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蘇芸總是很不安，只要付沈梨來看她的時間間隔長了一些，她就會胡思亂想。

  大概是原生家庭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蘇芸的父母在她十歲的時候離婚了，第二年，蘇芸的母親就帶著她再嫁，嫁給了蘇芸的繼父。

  繼父工作很忙，蘇芸的媽媽也要去幫忙，家裡時常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蘇芸，一個是比蘇芸大十歲的哥哥。

  蘇芸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年紀不大，樣貌卻是不俗，繼兄看上了她的容貌，在蘇芸十四歲那年，意欲對她不軌。

  蘇芸閃躲之下，砸傷了繼兄的腦袋，逃出了家門。

  沒想到再回家，面對的不是安慰，而是繼父的打罵和母親的指責。

  蘇芸忍了，卻不想繼兄越發過分，仗著蘇芸不敢反抗，屢次對她動手動腳。

  最後那一次，蘇芸終於無法忍受，一個人逃出了那個家。

  蘇芸很信任她，叫她坐叫坐，連一個確認的動作都不曾有。

  付沈梨慶幸自己停了車，不然，蘇芸的結局還不知道是怎樣的。

  這就足夠了。

  但無論是在醫生，還是在付沈梨面前，蘇芸都說自己完全看不見。

  蘇芸也很清楚，她配合著付沈梨的惡趣味，其實一開始就沒打算自己動手。

  盒子打開，裡面又分了九個小格，每一個格子裡的甜品都不太一樣，份量也不大。

  後來她才知道，蘇芸的情況比她想的更加嚴重，對方被雨天超速的一輛摩托車撞倒，摔傷了腦袋，眼睛暫時失明了

  蘇芸愣愣地哦了一聲，慢慢閉上嘴巴，白淨的臉頰透著紅，無意識地將唇邊的一點兒奶油卷進嘴裡。

  付沈梨牽著蘇芸的手，帶她走到沙發邊，然後按住對方的肩膀，“坐吧。”

  “不吃了。”

  蘇芸羞紅了雙頰，那雙茫然的眼眸中含著水光，她伸手在空中揮了揮，什麽也沒抓著。

  就像現在，她抱了蹭了，付沈梨卻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並不因她這些略微過界的動作生氣。

  她一個人坐在公交站台下面，渾身是水，冷的瑟瑟發抖，小臉髒兮兮的。

  她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對方撞人之後就跑了，根本沒有停下來。蘇芸又痛又累，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慢慢爬到公交站台下蜷縮著。

  蘇芸牽著付沈梨的手，跟在對方身後，慢慢往沙發走。

  付沈梨將自己的手遞過去，兩人雙手交握了幾秒鍾，蘇芸率先松開了手。

  “姐姐又逗我。”

  一個人喂，一個人吃，沒一會兒就把九種口味的甜品都嘗了一遍。

  蘇芸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手，她清楚地知道該如何在付沈梨接受的范圍內放肆，只要不太過分，就不會惹得付沈梨厭煩。

  她一度擔心蘇芸會封閉自己的內心，變得內向自閉。

  姐姐為人成熟穩重，但偶爾也會很調皮。

  付沈梨知道這是她信任自己的表現，但她還是忍不住提醒道：“芸芸，不要太過相信別人。”

  “我…我可以自己來。”

  蘇芸看不見，自己吃容易弄的到處都是，付沈梨一開始就打算喂她，只是想逗一逗她而已。

  她的視力在逐漸恢復，其
  實已經能看見隱隱的形狀，自己一個人走路時，已經不會因為看不清東西而摔跤。

  適當的示弱撒嬌，只會讓付沈梨對她更加憐愛。

  付沈梨摸了摸蘇芸的腦袋，“芸芸，嘗嘗我給你帶的甜品。”

  付沈梨笑了笑，聲音很輕，“不逗你了，張嘴。”

  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跟被欺負的小狗似的。

  她能得到現在的一切，全憑這雙看不見的眼睛。

  脖頸處的蹭動拉回了付沈梨飄遠的思緒，她低頭看著蘇芸的一小節側臉，“芸芸，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付沈梨一時憐憫，讓司機停下了車。

  付沈梨放下手中的杓子，瞥見蘇芸還呆呆地張著嘴，在等她投喂，忍不住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

