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下山
  鐵甲巨獸碎成了無數塊的鐵片， 散落在了森林之中。

  印大師甚至沒有來得及閃躲，被飛濺的鐵片劃破了衣服，身上、手上、臉上被劃了無數的口子。

  他跌落在地， 捂著胸口，瘋狂地大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會這樣！”

  凌空而起的趙鬱星居高臨下地看向他，說：“你聽說過割肉喂鷹的故事嗎？”

  印大師又吐了一口血， 咬著後槽牙， 說：“少故弄玄虛了！割肉喂鷹是佛家故事， 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印大師沒能起身， 但卻從懷中掏出一疊符，徑直朝著趙鬱星的面門攻去。

  但趙鬱星只是伸出手指，在虛空中一畫， 便成了一道符。

  隻這一道符， 便將他的一疊符都給擋住了。

  那疊符被硬生生彈了回去，全數落到了印大師的身上。

  “滋啦啦~”

  印大師身上的衣服被燒成了破爛一般， 露出的皮膚如同被硫酸腐蝕一般，恐怖得皺起。

  他痛得在地上不停打滾。

  他腦海中重新出現了剛來北北龍森林， 他被趙鬱星完全壓製的恐懼！

  他十分清楚， 沒了大東西，單打獨鬥他是拚不過趙鬱星的。

  趙鬱星，太強了。

  趙鬱星幽幽的聲音從在上空飄過。

  “佛祖為了救生， 割肉喂鷹。”

  趙鬱星望向遠方。

  遠方， 那些重新獲得骨血的動物們正在森林間奔跑，生機勃勃。

  趙鬱星淡淡說道：“不是任何東西獲得了力量就能成為山神的，山神之所以能成為這林間動物敬仰的存在， 是因為即使割肉、即使死亡， 他也要庇佑這一方山林裡的動物們。”

  他低頭冷冷看向滿地的鐵片碎屑：“這東西的養成跟山神的精神背地而馳。如此卑劣的東西是永遠不可能成為山神的。”

  印大師努力地想要撐坐起來， 但他隻微微用力就痛得他齜牙咧嘴。他看向碎了一地的鐵片，在心中暗罵：這不中用的東西！

  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試驗了多少種方法，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造出來的大家夥，居然就這樣化為了一堆廢鐵。

  趙鬱星抬起手，抽出勾魂索，毫不猶豫地一鞭子下去。

  剛爬起來半分的印大師便被打趴了回去。

  靈魂撕扯的痛讓他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大叫了起來。

  趙鬱星似乎並不急著料理印大師，抽完這一鞭子就沒有繼續了，反倒打開鬼袋，將這滿地的鐵片都裝了進去。

  “你知道山神的最後一縷魂魄是什麽嗎？”

  印大師強忍住想要吐血的衝動，看向趙鬱星。

  趙鬱星：“你通過將那些動物殘忍殺害的方式獲得山神的魂魄，那些魂魄裡沾滿了動物死亡前一秒的恐懼。而山神的這最後一縷魂魄是愛，是對著林間動物的愛。”

  趙鬱星附身，黑亮的圓眼裡卻充滿了威壓。

  “愛，可以驅散一切的恐懼。”

  印大師不屑地啐了一聲，吐出來的全是鮮血。他說：“呸！愛能活命嗎？！把山神說的那麽偉大，還不是死了？！你怎麽不割肉不舍命去救他？！你就是個卑鄙小人，要不是利用山神的這條命，你能贏我？！”

  印大師雖然起不來身，但還能開口大罵，還能叫囂。

  趙鬱星任由他叫囂，甚至連鞭子都懶得抽了，他只是抬頭看向遠方。

  過了一會，他的唇角微微揚起，說：“來了。”

  印大師因為趴在地上，很快就聽到了地面有震動，伴隨著聲音。

  “噠噠噠……”

  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的“噠噠”聲，似乎是有千百隻的蹄子落地。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似乎朝著他們的方向跑來。

