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地仙
  人彘吸著這充滿靈氣的香， 暴走的情緒終於冷靜了下來。

  趙鬱星抬起眼皮，冷冷地問已經血肉模糊的人彘：“你還記得自己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嗎？”

  人彘張了張嘴巴， 但半天都沒發出聲音，他愣了一瞬，兩行清淚就順著臉頰流淌了下來。

  他從哪裡來， 又要到哪裡去呢？
  他姓誰名誰？生前有何仇何怨呢？

  他努力回想， 卻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就像是永遠被一片永遠擦不乾淨的毛玻璃遮擋了視線。

  這些問題， 他全回答不上來。

  趙鬱星伸手，掐了一段面前的白煙，彈到了人彘的眉心。

  那白煙觸到人彘的眉心， 似乎進入了他的身體， 過了一會，大約是在他身體裡轉了一圈， 他的眉心又飄出了一段煙霧，只不過這煙霧從白色變成了黑色。

  黑色的煙霧飄散了負一層的屋頂。

  一瞬間， 無數畫面如走馬燈一樣， 出現在了負一層。

  獵戶的棺材擺在地仙的供桌前，靈堂上為他守靈的是他的兒子、媳婦和孫子。獵戶的媳婦兒肚子裡還懷著一個，挺著一個大肚子，看樣子快生了。

  獵戶兒子著急地挽留：“地仙，你在我們家呆了這麽多年，也該有些感情的，要不就繼續呆下去吧，您的香火我們會一直供著的。”

  獵戶和地仙互相遵守承諾，如此過了十年，逐漸老去的獵戶壽終正寢了。

  果然，地仙要走。

  這人傷養好之後，說：“我是地仙，就要飛升成仙了。既然你救了我，我便會報恩。從今以後，你們每天一炷香將我供起來，我保你家衣食無憂。”

  香剛點上，地仙就開口說：“你父親既已歸西，當年他救我之恩也算是報了。近日，我就會離開。”

  第二天，獵戶兒子給大仙燒了一炷香。

  兒子沉思了一會，說：“我明天去找地仙說說。”

  獵戶走了兩步，聽見了哀嚎聲。他走近一看， 居然是一個人。這人腳上被利齒扎傷， 血肉模糊。他低頭一看， 地上是其他獵戶下的捕獸夾，這人估計是不小心踩進了捕獸夾裡。

  獵戶將人救了出來，帶回了家。

  兒子一拍大腿：“這倒是，地仙要是走了，豈不是沒人保佑我們家了？”

  媳婦：“咱們得像個辦法留住地仙。”

  自從在家裡供奉上地仙之後，獵戶每次出去打獵，總能打到最大的獵物。別人最多不過打一隻野兔、野雞，那獵戶最小也是獵到野豬，有時還能獵到老虎。

  果真如地仙所說，他們家從此衣食無憂。

  嘉賓們眼神隨著那些煙霧轉動，如同看一部電影一般。

  半夜，後屋裡獵戶的兒子和媳婦竊竊私語。

  接著， 一位穿著青布衫的老人走進了畫面， 那人身上背著弓箭，看打扮應該是位獵戶。

  媳婦：“老頭子死了，那地仙還住不住我們家？”

  畫面上，是在一片密林之中。

  獵戶照他的話做了，給他找了張供桌，面前擺了個香爐。這位地仙盤腿坐在供桌上，而他面前香爐裡的香火從未斷過。

  地仙：“個人自有因緣，我與你家的緣分已盡。”

  獵戶兒子想了想，說：“地仙，要不您等我父親下葬後再走，也好再看我父親最後一眼。”

  地仙想到這些年獵戶忠厚老實，對他也恭恭敬敬，便點頭同意了。

  可沒想到，這是獵戶昨晚就已經想好的對策。他知道仙人最重承諾，說出的話一定會做到。

  從那以後，地仙足足等了七日，但卻始終沒等到獵戶下葬。

  原來獵戶兒子早就打定了主意，拖著不給老爹下葬來留住地仙。

  地仙氣地大罵：“如今頭七都已經過了，你居然還不給你爹下葬，怎麽會有你這麽不孝的兒子？！你若明天還不給你爹下葬，我便幫他下葬！”

  獵戶兒子心想“糟了”，這是無論如何也留不住地仙了。

  這時，獵戶媳婦扶著大肚子，走了過來：“地仙，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給爹下葬的。只不過，我這馬上就要生了，恐怕不方便出殯，而且我這心中始終有些不安。要不這樣，您就再等兩天，等我平安生了，一定風風光光地讓爹下葬。”

  地仙看在她腹中胎兒的分上，勉強點頭同意了。

  走到後院，獵戶兒子抱怨道：“你怎麽這麽快就答應大仙了，我還準備再想想其他辦法呢。”

  他媳婦瞥了他一眼，笑著說：“我有辦法。”

  獵戶兒子連忙問：“你有什麽辦法？”

  他媳婦說：“前兩天我打聽來一樣東西，或許能留住大仙。”

  獵戶兒子興奮地問：“什麽東西？”

  他媳婦說了三個字：“封魂釘。”