  付沈梨在一個雨夜天撿到了蘇芸。

  還好，蘇芸雖然總是小心翼翼的，性格敏[gǎn]，但總歸還是願意相信別人，她心裡還存著對外人的一絲信任。

  她無家可歸，年紀又不大，想找工作都找不到，過的可憐兮兮。

  付沈梨知道蘇芸看不見，故意逗她，“芸芸，要我喂你嗎？”

  要是有人想對蘇芸不利怎麽辦？
  蘇芸乖乖地哦了一聲，然後又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可憐兮兮的模樣，“我知道姐姐不會傷害我。”

  她只是想讓付沈梨再心疼她一些，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這雙眼，付沈梨不會對她如此耐心而溫柔。

  付沈梨忍不住勾了勾唇，其實，蘇芸在被身邊的人傷害過後，還能這樣信任一個人，在付沈梨看來，是極為不易的。

  她想看自己臉紅無措的模樣，蘇芸就讓她
  看，只要能讓付沈梨高興，她願意裝傻。

  “姐姐又在逗我。”

  付沈梨扯了張紙巾，湊近了一些，一隻手捧著蘇芸的臉頰，替她擦去唇邊的奶油。

  “怪我。”

  她的呼吸很近，蘇芸不用看都知道，她一定離自己很近，目光也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的唇瓣。

  她能聽見自己心臟猛烈跳動的聲音，像夏日裡的雷聲，震耳欲聾。

  不知道姐姐有沒有聽見。

  蘇芸突然有些失望，離得這麽近，她卻沒聽見付沈梨紊亂的呼吸，顯然對方並不像她那樣害羞無措。

  也是，姐姐估計還隻當她是小朋友，根本不會往那方面想。

  付沈梨替她擦完唇角，瞧著眼前的人又是一副呆愣愣的樣子，便曲起手指，彈了一下蘇芸的額頭，“想什麽呢。”

  她確實隻把蘇芸當做妹妹，就算從系統那裡知道，在劇情裡，蘇芸是她的小情人之一，付沈梨仍是無法轉換心態。

  因為失憶的這十年裡，她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原主，做的所有事都有自己的考量，並不受系統劇情影響。

  她把蘇芸帶回家時，的確只是心疼對方的遭遇，跟喜歡之類的情感無關。

  付沈梨受了這十年記憶的影響，她想，也許她可以一直把蘇芸當做妹妹，慢慢攻略對方。

  而不是非要腳踏幾條船。

  如果沒有這十年的記憶，付沈梨不會對幾個目標產生憐憫之類的情緒，她一定會腳踏幾條船，用最快的方式完成任務。
    可是現在，她做不到，之前目前為止，她都做不出這樣的事。

  蘇芸是她看著長大的小朋友啊，今年才十七歲，她怎麽可能下的了手。

  蘇芸不知道付沈梨在想什麽，她隻覺得這一刻的安靜似乎尤其令人恐慌，這種慌亂感促使她開口問道：“姐姐，你吃晚飯了嗎。”

  “吃過了。”

  付沈梨回過神來，正好蘇芸
  說起這事，她順勢問道：“我聽阿姨說，你不想吃午飯？”

  “這可不行，不吃飯對身體不好。”

  蘇芸像犯錯被家長抓住的小朋友一樣，臉頰通紅，雙手無措地攪來攪去。

  “我…我只是當時不餓，我後面就去吃了。”

  付沈梨蹲了下來，用自己的手覆蓋住蘇芸放在腿上的手，輕聲說道：“芸芸，如果你想我了，可以給我打電話，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知道嗎。”

  蘇芸紅了眼眶，“我怕打擾到姐姐。”

  付沈梨總是在忙工作，蘇芸知道自己不該如此任性，可她就是忍不住。

  就像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子，一定要做點兒什麽引起大人的注意，以此來證明自己的重要性。

  付沈梨拍了拍她的手背，盡管知道蘇芸看不見，她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芸芸，不會打擾到我。你知道的，你有這樣的權利。”

  “我要是不能立馬趕來，我會告訴你，不需要你來猜測。”

  蘇芸心裡甜滋滋的，她抓住付沈梨的手，“我知道了。”

  “姐姐今晚會留下來嗎？”