  他為稍稍抬起頭，聽見了樹葉“沙沙”的聲音。

  緊接著，就看到一個個靈巧的身影穿過樹木，躥了出來。

  有大象、有黑豹、有野狼、有梅花鹿、有羚羊……

  是那群被山神救活的小動物們，感受到鐵甲巨獸的倒塌，它們重新回到了這裡。

  它們一路跑到離趙鬱星和印大師一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隻接著一隻，全在那裡停了下來。

  印大師想起來了，那是山神死亡消失的地方。

  這群動物來這裡幹什麽？
  在他心中，這是一群沒智商的畜生。可此刻，他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因為這群動物井然有序得排成了一排。

  只有一隻黑豹站在了整條隊伍的旁邊，不知道要做什麽。

  站在最前面的是大象，它往前走了一步，黑豹猛然躥上來，在大象身上咬了一口。

  印大師以為是這些動物要廝打起來。心想，果然是一群畜生。

  但，黑豹很快就退開了，只是咬了一口，咬下了大象的一塊皮，薄薄一層，巴掌大，對大象這種體型來說，只是輕傷。

  黑豹銜著那塊皮，放到了地上，那塊山神消失的地方。

  印大師陰暗的眼神裡滿是驚訝，這群畜生在幹什麽？！

  大象並沒有反抗，反倒退到了一邊。

  它身後的另一隻大象走上了前，同樣的，黑豹咬掉了它的一塊皮，放到了地上。

  大象似乎是自願的。

  很快，又有一隻大象走上了前。

  一隻接著一隻，後面還有野狼、有梅花鹿……

  每個動物都被黑豹咬掉了一塊皮，放到了地上。

  等這長長的動物隊伍走到末尾，印大師將眼神放回到地上，隻掃了一眼，便驚訝到瞳孔放大！

  那一片又一片的動物皮毛居然拚出了一個身體、四條腿、五個尾巴，顯然是一個山神的模樣！

  最後，是那隻黑豹咬掉了自己的一塊皮，黑色的皮毛被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眼睛的位置上。

  印大師瞪大了眼睛，這群畜生在幹什麽？！在為山神吊唁嗎？！
  接著，就看到所有的動物曲起前腿，匍匐在地，朝著山神消失的地方，虔誠的跪拜。

  它們明明是一群動物，但卻讓人莫名地覺得，它們在祈禱，在為山神祈禱。

  趙鬱星走了出去，他打開鬼袋，抽出了一根金屬。

  那金屬的材質和光澤……？！印大師震驚地吞咽下口水，不正是他打造那隻鋼鐵巨獸用的金子和寒鐵嗎？！

  也不知道趙鬱星究竟做了什麽，滿地的金屬被收進去的時候是鐵片，此刻卻被他捏成了圓棍的形狀。

  趙鬱星抽出一截又一截的金屬圓棍，放在了一塊塊皮毛的上面，錯落有致，似乎是按照某種規律排列。

  印大師看了一會，終於明白他在幹什麽！
  那一條條金屬的位置正是山神骨頭的位置，趙鬱星將那一塊塊金屬煉成了山神的骨頭！

  趙鬱星耐心地一點點拚接，不一會，雖然空有骨架和皮毛，但一個山神的形狀確實搭了起來。

  最後從鬼袋裡出來的不是金屬了，而是白色的煙霧，一縷接著一縷。

  印大師眉頭緊皺，這煙霧的給他的感覺太熟悉了，仿佛匯聚了天地間所有動物的靈氣，是山神的魂魄！
  一縷、兩縷、三縷……

  他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仔仔細細地數著，正正好好，總共十縷！

  山神所有的魂魄都回到了那副骨架上！
  印大師緊張驚訝到心跳都要出來了，他終於明白，他們不是在吊唁山神，而是想要重塑山神！

  趙鬱星這個瘋子！這個完完全全的瘋子！
  天地萬物皆有造化，就連神仙也一樣，死了就是死了。他廢這麽大的力氣，也不過是想從活的山神身上再造一個新的山神，但都沒有做到。趙鬱星還想要把一個死的山神復活！
  做夢吧！
  雖然他現在無力反抗，但能看到趙鬱星失敗的囧樣也是不錯的。

