提步順著動靜來源處走去,毫不意外地走到了聞時苑。
二皇子救下雲安然,其實和他沒什麽關系,就只是單純的二皇子饞雲安然身子罷了。
擱往日的確沒什麽問題,但邱國公就在這兩日,夫人這個時候在府中掛紅燈籠,是生怕邱國公死得晚了嗎?
沈玉案不在乎邱國公,但他覺得因此讓夫人名聲有損,很不值當。
“沒有。”
她叮囑常管家,將紅燈籠掛正了,沒有一點緩和的余地,剛要轉身進院子,不經意間覷見沈玉案手中拎著的錦盒,納悶:“什麽東西?”
他可勸不動嫂嫂。
蘇韶棠頭都未抬:“我今日去你栽種的那片桃林逛了逛,忽然覺得聞時苑太寡淡了,添些裝飾,有什麽問題?”
他一門心思催促侯爺離開,別和雲安然糾纏上,哪裡有心思管雲安然做了什麽。
沈玉案提著錦盒,忽然想到調查出的真相。
府中傳來些許動靜,有點熱鬧,沈玉案不明所以,招來常管家:“府中發生什麽事了?”
或許他和夫人都猜錯了?
當初他和夫人都猜測,雲安然被救一事是在針對他,可如今數月過去,二皇子仍不見動靜。
沈玉晦也在遊廊上,和大哥對視一眼,默默地扭過頭去。
但沒有想到,沈玉案居然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她聽見沈玉案在說:“我觀夫人平日首飾,未有格外偏愛的樣式,那日見繡娘送來的衣裳,才派人打造了這幾根玉簪。”
邱國公讓她心中不痛快,她什麽都做不了,還不能在府中掛幾個紅燈籠了?
那不得讓她憋屈死。
珺陽的那句話忽然在腦海中響起——表哥對表嫂挺好的。
蘇韶棠不著痕跡地摸了下耳垂,忽視掉那些莫名的情緒,再抬頭,她狐疑地看向沈玉案,輕哼著:“無事獻殷勤。”
沈玉案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夫人許是不知道,她一旦緊張或者不自在時,都會去摸一下耳垂。
沈玉案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他順著夫人的話:“沒有。”
蘇韶棠沒聽懂,一頭霧水地看向他。
“沒有獻殷勤,只是我忽然想起,夫人和我成親將近一年,我卻未曾給夫人準備過什麽禮物,心中有愧。”
沈玉案說話不緊不慢,甚至藏了抹慶幸:“再過兩日就是三月初十,幸好來得及。”
今日是三月初八。
蘇韶棠有點不解,腦海中的系統尖叫:【三月初十,宿主和沈玉案成親的日子啊!】
蘇韶棠驟然啞聲,她不著痕跡地覷了沈玉案,一時分不清誰才是穿書進來的人,怎麽覺得沈玉案比她還在乎儀式感?
居然連成親紀念日都能記得。
她都不記得。
很快,蘇韶棠又理直氣壯起來,和沈玉案成親的是原身,又不是她。
這個想法剛浮現在腦海,蘇韶棠就皺了皺眉頭,說不出什麽情緒,只是忽然覺得有點無聊。
她下意識地將錦盒推開了些。
沈玉案不著痕跡地皺眉,他袖中的手稍稍一動,斟酌著問:“可是我說錯了什麽?”
要說夫人不喜歡這些首飾,可夫人適才的神情分明表明並非如此。
那就只能是他說的什麽讓夫人不高興的話。
可他隻說了一句三月初十。
三月初十,是他和夫人成親的日子,沈玉案不知這個日期有哪裡不對。
夫人莫名轉變的情緒,就仿佛夫人身上的那些不對勁之處一樣,都讓沈玉案百思不得其解。
蘇韶棠心不在焉地:“沒什麽。”
沈玉案還想再問,就被蘇韶棠惱瞪了一眼,打斷道:“你煩不煩呀,我都餓了。”
沈玉案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喉間,只能退讓:“我讓松箐去傳膳。”
晚膳的氣氛很沉默。
沈玉晦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詢問的視線不斷投向大哥。
但他最終也沒有得到答案。
因為沈玉案自己都不清楚。
夜晚,沈玉案仍留宿在聞時苑,蘇韶棠沐浴完,青絲半濕半乾地坐在床榻上,她忽然說了句:“那些燈籠不許拆。”
女子坐在床上,仰頭看向她,她身段很好,甚至有點偏瘦,單薄的肩膀被藏在青絲間,燭火忽明忽暗間,在女子臉頰投上淡淡的陰影。
不知為何,女子明明說著強硬的話,沈玉案卻忽然生出了些許心疼,有那麽一刹間,沈玉案竟覺得他的夫人很是孤寂,仿佛無人可依,他隻想順著她:“好,不拆。”
蘇韶棠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容易就答應了,分明他剛回府時,還想著勸說她。
蘇韶棠不明所以,但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卻散了點。
夜色漸漸濃鬱得近乎化不開。
沈玉案卻有點睡不著,女子早就熟睡,和往常一樣靠進了他懷中,但女子今日顯然有點不同。
她好像做夢了。
不斷地說著夢話。
黑暗中很安靜,沈玉案隱隱約約聽見懷中人含糊說了很多,其中最清楚的兩個字是“回家”。
沈玉案皺起眉頭。
那股怪異感在這一刻升到最高。
侍郎府就在京城,府中無人拘束夫人的行動,她想要回侍郎府,只需要吩咐一聲,不需半日就可以到家。
何至於讓她做夢時都心心念念?
除非——
她所謂的家,並非是侍郎府。
這個念頭一浮現在腦海,就再也抹不掉。
往日夫人的種種怪異,仿佛都因為這個答案有了解釋。
可如果懷中的女子並非是他的夫人,那她又是誰?
沈玉案伸手,撫上了夫人的臉頰,漸漸往上,最終落在夫人的眉尾處,那裡有一點小小的凸起。
沈玉案知道那是什麽,夫人眉尾處有顆很小的痣,她細眉濃黑,讓人很難注意到這一點。
沈玉案在這個夜裡想了很多,神鬼怪力充斥了腦海。
但最終,他腦海只有一個念頭——他似乎終於知道三月初十這一日有什麽不對了。
翌日,蘇韶棠含糊醒來,剛要坐起來,就覷見軟塌旁的沈玉案,蘇韶棠一懵,終於清醒過來:“你怎麽還在?”
沈玉案似乎在看那個錦盒。
蘇韶棠翻了個白眼,知道那是一周年禮物了,至於一醒來就盯著看嗎?!
思緒剛落,就聽沈玉案頗有些低落的聲音傳來:“這份禮物我準備了許久,怕夫人不喜,才尋了一周年做借口,誰知夫人仍是不喜。”
蘇韶棠覷向他,紀念日只是個借口?
下一刻,沈玉案就狀似不經意地問:“前些時日,我在宮中見珺陽養了隻小狗,甚是可愛,夫人可有什麽喜歡的小動物?”
蘇韶棠頓時面露嫌棄:“沒有。”
她不討厭小動物,但她有潔癖,養小動物,就必須要接受它們隨處掉落的毛發。
沈玉案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不再提這件事。
看來夫人並非是精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