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在聞時苑通往前院的小徑上,沈玉案很快就發現了媃蘭。
她一副異族人的打扮在府中太顯眼,分明是二月,寒風仍肆意呼嘯,但她毫不在意,腰間的布料頗少,厚重的棉服多數隻遮住了胸部和下`身,她頭頂著繁瑣的裝飾品,在中規中矩的中原人裡格外顯眼。
能被稱為西洲明珠,媃蘭生得明豔俏麗,烏黑柔軟的青絲梳成了許多根又細又長的小辮子,和京城中貴女截然不同的打扮,她左顧右盼在尋些什麽,等看見沈玉案時,她眼睛頓時一亮。
沈玉案不著痕跡地皺眉。
松箐意外嘀咕:“這個西洲公主怎麽在府上?”
話落,就見媃蘭拎著裙擺跑過來,開門見山道:“沈玉案,你娶我吧!”
話音甫落,松箐直接被口水嗆到。
他嚇得忙忙掃了四周一圈,生怕被人聽見傳進夫人耳中。
但媃蘭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對,她看向沈玉案的眼神大膽又熱情。
媃蘭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為什麽世上會有這樣的男子,怎麽會有人抗拒送上門來的女子?
沈玉案離開很久後,媃蘭才堪堪回神,她皺了皺眉頭。
媃蘭瞪大了眼,皺眉:“你拒絕我?”
媃蘭全然不覺得她說的有什麽不對,在西洲,兒子都能繼承父親的妻子。
沈玉案格外平靜:“公主糊塗了。”
京城中貌美者甚多,但其中可媲美他夫人的也寥寥無幾。
冷冷淡淡的四個字,沒有什麽情緒,但讓媃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有點羞惱地紅了臉,她憋了半晌:“我可以做小!”
沈玉案也很奇怪,在見過他夫人後,媃蘭是怎麽有自信跑來他面前問出這句話的。
媃蘭瞪向松箐,松箐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將沈玉案又遮得嚴實了點,生怕沈玉案被佔了便宜。
做大做小,對她來說,根本沒什麽影響。
松箐默默地合上下頜,他偷偷給侯爺使了好幾個眼色,生怕侯爺會一時糊塗,他還指望侯爺能早點搬回聞時苑呢!
沈玉案頗有些不耐:“不必。”
他語氣淡淡,但誰都聽得出他話中的堅定。
世間男子哪個不是巴不得三妻四妾,怎麽輪到沈玉案身上,就這麽費勁?
不等沈玉案說話,松箐就手疾眼快地打掉了媃蘭拉住侯爺的手,擋在侯爺跟前,警惕道:“快松手,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我家侯爺可是有家室的人!”
沈玉案默默地看著松箐的動作,片刻,才恢復聲音道:“公主美貌與否和我無關,安伯侯府只會有夫人一位女主人。”
媃蘭自幼被誇西洲明珠,對自身容貌再是自信不過,在來找沈玉案之前,她完全沒有想過會被沈玉案拒絕。
沈玉案只是淡淡覷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卻是默認的態度,媃蘭難以置信地反問:“我不美嗎?”
如今媃蘭說的想嫁入他府中,對沈玉案而言,就仿佛一個笑話。
沈玉案沒有順著媃蘭評價她的容貌,只是語氣平淡:“不及內子。”
說罷,沈玉案不想繼續和媃蘭廢話,轉身要走,卻被媃蘭直接拉住,她氣急敗壞地質問:“你為什麽不同意,你多娶一位阿巴蓋,有什麽不好?”
她要的只是嫁入安伯侯府罷了。
沈玉案:“……”
安伯侯府和西洲仇恨深重,當初的骨力頌耶斬下他父親手臂,害得他父親晚年淒慘,他也斬下骨力頌耶的頭顱,此種仇恨非是時間可以化解的。
身邊婢女低聲:“公主,我們現在要怎麽辦?”
公主進京和親,是薩安力將軍的提議,但在來京城前,首領私下囑咐過公主,最好的和親對象就是安伯侯。
對西洲有威懾力的從不是什麽中原朝廷,只是一個沈玉案罷了。
西洲有最英勇的猛士和最強壯的馬匹,生性好戰,他們不懼怕打仗,西洲的冬日難熬,往年都是攻略搶劫附近的城池維持度日,但近幾年因議和一事不得侵略朝廷城池,這幾年的冬日越發艱難。
媃蘭臉色鐵青:“容不得他拒絕!”
只見過寥寥幾面,又有殺兄之仇橫在中間,媃蘭當然不可能真的對沈玉案動了情,她想嫁入安伯侯府只是因父親的囑咐。
婢女神色有些猶豫:“奴婢瞧著安伯侯應該不會改變主意。”
媃蘭嗤之以鼻:“天下男子都一個樣。”
皆是好色之徒,沈玉案會對她不假顏色,只是有個蘇韶棠在前面擋著罷了。
婢女不敢再說什麽,擔憂:“那公主打算怎麽辦?”
媃蘭想起薩安力見到蘇韶棠時的表現,眼中閃過一抹冷意:“既然有人擋路,把這個人除掉就是!”