  印大師冷笑起來。

  趙鬱星盡情去試吧，花越長時間去試越好，反正是不會成功的。能拖一點時間也是好的，拖到夠長，他或許還能等到總部的救援。

  最後一縷魂魄飛出，皮毛和骨架還是那副皮毛和骨架，半點沒有變化。

  印大師臉上的冷笑更盛了。他已經開始運功為自己療傷。

  此時，在他看不到的山體內部，那棵被趙鬱星種下的樹的根越扎越深，穿透岩壁，朝著山地伸長而去。

  隨著根系的繁茂，小樹苗也越長越大，從一棵小樹苗，一點點在長大，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原本空掉的山體內部漸漸被填滿了，被鬱鬱蔥蔥的綠色樹葉填滿了。

  遇到岩壁，大樹依然沒有停止生長，它仿佛有無窮的力量。柔軟薄薄的一片樹葉居然穿堅硬的石頭，一路向上。

  最後破土而出。
    一片小小的，綠色的樹葉突然冒出尖尖的頭，就出現在趙鬱星的腳邊。

  趙鬱星俯身，掐下樹葉的綠色尖尖。起身，他將手伸到山神骨架的上方，用力一捏，小小的樹葉在他手中變成了一滴綠色的汁液，滴到了骨架上，很快就滲透不見了蹤影。

  此時，印大師終於覺察出了不對勁，運功的手都頓住了。

  那片葉子的氣息好熟悉啊！
  跟巨杉樹洞裡聖樹的味道很像，但似乎又有哪裡不一樣。

  這個味道似乎更濃鬱，更純正！
  而且，他記得清清楚楚，聖樹的葉子是黑色的，他在鴻鶴門這麽多年，聖樹的葉子從來都是黑色的，這片樹葉居然是綠色的，怎麽可能是綠色的？！
  他抬起頭，陰鷙的眼神盯向趙鬱星。

  這人，究竟是誰？！

  印大師收回眼眸，心跳如打鼓一般。

  不行！趙鬱星身上的疑點太多了。是他輕敵了，他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裡了，但死之前，他一定要把消息告訴給總部。

  他連忙扯下一片衣服，咬破手指，用血在衣服上畫起了複雜的咒語。

  這咒語是用來傳遞消息的，傳不了太遠，但可以傳給他山腳下的徒弟們。

  他低頭飛速的書寫，沒有看到，因為那一滴汁液，山神的骨架已經發生了變化。

  穿梭過樹林的那些光點一瞬間像是有了生命，跳躍著、蹦躂著，像是美妙的音符，能演奏出動人的音樂。

  這些跳動的光點最後全都匯聚到了山神骨架上。

  山神骨架瞬間處於了光芒的中央，刺眼地讓人無法直視。

  趙鬱星抬手半遮住了眼睛。

  動物們紛紛低下了頭。

  山下，一直看著山頂動靜的人們也被這耀眼的光線刺到，紛紛移開了眼神。

  山林裡，劇烈的震動已經消失了。

  沒人知道山上的情況。

  打鬥結束了嗎？誰贏了？

  所有的人都在焦灼地等待著。

  就在這時，一聲長嘯從山林間傳來，如驚雷滾過，仿佛能穿透黑暗，叫破天明。

  所有M國的人都聽到了這一聲長嘯。

  與之前的吼叫聲不同，這聲長嘯雖然同樣具有威壓，但卻又帶著無盡的空靈，讓人想要不禁臣服、又心之向往。

  長嘯在山谷間回蕩，最後消失在了山頭。

  一個士兵高興地叫起來：“是山神！是山神贏了！”

  辛崍心中升起幾分喜悅，但卻又覺得哪裡不對勁。他能感覺到這一聲長嘯跟之前的叫聲不同，但他又說不出有哪裡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聲肯定是山神發出的。只有山神能發出如此具有靈性的聲音。

  山頂之上，印大師最後一筆落成，抬頭一看，便看見原本僵硬的骨架變得無比靈動。

  山神活了！

  山神居然真的活了！

  山神微微抖動著毛發，全身散發著神性的光芒，他的力量似乎比死之前更加的強大了。

  匍匐在地上的動物們似乎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山神的力量。山神的長嘯落音，它們便抬起頭，學著山神的樣子，仰天長嘯起來！