  之後，他媳婦又細細說了封魂釘的做法。

  獵戶兒子一聽，心下駭然，這封魂釘居然要用人的骨頭製成。他問：“我們哪裡去弄人骨？”

  他媳婦一低頭，看了眼自己隆起的腹部，說：“聽說親血的骨頭最靈。”

  獵戶兒子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驚訝道：“這可是我們的骨肉。”

  “我們已經有一個兒子了。”他媳婦說，“況且這個沒了，以後還可以再生。”

  獵戶兒子摸了摸下巴：“這倒也是。”
    這夫妻兩人將主意打到自己的親生骨肉身上，心裡居然沒有任何愧疚。

  又過了兩天，獵戶媳婦終於臨盆了。

  地仙盤坐在案台之上，想著保這一家最後一程，於是打坐保佑著獵戶的血脈平安出生。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地仙嘴角揚起一絲笑容，終於生了。

  可過了不到半分鍾，這笑容就垂了下去，怎麽這孩子的生氣越來越弱？

  想到這是一條新生命，而且是獵戶的血脈，地仙立馬念經催生修為，想要保住這個孩子。

  可他哪裡想到，是這對夫妻倆親手掐死了這個孩子，並且抽出了骨頭，用這初生的的骨頭製成了封魂釘。

  地仙幾乎用上了半生的修為，但這孩子還是離他越來越遠。

  正當他虛弱歎氣的時候，卻沒想到一根封魂釘扎進了他的心臟！
  瞬間，血流如如注，地仙死了。

  地仙死後，這對夫妻還是不放心，似乎怕地仙詐屍，將這地仙的手腳全都剁了，生生將人砍成了人彘。

  然後，他們將人彘地仙扔進了獵戶的棺材裡，用這封魂釘將棺材牢牢封死了。

  這棺材一直被放在案台前，永不下葬。

  地仙被永遠困在了他們家。

  由於地仙的承諾還在，這一家倒還是如以前一樣，每次去打獵，總能獵回一些大家夥。

  可漸漸地，獵戶兒子嫌打獵太累，連打獵都不想打了，想著自己反正有地仙保佑，便每天無所事事，閑逛遛鳥起來。

  倒也神奇，他每次出門都能撿到零碎的錢，這一家人居然這樣都沒有餓死，仍舊有吃有喝。

  漸漸地，他隻當是自己運氣好，連地仙保佑都忘了，原本每天早上要在案台上一炷香的，現在連香都不上了。

  家裡的小孩甚至大著膽子，將冷掉的香爐拿出來玩。

  可沒想到，小孩扒去香灰，這香爐裡居然出現了一個金山石鶴！
  金燦燦的！純金！
  獵戶兒子和媳婦捧著這東西，兩眼放光：這東西要是賣了得換多少錢啊，估計這輩子都不愁吃喝了！

  第二天，兩人就上街把這金山石鶴給賣了，果然換了不少錢。

  兩人捧著錢回家，還覺得不滿足。

  他們琢磨著，這東西肯定不是老爺子的，老爺子生前那麽疼他，要是家裡有這東西，早拿出來了。

  既然不是老爺子的，那就是地仙留下來的？

  一想到這，兩人驚喜極了，一拍大腿：“去看看地仙身上還有沒有什麽好東西。”

  他們兩忙去了後院。當初地仙身上砍下來的手腳，他們埋在了後院的缸裡。

  他們興奮地跑過去，掀開缸一看……

  長長的指甲不知道什時候長滿了缸子！

  夫妻倆還沒來得及驚呼，一截指甲飛起，就將兩人的心臟對穿了！

  血順著指甲留滿了一整個缸子。

  第二天，有人路過獵戶家，一家人如死寂一般，半點聲音沒有。

  那人叫了半天的門都沒有人應，便推開了門。

  那人探頭往裡一看，倒吸了口涼氣。

  只見客廳裡整整齊齊擺了四口棺材！
  這其中一口棺材他們認得，是家裡老爺子的。老爺子死後，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兒子始終不為他下葬。

  鄰居曾勸過：“老人不下葬，魂魄出不去，是要斷子絕孫的。”

  獵戶兒子卻毫不在意，說：“我家福澤深厚。老爺子在家會保護我們的。”

  這不，還是出事了……

  剩下的三個棺材不會就是這家三口吧？

  那可真是斷子絕孫啦。

  這四口棺材，他們想盡了辦法，無論如何都打不開，大家也不知道這裡面究竟是誰。

  但後面大家再也沒看過這一家人，於是所有人都認定，棺材裡就是這一家人。

  這件事太過詭異，沒人敢給這些棺材下葬。

  於是，這四口棺材就一直擺放在了這間屋子裡。

  時光流轉，鬥轉星移。

  後來這個村子都被拆掉了，再後來這塊地到了白文炳的手上。

  這四口棺材又重新被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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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後背後的故事讓人咂舌，人彘看著這些畫面，生前的記憶重新湧進了腦海裡。

  人彘就是那地仙。

  地仙看著自己這連鬼都不像的樣子，垂下了眼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