  付沈梨不經常住在這裡，但這裡有一間屬於她的房間，定期有人打掃，隨時可以住。

  付沈梨想了想，今晚她沒事，留下來也無妨，正好最近都沒陪蘇芸，今晚就留下來陪陪她吧。

  “今晚不走。”

  蘇芸臉上露出了笑容，臉頰邊有兩個甜甜的梨渦，她呼吸快了一些，聲音裡也透著一股喜悅。

  “太好了。”

  真的跟小孩子似的。

  付沈梨站起身來，“時間還早，我陪你看會兒書吧。”

  說是看書，因為蘇芸眼睛看不見，其實是付沈梨讀，蘇芸聽。

  付沈梨會讀一些名著小說，她的聲音雖然平淡，卻也並不無聊。蘇芸每次都聽得很專心，因為付沈梨讀完過後，總會問她有什麽感想。

  跟老師抽問一樣。

  蘇芸卻對這樣的活動充滿了期待，她很享受跟付沈梨待在一起的感覺，只要能和對方在一起，做什麽都幸福。

  付沈梨卻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多麽可怕，蘇芸才十七歲，普通女孩子在她這個年紀，都還在學校念書，只是蘇芸情況特殊，付沈梨才沒讓對方去學校。

  不過每個星期都會有

  家教上門來授課，蘇芸差的課程倒不是特別多。

  除了上課的時間，蘇芸自己看不見，只能用聽的方式來學習。

  但蘇芸一個人聽課，少了互動，付沈梨不知道她究竟聽懂了多少，還不如她和蘇芸面對面地坐在一起，她提問，蘇芸回答。

  她讀的不快，蘇芸聽著聽著，思緒忍不住飄遠了。

  不知道姐姐談戀愛時，跟女朋友說話是什麽語氣，應該很溫柔吧。

  蘇芸從前暗暗試探過付沈梨，得知對方並沒有戀人時，心裡還高興了許久。

  誰知付沈梨一直都隻把她當妹妹，從沒考慮過跟她談戀愛。

  不過還好，姐姐不喜歡她，但也不喜歡其他人，她還有機會。

  姐姐只是覺得她年紀太小，再等兩年，等她長大，姐姐就不會再把她當小孩子了吧？

  讀完書，付沈梨催蘇芸去睡覺。

  蘇芸不太想跟付沈梨分開，可她也不敢提出要跟付沈梨一起睡，因為之前她就已經試探過了，付沈梨義正辭嚴地拒絕了她。

  不過在睡覺之前，她還可以提一點小要求。

  蘇芸站在付沈梨門邊，伸手拉著付沈梨的衣袖，“姐姐，我好像睡不著。”

  付沈梨笑了一聲，“那我給你讀個睡前故事？”

  蘇芸乖乖地點了點頭。

  付沈梨便跟著她進了房間，隨手拿了一本故事書，給她念小美人魚的故事。

  蘇芸躺在床上，被子遮住了一點兒下巴，她睜著兩隻眼，臉朝著付沈梨的方向。

  付沈梨念了兩句，低頭一看，蘇芸還睜著雙眼，乖巧地看著她。

  付沈梨：…

  她歎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芸芸，閉眼。”

  蘇芸不舍地閉上雙眼，耳朵裡聽著付沈梨的聲音，慢慢睡了過去。

  付沈梨確定對方睡著以後，才放下手中的故事書，她伸手替蘇芸掖了掖被角，轉身輕輕地關上房門。

  房間裡很安靜，付沈梨去廚房接了杯水，靠在洗手台上慢悠悠地喝著，一邊喝一邊看手機。

  說了太久的話，嗓子又乾又疼，其實講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染上了微微的沙啞。

  不過結果是好的，蘇芸應該也挺滿意。

  付沈梨一隻手滑動手機屏幕，查看著微信消息，正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是收到新消息的提醒。

  這麽晚了，是誰給她發消息？

  付沈梨下意識地滑到最上面，然後表情有片刻的凝滯。

  她的呼吸沉了一些，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僵硬，眼眸低垂，一眨不眨地看著手機屏幕。

  因為發消息給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紀薑迎。

  那條消息也很簡單，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付沈梨卻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手指微微顫唞了一下。

  時隔七年後再遇，紀薑迎給付沈梨發了第一條消息。

  “想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