主仆二人的對話無人知曉,在知道自己今日白跑了一趟後,媃蘭直接出了安伯侯府。
今日是沈玉晦的及冠禮,沈玉晦上面再無長輩,替他加冠的便是長兄沈玉案,常理來說,加冠後,要由父親或其他德高望重之輩給其另取一字,但沈玉晦情況特殊,早早就因年少經歷有了字,這一流程自然就被省了去。沈玉案拍了拍沈玉晦的肩膀:“去祭拜一下父親和母親吧。”
沈玉晦垂頭。
在他人生中是缺乏父親和母親的存在的,母親生他難產而死,父親在世卻憎恨他。
他忽然側頭看向嫂嫂。
蘇韶棠很納悶,讓他去祭拜長輩,沈玉晦看向她作甚?
誰知沈玉晦會在這時朝她行了個拜禮,低聲輕道:“謝謝嫂嫂。”
蘇韶棠一怔,等她回神時,沈玉晦已經朝祠堂去了。
一旁的蘇夫人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長嫂如母,小公子是將你放在心上敬重的。”
蘇韶棠聽得一臉古怪,原本些許微妙的情緒被這句話砸得丁點不剩。
她這具身體才十七歲,就已經給人當媽了嗎?
蘇韶棠打了個冷顫。
及冠禮後,沈玉晦就無需再去學院了,林松青卻不同,在參加過他的及冠禮後,就繼續遠赴衢州求學。
此時入仕多需舉薦,沈玉晦的身份注定他想要入仕並不難。
但沈玉晦剛及冠,最先遇到的難題卻非是官場上,而是自己大哥。
安伯侯府前院。
沈玉案至今仍沒能搬回聞時苑,哪怕沈玉晦再偏心嫂嫂,也不禁對大哥生了幾分同情。
甚至,他控制不住地狐疑:“大哥,嫂嫂嫁給你是自願的嗎?”
自他從衢州回京,沈玉晦見到的大哥和嫂嫂相處模式一直都很貌合神離,當然,貌似乎也不合。
別說現在大哥被攆到前院,當初大哥住在聞時苑時,聽說也只是打地鋪的待遇。
沈玉晦很難不懷疑,當初嫂嫂嫁給大哥當真是心甘情願的嗎?
沈玉案溫柔地看向他,語氣不容反駁:“當然。”
沈玉晦沉默不語,半晌,他才問:“大哥今晚找我何事。”
沈玉案撚著腰間玉佩,若無其事地問了句:“你和你嫂嫂接觸得多,在你看來,你嫂嫂對我是什麽態度?”
沈玉晦無聲地看了大哥一眼。
單是大哥能問出這句話,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大哥和嫂嫂才是夫妻,可和嫂嫂接觸多的人卻是他,大哥捫心自問,真的有必要問他這個問題嗎?
沈玉晦不想說出太殘忍的事實,答非所問:“大哥為什麽忽然這麽問?”
大哥之前分明覺得嫂嫂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心中很關心他。
沈玉案粗略地將媃蘭一事說了出來,沈玉晦狠狠皺眉,冷嘲熱諷:“她做夢!”
沈玉晦平日低調安靜,但一觸及蘇韶棠,他就仿佛渾身長滿了刺,說出的話刻薄又嘲諷。
但沈玉案的重點並非媃蘭,他面不改色道:“她是從聞時苑出來的。”
沈玉晦不理解地抬頭。
沈玉案和他對視一眼,很不想承認,媃蘭能出現在他跟前,是蘇韶棠默認的結果。
沈玉晦噤聲。
須臾,他才替嫂嫂狡辯:“也許嫂嫂也不知道她會去找你。”
對此,沈玉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道:“你也不想失去你嫂嫂吧。”
夫人一直不在意他,就代表隨時都可能與他和離,對他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沈玉晦沉默了很久,小聲道:“大哥到底想讓我做什麽?”
沈玉案面不改色道:“你嫂嫂很喜歡你,適當時候,明澤可以替我說點好話。”
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但沈玉晦安靜了很久都沒有答應下來,最終,他也只是說:“我盡量。”
他怕給大哥說好話,會被大哥連累。
在要出書房時,沈玉晦回頭看了眼大哥,猶豫著道:“大哥,討嫂嫂歡心這件事上,還得靠大哥自己,旁門左道對嫂嫂是沒用的。”
——討嫂嫂歡心。
書房中點著燭燈,但並不明亮,所以,沒人察覺到沈玉案那一刹間的僵硬。
等沈玉晦離開後,沈玉案才開始反思。
他這是在討蘇韶棠歡心嗎?
沈玉案不確定,但蘇韶棠是他夫人,他為了家庭和睦討夫人歡心,有什麽問題嗎?
想通這一點後,沈玉案又重新變得坦然。
翌日當值,沈玉案在皇宮遇見了珺陽,剛要和以往一樣避開,腦海中忽然響起沈玉晦說的那句“討好嫂嫂,要靠大哥自己”。
沈玉案停了下來,對走近的珺陽平靜地行了個禮。
珺陽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訝:“表哥是有什麽事嗎?”
沈玉案認真詢問:“公主平日中都喜歡什麽?”
珺陽錯愕,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難得表哥開始發現她的好了?
珺陽想起了表嫂,呐呐道:“表哥問這個作甚?”
沈玉案語氣溫和:“想給夫人準備個驚喜。”
珺陽瞬間恢復冷靜:“哦,我平日中最喜歡首飾。”
沈玉案若有所思,首飾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