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只是朋友54
鴻虛子幾乎以為自己要和師侄動手了。
他也確實是做了這個準備, 所以才冒著觸動陣法的風險,親自以本體上了寒蒼峰。
雖然鴻虛子心中早有預料,但當真毫無阻滯地通過那陣法籠罩的范圍之時, 他還是心情複雜。
鴻虛子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終究對著旁邊空無一人的地方挑了一下唇,笑“我就當這陣法年久失修, 壞了。”
只是在繼續往上的時候,心裡到底更添了一份重量。
那個老古板師弟到最後還來來回回警告別帶壞了他徒弟,到頭來不還是把法陣撤了?
這可是寒蒼峰唯一一根獨苗苗, 他當半個師父帶大的親師侄。
怎麽可能放著不管?
這會兒兩人相對而立,眼見著清冉單手握住了凝霜的劍柄, 鴻虛子也熄了繼續帶人閑扯著兜圈子的打算。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出來, 道“正好、咱們師叔侄兩個也許久沒有交流感情了。”
他這話說的輕松,但卻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雖說是差了輩分的師侄, 但是鴻虛子可不敢放松警惕。
這並不難猜, 修為到了清冉這地步,能讓他一瞬虛弱到這地步的事並不多了。清冉又一向不願表露弱勢,也只有將神魂硬生生的撕裂,將仿若半身的本命劍割裂開去, 才讓他支撐不住到顯露如此狼狽之態。
可這次他卻這麽“輕易”地改了主意,鴻虛子可不覺得是自己的幾句話起了作用。
可是就在鴻虛子身上的氣勢凝練,整個人的氣機都鎖定了清冉、正蓄勢待發的下一瞬, 對方手中的凝霜卻不見了蹤影。
鴻虛子艱難地吐出了這麽一個字, 但是喉嚨像是塞住了一樣, 說不出更多,連思緒的運轉都有些遲緩。
解除了劍契。只有劍契嗎?
清冉,他……
無非是“舍、不、得”罷了。
這是清冉?!
那個直來直去、打個架都不會使陰招的清冉?
他會乾出這種事和“偷襲”沒區別的事來?!!
說實話, 鴻虛子有一瞬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師侄帶壞了”。
看著對面清冉的模樣,鴻虛子不知是頹然還是消沉地歎了一聲,再一次輕聲低喃,“你又何至於如此決絕?”
那神魂契的事,他這幾日雖說一直在勸,但卻從來沒有指望過靠幾句話就讓清冉改變主意。自家師侄是何等執拗的性子,鴻虛子一清二楚。若是勸能勸得動,早在當年就不至於做出隻身封印魔龍的事。
鴻虛子想要問,卻覺得這話問出來像是生生地將人的傷口撕開再在其中攪動上幾下一樣,實在是血淋淋的殘忍。
鴻虛子僵硬了好一會兒,才艱澀道“你又何必如此?”
他要是真有這個能耐,萬年前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師侄到這地步。
全沒防備清冉還有這種做法的鴻虛子??? !!!
對面的人卻像是已經累極,重新坐了下去,闔眸休息。
“你……”
那道神魂契……
這問題沒有得到回應,對面人仍舊是那如落霜凝雪一般的冷淡模樣,連一點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終究舍不得那人同他一道踏上絕路。
解除了自己和本命劍的劍契?!!
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剛才並非“聲東擊西”的伎倆, 對面人那一瞬間蒼白下去的面色,讓鴻虛子立刻察覺不對。
鴻虛子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這本就是清冉一貫的作風。
不給自己留絲毫余地。
明明他已經告知對方,自有他人尋解契之法,他偏偏選了最決絕的那一種,甚至連本命劍也一起剖離下……莫說清冉本就撐不了多久,就算他這會兒神魂完整,經這一遭恐怕也時日無多。
他從沒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想要同那人一塊兒走。
這大概是這個無欲無求的師侄有且僅有一次的私心。
鴻虛子倏地有些茫然他這幾日的勸解,真的是對的嗎?
凝霜去了何處,又擇了何人為新主。
這關系到封印穩固,鴻虛子應該關心的。
可他這會兒突然累極了,什麽也不想管、什麽也不想去在意。
說到底,幾萬年都已經過去了。
修界代代有天驕出世,沒道理將事情都壓在萬年前的老家夥身上。
鴻虛子深深看向對面闔眸不語的師侄一眼,長歎終究是孽緣。
(因為搞砸了事情正在精神海裡和宿主痛哭流涕的系統?)