  一時間，山林之間，百獸齊鳴！

  那叫聲，穿透天地！
  它們在用這種方式，迎接它們的信仰，它們的山神，歸來！
  它們一個個上前，如同孩童一般，附在山神的腳邊。

  山神低頭便看到了它們身上的傷口，雖然不大，但他的眼中卻閃過的心痛。他溫柔地一個個舔舐過這些動物身上的傷口，如同母親在舔舐剛出生的小動物。

  一個接著一個，很快，這些動物身上的那一點點傷口就消失了。

  看著一個健康活潑的動物們，山神這才轉身，看向趙鬱星。他朝著趙鬱星微微俯身，似乎是在邀請他。

  趙鬱星伸手撫過山神順滑的皮毛，這是林間萬物匯聚而成的皮毛。

  他淡淡開口：“等等，我還要帶一個人走。”

  這次，是他主動開了召喚符。

  只見他手指變化，不一會，原本暈倒在山體內部的蘇嘉卓被召喚了過來，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一隻大象主動走山前，用鼻子卷起了蘇嘉卓，放到了背上。

  趙鬱星嘴角含笑：“謝謝。”他這才翻身躍上了山神的背上。

  重獲新生的山神感受到了無限的力量，他抬起爪子，開心地朝前跑去。

  四肢一躍，他穩穩地踩在了印大師的身上。

  印大師捂著腹部，一口血吐了出來。

  山神對萬千生靈都懷有悲憫之心，但有一些，甚至不配稱生靈。

  山神毫不猶豫地從印大師身上踩踏過去。

  其他動物立馬跟上了山神的步伐，一個接著一個從印大師身上踩踏而過。

  大象、黑豹、長頸鹿……

  很快，印大師就連血都沒得吐了，他的最後一縷氣息消失在了山林之間。

  趙鬱星騎在山神的身上，穿過林間，樹葉擦身而過，帶起“沙沙”的聲音，獵獵風聲帶著衣角飛起。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無事牌，那個封著蠱王無事牌。

  趙鬱星將那無事牌打開，泡泡呀唇角勾笑：“去吧，去見見你的老朋友們。”

  被關在這一小方空間裡許久的蠱王終於能放風了，他高興地往森林見一跳，就消失不見了。

  山腳下，印大師的大徒弟感覺到手心一燙。

  “是師父傳消息來了！”

  師父不在時，仙澤觀裡便聽這位大徒弟的。

  其他徒弟紛紛圍過來，想看看師父說了什麽。

  大徒弟將一塊黃紙放到手心上，很快黃紙上就映出了一個字。雖然如鬼畫符一般，但他們卻認得。

  “趙鬱星將……”

  剛念了一個開頭，一聲尖叫在人群裡驟然響起。

  “啊！！我的眼睛！”

  那人捂著雙眼，手縫全是紅色的血跡。

  但周圍的人卻無暇去管他，因為他們很快也感受到了疼痛了黑暗。

  “啊！！我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

  此起披伏的叫聲在山腳下回蕩。

  而山林之中，山神正帶著趙鬱星一路穿行而下。

  山神所過之處，所有的動物都跟了上來，不止那些剛被救活的動物，所有原本生活在北龍森林的動物都跟了上來。

  所有的動物同時奔跑在林間，山林都震動了起來。

  山神一路疾馳而下，很快就到了山腳下。

  士兵們驚喜的抬頭：“是山神，是山神！”

  但隨著山神越來越近，他們又覺得有哪裡不一樣，在山腳下看的時候，山神是個鐵甲巨獸。但面前，朝著他們飛奔而來的，不過是老虎一般大小，而且有著動物一般的皮毛。

  雖然不理解為什麽，但他們卻十分確定這就是山神。

  山神身上閃動這神性的光芒，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朝拜。

  這仿佛是一種本能的感覺，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山神，但就是清楚的知道，這就是山神。

  再一抬頭，他們就更驚訝了。

  當時他們在山下看得清清楚楚、聽得也清清楚楚，山神背上的是印大師。

  但此時，騎著山神而來的，是趙鬱星。

  (本章完)