任繹抬手去碰凝霜的時候還有些遲疑,他不確定自己這會兒披著大號的馬甲能不能和對方溝通。
但事實證明,劍靈對神魂的感應要比人類敏銳得多(也可能是任繹的封印技術太菜),任繹的手指剛剛碰到它,凝霜就劍身嗡鳴,立刻做出了回應。
[他……殺……]
劍靈的心智本就不成熟,又基本沒有說過話,這會兒和任繹的溝通也只是零零碎碎完全不成含義的單字。
但神魂交流本就相當玄妙,任繹硬是從凝霜這零碎的字眼中讀懂了它的含義。
簡而言之,上次任繹開劍尊小號指點天命之子的時候,凝霜從後者身上感受到了敵意。那時候凝霜雖然奇怪這麽弱的一個對手主人為什麽花那麽久的時間沒有殺死,但是作為劍靈凝霜對主人的做法無條件支持,也就並沒有發表意見。只是這次解開劍契之後,它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抱著清理後患的心態立刻就捅了,捅完才發現,這是它要找的新主人。
聽完後的任繹“……”
在為自家劍靈那異於常人的行動力感慨之前,任繹先面臨了另一個問題凝霜不願意認蕭寒舟為主。
雖然任繹可以強行命令對方,但是情況還不到那種地步,相對單純的劍靈其實很好哄(忽悠),任繹掐了個劍訣,纖薄的長劍從蕭寒舟傷口處緩緩抽出。
沒了劍身的阻隔,傷口血液湧濺。
這出血量看得任繹眼角一跳,也多虧這是個修真世界,要是換個世界背景,就算是蕭寒舟是天命之子,也絕對活不下來。不過對修士而言,這傷雖重,卻還不到必死的地步,任繹隻眼皮子跳了兩下,就將目光移開。
沾著血的長劍落入手中,任繹站起身來,不偏不倚地將劍落到了蕭寒舟的頸側。
任繹的動作並不快,這整個過程中,蕭寒舟有無數的機會可以躲避或者反抗,可是他卻好像僵住了一樣,一動都沒有動。
任繹正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證明蕭寒舟對他沒有敵意。
而且他這會兒完全有理由對蕭寒舟刀劍相向,在剛才因果鏡重塑的那個過去裡,(按照白盡流的說法)蕭寒舟可是打算騙婚來取靈根的。
雖然冤枉了天命之子怪抱歉的,但是任繹這會兒實在不想搞什麽么蛾子了,他隻想速戰速決。
至於這之後天命之子和他的真愛,兩人愛怎麽虐戀情深就怎麽虐戀情深去吧。
——放過他這個工具人吧!
而且只要蒙受這麽一點點冤屈,就能拿到凝霜這一柄絕世神兵,蕭寒舟怎麽看都不虧啊!
任繹這會兒用的是大號的馬甲,但是在劍靈的眼中,大號小號沒什麽區別,再加上蕭寒舟的愧疚心使然,即便被劍橫到了脖子上連點反抗的舉動都沒有、更遑論敵意,任繹很輕易就說服了凝霜。
但是才隻一瞬,任繹就察覺了不對。
蕭寒舟對傷在心脈處,這對於修士來說也是得小心謹慎處理的傷口,但是過了這麽久,蕭寒舟卻並沒有嘗試封住穴竅,而是任由傷口處鮮血流淌。
任繹很快就注意到,他身上不斷湧出的血液連同先前淌出的血去都沒有凝結,而是沿著地上的紋路流淌。
紋路?!
任繹低頭看了一眼,猛地明白過來是陣法!
任繹也沒等仔細去看陣法的效果,已經先一步往後撤去這情形、用腳後跟想也知道這陣不會有什麽好的作用!
蕭寒舟卻突然伸手。
他本想抓住任繹的手腕,但任繹後撤得太快,又或者因為蕭寒舟此時過於虛弱以至於動作都比平日慢了許多,他的手最後握在了凝霜的劍身之上。
鮮血從掌心溢出,蜿蜒的濡濕了手腕,又順著小臂往下,滴落到下方、匯入了鮮血凝成的陣法之中。
但是手的主人卻全不在意,仍舊緊緊握著這柄利器,視線也毫無移動地落在任繹身上。
他懇求“阿繹,我們結道侶吧。”
任繹???
您管這叫結道侶?!逼婚都沒有這樣的!這是明搶!!
許是任繹臉上的不敢置信太明顯,蕭寒舟露出了一瞬刺痛的神情,但是痛得太久了,已經足夠人麻木。
他聲音低啞,艱澀地解釋著自己的意圖,“不是真的結道侶,只是借此斬斷神魂契,待我……形神俱滅之後,阿繹……你仍舊是自由身……”
他後面這段話,任繹其實已經沒再聽了。
在和凝霜簡短的溝通之後,任繹乾脆的放開了握著劍柄的手。
多虧劍靈不是人,判斷是否敵對純靠殺意。
要是個人就現在這“血案現場”的模樣,任繹怎麽也沒法解釋成“蕭寒舟對他沒有敵意”。
察覺到任繹的舉動之後,蕭寒舟忙想要攔,只不過失血過多連同身上的傷勢讓他的攔阻輕而易舉地被化解。
“阿繹!!”
他聲音堪稱淒厲,“活下去!我隻想讓你活下去!求你!!”
任繹腳步確實頓了下,就連他也未曾想,居然會從蕭寒舟口中聽到“求”這個字。
但是腳下即將成型的陣法讓他瞬間冷靜下來,意識到對方話中的含義後,任繹背上的汗都下來。
他非但繼續往後退去,還退得更快了。
天命之子真的想要把任務者留在小世界上,是有成功可能的!!
有當年被關小黑屋前輩的斑斑血淚作證,任繹可一點都不想體驗一遍,特別是他現在還聯系不上穿書局,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任繹真·危機!!!
然而就在任繹即將走出陣法的那一瞬間,本能的危險預感讓他猛的一個後撤,重又落回了陣法范圍內。幾乎同時,一道刀芒在他腳下留下了深深地印痕。
出手的是任繹全沒有想到的人,他錯愕抬頭,看著緩緩走近的人,“……燕、兄?”
剛才動手的,是燕朔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